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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1 章

    建康宫, 显阳殿。

    宋皇闻燮坐在御案后,左手松松搭在御案上,右手垂放在腿上指节泛白紧握成拳, 他的视线投在御案上摊开的一张折子上, 面上乍看无甚表情,凑近了细看能察觉他极力隐忍却还是泄露出一丝丝的怒气。

    离御案五步远之处, 席荣袖手而立, 不着急, 不催促。

    一炷香后,柳光庭和谢禹珪联袂而至。

    席荣见二人来,丝毫不惊讶, 还是松散的姿态。而闻燮, 表现得很明显松了一口气。

    柳、谢二人向闻燮行过礼后,又跟席荣见了礼, 站定后听皇帝闻燮问:“二位卿家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柳光庭与谢禹珪对视了一眼, 又不着痕迹地在席荣面上扫过,席荣依旧袖手八风不动,柳光庭踌躇片刻, 说道:“陛下, 兖州重甲军将?军周访为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现又值谈判紧要之际,东魏出尔反尔,豫州蠢蠢欲动, 臣以为召周访回京之事还需斟酌斟酌。”

    闻燮微微一愣, 旋即脸一沉,语带不悦道:“柳卿亦认为周访与‘周公鼎’被毁无关??”

    谢禹珪言:“陛下, ‘周公鼎’是在太庙被毁,彼时周将?军已在顿丘,此事横看竖看都与周将?军无关?。”

    “周访不遵上令,玩忽职守,以致敌人趁虚而入,毁‘周公鼎’,损我大国威严,”闻燮猛地一拍御案,怒吼道:“满朝文?武如此为他开?脱,朕竟不知,周访竟是如此得人心了。”

    “陛下息怒。”

    柳光庭和谢禹珪一齐跪下。

    殿中众多?的鸟也因突如其来一声吼受到惊吓叽叽喳喳叫出声来,吵得很。

    嘈杂的大殿中,唯有?席荣还站着,甚至还是袖着手。

    闻燮鼓着眼睛看席荣,片刻后移开?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柳、谢二人,平复了情绪,开?口?:“二位卿家起身?罢。”

    “谢陛下。”

    柳、谢二人站起来,柳光庭面向席荣,说道:“席司徒也认为周将?军有?罪吗?”

    从朝堂上有?人用“周公鼎”朝周访发难到几方?争吵喋喋不休再至皇帝下令召周访来朝问话,席荣对此事一直没有?任何表态,好像放任自流,席党们搞不清楚大佬的意思?干脆自由发挥,也分成了几派,把朝堂的风向搅得更是让人看不清。

    这其中,让人诧异的是柳光庭,他居然一力主张周访无罪。

    人无常态必有?鬼。

    周访是兖州一员大将?,折了会叫兖州元气大伤,兖州是襄阳席的地盘,河东柳可是觊觎之心一直不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柳光庭站出来力保周访,实在很难不叫人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然而事实是,这半月里柳光庭明里暗里什么都没做,就是真的在保周访。

    “席司徒莫非也认为周将?军有?罪?”柳光庭见席荣不答,又再追问了一遍。

    谢禹珪也朝席荣看去,等着席荣的回答。

    “有?罪无罪,”席荣轻笑了一声,拢在袖子里的手总算是抽.出来了,叉手朝闻燮一礼,道:“陛下已派黄门前往顿丘宣召周访,待周访到了,总会有?分说的。”

    已经派黄门郎宣召了?!

    柳光庭和谢禹珪皆惊愕地朝皇帝看去——朝堂还未定论,皇帝就派黄门郎宣人,这是要越过三公、三省的意思?。

    这一刻,无论柳、谢二人之前抱着如何的心思?,皇帝越过三公三省、越过士族的作为无疑是触了士族的逆鳞,两人瞬间与席荣成了同一条战线。

    皇帝闻燮面对谢禹珪近乎质问的语气问他“如此武断行事就不怕边疆大将?寒心吗”,再一次感觉到无力。

    对权力的无力。

    明明他才?是皇帝,是国家的主宰,可一言一行都要看臣子眼色。

    柳光庭、谢禹珪对皇帝闻燮步步紧逼,最后是席荣出面打?了圆场,叫闻燮松了一口?气。

    “召都召回来了,就好好审问一番,孰是孰非,何人罪过,总是要分辨清楚明白的。”席荣最后一句看向柳光庭,道:“柳侍中,你说对吧。”

    柳光庭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席司徒说得对。”

    席荣也笑了一下,随后对皇帝闻燮道:“陛下,已近申时,早些落印,今日就能将?诏书发往各州。”

    “什么诏书?”柳光庭和谢禹珪都是一脸诧异。席荣不是为了“周公鼎”一事进?宫的?

