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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看了会儿,她转而拿起一旁的狼毫,试着临摹纸上的字。
室内点着线香,几丝烟雾撩撩升腾,扩散出很清雅的淡香。陈在溪呼出口气,在这样沉静的氛围中,也渐渐投入进去。
只可惜她并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不知道写了多少遍,陈在溪提着笔的手僵住,只感受到枯燥和疲倦。
她看着面前的小字,歪歪溜溜,和纸张上遒劲的字体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就好像越是想要临好,便越是适得其反一般。
练字是一件慢功夫,需要长期的坚持。
陈在溪一直明白,便安慰自己这很正常,她不可能只用一天的时间便将字写好。
但还是很挫败,心间笼罩着灰色阴霾,她对着眼前的大字,逐渐沮丧起来。
又不只是沮丧,还夹杂着一点其他的情绪。陈在溪想不明白,便没什么精力地往前看。
抬眼看去,表哥并未看她,只将视线落在手中的折子上。暖色烛光落在他眼眸,极寡淡。
沉静间,给人无形的压迫。
他一直如此,眉眼冷淡,就似月一般,高不可攀。
陈在溪不再看她,收回目光,她盯着眼前的大字,视线一点一点模糊起来。
室内还是寂静,只有表哥翻动书页发出的细碎声响。就这般发了会儿呆后,陈在溪试着开口打破平静。
“表哥你能帮我看看吗,我这样写可以吗?”
她终于鼓起勇气,一边询问一边将纸张调转了一个方向。
说出这话时,其实她踌躇了很久。可片刻后,她只得到很轻地一声“嗯” 。
闻言,陈在溪压在纸张上的手僵住。
表哥看也未看一眼。
思及,纤细的手指微微颤动着,她收回目光,快速将手收回。
室内更加静了,陈在溪不再多想,她铺开一张崭新的书纸,重新拿起笔写字。
只是才刚下笔,第一画便歪掉,她只好收回笔沾墨,又发现砚台中的墨只剩下浅浅一层。
墨条摆在一旁,陈在溪呼出口气,她伸去拿,手肘一转,不小心将刚放好的那只狼毫笔碰掉。
事故都是突发的,“啪嗒——”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突兀,搅乱了室内寂静。
陈在溪忙弯腰去捡。
书屋的地板上,狼毫笔掉落在一侧,还有零星几点的墨渍散在一旁,结合在一起,这一幕变得十分凌乱。
看着这一幕,她心口间莫名有些闷。陈在溪回过神,却发现自己不是因为弄丢笔难过。
对于她来说,此刻的沮丧,其实一种很陌生情绪,可就是这种陌生的情绪,竟在此刻席卷而来。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红木地板上,已经多出几滴晶莹。
陈在溪揉了下眼睛,她瞥见前方有阴影晃动,大抵是表哥察觉到不对,走了过来。
埋着头,陈在溪有些紧张的解释:“表哥,弄脏了地板,我擦一擦,很快就会干净的。”
随身携带的手帕是藕荷色的,陈在溪将它展开,还未落下,便察觉到眼前的人影上前。
宋知礼半蹲下身,打断了她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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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自己手中的绸帕往下压,平静道:“别弄脏了,用表哥的。”
话落,他冷着一张脸,替她收拾起眼前的狼藉。
“好……”陈在溪微怔。
将视线落在眼前人的指骨上,他一双手屈起,指骨修长有力,很快便将那点污渍擦拭掉。
看着他处理好污渍,陈在溪想解释一句,犹豫了下,便发现表哥站起身,已经走到门边。
男人高大的身躯靠近门,她张了张唇,见他拉开门,已经离去。
空旷的书房里只剩下她一人,她被丢下了。
此刻心脏很乱,陈在溪用双手揪住自己的手帕,眼眸间只剩下迷茫。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丢下,却还是无法习惯。
她开始讨厌这样的寂静,被人遗落的感觉,真的有些糟糕。
表哥还会回来吗?
思维扩散,比起这个问题,陈在溪发现,她现在更想弄懂自己为什么会难受。
不应该难受的,她明明已经决定好疏远表哥的,现下为何又因为表哥的冷淡而难过?
