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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邬长?筠抬手打开灯,男人的面庞现在眼前,她?压着声严肃质问:“你怎么在这?”
杜召神态松弛,黑润的双眸满含炙热的情意:“我还没问你,不在小舅旁边好好待着,跑三楼来干什么?”
“下面太闷了,上来透透气,顺便看看重装过有什么不一样。”
杜召压近一步,两人挨得更紧,空气里全是他身上的味道——香冽,含着淡淡烟酒味:“透气,不去外面。”
“外面风大,冷。”
杜召笑了。
邬长?筠不知道他信没信,再回?想?这理由,自己都觉得牵强。她?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轮廓、五官同过去没太多变化,只是神色放浪了些。
真?的这么巧吗?他偏偏今天出现在花阶,偏偏这个时候在三楼,把?自己拉进这里,还有那朵黄色的玫瑰。
邬长?筠破天荒地想?,百谷,会不会是他……
杜召指腹轻轻戳了下她?的脸:“在我面前还走神,又在琢磨什么坏心思?”
邬长?筠忽然捏住他的衣袖。
杜召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毫无变化,依旧地如常地笑着:“要不要,去里面?暖和暖和。”
“闷,我得下去了。”邬长?筠审视着他的双眸,想?要试探下,“我有点饿。”
“想?吃什么?”
“五香楼的莲蓉饼。”
百谷的消息是在沪江小食报上进行传递的,一周一刊,以?右下角的招商号码为本,用?他们?的密码进行破译,如果是他,那么下一句应该是“五香楼关门了,御酥斋的莲香更浓郁。”
邬长?筠觉得心口装了个铁锤,缓慢敲击着,一下比一下重,仿佛有股磅礴的热气在身体里流窜,呼吸都变得温热许多。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杜召能说出这句接头暗号。
“我叫人去买。”
铁锤骤停,快要燃烧的身体瞬间恢复冰冷。
不是他。
怎么会是他呢。
先前行动小组的报务员和通讯员就惨死在亚和商行,受尽折磨,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吐出一字情报。
呵。
自己真?是傻了。
邬长?筠抽了下嘴角:“算了,太远了,我下去随便找些点心吃吧。”
她?刚要走。
杜召把?人拽回?来压在门上:“我也饿了。”
恰好,隔壁房间传来动静,女人的低哼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邬长?筠浑身不自在,挪开目光:“饿了你就去吃东西。”
“不想?吃那些。”
“那你要吃什么?”
杜召忽然身体下滑,将她?拦腿抱起。
陡然腾空,邬长?筠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耳朵,滚烫的皮肤在冰凉的指间显得灼热,她?松开手,往上去扯他的头发:“放我下来。”
杜召仰面笑着看她?:“不放。”
邬长?筠一巴掌毫不留情落在他头侧。
杜召面不改色,没知觉似的,将脸埋在她?的腹部,高?挺的鼻梁隔着薄薄的一层纱裙慢慢磨蹭着她?柔软的皮肉,忽然启唇,轻轻咬了她?一口。
邬长?筠身体不禁一颤,清晰地感觉到他嘴唇柔软的触感以?及……润湿了一滩的衣物。
她?脑子?空了半瞬,随即用?力挣扎,打得他头发杂乱。
杜召任她?拍打揉拽,双臂紧扣住怀中纤细的身体,啃咬尽兴了才松开唇齿,意乱情迷地抬眸看她?:“我想?吃人。”
邬长?筠用?膝盖顶他腹部,细长?的小腿无意刮到下面:“放开。”
杜召皱了下眉,笑道:“筠筠,别乱蹭。”
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后,邬长?筠更恼了,从?头上取下发夹抵在他喉结旁:“别逼我亲手了结你。”
杜召静静看了她?一会,丝毫不顾威胁,忽然抱着人转身,将她?扔到了床上。
邬长?筠立马后挪躲开。
杜召跪到床尾,将领带抽下来,随手扔到地上:“好饿,舅妈,疼疼我。”
邬长?筠退至床尾,拿起台灯朝他砸过去。
杜召偏了下身躲开,“摔坏了要赔的。”随后又笑道:“没事,摔,你开心就好,我赔。”
邬长?筠从?床侧下来,往门口去,路过他时,又被抓住胳膊,她?一拳打过来,重重落在他嘴角,这次用?了十分力:“发情了就去妓.院待着,叫十个姑娘陪你。”
“十个都没你一个带劲。”
“你放不放?”