    闻燮叫内侍赵永把案上的诏书拿给柳、谢二人看。

    诏书还真与周访和“周公鼎”无关?,是嘉奖骆乔的。

    柳光庭微愕,朝谢禹珪看去一眼,谢禹珪目带询问地与其对视,在前者把诏书递给他后垂下了眼睛。

    骆乔与尚永年一战,勇猛之名传遍天下,据说连北边蛮地墨戎还有?西域也听闻了兖州骆乔之名。

    这一仗不仅网罗了一位名将?,振奋了士气,还叫与东魏谈判多?了不少筹码,如此大功岂能不嘉奖。

    嘉奖一个立了功的小娘子,皇帝闻燮倒不会小气得不同意,只是在看到席荣送上来的诏书后,其上对骆乔的褒奖不难看出席荣为日后的布局,闻燮这就不乐意了。

    诏书上将?骆乔类比汉末名将?陈石,盛赞她勇猛、刚毅、临危不惧、有?力挽狂澜之威能,溢美之词都快跟赏赐的金银绢帛一样多?了。

    这道诏书乍然一看,再多?的溢美之词都是虚名,金银绢帛也算不得实质性的封赏,以骆乔如今的声名完全?可以给她一个封号诰命。可席荣没有?,席荣只是将?她类比名将?,并宣扬天下。

    闻燮岂会看不明白,这是在为女儿身?的骆乔今后拜将?铺路。闻燮可是知道,席荣手上当年陈石用过的灵宝弓已送给了骆乔。

    对待骆乔,闻燮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随着这孩子长大,他心底的纠结愈盛。国有?能人异士是好事,尤其是如此天赋异禀之人,他当然希望能为自己所用,可若这能人异士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还不如没有?。

    柳光庭和谢禹珪看到这份诏书,立刻就明白了席荣的打?算,对于他们来说,骆乔今后拜将?是一件利弊参半之事,长远来看,利还是要大于弊的。

    河东柳和陈郡谢在宋国树大根深可左右朝政,宋国强,他们才?会更强。假如宋国亡了,以他们名门望族的底蕴也不至于叫家族一夕破败,只是要重回巅峰就不一定了。

    因此,在二世那个败家子差点儿就把宋国玩完儿时,士族联手将?他废了。

    以骆乔的天赋异禀,柳光庭和谢禹珪思?考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都大力赞同,若有?希望一统天下,谁乐意偏安一隅。宋国强大而皇权式微才?符合士族门阀的利益。

    至于骆乔不为自己所用,柳光庭和谢禹珪都不觉得是太大的问题,她现在年纪还小,成长起来还有?几年的时候,想要拿捏她会有?无数种办法,退一步讲,还有?个成国公府在建康,拿捏成国公府可不要太容易。

    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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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谢三人都赞同对骆乔大肆奖赏布告天下,闻燮再想反对也有?心无力,在席荣又一次催促下心有?不甘地落了印。

    天色渐渐暗下来,赵永站在显阳殿外觑着御座上沉思?的皇帝,犹豫要不要进?去禀报传膳。司徒他们三人告退之后,皇帝的脸色就难看至极,一名宫人上去奉茶不小心将?茶碗磕出了细小的一声,皇帝大发雷霆着人把那宫人拖出去杖毙。

    整整两个时辰,显阳殿里连鸟都不敢发出叫声来。

    赵永快急死了,他也不敢饿着皇帝,也不敢出声惊扰皇帝,横看竖看都是一个死,暗恨曹邑此时不在。

    “赵大监。”这时,一名宫人提着一个食盒走上前朝赵永蹲身?行礼,“小的是徽音殿宫人,这是我们贵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羹菜,还请赵大监行个方?便,进?给陛下。”

