王母与九天玄女徐徐走入殿内,经过真武大帝时,他紧张问道:“玄女娘娘,您……可有大碍?”
真武伴随玄女征战多年,玄女神血中的气味,他太过熟悉。只是他嗓门本就大,情急之下,更是大上加大。
众仙闻声望来,只见燕颔虎须的真武大帝满脸担忧,而英英玉立的玄女娘娘微微倾身,像是在说些什么不能容第三个人知道的悄悄话。
洞阴大帝心情顿时激荡,四处张望起来。
身边的水德真君撞了撞他的肩膀,问:“哎,你瞎看什么呢?”
“文昌帝君还没来?”洞阴痛心道,“怎么真武大帝一出关,就将他挤了下去?!”
水德真君默默朝他翻了白眼,眼神随意往殿外一瞟,好巧不巧,抓住一小节被风吹起的红袍。
“这不是来了吗?”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文昌帝君很难赢啊。”
清虚大帝恶狠狠地瞪着俩人,在天帝面前也敢聊些有的没的,不识大体。
洞阴大帝若无其事道:“清虚,你觉得呢?”
清虚大帝冷着脸,搞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若要选真武,她为何要等到现在。”
水德向他竖了个大拇指,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玄女坐在天帝下首,神态威仪,目光冷淡的投向众仙,她将神界崩塌,众神陨落,以及魔祖罗睺再现世间一一道来。嗓音平板且徐缓,即使自己是故事中人,神情也不见半点波动。
“九万年前,魔祖罗睺化身凌苍,投于本尊座下。他骗取了我的信任,趁我毫无防备之时,用弑神枪偷袭得手。自此,本尊的右手再也拿不起诛仙剑。”
文昌帝君姗姗来迟,熟悉的红袍闯入视线时,玄女有一瞬的无措,她用了一个吐纳平缓心境,目光刻意避开文昌的位置。
“须弥山一战,清屿尊神无法彻底杀死罗睺,只得将其残存的魔魂封印于我的右手。而后,西王母与东王公将我的记忆封印,所以我忘记了有关罗睺的一切,也忘记了神界崩塌的真相。”
“如今右手封印被破,我的记忆恢复,而罗睺也再次现世,将魔魂附在东荒小魔君仇千行的身上。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召集魔妖鬼三界,向仙界发起进攻。”
此话一出,众仙立刻骚动不安,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天帝问道:“玄女娘娘可有破解之法?”
玄女摇头:“本尊不知。”
“若是集仙界之力,娘娘心中可有胜算?”文昌帝君的声音响起,众仙神情各异,有义愤填膺者,有惶惶不安者,有胆怯心虚者。
玄女幽幽对上他的眼睛,她眼中情绪如浪翻滚,开口却是陌生:“这是仙界的事,本尊并没有打算牵扯其中。今日告知诸位,算是本尊曾在仙界任职,留存的一线责任心罢了。”
文昌帝君凝目看她,话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真武,你随本尊来。”玄女向着天帝与四位大帝微微颌首,起身缓缓离去,西王母紧随其后。
三十三重天外,一道耀眼的清辉从眼前闪过,玄女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神情寡淡的看着面前的文昌帝君。
他追了过来,却也不肯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立着,静静盯着。
西王母见俩人僵持,重重咳嗽一声,好心劝道:“这里仙来仙往,被撞见了好生丢脸,不如换个地方慢慢说。”
文昌利落道:“好,我在紫薇宫等你。”
玄女别开眼,冷淡道:“本尊与真武大帝有要事相商,还请文昌帝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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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武也摸不清俩人之间是个什么状况,尴尬一笑:“属下在昆仑山等娘娘吧。”
话音刚落,西王母便带着真武大帝腾云而去,丝毫没给玄女说话的机会。
“帝君何必如此。”玄女平静道,“罗睺现世,仙界正处危难之际,你不思应对之法,反而抓着前尘往事不放,竟不觉愧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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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如仇千行做大,帝君做小,咱们三人一同快活。”◎
玄女到底还是跟着文昌去了紫薇宫。
一路上, 她说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没能劝动文昌,也没能拦住她不由自主跟上的步伐。
嘴巴可以说谎, 可眼睛不会。纵使她横眉怒对, 故作冰冷,爱意、痛意、不舍与无可奈何都会透过眼睛被他洞悉。
所以在凌霄殿上, 在三十三天的大门外,她不忍看文昌。
文昌推了一盏热茶到她面前, 她望着轻飘飘浮起的热气, 道:“不知帝君有什么吩咐?”