陈在溪捂住脸,有些无助。
她蹲在地上,想将思绪理好后起身,可越想越乱,乱得她只剩下惶恐。
这一瞬,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视了门被拉开的声音,也忽视了渐近的脚步声。
直到手腕被覆住,盖住脸的双手被一股力道轻扯开。
她回过神,就看见方才离去的墨色人影,又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木门未曾被合上,从上方倾斜散进了一室的光,光下尤其亮堂。这些光落在身前人的眉眼上,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陈在溪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弄清楚。
她想要弄清楚心里会何难受。于是她站起身,像以往一样上前一步。
表哥没有躲开。
距离拉进,借着那束光,眼前人的眉眼得以清晰,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表哥。”陈在溪抽咽了句。
上前两步以后,她有些想抱抱他,这般想着,她便抬手,环抱住眼前人的腰。
她身姿娇小,额头才到宋知礼的胸膛,扑进男人怀中以后,他身姿将她整个人都遮住。
有甜香扩散开,怀中人温软。宋知礼感受到她的动作,不由得颤了下手。
这会儿,陈在溪正将额头抵在男人的胸膛,一边用脸颊轻轻蹭着。
她用他衣衫擦眼泪,胡乱擦完后,才轻声问:“表哥,你方才生气了吗?”
“嗯。”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陈在溪环住他腰腹的手收紧,忍不住解释:“方才在溪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将笔碰丢了,才弄脏了地板。”
宋知礼什么也没说。
氛围压抑,他不说话,陈在溪便不知还能说什么,只低声抽泣了会儿。
从她眼眶中流出来的眼泪,大多数都被蹭到他的胸膛上。
宋知礼放任她的动作,带着几分不容人察觉的纵容。
哭了会儿,心下却越来越乱。
四周越发寂静,只有她哭泣的声音。陈在溪长舒口气,絮叨着说:“对不起表哥,方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开始是,是因为我想研磨,才不小心碰倒了笔……你方才,方才拉开门出去,屋子里很安静,我以为我被丢下来了我,”
我很难过。
她语序颠倒,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到这里时,声音却止住了。
陈在溪不想胡言乱语,便渐渐沉默下来。
只是她还缩在他怀中,紧紧揪着他衣摆,既是不说话,也在悄悄哭。
刚哭了会儿,陈在溪感受到有一股力道正将她拉开,这力量强势到她无法反抗,她迫不得已地松了手。
表哥连抱也不让抱了吗?
她好像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了。
心里的那些不舒服被一一剖解,只是一想到这个答案,她的眼泪便更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往外冒。
陈在溪自觉地朝后退一步,红着眼眶不敢抬眼。
就在此时,一只手忽而抚上她的脸颊,用掌心托起她下巴,将她埋着的脸抬高。
陈在溪眨眼,纤长的睫羽颤了下,视线模糊,她看不清面前人的神色,便眯着眼睛。
午后的光透过门廊,映照出她的泪眼朦脓。她杏眸湿润,一双眸子在光下,漂亮极了,
宋知礼却觉得有些刺眼。他用指腹将她的眼泪抹去些,很轻地叹气,“别哭了。”
他罕见地也有些无奈,接着解释:“表哥方才是去净手,没有丢下你。”
“嗯。”陈在溪闷哼了声。
刚刚哭过,此刻眼睛有些痒,她忍不住抬手,用力地揉了揉。
宋知礼将她的手往下扯,冷声道:“别动。”
“很痒。”
她有些委屈地抱怨。
宋知礼没说话,将她揪在手中的手帕抽出。
他没什么表情,有些冷淡,同时又周全细致地替她擦泪。
宋知礼看着她泛红的眼眸,“又哭什么?”