牙齿磕到肉,嘴里一股血腥味,杜召往地上吐了口血,撒开手,由她?离开。
邬长?筠到门口站了两秒,确认走廊无人,才打开门出去。到二?楼楼梯拐弯处,迎面走来一个女人,是慕琦,杜召现任女友,特?工总部三把?手的侄女。
邬长?筠没理她?,走下两个台阶,才听身后人道:“等?等?。”
她?站住脚,回?头。
慕琦穿着一身时髦的小洋装,卷着发,还戴了顶黑色网纱礼帽,她?长?相很精巧,小小的脸,小小的身体,却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居高?临下地俯视邬长?筠:“邬小姐,我看过你的电影,听说你嫁给了杜召的舅舅,以?后,我们?就是亲戚了。”
邬长?筠从?容地看着眼前美丽又大方的小姐,微笑道:“有空带小召来家里吃饭。”
“好。”
……
邬长?筠回?到陈修原身边坐着,假装亲密地给他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低声道:“拿到了。”
“接头了?”
“没有。”
此地人多眼杂,不宜多问,陈修原冲她?温柔地笑了:“我们?去跳舞。”
“好。”
两人手牵手往舞池去,郎才女貌,自然地拥舞,平稳和谐的动作里又饱含浓情蜜意,外人看来,实在天生一对。
陈修原比杜召矮两公分,这个高?度让人很舒适,邬长?筠脸靠在他的肩上,虽闭着眼睛,却耳听四方。
远处传来男女争执的声音。
她?掀起眼皮看过去一眼,就见慕琦气呼呼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杜召,刚想?要拉她?,被慕琦甩开手:“你尽情玩吧,我要跟你分手,别再跟来!”目光流转间,瞥到舞池边的邬长?筠,慕琦撇了下嘴,瞪她?一眼,更加愤怒地离开。
陈修原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是阿召的女朋友吧。”
邬长?筠梗着口气,不想?看到他们?,再次闭上眼:“嗯。”
街边,杜召和慕琦又在车旁纠缠一会,可把?门童看了个好热闹。
杜召把?人拉进怀里抱着,慕琦不断挣扎,趁机低声对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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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了,我离开三天,大后天你去苏州接我,别忘了带上礼物。”
“嗯。”
“忍一下。”
未待他回?应,一个响亮的巴掌飞了过来。
慕琦推开人,坐进驾驶座,开车扬长?而去。
杜召揉两下脸,回?头见两个门童窃窃私语,目光瞬间变得冰冷:“笑什么。”
两个门童瞬间严肃立正。
杜召回?到花阶,又看到邬长?筠和陈修原在跳舞,他没再去掺和,搂一个舞女去喝酒。
两人正玩着猜拳,陈文甫和霍沥从?楼上下来。
杜召唤他们?两一声:“来喝两杯。”
陈文甫刚要过去,霍沥拉了人一把?,咬着牙,腮帮子?紧绷,冷嘲热讽道:“是以?旧友身份,还是代表日方约谈?”
杜召推开旁边的女人,往后躺去,双臂舒展地落在沙发上,大敞着腿看两人:“你想?要哪种?”
霍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哼笑一声,一个字都没给他,兀自走了。
陈文甫抬手:“欸。”
昔日好友变成现在这样,他既无奈又难受,对杜召道:“他这脾气你也清楚,别放在心上,回?头我说说他,抽空一起吃个饭。”
“嗯。”
霍沥在前头喊了声:“陈文甫,快点,跟他废什么话?,小心把?你带去亚和商社审上一通。”
陈文甫面露难色,摇摇头:“我们?有事情,先走一步。”
“去吧。”杜召干坐了会,又弓下腰,勾勾手,示意站在柱子?边的两个舞女过来。
她?们?赶紧上前,一边坐一个:“先生,玩什么?”