    宫人将?食盒举着,赵永接过时手上被塞了块触手温润的玉佩,赵永搓了一下,觉得还算满意,在心底嗤笑了声:陛下冷着徽音殿三个月了,张贵妃这是着急了呀。

    不过正好,他还着急去唤陛下会不会被迁怒,现在有?徽音殿在前头挡着,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进?殿了。

    果不其然一出声响皇帝就要发火,赵永赶紧叫小内侍将?徽音殿送来已经试过菜的羹菜呈上。

    闻燮看着呈上来的一羹一菜,微愣了片刻。

    赵永赶紧道:“这是贵妃娘娘亲自下厨献给陛下的,贵妃娘娘仰慕陛下多?年如一日呐,这鱼羹奴看着都馋了,陛下,奴给您盛一碗?”收了东西,自然要说几句好话的。

    闻燮盯着鱼羹看了许久,才?道:“摆驾徽音殿。”

    赵永喜笑颜开?,赶紧安排仪仗,并叫人去徽音殿传话,伺候着皇帝走出显阳殿。

    “天这么黑了啊!”

    一出显阳殿,闻燮语带叹息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赵永不敢妄自揣测皇帝的意思?,不敢接话,好在皇帝也没有?要他说话的意思?。

    宫灯迤逦到了徽音殿,照亮了等在殿门外的一身?素衣盈盈拜下的张贵妃的脸,闻燮将?其扶起,把这手走进?殿内,一副恩爱模样。

    灯下观美人,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张贵妃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其风韵是年轻宫妃比不了的。她举手抬足的节奏轻柔和缓,将?闻燮伺候得非常舒坦,一直蹙紧的眉头往两边松开?,朝张贵妃看去一眼。

    张贵妃明白这是皇帝叫她说话的意思?,她坐在下首,语气自然得仿佛她与皇帝是寻常夫妻一般说起儿子的婚事。

    “绍儿年纪也不小了,妾思?量着也该给他寻个可心人叫他成个家,省得整日里无所事事,陛下和妾也好早日抱个孙子。”

    闻燮吃着蜜水瞟了张贵妃一眼,缓缓点头:“绍儿的确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贵妃笑道:“妾见识短,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可心,还得请陛下做主。妾想着,只要姑娘贤良贴心,家世高低也不是要紧的。”

    闻燮眉眼一动,放下碗拍了拍张贵妃的手,明白她话里所指。

    说起来不好听,但皇室被士族拿捏不是一年两年也不是一百两百年,闻燮不想像先帝那样当个傀儡皇帝,所以他费尽心思?娶了河东柳氏的柳景瑕,妄图以此为突破口?拿捏河东柳进?而控制各大士族。

    想法很好,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没有?拿捏住河东柳,反而境况比先帝更差,至少先帝在时席荣没有?如今隐隐加九锡的风头。

    吃一堑长一智,闻燮不想再叫儿子娶门阀女,张贵妃这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如今春光正好,你办个丽池宴叫各家的姑娘进?宫来给你瞧瞧,挑一个合适的。”闻燮道。

    张贵妃惊喜万分,立马行礼谢恩。

    宫中每年春日的丽池宴是由皇后主持重要宴会之一,仅次于皇后亲蚕,皇帝将?这次宴会交给张贵妃,沉寂了几个月的徽音殿又该高调热闹起来了。

    闻燮叫起张贵妃,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便道:“你见过成国公府家的姑娘没?”

    张贵妃何等精明之人,听话知意,立刻就明白了闻燮的打?算,可成国公府的姑娘们……

    她试探地说:“那孩子先头进?宫请安妾见过一次,极灵气的,妾一见就喜欢,只是……那孩子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些?”

    闻燮觑着张贵妃,笑了一句:“你倒是敢想。”

    感觉皇帝没有?生气,张贵妃松了一口?气,于是笑着说:“这说起成国公府的姑娘,妾身?只能想到骆乔那孩子。”

    在建康京里,成国公府还有?个名声大的姑娘,就是成国公世子骆武的长女,然而是个坏名声,谁家愿意娶这么个女子进?门呐。

    闻燮点点头,说起另外一件事。

    张贵妃一边捧着皇帝说话,一边在心里不住思?量皇帝先头话里的意思?,皇帝是真的想叫闻绍娶骆家姑娘吗?前朝发生了什么事,会叫皇帝有?这么个念头?骆乔年纪还小,且背后站着的是襄阳席,她的婚事恐怕皇帝还没有?能力左右,那会是成国公府的哪个姑娘?