看看,她多会戳人心窝。
文昌的目光静落在她发间的凤钗上, 只要她稍稍抬头, 就能挪到面上。
“云霁, 你不愿见我吗?”他问。
“咔”, 茶盏裂开一道口子,茶水顺着缝隙流淌。
细微的轻笑从玄女的喉咙里滚落, 她缓缓抬起头,凤眼高高地扬起, 声音寒凉彻骨, 落在心腑血肉:“帝君要见的凡人, 早已消散。而本尊,并没有必须要见帝君的理由。”
文昌僵了片刻,细看她眉眼, 态度卑微到尘埃里:“可张殊南没有消散, 他就坐在你面前。”
“帝君执意相请, 只是为了与本尊再续前缘吗?”玄女面上浮起一层讥笑, 她换了一个更为舒服散懒的坐姿, 字字要他痛不欲生,“既然帝君心魔作祟,本尊便将大殿上的话说得再清楚一些。九万年前,本尊就与凌苍暧昧不清,爱恨交织。仇千行体内藏着他的一缕魔魂,他下凡历劫又成为了韩自中,如今这三个人合为一体,若说再续前缘,帝君你也排不到他前面去。”
“哦,还有从前的部下真武大帝,我与他相识有十一二万年,也是要排在帝君前面的。”
她看起来格外冷情浪荡,细长的凤眼有一股天生的妩媚:“而本尊确实也想与凌苍再续前缘,这也是本尊不愿助仙界抵抗魔界的原因。”
玄女眯起眼,口吻嚣张:“既然人界的皇帝都能轮流做,五界主宰也该变一变了。”
看着文昌迅速僵冷的面孔,痛楚在玄女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汹汹泛滥。
作为神界的遗留神,她的肩膀上背负了太多。必须如此,只能如此,她才能毫无牵挂的了结一切。
“右手还会痛吗?给我看看。”文昌好像听不懂她的话,惨白的脸上挤出一线温温脉脉的笑,执意要牵她的右手。
玄女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心门被无声扣动,沉沉的闭一闭眼,手掌便落在一处温暖。
她多想再贪恋一会,哪怕只是一瞬,也足以熨烫冰冷的神魂。
“帝君这样温柔,本尊当真把持不住。”她再睁眼时,仍旧是风流玩弄,“不如仇千行做大,帝君做小,咱们三人一同快活。”
手掌下的肌肤骤然寒冷,文昌抽手看她,目光深幽似潭,怒难言说。
“可惜了,帝君不愿意。”玄女轻轻抚摸着指节,像是在回味,语气轻佻,“那我们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文昌静默许久,玄女倒也耐心坐着。
他一遍又一遍,眉眼唇鼻,仔仔细细将她看过。
“你分明是她,可又不是她,甚至不像从前。”文昌长长久久地叹出一息。
终于,他起身行礼,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臣恭送玄女娘娘。”他垂首不再看她。
七个字炸在灵台,玄女想,这可比天雷响多了。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勉强笑道:“相识一场,不必拘礼。”
文昌背过身,道:“那么臣就不送娘娘出门了。”
他下了逐客令,玄女这时才敢大大方方的看他,眼中没有一点隐藏,爱意疯长,不舍眷恋。
“行,别送了。”她大方免了文昌的礼数。
裙摆簌簌,殿门口,玄女最后转头望了一眼,仍旧是绯红色的背影。
若是阿福还在,一定会狠狠骂她:“想什么千年万年以后的事,就要享受当下。”
可是,她要做的事,等不到千年万年以后了。
身后再无声响,文昌转动早已冰冷麻木的身体,呆呆望着玄女消失的方向。
真武大帝坐在玉虚宝殿的位置上喝了足足四盏茶,才见到玄女娘娘的衣角。
他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以为玄女娘娘与文昌帝君起了争执,还为他说起了好话:“文昌这个人是有些啰嗦叽歪,您大人有大量,别与他一般计较。”
玄女默默想,如果可以,她倒是愿意与他计较。
“我与他之间有一桩小事。”玄女摆摆手,“不提了,叫你来是要你替本尊做一件事。”
真武大帝拱手道:“娘娘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玄女道:“今日起哪也别去,安安心心地呆在昆仑山。”
“这怎么能行,倘若魔界进攻,我定要冲锋陷阵,誓死守护仙界。”他看了一眼玄女,义愤填膺道,“请娘娘理解属下保卫家园的决心。”
玄女淡淡开口:“我前几日下凡历劫,明白了一个道理,你听不听?”