杜召笑着挑起其中一个女人的下巴:“猜拳,输一个脱一件。”
舞女捂脸故作娇羞地笑了:“这么多人在呢,先生尽开玩笑。”
杜召给二?人分别倒上酒:“那就陪我喝酒。”
再抬眼,望向舞池,已经?不见邬长?筠和陈修原踪影。
舞女贴过来,趴在他的胳膊上:“我陪您一杯。”
他接过杯子?,笑着喝下。
……
回?去途中,陈修原叫黄包车车夫停下,对邬长?筠说:“忽然想?起落了东西在医院,我过去一趟,你先回?去吧。”
“好。”
陈修原下车,目送她?离开,转往西边。
他这是带着胶卷去见交通员了,人多不方便。
黄包车朝家去,邬长?筠看时间还早,回?去也无事可做,便让车夫改往戏院。
跑了十几分钟,车停在街边,邬长?筠扶着车夫伸过来的胳膊下车,才感觉到天上隐隐飘些细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她?仰面看向戏院的招牌——青会楼。
今日没戏,大门紧闭,檐下挂着几串红灯笼,随风摇摆。
邬长?筠打开门锁走进去,只亮了戏台上方的灯。她?随意拉了把?椅子?坐着,视线落在空荡荡的舞台上。
戏,才刚开始。
回?想?近日几桩事,有许多演的不好的地方。
可这仅仅是在杜召面前而已,她?还没有真?正去面对那些更凶残的豺狼虎豹。
早在来之前,陈修原就对自己说过,这出戏,易是因他,因为了解;难亦是因他,因为感情。
自己演过无数场戏,戏楼里的,摄像机前的,可面对那个人时,却难以?做到一直以?来完全的心无旁骛。
陈修原总说她?不够圆滑、不够稳重,老是太冲动,控制不住脾气,早晚会吃亏。
确实是这样。
她?无声叹了口气。
二?楼忽然传来声音。
邬长?筠瞬间警觉地站起来,手摸向手提包里的枪:“谁?”
是杜召。
二?楼黑着灯,但一个轮廓足以?辨认,说到底,他曾经?是自己最亲密的人,无数个如胶似漆的日夜,每一寸,都了若指掌。她?抽出手,坐回?去:“你怎么进来的?”
杜召跨过栏杆,坐在上头喝酒:“穿墙。”
邬长?筠冷笑一声,不想?回?应他的玩笑话?,也不想?追问他为何此刻又出现在这:“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少?喝点,别摔死了。”
“彭”的一声,酒瓶从?二?楼坠下,碎片四溅。
邬长?筠斜眼看过去:“想?糟蹋,回?自己家,拆了房子?都没人管你。”
杜召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邬长?筠感受到他笔直的目光,起身,往后台去:“你想?坐就坐着吧。”
低沉的声音在上空萦绕:“出国去,继续读书吧。”
邬长?筠站住脚。
杜召淡淡道:“我再送你出国,你不是一直想?上学吗?去更广阔的世界闯荡,困在这里做个人.妻,可惜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了。”
“学那么久的法文、英文,看那么多书,甘心吗?”
邬长?筠转过身仰视他:“既然我出现在这里,就证明现在的生活是我更想?要的,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怜悯和建议。”
杜召沉默了。
他背深深躬着,垂首,瞧不清楚是不是也在注视着自己,邬长?筠莫名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凄凉,情不自禁多说了几句:“杜召,你是一个好人,是我认识,最好的人,我很失望、很难过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宁愿你干干净净死在了战场。国弱民穷、武器落后、经?济差距、部分国军高?层指挥失误,这些确实存在,但不是你投敌的理由,我以?为你虽无理、蛮横、霸道,但起码还有颗心,一颗滚烫的爱国心,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就回?头看看从?前的自己吧。”
“从?前——”杜召低笑了两声,忽然从?二?楼跳下来,落在桌上。
邬长?筠看他平稳地站起来,脱了自己的衣服,往后退一步:“杜召!”