就是这样。
很少有人问她哭什么。
除了绿罗,没有几个人会这般问她。
怪不得这几日想到表哥,心里总有些难过。
原来她是,真的有些喜欢表哥了。
但是这样是不对的。
陈在溪摇着头,闷闷不乐道,“方才让表哥看我写得字,表哥明明看也未看。”
她说话时,湿濡的眼睫一直在颤。
“不会,”宋知礼耐心同她说;“表哥看见了。”
“是吗?”陈在溪嘟囔了句,又上前抱住他。
想明白以后,她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她从未想过,当初那幼稚的想法会脱离成现在这样。
明明当初不是这般设想的。
陈在溪靠在他怀中,平静了一会后,她抬眼,突兀地问他:“表哥,你可以亲我吗?”
她忽然想起,表哥还未亲过她。
等了好一会,才等到表哥的回应,男声沉静,就好像不会有波澜。
“你还小。”
“表哥一点也不喜欢我。”陈在溪知道他会拒绝,所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得: “那我也不喜欢表哥了,也不想习表哥的字。”
陈在溪松开环住他的手,朝门外走去。
空荡的院中,盛满了金灿灿的日光。
表哥未曾抬步追她。
这样也好,表哥只将她当小辈,那她也不要真的喜欢他。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练不好的字,她知道及时止损。
那日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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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没见过表哥一面。
她明白的,如果不是因为她主动,那她和表哥便不会有接触的机会。
生活重回平静,宋府中热闹起来。已到八月,整个宋府的下人开始忙碌,开始大张旗鼓地置办。
陈在溪数着日子过。
八月开头的一天,下了很大的雨。雨声淅沥,吵闹中,却让人的心平静下来。
自来到宋府以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下雨天。因为这样,她可以哪都不去,只和绿罗窝在屋子里。
今日也一样,窗外,雨声嘀嗒,冲刷着夏日的热意。
几案上摆着新鲜的云片糕,陈在溪吃了些,便有些昏昏欲睡。
“小姐,你不是方才醒吗?”绿罗走过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啊!”陈在溪心虚,“这不是听见雨声就觉得困了嘛。”
“小姐,你近日里怎这般懒散?”
绿罗自小便跟着陈在溪,两个人一起长大,这几日她也察觉到一些不对,沉默了会儿后,绿罗皱起眉:
“小姐,你同我说说,前段时日里,小姐同世子爷相处的如何?”
“就……”陈在溪长叹口气:“反正就,又愧疚又失败的。”
愧疚是因为,她这段日子里,给表哥添麻烦了。
失败是因为,同最初的想法偏离,心都丢了一半,表哥还仍旧冷静。
“其实我觉得,李公子对小姐不错。”绿罗呼出口气,突然提起李长怀。
“啊?”
陈在溪尚未反应过来。
她这副懒散的样子,绿罗恨铁不成钢,叫了声:“小姐!”
“小姐,我这几天也想了想,绿罗是觉得,您别好高骛远想着世子爷了。”
“我没有。”陈在溪侧过头,摇头否认。
绿罗瞧着她神色,轻声问:“小姐,你难不成真的想嫁到张家吗?”
提起张家,陈在溪神色落寞了些,只是叹气:“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绿罗是觉得,小姐是否可以和李公子提一提这件事?”
“这样会给长怀哥哥带来麻烦的,”陈在溪反应过来,摇头:“绿罗,你知道的,我们已经给长怀哥哥添了许多麻烦了。”
在景江的日子,李长怀已经帮了她够多。
她若是仗着别人的好一再索要,这样真的对吗?
绿罗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截了当道:“小姐有没有想过,万一人李公子,就希望被你麻烦呢?”
“小姐你还是试一试吧,”绿罗忽而沮丧:“我只是想不到别的法子了,绿罗不想小姐嫁进张家的。”
陈在溪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她当然也不想嫁给张阳,她还不想死。
思及,她叹气,并将手中的云片糕都搁下。
陈在溪躺在榻上,想了许久以后,她闷声哼了句:“好,我知道了,若是哪日再见到长怀哥哥,我便去问一问。”
“小姐,”绿罗立刻提议,暗示道:“后日里就是世子爷的生辰,小姐你知道的,这种时候,李公子肯定也会来。”
几案上,昨日才换上的蔷薇花又有些枯了。陈在溪看着花,听着绿罗的声音,点头:“好,我知道了。”
第55章
厅堂内, 一张八仙桌摆在长案前。
室内庄重,花几桌椅都成对成套摆放,一眼望去, 严格有序,成套的家具尽显气派。
老夫人坐在高椅, 身边拥簇着一堆前来送礼的人。转头时, 她瞥见刚进屋的几人,当即笑道:“是念怡来了?”