“娘娘请讲。”真武道。
她垂眼看右手,轻声:“你还记得我杀死妖君九婴吗?当年面对清屿尊神,我大言不惭的说出:所有为了一己私欲挑起战争的人都该死。实际如何?当我刺穿九婴的元神后,妖军悲愤交加,宁死不降,全军覆没。而神界,多牺牲了三千神兵。真武,我又何尝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任由战火蔓延?说到底,我只对得起昊沉一人,却对不起三千神兵。”
真武怔了一怔,良久才道:“娘娘变了。”
“我从前想不明白,为何清屿尊神对我总有百般千般的不满意。原来做战神不仅要杀伐果断,更要有一颗舍弃之心。舍弃私情私欲私心,才知举剑艰难,落剑无悔,方能见众生。”
殿外的西王母仰头看天,想要寻一寻众神的踪迹,更想将眼角泛起的清泪逼回。
“至尊主宰的位置坐久了,便会心生贪恋。”玄女无奈一笑,“人如此,妖魔如此,神仙亦然。若我在凌霄殿上一口答应,天帝必定喜出望外,命我领数十万天兵天将,最好一举歼灭魔祖,永绝后患。如此,仙界将彻底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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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于其余四界之上,专权重压之下必起异心,而后便是不死不休的争权夺位。”
真武用沉默表达了他的认同。
“从前的凌苍,今日的仇千行,祸起于我的私情私心。”宝座之上,她低垂的目光中有着悲悯的神性,“他暴虐残忍,本尊绝不容他打破五界平衡,为苍生,为万物。”
真武最终还是没有留在昆仑山。神界陨落后,他不再是玄女的部下,只能服从从天帝的命令。
热烈的日光形成一束束粗细各异的光柱,透过宝殿镂空的装饰照了进来,寂静的光辉平铺在地上,在灿烂的笼罩下,玄女端静地擦拭诛仙剑。
西王母有一霎那的恍惚。
“想说什么?”玄女掀起眼帘看她。
西王母随意坐在她下首的台阶上,笑了笑:“你不说话的时候,确实很有威仪。等罗睺的这件事了了,你便承继瑶池吧。”
玄女缓了有一息的功夫才说:“我承不了。”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西王母道,“你从前怎么管战神殿,就怎么管瑶池。”
她用左手拿起诛仙剑,对着光细看,说:“我们都坦诚一点,不好吗?我是封印罗睺的关键,你我都清楚,就连罗睺自己也十分清楚。”
西王母默了一默,才道:“他绝大部分的力量都被混元大阵所吸收,封印在你右手中的与其说是他的一缕魔魂,不如说是罗睺的执念,我与东王公也在想封印的办法,你不要如此悲观。”
“执念啊……他的执念就在你眼前。”玄女将诛仙剑抛于空中,“想要成为六界至尊,就一定要得到诛仙剑,这就是罗睺化身凌苍接近我的原因。凌苍没想到,诛仙剑与我早已人剑合一,只有我心甘情愿,他才能拿起诛仙剑。只是可惜,我从头至尾都没有接受他。凌苍得不到,索性杀了我,那一枪对准的是眉心,而非右手。”
玄女转头看向西王母:“你们有什么办法保住我?”