杜召没打腔,自顾自脱衣服,从?领带、西服、马甲,到衬衫。
直到他的上身完全.裸.露在她?眼前。
藉着戏台的光,邬长?筠看清了每一道伤疤和弹痕。
她?中过枪,知道被子?弹打中有多疼,那种难以?形容的剧痛,她?一点也不想?回?忆,可眼前这个男人光上身,就足足有四处。
“筠筠,经?历了这么多场战争,败的,胜的,数不清多少?次对阵,我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赏命了。”杜召坐到桌上,声音低沉,“我爹死了,二?哥死了,八弟死了,九弟生死不明,近十万军队,打得只剩不到一万人,淞沪会战三个月,中国军队七十多万人打日军二?十多万,南京守了十二?天,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邬长?筠没回?答。
杜召穿上衬衫,坦着胸看她?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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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神,忽然又无所谓地笑了起来,言语轻松:“阎王既然不收我,干嘛非要往地下凑,现在这样不好吗?你离开小舅,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邬长?筠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孟浪轻狂的男人:“你可以?滚了。”语落,转身又往后台去。
“小舅妈,好好考虑考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地位,钱——”
人消失在帘后。
杜召杵了一会儿,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捡起来,用?外套包裹好,最后往后台方向看一眼,慢腾腾走了出去。
邬长?筠干杵着,听见人从?正门离开,紧绷的背瞬间垮下,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墙。
满脑子?,都是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
第102章
后台一片狼藉,戏服盔头扔在框里、桌上,刀枪马鞭也堆得到处都是。
因为戏院刚开张,暂时还没有签下常驻的戏班子,这阵儿过来演的都是按次分成,昨晚登台的叫元偆班,明晚还一场,可见?这行人邋里邋遢的样,她便想明个演完赶紧走人。
邬长筠看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碍眼,索性没事,便动手收拾收拾,将戏服一件件挂好,武器分类放回桶里,湿块布擦了擦镜子和妆台。打扫完后台,她又拿着扫把出?去,想?把杜召搞出的玻璃碎片给清理掉,到跟前才发现地上干干净净,一个?玻璃渣都不剩。
她杵了会,又回了后台。
地方虽不大,但干净整洁,看上去舒服多了。
邬长筠在矮柜上坐着发呆,想?起从前跟师父周转各地搭班演戏,想?起了玉生班。
她前几天找到了玉生班从前的班主赵敬之,听说很早前戏班子就解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有?的改行,有?的嫁人,有?的回了老家?。邬长筠托他?帮忙联系还留在沪江的,想?重聚故人,至今还没有?个?信。
尽管此行最重要的是地下工作,一切都是为了掩护,但与此同时,她还是想?把师父的玉生班传下去。
可现如?今日本人事无钜细地管着,各行各业如?履薄冰,文化?传承,道阻且长啊。
……
马上十月了,晚上风凉,要是坐黄包车,风呼呼往裙底灌,更?冷。
邬长筠搭了条披肩步行回去,走着走着,身子热了,又把披肩拿下来,搭在臂弯上。
他?们住的小?楼远离闹市,在一片密集的民房里,图的安静、便宜外加方便发报,因为日方和汪伪的电讯侦查车动不动在城里到处绕,车子进不去巷子,一旦侦查到信号,需下车走进来,逐一排查需要时间。利用纵横交错的房屋巷道,也更?方便撤离。
离家?还有?一半的路程,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邬长筠忽然酒瘾上来,想?喝两口,便绕到另一条路去家?老酒铺买点,到了门口才发现打烊了。
今天这么早。
邬长筠失望地回去,刚走几步,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女人的求救声,断断续续,其中还夹杂着沉闷的军靴声,她静立仔细听声音的方向,在北边。
邬长筠环顾四周,见?路上无人,用披肩围住头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循着声音走过去。
密集的脚步越来越近。
邬长筠撩起裙子从绑腿的刀套上抽出?匕首,背贴墙站着,等女孩一拐过来,攥住她的后领,迅速将衣服抽提起来,系住两条袖子,包住头,不让其看到自己。
她不能让自己暴露,哪怕身形、穿着:“别动,蹲下。”
女孩跑得?早没力气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日本兵追过来,邬长筠高抬腿,将人踢撞在墙上,日本兵反应很快,立马掏枪,刚举起来,手腕一折,枪被打落。邬长筠顺势接住枪,脚踩向他?的肩,一刀挥过去,割断他?的喉咙。
她及时闪开,没让血喷溅到自己身上。
女孩缓口气,刚要解开扎住头的袖子,枪口抵在自己脑袋上,她赶紧举起手。
邬长筠压着声音说:“不许解,否则杀了你。”
女孩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你在心里暗数到十再解开,然后回家?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女孩点点头,魂都快被吓没了,数到四,直接跳到了六。
七,八,九,十。
她小?心取下头上的衣服,看向周围,已不见?救自己那人的身影,不远处的地上躺着日本兵的尸体,刚要叫出?声,连忙紧捂自己的嘴,连滚带爬逃离此地。
……
杜召下了车,黑色领带绕在手腕上,肩上搭着西装外套往屋里去。
客厅里坐着杜兴,正在喝杜召的洋酒,开了三瓶,每瓶都只啜了小?半杯,听见?人回来,举手朝杜召打了个?响指:“五哥。”
杜召坐过去,拉下肩上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你来干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亲兄弟,不能来看看你?”