“夫人今日可安好?”林念怡抬步往前走。
一边说着, 跟在林念怡身旁的丫鬟上前,端上一件由整块芙蓉石雕制而成的朝冠耳炉。
炉底配金座,还镶嵌上了各色的宝石,五色宝石晶莹剔透。
这样精美的小件, 放在外自是稀罕的宝物,只是放在今日, 便称不上“稀罕”了。
李嬷嬷只将耳炉交给下人, 并未多看一眼。
每年的这一日,来往宋府的人络绎不绝,送来的礼堆在库房, 多得让人清点不过来, 她已经见惯。
没一会儿,厅堂内又多出几道人影。
沈确先是环顾了四周,才上前, 拱手致意:“老夫人好。”
“沈大人。”老夫人客气着摆手:“劳烦您忙里抽闲了, 还来宋府一趟。”
“宋兄生辰, 我自是要来祝贺一番。”
寒暄完, 沈确侧过头,随口问道:“宋老夫人, 怎么没见着宋兄?”
“知礼啊他今日还有事儿,”老夫人闻言,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沈大人先去园子里,等晚宴时,等知礼忙完了便会来。”
“好,夫人您忙。”见老夫人抽不开身,沈确并未多问,只是恭敬道。
今日园中盛宴,他转过身,便有丫头自觉上前,领着他往一边走。
夏日园林,碧绿色连绵,因着宴席,园中还搭建起高台。
高台之上,舞女们身姿翩然。扭头看,又是一池荷塘,水面上波光粼粼,风光正好。
沈确入座,正打算欣赏会儿舞姿时,高台之上的舞女却退下了。
片刻,台上多出位抱着琵琶的美人,美人指尖浮动,灵动优美琵琶声当即散开。
听着优美的乐曲,沈确低头,抬起桌上的酒杯,浅尝了酒。
酒香浓郁,入口绵长,是宫中所物。
今日还来了许多并未被邀请的散客,但宋家连招待散客都是用宫中所酿,放眼整个上京,也无人能做到这般大手笔。
“啧。”沈确思及,突然又有些羡慕宋知礼了。
他将视线落在一旁的人影上,唤了声:“十九,你过来。”
“沈大人?”十九上前,面色疑惑。
“你去北院看看,我怕宋兄再不来,宋老夫人都得被气出病。”
自宋知礼上回中箭后,陛下早已下旨,大理寺之事皆由少卿代劳。
先如今宋兄养伤,分明是闲人一个,怎可能有事忙碌。
沈确说着,又摇摇头:“十九你是没看见,方才那宋老夫人的脸色有多难看。”
十九看着自家大人,也有了几分好奇,点头道:“我去北院找十一看看。”
北院内,并未被染上一份属于节日的喜悦,寂静空荡的院中,一切都是沉静的。
白术推开书房的门,有光顺着门廊散进屋,照映在长桌前。
他抬头,见伏案出神的墨色人影,犹豫了会儿,却还是不敢上前打扰。
室内明亮,放在案上的纸张清晰可见,歪扭的小字被一一拆分,每一笔笔画都被细心批注。
白术有些迷茫,不知大人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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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对着这张书纸出神。他知道大人正在教表小姐练字,但明明前几日,大人就已经将这些字批注好了啊……
既然已经批注好了,又为何每日都会拿出来看?
思及,白术皱起眉。
论起来,那日过后,大人确实有些不对劲。
这种状态莫名有些熟悉……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大人刚回上京,却还未改名时。
少时的宋时聿就是这般沉默,沉默到一连几日,可以一句话也不说。
白术莫名有些心慌,忙上前打破这般寂静,急忙急慌道:“大人,老夫人那边又派人过来了,让你早些忙完早些过去。”
“哦,刚刚沈大人还让十九过来了,说是看看大人你,问你什么时候忙好。”
话说完,白术没得到回应。
屋子里重回寂静,从门廊透进屋的光落在案上的小字间,将每一个字都映上金色的光辉。
宋知礼静看了会儿,神色间并无起伏,似是带着绝对的冷静。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起眸。
“怎么?”