西王母甩一甩袖,岔开话题:“哦,我去瑶池看看新上天的女仙,你自便。”
她盯着空中的诛仙剑,剑身有所感应,持续的震颤。
“自然是以执念灭执念。”玄女喃喃道。
暮色深沉,东荒的天际泛着淡淡红光。浓雾笼罩的魔宫内,玄女登堂入室,如入无人之境。
罗睺盘腿坐在殿中,周围悬浮着八位魔使,其中一位玄女有些眼熟,似乎是叫炽焰。
他正吸收魔使身上的魔气,惨白的脸上挂一张血红的嘴,活像刚从地里爬出来,玄女毫不掩饰的嫌弃:“这张脸被你用了,真是越看越恶心。”
罗睺缓缓睁眼,他体内猛地震出一股魔气,八位魔使瞬间消散,他的脸色也转为红润。
“云霁,你来寻我了。”他语调上扬,突然亲切。
玄女上下打量,冷笑道:“啧,虚弱到要靠吸收魔气存活,本尊还以为你能翻起什么波浪。”
115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若碰他一根手指头,我与你不死不休!”◎
罗睺左右歪头, 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还在适应“仇千行”的身体。他并不在意玄女的冷嘲热讽,招手让侍从呈上美酒, 笑容阴恻:“孤的子子孙孙享之不尽, 云霁你不必担心,我与你一定生生世世, 永生永世纠缠不清。”
玄女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冷冰冰道:“鸠占鹊巢这件事, 你确实熟练异常。”
罗睺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她身后, 声音虚无缥缈:“云霁,你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凌苍爱你, 仇千行也爱你, 他们贪恋你的美貌, 觊觎你的力量, 是他们向孤敞开了极恶之地。”
寒光乍现,玄女的左手抽出诛仙剑, 在如同电光石火稍纵即逝的一瞬间,旋身向罗睺刺去。
罗睺闪得更快。眼前, 身后, 左右, 不断地在玄女周围幻化:“仇千行与孤做了交易,他不要九天玄女,只要凡人云霁。他要你死, 要你彻底消失。”
他停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 用一种近乎可怜的口吻说:“小可怜虫, 睁开眼看看清楚, 这世上只有我永远爱你。”
“是吗?原来你爱我。”玄女幽幽开口。
她眉眼阴寒欲雪,诛仙剑灵光四射,趁罗睺分神之际,由下至上,生生挑断他右臂。
魔血溅了玄女满脸,沾染了魔气的诛仙剑戾气大增,剑气将魔宫震得剧烈晃动,巨石坍塌,尘土奔腾。
罗睺垂眼看了看地上的残肢,脸上挂着狂热恐怖的笑。他又开始自言自语,对着身体的另一个灵魂说:“你看,她就这样随意斩断了我们的身体。我要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叫她尝一尝被视作垃圾的痛苦。”
话音刚落,罗睺便化作一团黑雾,直直地朝着玄女撞去。
玄女立刻腾空后撤,横剑在胸前抵挡。黑雾无形,立刻将她笼罩,数股黑息上下左右齐攻,她左手执剑幻化出七十二剑应对,右手捏诀护体,如此数百个来回后,玄女渐落下风,被一双无形巨手挑飞至半空,她顺势扭身下砍,一股黑息趁机袭她左手腕,诛仙剑脱手,剑阵登时被破。
雷电急走,黑雾在空中形成漩涡,由上自下贯穿她的身体,至狠的冲击将她砸至废墟。
轰天震地的一声巨响,地面凹陷爆裂,深邃的裂缝延绵无尽。玄女眼前一片漆黑,缓了两息,视线才逐渐清晰。
“咳咳……”她时断时续地往外吐血,青丝如瀑散在身后,她索性坐在坑里,目光慢慢地投向周围站着的魔君、魔使。
他们打斗的动静太大,几乎要将东荒魔界夷为平地。