    第 132 章

    朝廷对骆乔嘉奖的邸报发到各州县时, 有人看明白了其?中深意,亦有人对着只奖虚名没有实质的邸报发出嘲笑。

    这道?诏书发出一日后,显阳殿又发出一道?诏书, 引来不少视线——皇帝嘉奖成国公骆广之教子?有方, 赏赐金银绢帛两车。

    成国公得的赏赐比骆乔得的还要丰厚,一时间在建康都快查无此府的成国公府门庭若市, 各路人马纷纷上门走亲戚攀交情。

    因为儿子?丢了官而无颜出门见人的骆武天天被人拉着出门饮宴, 看起来很是炙手可热。

    “病”了一年多的姜氏瞬间生龙活虎, 裁新衣做首饰,拿着各家送来的帖子?挑挑拣拣,准备趁着此东风为女?儿骆鸣珺挑选一门好亲事, 之前女?儿及笄礼都办得悄无声息, 这次一定要惊艳众人。

    骆鸣珺兴致缺缺的让绣娘量身?,边对贴身?侍女?雪兰说:“有什么可高兴的, 咱们家这么惨都是因为骆乔害的,现在又沾的光是骆乔的光, 我呸!”

    雪兰心?底不太赞同这话,可成国公府这两年愁云惨雾,上头主子?日子?过不好, 下?面伺候的奴仆日子?就更?难过了, 她?是二姑娘身?边的一等侍女?, 二姑娘有气常对着她?发,雪兰的日子?艰难,却抱怨都不能抱怨, 还得昧着良心?附和骆鸣珺。

    “对了, 大姐姐的婚事定下?来没有?”骆鸣珺想起骆鸣雁,嗤了声:“跑到兖州那么个小地方, 她?能找到什么好夫婿,可别她?耽误了,还把我们下?面这些?妹妹也蹉跎了。”

    雪兰看了眼正在量身?的绣娘,满心?无奈。虽然是自家养的绣娘,但骆鸣珺编排长姐的话传出去她?名声就更?不好了。

    “姑娘,奴婢听老夫人院里的姐姐说,宫中贵妃娘娘要办丽池宴,老夫人已?经拿到帖子?了,咱们府上的姑娘都可以进宫赴宴。”雪兰说起刚刚听到的消息,转移骆鸣珺的注意力。

    “贵妃娘娘办丽池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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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鸣珺诧异地说:“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办的么?贵妃……”

    “姑娘——”雪兰打断了骆鸣珺的话,怕她?口无遮拦说出对贵妃不敬之言,“不如咱们去娘子?那儿问问,进宫赴宴要注意些?什么?”

    骆鸣珺想了想,答应了,雪兰让其?他人跟去伺候,她?则留下?敲打绣娘。

    姜云梦才从?婆母那儿回来,见?女?儿来了招招手,道?:“这些?都是你祖母叫人拿来的,宫里赏的,挑挑,咱们做身?新衣丽池宴穿,好叫建康人人知晓我家有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宜家宜室。”

    “娘”骆鸣珺娇嗔一声,双颊飞上红霞。

    姜云梦把女?儿拉到身?边来,遣退了屋中伺候的人,面上张扬的神色尽数一敛,无声叹了口气,道?:“珺儿,娘跟你说的话你都要记住,你父你兄是没有指望了,娘只盼你能嫁个好夫婿,今后日子?不愁。”

    “娘,您老说这么丧气话做什么呀。”骆鸣珺不爱听,这一年多她?都快被母亲这些?话念得耳朵起茧了。

    “什么丧气话!”姜云梦拍了一下?骆鸣珺的手,“你已?及笄,不再是孩子?了,不许再耍孩子?脾气。”

    骆鸣珺撅起个嘴,一脸不服。

    姜云梦看女?儿这个鬼做派就想发火,险险忍了下?来。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女?都没有被教养得很好,一个比一个任性妄为,终是给家里招来大祸。