这句话一出,白术松口气,又重复一遍:“老夫人那边催大人你了,让你早些忙完,好过去宴席上。”
宋知礼平静询问:“是今日?”
白术心下一惊,欲哭无泪:“您生辰就是今日啊,大人,您昨日不是让我找个借口搪塞老夫人,您是给忘了吗?”
“是吗?”宋知礼并未解释什么,悠然问道:“开宴了?”
见他总算过问了句宴席,白术点头,忙解释:“大人,就等您了,老夫人说要等您来。”
宋知礼未应,他抬起手,打开了一旁的楠木箱,将平放于桌上的纸张收好。
片刻,墨色身影走入光下,暖光映在他脸侧,使得他高挺的鼻梁边,落下道浅灰色阴影。
白术松口气,抬步跟上,“大人,您现在过去,夫人定也是欢喜的。”
园中,琵琶和古琴的声音交融入耳。
听了会儿优美的乐曲,陈在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今日是表哥的生辰,她一早便被绿罗叫起来梳头,等到此刻,早就困倦了。
此刻,园中还置放着散凉的冰块,淡淡的冷气弥漫开来,温度正好时,陈在溪缓缓将眼睛眯起。
一旁的绿罗看了眼来去的客人,又看了眼眯着眼睛的粉衣姑娘,忍不住上前,俯下身轻声道:“小姐,今日不能睡的。”
陈在溪被这道声音唤醒,勉强提起些精神。
她喝了口茶,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宴桌上。此时还未开宴,她面前的宴桌上,只摆着酒水和一些点心。
宴桌上的琉璃壶中,醇香的美酒散出诱人的香气,陈在溪嗅到,一时间有些出神。
乞巧那日的记忆已经淡化,但她还未遗忘那个夜晚。
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若不是喝醉了,她大概也不敢找表哥要白玉,还,还咬表哥……
淡淡的忧伤浮上心头,陈在溪轻叹口气。
她只是没想过,没拉下表哥的同时,竟还将自己的心搭了进去。
好在只搭进去一些,还可以及时止损。
就如同这几日一般,生活回到最初的时刻,她不再去找表哥,也同表哥彻底没了接触。
她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除了今日,今日大概还要见表哥一面。
今日是表哥的生辰,高台上,歌舞未曾断过,园中热闹,前来送礼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陈在溪未见过这样的排场,只是觉得,自己当时说出的长寿面很可笑。
其实她当时,只是想到了自己的生辰。
一碗长寿面,一句绿罗送来的祝福。
她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来的,除了这些,她也不知生辰还能怎么过。
但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想到这,心口间忽而有些闷。陈在溪只好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时,她听见前方传来一道男声。
“困了?”
男声含笑,见她回过神,又笑着补充:“今日这天气,是容易犯困。 ”
温润的语调环绕在耳边,陈在溪指尖一颤,她缓缓抬眸,就看见站在光下的白衣人影。
光落在李长怀的身侧,他一袭白衣,面色柔和。
“长怀哥哥。”陈在溪轻声唤他。
今日来宋府的人众多,园中热闹,多得是男女同行,并没有人在意这个角落。
李长怀顺势靠近,落座于陈在溪右边的位置。
两人虽是相识,但自来上京以后,并无时间叙旧。李长怀给自己倒了杯茶,侧过头问:“一直没问你,来上京以后,还习惯吗?”