东南西北四荒魔君都到了,他们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难以抑制的激动。若非亲眼所见,他们不敢相信,曾经不可一世,所向披靡的战神玄女,竟被魔祖的一缕魔魂轻易击败。
“至尊魔祖,五界主宰!”有人带头呼号,声音越来越大,越传越远,四荒魔界人人可闻。
罗睺恍若未闻,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诛仙剑。剑身发出奇异诡秘的光芒,玄女勾起唇角,低低笑了一声:“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它吗?拿起它,它是属于你的。”
他一点一点靠近,玄女的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勾人心魄:“弑神枪被毁,只有诛仙剑才能助你屠尽仙界,取天帝而代之。”
在快要触碰到诛仙剑的最后一寸,罗睺停住了,嘲讽地看向玄女:“云霁,你的心诱术不及鹿妩一成。想用诛仙剑杀孤——”
“晚了。”她轻轻吐出两个字。诛仙剑喷涌出磅礴的戾气,无数触手攀上左臂,硬生生将罗睺的手拖拽至剑身,严丝合缝,漆黑的气息压下,迫使罗睺跪下。
霎时间,狂风大作,雷鸣电闪,自四面八方落下数十道雷柱。头顶一时骄阳烈日,一时急风骤雪,一时大雨倾盆,四季错乱,地动山摇。
“快走,是诛仙剑阵,剑气所到之处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南荒魔君喊道。
罗睺被诛仙剑牢牢束缚在地,任他施法念咒,皆不能逃脱。
玄女缓缓起身,风迎面吹来,垂发飘拂,绛色长裙朝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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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她口中催动诛仙剑阵,熠熠剑光接天引地,白光如涛席卷而去,罗睺脚下泛起炙热红光,烈火焚烧。
玄女手握剑柄,垂眼看他,厉声诘问:“罗睺,还不伏诛?!”
罗睺赤红双眼,幽幽大笑:“区区诛仙剑阵,也想诛孤?”
“诛。”
她一字落地,剑身震荡,接引天地的耀眼白光瞬间将俩人笼罩,剑气翻滚而去,天地混沌,摧山掀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光之中,罗睺挥袖掀翻玄女,诛仙剑松动,他终于摆脱束缚,“云霁,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你心中执念,不死不灭。”
布阵已耗费玄女大半灵力,她已无力招架罗睺的攻击。
罗睺一脚踩住她的左腕,诛仙剑如同废铁被踹至一旁,语调令人作呕:“堂堂战神,非要替仙界卖命,值当吗?你杀不了我,我也不忍杀你,你我天生一对,一定要互相残杀吗?”
罗睺蹲下来,贴心的去擦拭她脸颊的血,姿态优雅,心情愉悦:“我可以为你再建一个神界,你继续做战神,也可以做我的魔后,我们共同统治六界好不好?”
“呵。”她嗓子里滚出一声讥讽,“你也配?”
他温柔地摸上她的左臂,口吻无比遗憾:“这世上,为何只有这只手臂才能挥动诛仙剑?”
玄女怔了一下,脑中闪过夏犹清时,文昌与她共握诛仙剑的场景。原来,她早已爱上了文昌,只是不自知。
这世上,除了她,还有文昌可以握起诛仙剑。
难怪,难怪文昌是变数。
“你在想谁?”罗睺敏锐的抓住了玄女眼中的情绪变化,粗暴地捏起她的下巴,“你竟让旁人触碰诛仙剑,云霁,我对你是不是太过仁慈了?”
玄女不动声色:“你怕什么?”