    这两年的人情冷暖,连娘家都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终是叫姜云梦清醒。没有实权的国公可以任人搓扁揉圆,爵位再高也只是竖起来的靶子?,被人利用的棋子?。

    姜云梦忍下?了火气,耐着性子?跟女?儿说:“珺儿,娘不会害你,贵妃娘娘办丽池宴,约莫是为三皇子?相看婚事,你好好表现,若是能嫁与?三皇子?为妻,今后就算三皇子?没办法……你也是宗室王妃,别人无论如何也会给你三分薄面。”

    “四皇子?害得父亲、哥哥这么惨,他又是三皇子?的拥趸,我才不想嫁给三皇子?。”骆鸣珺扁着嘴很不情愿。

    “孩子?话!”姜云梦斥道?:“士族后宅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你以为你能应付得了,你嫁进去了怕是要被人连皮都剥了,也就宗室王妃还好些?,别人敬着你远着你,你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

    “那……那晋王世子?……”

    “别想了!”骆鸣珺红晕的双颊被母亲一声喝也喝成了惨白,就听姜云梦说道?:“晋王首鼠两端,晋王妃落井下?石,看我们家落难了,就踩着你的闺誉给她?儿子?脸上贴金,也不看看她?儿子?是个什么东西,晋王府六郎那臭不可闻的名声都传出建康十里地外了!”

    骆鸣珺低头扯着衣带,嘟囔:“三皇子?还不一定能看上我……”

    姜云梦却很有信心?:“只要你在贵妃娘娘面前表现好些?,就没有太大问题。”

    骆鸣珺惊讶地猛抬头,她?娘为什么这么自信?

    “我也是刚听你祖母说的,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怕是有意要拉拢骆乔,有什么能比姻亲更?密切呢,要不是骆乔年纪还小,哪轮得到你。”姜云梦说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骆鸣珺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喃喃:“骆乔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能让三皇子?费心?拉拢她?。”

    “你是木头脑袋吗,骆乔以一敌千大败东魏大将,你觉得三皇子?为什么要拉拢她??!”姜云梦都被女?儿的不开窍整无语了,她?甚至已?经开始担忧女?儿今后在婆家的日子?要怎么过,会不会被人欺负死。

    骆鸣珺一下?一下?用力撕扯衣带,又委屈又不忿,父亲丢了官都是骆乔害的,要不是上元节她?闹的那一出,家中何至于?会惨淡至此,现在反而自己?的婚事还要沾了她?的光,凭什么!

    “骆……骆乔……不就力气大一点儿么!”

    “你要是力气也能那么大,满建康的郎君任你挑。”姜云梦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两下?骆鸣珺的额头,不想再听女?儿废话,“行了,娘跟你说说宫里的规矩,你仔细着些?,叫贵妃娘娘喜爱你。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

    “知道?啦……”-

    徽音殿里,贵妃张珍也在跟儿子?说婚事,那天皇帝说起骆家让她?留了个心?眼,第二日嘉奖骆乔的诏书一发下?,张珍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武帝封了四位第一品国公,为的就是对抗士族,可惜后人不争气,只有一个平国公勉强支撑,可平国公是个老成精的狐狸,两相摇摆,偏偏吏部落在他手里,棋差一招啊。”张珍惋惜地摇摇头,她?当初也没想到李素羽会把老四教成那个蠢样,累得他们丢了吏部。

    闻绍沉吟道?:“没了吏部,我手里可用之人少了很多。平国公滑不留手,又不能逼得他太紧,以防他倒戈向太子?。”

    “陛下?想用姻亲把成国公府的骆衡拉拢过来,你怎么想?”张珍问。

    闻绍微哂:“母妃,您觉得可能吗?那骆乔才十一,就算父皇想赐婚,骆衡一句孩子?还小就能回绝,骆衡可是投靠了一个好主子?,席家还能不帮他?骆广之与?骆衡的父子?亲情也就那么回事儿,而骆武,他儿子?都想把堂妹卖掉,骆衡不杀了骆武已?经是兄弟情深了。”