“一开始是有些不适应,不过现在,总归是习惯了。”
没聊几句,远处忽而传来些声响,陈在溪有些好奇,她眯着眼睛往前看,就见到最前方,忽而喧闹起来。
李长怀也跟着看了眼,收回目光后,他解释,“大抵是宋兄来了,今日是他生辰,他免不了要同人客套几句。”
是吗?既然表哥来了,也该开宴了。
即是如此,陈在溪想说些话同李长怀道别,却见身旁人仍旧坐着,并无离开的意味。
“长怀哥哥,你……”陈在溪一顿,却没想好如何询问。
今日的宴席,受邀前来的人,宋府都有设专座。
她只是随意找了个靠后的位置,这些不重要的角落,是为散客准备的。坐在此处,连主人家的脸都看不见。
人人都想同国公府交好,挤破脑袋也要往前面去,所以坐在她这个位置,实在有些没脸面。
李长怀却并不在意,自顾自喝着茶,随口道:“只是溜走一会儿。”
“这样不好吧?”陈在溪听他这样说,忽然就有些紧张。
琢磨了下,她朝左右看了看,细眉蹙起,如临大敌一般。暖色光芒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称得她气色很好。
李长怀多看了两眼,才移开目光,摇头笑道:“在溪,你挑得这个角落,连我都找了好一会儿,待会开宴,谁又能注意到此处?”
第56章
“我……我不是故意挑在此处, ”陈在溪清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这样场景,我只是一个有些不太习惯。”
“我也有些不习惯, ”李长怀将目光落在园中,有些无奈地叹气:“在溪也收留收留我吧。”
这声轻叹落在耳边, 莫名有些熟悉。
直到下一瞬, 陈在溪才反应过来,这竟是她曾经说过的话。
在景江的日子枯燥, 她无聊时,也会对住在隔壁的哥哥感到好奇。
大抵是李长怀的性子太好,导致她时常偷跑去隔壁,那时她最常说得一句话便是——“哥哥我不想回家,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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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留收留我吧。”
时隔多年,稚气的话语被重新提起。
陈在溪眨眨眼, 找回了些当初的感觉。
正回忆时, 几个下人缓步走来,将宴桌上未用完的点心撤下,随即换上崭新的瓷盘。
是开宴了。
陈在溪拿起筷子, 余光中, 她瞥见一旁的李长怀还在看着自己,似是想得到一个回应。
“好吧长怀哥哥,”陈在溪认输道:“收留你了, 食饭吧。”
李长怀轻笑一声:“嗯。”
宴桌上摆着大小不一的瓷盘, 菜肴精致, 有好几样都是她未曾见过的。
盛放在前方的是玉井饭, 嫩藕莲子与饭同煮,制熟后被装进莲花模样的瓷盘中, 很是雅致。
一上午未用饭,肚子早已空空。陈在溪只欣赏了一眼,便落下筷子,认真食起饭来。
宴桌上摆了十二道菜,她按照顺序,一一尝过。
最后一道菜有些不一样,碗沿边放着冰块,在热夏中,飘散起的凉气让人无法抗拒。
“是和菜,”李长怀望见她迷茫的目光,耐心同她解释:“和菜便是凉的,在夏日里食,可以消暑。”
“好……”听他这般说,陈在溪拿着筷子也有些欲欲跃试。
只是看着碗中飘着的红油,踌躇着,她忽然又有些害怕:“长怀哥哥,会很辣吗?”
景江人虽食辣,但不及上京人。
李长怀回忆了瞬,才给出答复:“和菜看着是有些红,但不辣的。”
“好。”悬着的心松开,陈在溪落下木筷,好奇地尝试。
刚入口时,冰冷的汤汁滴在舌尖上,辣意扩散开来,她轻蹙起眉,觉得这个辣度尚可以接受。
便放心嚼了下,只是没两秒,便克制不住地搁下筷子。
口腔中,随着辣意一同袭来的是痛感,她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正着。
一时间,继续吃也不是,吐也不是,陈在溪吸吸鼻子,只好幽怨地看着李长怀。
明朗的光下,她眼睫根根分明,神色悔恨。
这副表情,虽是可怜,又实在有些好笑。
李长怀忙倒了杯凉茶,一边递过去一边道:“在溪,很辣吗?”