罗睺慢慢直起身子,在废墟中踱步,他踢着一颗石子,“哒……哒……”一声声敲在玄女心口。
“你背叛了我。”他自言自语,“云霁,我等了你九万年,你却背叛了我。”
“你是为了做六界至尊。”她说。
“可孤愿意与你共享六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罗睺停下脚步,声音越发阴沉。
玄女像是听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笑的喘不上气:“你是为了诛仙剑,没有诛仙剑,你成不了五界至尊。”
罗睺也跟着笑,阴森森的:“可是,有人能握住它。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第三个人,告诉孤,他是谁?”
“没有。”玄女索性闭上眼,“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罗睺叹息一声:“孤给过你机会承认,你说,仇千行会知道吗?”
玄女猛地睁开双眼,那日仇千行也在,他亲眼见到文昌拿起诛仙剑。
罗睺的笑声回荡在空中:“原来是仙界的文昌帝君啊,没想到,九万年后你竟喜欢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你若碰他一根手指头,我与你不死不休!”玄女仰头吼道。
“不死不休,正如孤所愿。”
罗睺的身影逐渐淡去,虽然玄女无法诛杀他,但与她打斗耗费了太多魔气,东荒魔界已成一片废墟,他要去其余几处魔界调养身息。
九天玄女在东荒魔界设下了诛仙剑阵,玄女娘娘不敌魔祖,身受重伤,仙妖魔三界皆知,尤其是仙界,诸仙惊惶不安。
天帝派太白金星前来昆仑山探望,他呈上太上老君加急赶制的疗伤仙丹,问:“王母娘娘,不知玄女娘娘伤势如何?”
玄女浸在瑶池中疗伤,她很多年不曾受过这样重的伤,细小伤口不计其数,身上多处贯穿,右腰侧被剜下三寸,可见脏器跳动。
她回来时,身上绛紫色的衣裙像是从血水中拎出一般,一步一步走回山上,神血顺着昆仑山的石阶一直淌到山下。
“多谢星君,玄女已歇下,仙丹本尊替她收下了。”西王母笑着道谢。
太白金星躬一躬腰,轻声:“天帝要小老头带一句话,敢问玄女娘娘为何孤身前去魔界。”
西王母道:“那本尊就不知晓其中缘由了。”
小老头摸着胡须,惆怅道:“诛仙大阵都不能降伏罗睺,一旦他率魔军向仙界发起进攻,后果不堪设想啊。”
“既然担忧,那便请天帝早做打算。”西王母向着身边仙女使了个眼色,仙女心领神会,上前对太白金星道:“星君一路辛苦,请随我去偏殿饮一盏瑶池仙露。”
太白金星见西王母有意赶客,也省的自讨没趣,笑眯眯的随仙子去了。
西王母坐在瑶池边,看着玄女千疮百孔的后背,忍不住用灵力灌注疗伤,埋怨道:“你便是去,也得知会我一声。”
“我去探一探他的虚实。”玄女缓缓睁开眼,“我果真拿他没有办法,诛仙剑阵都伤不了分毫。”
西王母安慰道:“你左手执剑相较于右手,确实逊色三分,更何况是面对罗睺。我与东王公一定会想出办法,你千万要撑住气,再不能孤身迎战。”
仙子上前禀告:“娘娘,文昌帝君来了,他要见玄女娘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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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亲亲你,我的神。”◎
西王母没理会, 反而去问玄女:“你要见他吗?”
“我瞒了你一件事。”玄女低低开口,“在琅邪台,文昌帝君曾拿起诛仙剑, 仇千行目睹了全程。”
西王母愣了愣, 迟疑道:“罗睺知道了?”
玄女没有回答,缓缓地吐出一息, 沉默即肯定。
“罗睺拿不起诛仙剑,故执着于你。如今他知晓文昌帝君可以操纵诛仙剑, 定不会善罢甘休……”西王母忽然又生出一念,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文昌可以助云霁了结罗睺。
玄女的视线浮在池面, 轻声:“我累了, 不想见客。”
“当真不见?”