    说起这件事,即使?几年过去了闻绍还一肚子?火,他当时被挤在人群中狼狈不堪,怎么也想不到老四会给他惹这么个泼天大祸,不杀了老四,也是他兄弟情深了。

    张珍也知道?不可能,闻绍与?骆乔差着岁数,更?不可能叫闻绍等着那孩子?长成。

    成家立业,张珍之所以伏小做低把皇帝伺候爽了提起闻绍的婚事,是为了让闻绍成婚好入朝办事。成了家,封了爵,朝中那些?借口三皇子?年纪轻几番阻扰的老东西才能闭嘴。

    手中没有多少可用之人,自己?又没法在朝堂上说话,可不就叫太子?压着打。

    张珍想要儿子?成婚,闻绍也想尽快入朝掌实权。

    皇帝想用姻亲拉拢成国公府在兖州的一支,张珍和闻绍其?实也不想放过掌军大将。

    一家三口目标一致,只是张珍慈母之心?,就算儿子?的婚事要划拉利益,她?也不想叫儿子?随便娶妻。

    娶妻娶贤,骆武女?儿她?在深宫之中亦是如雷贯耳,简直叫人不敢想天底下?会有如此厚颜的姑娘,她?是要给儿子?娶贤妻而不是搅家精。

    “可惜,骆衡岳家也没有合适的姑娘,不然抬进门做个侧室也可以。”张珍有些?可惜地说。

    闻绍说道?:“母妃,儿倒是觉得平国公府的姑娘更?合适一些?。骆乔虽好,一来与?儿差着年纪,二来……儿在朝中立足未稳,与?边将之女?联姻定会招来太子?报复,何况还是骆乔,说句她?是奇女?子?一点儿也不为过,怕是太子?那边也早盯上了。”

    闻绍说着忽然想到:“说起来,老五与?骆乔年龄相当,曾经还帮过他,说不定太子?会……”

    “闻敬?”张珍嗤笑着摇头:“就算太子?想,陛下?也不会同意。”

    闻绍旋即一笑,点头:“母妃说得对,是儿想岔了。”

    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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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了摆手,不再说闻敬,对闻绍说道?:“过些?日子?丽池宴,我就好好瞧瞧姚家的姑娘,你自己?也好生瞧瞧,毕竟是你的妻子?,总归是要你喜爱。”

    “母妃喜爱,儿就喜爱。”闻绍讨好地说。

    “知道?你孝顺。”张珍笑得很舒心?,玩笑着说:“只要不是成国公府那个大名鼎鼎的二姑娘,娘都喜爱。”

    言罢,她?顿了一下?,想起什么来,渐渐有些?惊喜,说:“娘想起来成国公府还有个姑娘,正正合适。他家的大姑娘,你知道?吗?”

    闻绍摇头,他怎么去关?注别人家未出阁的女?儿。

    “也是,她?父亲英年早逝,建康提起成国公世子?说的都是骆武,少有人再记得曾经那个惊才绝艳骆大郎。骆大郎娶的正是平国公长女?,骆家这个大姑娘现在也及笄了,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张珍越说越觉得好,立刻唤来女?官,叫她?去问问成国公府的大姑娘有没有许人家。

    娶了骆大姑娘,成国公府、平国公府可都掌握了,一举数得啊!

    第 133 章

    嘉奖骆乔的诏书送到顿丘郡时, 顿丘大营里,李蕴正在跟施象观对峙。

    周访离开顿丘后,驻军白马的尚永年便不时有点儿小动作, 施象观提出对白马出兵, 明面上说是要给尚永年一个教?训,实际他想借此把徐、兖二州的军队打散, 好全盘掌控顿丘驻军。

    他的这点儿龌龊心思瞒得住谁, 李蕴当场反驳他, 两人吵了起来,施象观用官阶压李蕴,非要出兵, 原在南营驻扎的骆乔听小兵来报, 飞身上马直奔中军大纛,在大纛下银枪一横, 对施象观说:“既要打尚永年,合该让我领军。”

    “胡闹, 你无官无职,岂可领军。”施象观离骆乔二十步远,大声呵斥。

    “就问营中将领, 领兵打赢尚永年的有谁?!”骆乔手腕一翻, 挽了个枪花, 雪亮枪尖直指施象观,与指着施象观鼻子骂他败军之将没区别?了。

    顿丘驻军与尚永年部只交过一次手,东魏的和厉退走顿丘后, 施象观贪功冒进不听副将劝阻攻打繁阳, 被繁阳县令防守反击打得溃不成军,若非周访及时带兵赶到就要全军覆没, 在撤退时还?不慎被尚永年部偷袭了,差点儿没沦为?天下笑柄。