杜召拿个?酒杯,自己倒上一杯。
杜兴瞧他?指尖有?血:“手怎么破了?”
“酒瓶碎了,划到手。”
“叫湘湘来处理下。”
杜召一口闷下半杯酒:“没事,小?口子。”
杜兴勾着头,抽两下鼻子,“女人的味道,”他?缩回脖子,“五哥,虽然年轻力壮,但别纵欲过度了,小?心身体啊。”
杜召乜他?一眼,轻笑道:“好着呢。”
“听说你那戏子小?情人回来了,慕大小?姐还因为这个?事跟你吵一架,连夜回老家?了。”
杜召心里咯登一下,面上仍不露喜怒:“六弟消息就是快。”
“当然,我可时刻记着那小?娘们呢。”杜兴故意与他?重重碰了个?杯,“光”一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她当年打我那两巴掌,小?弟这辈子都忘不了。”
“跟个?女人有?什?么计较的,”杜召语气平平,微抿口酒,“男人,大度点。”
“不不不,”杜兴往后躺去,抬起腿,悠闲地搭在茶几上,皮鞋在吊灯下珵亮,鞋底缝隙还沾了黑乎乎的血,“五哥,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你弟弟我啊,睚眦必报。”
杜召斜眼睨他?:“我也打过你。”
杜兴爽快地笑了两声,脚踩着茶几边缘,轻轻地点着:“咱两的账算不清,你要不是我哥,早地狱走八百回了,哥哥弟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咱两到底血脉相连,现在又穿一条裤子,一荣俱荣。”下一秒,他?又瞬间敛住笑,“可她不一样,奶奶寿宴,当那么多亲朋好友的面给我难堪,这不是两个?巴掌的事。要是她真?成了五嫂也就算了,可现在,你们不是没关系了嘛。”
“她是我舅母。”
“陈小?舅啊。”杜兴抹了下鼻子,“噗”一声笑出?来,脚下用力,将茶几推出?三寸远,明明之前已经调查了个?清楚,还故意刺激杜召,“不好意思,没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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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两怎么搞一起了?”
杜召提了下唇角:“这不是打仗去了,被自家?亲戚钻了空子。”
“还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杜兴咬着酒杯边缘,戏谑地打量他?的表情,“她这不是又当戏子又当婊.子嘛。”
杜召淡笑着,此刻,却想?活剐了他?,手伸进裤子口袋,只摸出?打火机和烟,强忍怒意,平静地点上,抽了一口。
“五哥,我早提醒你了,这种?卑贱的人,你还带回家?,”杜兴拍拍自己的脸,“有?辱家?门。”
“不说她了。”杜召把烟盒扔给他?,“抽一个?,洋货。”
“我就想?说她。”
杜召沉默了。
“你说小?舅怎么想?的?捡一个?被外甥玩过的女人回家?,你们舅甥两不仅眉眼像,口味还一样。”杜兴絮絮叨叨,就想?膈应膈应他?,“陈家?也算个?大家?族,就没人管管?还是她有?什?么特别的功夫,把你两都迷得?团团转?”
杜召不想?搭理他?。
“虽然是个?婊.子,但长得?是真?漂亮,那小?脸,那小?腰,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那么漂亮。”杜兴放下酒杯,把烟全倒在茶几上,捏出?一根点上,吐着烟看杜召,“五哥曾经的女人,我能玩玩吗?”
杜召掀起眼皮与他?对视,没有?回答。
“啧,”杜兴皱起眉,“你不会还惦记着人家?吧?”