“不见。”
西王母慢悠悠起身, 无奈道:“好吧, 你安心疗伤,我去替你回绝。对了, 罗睺的事需要提醒文昌帝君吗?”
“不用,什么都别说。”玄女立刻阻止。
文昌帝君在侧殿喝了两盏瑶池仙露, 才得召见。殿内只见西王母, 不见玄女, 他神情凝重,拱手道:“我想见玄女,请娘娘成全。”
西王母学着太白金星的模样, 颇惆怅地摇一摇头:“天帝派仙使前来探望, 都未能见到她一面, 更何况是帝君呢?”
文昌行礼的手没有收回的意思, 重复道:“请娘娘成全
依譁 。”
西王母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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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 不是本尊不想成全,而是玄女不想见你呐。”
文昌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她伤势重吗?为何要孤身去魔界?”
“帝君,既然玄女不想见你,自然也不希望你得知她的消息。”西王母佯装不耐,“本尊这里茶水管够,请帝君自便。”
她打定了主意,倘若文昌帝君再求一求,她便顺势给一个台阶,让这对苦情人见上一面。
“一眼,只一眼,我远远的看她一眼就好,请娘娘成全。”文昌突然撩袍跪下,让西王母有些措手不及。
西王母没答应,也没说拒绝,只是起身往瑶池走,并不理会身后的文昌。
文昌心领意会,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玄女侧身去拿石架上的长袍,许久不曾泡池子了,热气熏的她头晕眼花。“哗啦”,她从水里出来,随意歪在池边长榻上缓神。
西王母转过一道四季山水屏风,文昌帝君站在屏风后,屏风连接处隐约可见人影。
“他走了吗?”玄女朝着屏风望去一眼,反手长榻下捞起一坛酒,仰头灌了起来。
西王母没注意到这一眼,拧眉:“谁给你拿的酒?”
玄女舒坦的叹出一息,点评道:“不如玉叶琼浆。”
“你在哪里喝的玉叶琼浆?”西王母坐下来,小声嘟囔,“怎么没有拿来孝敬我?”
“琅邪台法会,从太阴元君那赢来的。”玄女仰面朝天,定定看着头顶的一片云彩,“在一个叫寒烟升露的地方……好像文昌也在。”
文昌想起了那一日,他与她在寒烟升露。
西王母藏在袖中的手捏出一个安神决,角落里的仙鹤香炉飘起一缕馨香,牵绕梦魂。
玄女沉沉睡去,西王母对着屏风轻唤:“帝君,进来吧。”
文昌绕过屏风,径直走到玄女榻边。
西王母很知趣的回避,顺手将瑶池周围的所有小仙子支开,省的打扰有情人相处。
她睡容轻松安泰,唯有眉头不解,拧在一处。他轻轻坐在榻沿,忍不住伸手去抚平那一道愁结。
玄女忽然睁了眼,文昌的指尖来不及收回,她迎面望入文昌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挂着笑意的唇角:“你为何对我施昏睡决?”
文昌细看她的神情举动,眼角眉梢的一丝一缕都不愿漏,试探着问:“我何时对你施了昏睡决?”
“就刚刚,在寒烟升露。”玄女稍顿了顿,错开眼才说,“你还亲了我。”
哦,文昌料想,大概是安神决的缘故,使她记忆错乱,还以为自己仍在琅邪台参加法会。
这样也好,总归是能好声好气地与他说几句话的。
文昌仍倾着身,俩人呼吸交织,他眼底有潮热徐升,心鼓能闻:“我错了,下回不对你施昏睡决了。”
“还有呢?”玄女撑着手肘将上半身抬起,俩人便凑的更近了,她脸颊渐渐泛起红。
“还有什么?”文昌忍下将她拥在怀中的心思,没忍住去拨动她腮边碎发,明知故问,“是我亲的你吗?”