    正因为?此,在顿丘郡驻守时施象观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周访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周访一离开了,他的尾巴立刻就翘起来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施象观嚣张,还?有比他更?嚣张的。

    被骆乔用枪指着,立刻就叫他想起邹山山道上被檑木滚石所支配的恐惧,气焰就灭了大半。

    施象观没了言语,骆乔就更?嚣张了,朗声道:“要打尚永年,也是我领兵。”指着施象观,摇头:“你,不行。”

    接着环视营中众将士,道:“谁能打赢我,谁就能领兵打尚永年,打了胜仗,朝廷定有嘉奖。谁先来?!”

    谌希得含笑望着大纛高台上持枪的少女,对身旁面有急色的李蕴说道:“李幢主且安心,闹不起来的,这满营将士谁打得过咱们骆校尉。”

    “话?虽如此,施象观可不是个大度的人,”李蕴忧虑道:“徐州刺史黄进与咱们使君也一直不对付,小乔她?……”

    就在这时,有士兵一路狂奔过来,言建康来了天使宣诏。

    又宣诏?

    营中众人皆是不解,难道还?有谁要被召回?建康?

    许多人把视线落在了施象观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召,但要召也只有施象观有召的价值了。

    施象观恼羞成怒,但天使来了他也只能先按捺下火气前去接旨。

    看到来宣诏的是礼部的人,众人皆心下大定,还?好不是再召人回?建康。因为?周访被召回?建康,顿丘驻军多少有些?心思浮动,若是再召回?一个,怕是要军心动摇了。

    这一次的宣诏带来的是好消息,骆乔被大肆夸赞,类比汉末名将陈石,不得不说对稳定军心是一方良剂,尤其是兖州将士。

    诏书?一宣读完毕,将士们就将骆乔围了起来,恭喜的、夸赞的,喜气洋洋宛如过元节。

    随着天使来的,还?有给骆乔的一部分赏赐,是席荣做主添上的,猪、羊、米面,骆乔小手一挥,今晚就庆祝一下,大家敞开了吃,士兵们皆欢心不已。

    谌希得对李蕴笑道:“我说了不用担心吧,建康那边怎么会没有应对,区区一个施象观,小乔还?能应付不了?”

    李蕴瞅了苦大仇深施象观一眼,辩道:“我当然知道建康会有应对,只不过担心小乔在施象观手底下吃亏。”

    建康的诏书?来得很及时,在军心浮动之时,给骆乔披上一层金甲。两百多年前,汉末名将陈石能在千军万马之中将敌将斩落下马,力挽狂澜,反败为?胜;今日,以一敌千的骆乔还?能怕了尚永年,该是尚永年瑟瑟发抖才是。

    军心大定,顿丘郡驻军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某些?人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也收敛了起来-

    豫州白马县尚永年部大营。

    宋国高调嘉奖骆乔,邸报发遍全国各州县,其他三国也都知晓了讯息,高凤岐派人到白马敲打尚永年,叫他守住白马即可,别?做多余的事?。

    尚永年客客气气送走高刺史家臣,转头变脸跟副将大骂高凤岐。

    “宋国把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捧上天,是故意?要踩我的脸!这是在踩我的脸!”尚永年暴怒,把佩刀都摔了,“高凤岐这个缩头乌龟,年纪越大头越缩进壳里,还?派人来教?训我,邺京早就对他不满了,他还?以为?他宝刀未老啊,一个女娃娃就把他吓得躲婆娘的被窝里,这就怂样儿,豫州他迟早守不住!”