陈在溪顺着他的手接过茶,此刻摇摇头:“还好,是方才吃到姜,才被辣到。”
辣她到现在都还未回神,红着嘴唇叹气。
看着她,李长怀心下升起些愧疚,他站起身,“在溪,方才看见有下人端着绿豆冰,你暂且等等我。”
“不用……”
李长怀却已经转身,只留下一个背影。
陈在溪的后半句话只得止住,她叹口气,紧接着给自己灌凉茶。
姜味腥辣,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一连喝了三杯茶,却还是觉得难受,只好捧着茶杯继续喝。
正难受着,眼前落下道阴影。
以为是李长怀回来了,陈在溪便放了茶杯抬眼看——
日光下,张阳捧着杯酒,双颊酡红,见美人瞪自己,他“嘿嘿”笑了两声,不断重复:
“美人原来是我的未婚妻……美人是我的未婚妻。”
陈在溪面色一僵,就看见眼前的张阳,开始朝自己靠近。
当时找这个角落,她只是为了清静,陈在溪叹口气,忽而有些后悔。
当下她紧捏着茶杯,茫然无措。
张阳许是醉了,双眸浑浊,抱着酒瓶不断笑。
这副醉态落在人眼底,尤其轻浮。
绿罗护住陈在溪,语调发颤:“小姐,我去找人。”
她说着就想走,只是想到要留小姐一人在此处,绿罗一顿,站在原地便想叫人。
陈在溪将她扯住,面色为难。
醉了的人,做事情可以不用考虑后果。可是她不一样,她是清醒的。
今日是表哥的生辰宴,宴上来去这么多人,若是随意喧闹,定是会打扰到大家。
凭老夫人对待宴席的态度,她即是有委屈,也只能忍着。
张阳大概也是吃准了这一点,当下笑着靠近她,痴笑道:“在溪,你穿粉色很好看。“
同宋府相熟的人家,都被单独宴请到一旁。
宴桌上色泽鲜亮的菜很是诱人,沈确将目光落在其中一道上,随口夸赞了句:“今日这和菜,到是消暑。”
老夫人本在同一旁的人闲谈,听见这话,她侧过头,“昨日厨房递过来的单子上,本是没有这道的,还是宁夏考虑周全,特意让人加上。”
立刻便有人捧场道:“宁夏这丫头一直便聪慧,放在整个上京,她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
老夫人听了这话,自是高兴。
众人的目光便落到那高挑的身影上,江宁夏脊背挺直,身姿纤瘦,出落地越发宜人。
“我记得宁夏丫头那会儿才这么小,”老夫人身旁的李夫人笑道:“虽说是小了些,但也古灵精怪的,就爱往宋府跑。”
老夫人听见这话,也陷入回忆:“那会儿我们知礼也不大,宁夏来宋府也不为别的,就为了找知礼玩儿。”
说着,老夫人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身影上,高声唤了句:“知礼还记得吗?那会儿宁夏可是成天追着你跑。”
宋知礼坐在一旁,与一桌的热闹格格不入。日光下,他眸色冷淡,侧脸轮廓冷硬。
听见有人唤他,他直言道:“不记得了。”
几个字便将老夫人堵得说不出话,片刻后,老夫人掩饰性地抿了口茶:“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其实我这个老人家也都要忘了。”
江宁夏面色未变,笑着打圆场:“我还记得,那会儿姑祖母嫌我烦,就把我打发出去和哥哥姐姐们玩。”
“祖母可没嫌你烦呢,不让你去找哥哥姐姐,你可是还要哭呢。”
“祖母别拆穿我了。”江宁夏脸颊微红,一边又忍不住朝右边看。
墨色身影落坐在一棵梧桐树下,他身姿如松,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冷冽,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江宁夏看了他几眼,愣神片刻。
宋知礼的目光落在池塘的另一边,他始终未曾移开视线。
连她偷看的目光,他好似都未曾发现。江宁夏的情绪忽然有些微妙,顿了下,她大着胆子看过去。
池潭的另一边招待散客,人影重叠,她没瞧出有什么不同的。
就这般看了几眼,再回过神时,她看见墨色人影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宋知礼,这般明显的情绪起伏。
他的神色间不在淡然。
日光明媚,偶尔有一徐清风拂过,惊得一池荷花晃动。
宋知礼收回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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