在她一息缄默中,文昌的身体莫名僵硬,那日在寒烟升露,她唤了凌苍。
玄女突然去捧文昌的脸,诸多言语都化在浓烈的一吻中,重而清晰,无边温柔。
“是我。”她唇齿间落下含糊不清的两字,一点星火燎原。
唇齿间皆是酒香,她边吻,边用双手细细摸索他的轮廓,极慢极慢,要一寸寸刻在元神里,与她同生共死。
文昌想,倘若她要他的命,他必拱手相送,没有二话。
压回长榻时,从眼到唇,细颈与锁骨,他细细密密得吻遍仍不肯罢休。
乌发洇湿红袍,耳鬓厮磨极尽缠绵。烈火焚心,情动难抑,而在触碰到她腰侧伤疤时,文昌忽然没了下文。
他转而去抚摸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疤痕,轻且缓,像是羽毛刮过,她不怕疼,最是怕痒,身子轻微的战栗。
她双眼湿漉,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青涩地吻了吻肩膀,像是在说:亲亲我,好不好?
他分明一直卖力。
难舍难分之际,文昌的手掌扣上她的后脑,珍宝般抚摸,心中默念昏睡决。
怀中只余沉沉呼吸,他耐着性子为她擦拭湿发,整理衣袍。静看她良久,最后在脸颊落下一吻,极低极深的一句:“亲亲你,我的神。”
西王母进来时,玄女正抱着胳膊站在廊下,望着院中的白玉兰树发呆。她快步走去香炉,一面惊讶道:“你怎么醒了?”
玄女扯了扯嘴角:“好歹我也活了三十万年,总不至于每次都叫你得逞吧?”
还有文昌,实在鬼话连篇。上一刻还在说错了,下一瞬就毫不犹豫的念出昏睡决,真不晓得是不是该夸他一句:坐怀不乱,真君子。
“原来你是装睡。”西王母拖长了声,“你分明想见他,为何不肯大大方方的相见?”
风动时,满院白纷纷。暗香中,玄女慢慢抬眼看她:“我与他,如何清醒相见呢?”
西王母道:“在感情一事上,我觉得你这人实在纠结的可怕。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倒不如战场上洒脱。”
玄女道:“战场上我是一人,感情中却有两人。若你是我,而东王公是文昌,你未必处理的比我利落。”
西王母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搞半天才吐出一句:“你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然相爱,就该一同面对,而不是替对方做决定。”
玄女敏锐地抓住了“一同面对”四字,偏头看她,意味深长道:“因为他爱我,所以就要替我背负原不属于他的宿命吗?我已经失去了阿福,你如今还要我眼睁睁看着文昌送死吗?”
西王母沉默片刻,道:“你说的对。”
玄女缓了缓情绪,目光落在鹤炉,漫不经心道:“你这安神香不错,取一点给我。”
“你要封印文昌的记忆?”西王母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你以阿福为媒介,将罗睺的执念与我的记忆封印于右手,使我忘却一切,故而能重新拿起诛仙剑。那么,只要文昌忘记我与他的一切过往,便拿不起诛仙剑。”玄女徐徐生出一笑,“如此方能护他周全。”
“这世间并没有永远牢固的法术,总有一日,在某种契机之下,文昌会清醒。”西王母提醒她。
“倘若我不在了呢?待一切尘埃落定,五界归于平静,就算他想起来,又能如何?”玄女话锋一转,语气陡然严肃:“我左思右想,既然诛仙剑阵无用,那只有……”
“我不听。”西王母猛地起身,打断她的后话。
“只有混元大阵。”玄女固执地说了下去,“我会将元神融入诛仙剑,与罗睺同归于尽。”
“本尊说了,会想出办法,一定会有其他的办法!”西王母的声音陡然上扬,震得满树玉兰落,有一瓣落在玄女衣襟上,沾染了兰香。
玄女手里捻着花瓣,平平生出无奈的笑,像往常一般耸了耸肩:“阿姐,别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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