    副将捡起佩刀,没有附和尚永年的话?,反而劝道:“使君已对都尉您生?疑,先头擅自调兵之责虽没追究,末将担心使君并不是不追究,而是……等?着一起追究。”

    “他?”尚永年嗤笑了一声,还?想说什?么,见?副将肃着脸对他摇头使眼色,他看了一眼帐外,忍住了接下来的话?。

    副将凑近了小声说:“都尉,末将刚才得到消息,使君往汲郡派了五千兵马,领军的是廖都尉。”

    尚永年冷笑:“看来这是来防着我呢。”

    副将问:“都尉,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尚永年想了想,说:“先往邺京送信,看看邺京的态度。高凤岐那边叫我们的人盯紧点儿,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来。廖惟不用管,他成不了气候。至于宋国那个女娃娃……”

    “都尉?”副将担忧地唤道,想叫尚永年别?被怒火蒙蔽了眼睛,他们目前的敌人绝不是宋国女娃娃。

    尚永年再好大喜功也不是全然的傻子,又岂会不知其中轻重,只是想到宋国拿一个女娃娃踩他,他就难以咽下这口气。

    他成了全天下的笑柄,笑他带着一千兵马居然还?打不过总角女娃一人。

    天下人懂个屁,当时要不是宋国援军赶到,那小鬼就该是他刀下亡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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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他就是运气差点儿。

    没错,尚永年觉得他败走是因为?运气差,他一直就觉得他的运气差。

    要不是运气差,当年他怎么会因为?刀伤高热不退而让高凤岐捡漏成了豫州刺史;要不是运气差,他不会在与西魏一战中因大雾迷了路而延误战机;要不起运气差,兖州的臭小鬼怎么会等?来援军。

    尚永年几十年如一日的怨,怨上天待他太?坏,总没有好运给他。

    副将跟在尚永年身边也有十年,可太?了解这个上峰了,尚永年眼珠一转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都尉,使君对您已不满许久,邺京那边的态度也暧昧,末将以为?,目前最要紧的是防着使君有任何动作。”

    “邺京的那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尚永年思来想去,下心决心:“不能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得主动出击。”

    副将看尚永年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模样,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尚永年吩咐:“你把秦木叫来。”

    秦木是尚永年的家臣,手底下养了一批死士,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副将预感成真,苦劝尚永年无果,都绝望了,就不知道尚永年是准备对哪一方动手了-

    豫州州府,上蔡,刺史府。

    夜,四更?。

    更?夫甲柱从谯楼里出来,打着灯笼,敲着梆子,按往常那般走过南云街然后右转往桐正街走。走过桐正街他就得左转,不能往右边去,右边湘稼街往北就是刺史府,住着豫州的刺史,守卫严密,寻常人不得靠近,否则遇上甲士不问缘由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了冤都没法伸。

    甲柱与以往一样走完了桐正街,正要左转,忽然眼角余光瞟见?右边一团暗影,他心里咯噔一下,把手里的灯笼提着往前照,慢慢的,那团暗影显露了真身。

    是个死人!

    啊啊啊还?穿着刺史府的布甲,死的是刺史府甲士啊啊啊!

    甲柱大着胆子提高灯笼往前走了几步,之间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五名甲士,刺史府巡逻甲士五人一火,这……这是一火都死了啊!

    嗙嗙嗙嗙嗙——

    甲柱用力敲响手里的铜锣示警,高喊:“有贼——有贼——”

    铜锣声敲响的同时,不远处的刺史府里忽然亮起一道火光,走水了。

    甲柱一愣,旋即铜锣敲得更?急:“走水了——走水了——有贼——有贼——”

    今夜东南风,火势借风一下就烧得很旺,刺史府里外、官府司煊、周围百姓都来灭火了。

    刺史府外,一簇明光铠甲士围成一圈护住中间头发花白形容有些?狼狈的人,此人正是豫州刺史高凤岐。

    府中仆役高喊“走水了”,本?就浅眠的高凤岐立刻翻身起来,就在这时,几道黑影破门而入,雪亮大刀兜头砍下,早有准备的高凤岐抓起枕边的长刀接了一刀,随后刺史亲卫进来将黑影一网打尽。

    刺史府火势太?大,且府中不知还?否潜伏有刺客,甲士便护着高凤岐出了府。

    “父亲,抓到了三个鬼鬼祟祟的。”高凤岐的长子高肖人很胖,跑过来有些?狼狈地喘:“不过,儿没注意?,叫他们都自尽了。”

    高凤岐道:“这些?都是死士,抓到活口用处也不大。”到他房里刺杀的几人也是被擒后立刻就自尽了。

    “难道是邺京?”高肖猜测。

    高凤岐沉吟道:“是邺京……倒还?好。”

    不是,才麻烦-

    就在同一夜,顿丘郡也发生?了失火和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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