杜召收回目光,半眯着眼深吸了口烟,声音懒懒的:“早晚有?一天抢回来。”
杜兴拍案笑道:“不愧是我哥,目无尊长,不顾伦理。”
杜召给他?添上一杯酒:“看在我的面上,别跟娘们一般见?识。”
杜兴挑眉,唇角轻翘着:“五哥,你的面子早就用光了。”
杜召严肃地盯着他?。
杜兴又大笑起来,拍了两下他?的大腿:“瞧你的表情,当真?了?她是你舅妈,也是我舅妈啊,你放心,只要她不犯事,进不了商社的门,我对婊.子,也没什?么兴趣。”
杜召含着烟,快把烟头咬烂了,瞧杜兴这癫狂模样,恨不得?一枪崩了,可他?的命,留着,还有?用。
杜兴自在地抽一口烟,抿一口酒,深叹口气,感慨道:“得?有?三年没见?了,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把小?舅,慕小?姐全都叫上,人多热闹,我最爱看热闹了。”
忽然,杜兴的助理走了进来,打断两人的对话,颔首唤一声:“杜先生。”
杜兴瞬间变了脸色,阴森森地看着他?,声音凉透了:“哪个?杜先生?”
助理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听他?这口气,汗流浃背:“您,杜经理——”
杜兴舔了圈牙,弹了下烟身,灰烬洋洋洒洒地落在地毯上:“什?么事?”
“抓到一个?女共.党。”
杜兴立马兴奋起来,脚从茶几上放下,连鼓好几个?掌:“来活了。”
杜召淡定地喝了口酒。
杜兴随手扔了烟,起身转动脖子,“咯咯”两声,“五哥,一起啊。”
杜召目光落在他?扔掉的烟头上,火星未灭,灼了一小?块地毯,他?轻弯下唇角,跟着起身:“好啊。”
……
第103章
审讯室在地?下,一整层楼,并有几间临时关押的牢房,全是?空的?。
刚踏入阴暗的?楼梯,潮气掺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杜兴一步四个台阶,迫不及待地?去见那?地?下党。
杜召远远跟在后面,如冰锥刺心,每近一步,都愈扎愈深,他步履维艰地?迈入审讯室,见那?女人?坐在拷椅上,手脚被束缚,浑身是?血。他不能暴露一丝心疼,脸上仍保持松弛,漫不经心地掏出根烟点上。
杜兴抬手夸张地?比划着,假情假意地蹙眉心疼道:“他们居然?对你用这?么重的?刑,太没人?性了。”
“多么美好的?一具身体,我真?的?不想毁了。”
杜召勾勾手,示意杨副经理出来,给了他递根烟:“审一轮了?”
“是?啊,一晚上了,什么都不说,牙都快咬碎了,硬是?一声不吭,”杨副经理摇摇头,“太不符合常理了,再怎么能忍,也不能一声都不出啊,这?女人?比男人?还血性。”
杜召给他点上火:“在哪抓到的??”
“安德路弄堂里?的?小民房,在那?发报,被我们的?侦查车检测到电波,”杨副经理冷笑一声,“还想跑,各个出口被堵得死?死?的?,挖地?三?尺都给她掘出来。”
“确认身份了?”
“呼号、波长和频率都对,就?是?我们之前一直抓的?红豆,盯了两个多月啊!带着电台满城跑,跟他娘耗子似的?,到处钻。”杨副经理眯着眼吐出烟,“不好好弄她两天,都对不起我这?两月受的?罪。”
里?头忽然?传来杜兴带着颤的?吼声:“说不说!”
杨副经理往里?瞄一眼,抖了下肩,把披在身上的?衣服贴紧实点,唉声叹气道:“人?是?抓到了,一个字不说也没用啊,就?是?个报务员,抓不到上级,死?了也就?是?多具尸体,地?下小组不给拱了、连根拔起,日后还会有新的?报务员来。就?像之前抓到的?麦子,听电讯科说最近又出现了,用的?还是?之前的?呼号在跟延安联系,要我说,叫什么麦子,代号就?应该叫野草,割了一片又疯涨一大片,头都炸了。”
杜召叼着烟,淡淡道:“麦子不也是?嘛。”
“嗯?”
“今年?收了一片,明年?又长出新的?。”
杨副经理笑了:“那?也得有农夫种啊。”
杜召睨他一眼:“一颗麦粒掉在泥土里?,下两场雨,说不定就?发芽了。”
“能吗?”
“你去试试呗。”
“实不相瞒,以前我就?是?种地?的?,后来被抓壮丁送到前线,命大活下来,还混了个连长当当。”杨副经理朝上方缓缓吐出烟,“那?会乱的?,升军衔是?真?容易,要不是?投靠了新政府,估计我都快成团长了。”
杜召道:“还是?种地?好。”
杨副经理长吁短叹:“要我说也是?,起码不用提心吊胆的?,现在虽然?看着人?模人?样的?,但说到底在日本?人?那?都是?葱,保不齐哪天就?被割了。”
“等我年?纪大了就?去乡下包块地?,种田,养鸡,到时候来我家杀鸡给你吃。”杜召笑着拍拍他的?肩,进了审讯室。
“行啊,说定了啊。”
杜召往前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杜兴正拿起一个滚烫的?烙铁,死?死?摁在女人?的?身上。
她疼得皱起眉,紧咬着牙,血从?嘴角流出来,还是?没吭一声。
杜兴在她两条大腿上一边烙了一个,随后,又比划在她脸边:“漂漂亮亮的?脸,你就?忍心这?么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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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你的?上级和联络点,我不仅饶你不死?,还会给你这?辈子用不尽的?财富。”
女人?朝他脸上唾了一口。
血水顺着杜兴的?脸缓缓流下,他仰起脸,长呼口气,用指尖蘸了蘸挂在下颌的?血水,放进口中舔舐,随后,又睁开眼,笑了起来:“你的?血是?甜的?,不知道,肉是?不是?甜的?。”他扔了烙铁,随手拿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在她血淋淋的?衣服上摩擦,“知道凌迟吗?”他诡异地?笑两声,“你一定知道。”
“把你的?肉割成薄薄的?一片,一片,又一片,直到削到白骨,”杜兴撇嘴耸了下肩,“想想都疼。”
女人?喃喃道:“滚。”
杜兴兴奋地?看着她:“你终于开口了。”
女人?疼得嘴唇直颤,目光依旧坚定:“有本?事杀了我。”
“不,杀了你多没意思,死?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是?解脱,你不配解脱。”杜兴用刀尖挑高她的?下巴,“你不是?能忍吗?上一个来到这?里?的?,你的?同志——麦子,你听说过吧?他在这?里?坚持了三?天半,后来被转去红公馆,当天就?被抬出来了,你能超越他吗?”
女人?瞪着他:“狗汉奸。”
“骂,趁还有几分力气,多骂几句,骂人?的?话我听太多了,你们这?些共.党连骂人?都文文雅雅的?,不像军统、中统有些人?,满口脏话,祖宗十八代都慰问十遍。”
女人?轻蔑地?笑一声:“你会不得好死?的?,总有一天会有人?收了你的?狗命。”
“那?你变成鬼了,一定要来我身边守着,看看我能活多久。”杜兴收起匕首,用手指刮开她脸边的?头发,“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活着看看我将来是?怎么死?的?,只要你交代了,哪怕一个有用信息,我立马放了你,找最好的?医生,把你恢复如初,保证一条疤都不留!”
杜召将烟摁在桌子上:“过来喝点水,说这?么多话,不渴吗?”
杜兴回头看他,挑了下眉:“是?有点。”他转着匕首走过来,直接拿起壶对嘴喝下,倒得太急,水顺着嘴角流下,湿了领口。
杜召盯着他滚动的?喉结,仿佛能看到筋脉断裂,血喷涌而出的?样子。
杜兴喝过瘾,放下壶,与?他对视:“看我干什么?你也来一口?”
杜召挪开目光:“瞧你一身汗。”
杜兴笑笑:“打得热死?了,换你?”
杜召默默注视着椅子上的?人?:“我不打女人?。”
“还挺怜香惜玉。”杜兴伸了个懒腰,绕去桌后坐到椅子上,对助理说:“去买两只烧鸡,再带两壶酒,我今晚在这?过夜了。”
“是?。”
杨副经理说:“一起,出去吹吹风,闷一晚,头疼。”
两人?出去了,审讯室里?只剩杜召、杜兴和遍体鳞伤的?女人?。
杜兴抬腿,又把脚搭在桌上,拿起文件翻看:“你审吧,我歇会。”
杜召手半插着口袋,走到女人?面前,蹲下身,仰视她的?脸:“疼吗?”
女人?睁开眼看他:“要打就?打,废什么话。”
“你们的?骨头很硬,至今我们没从?一个共.谍口中审出情报。”
女人?闭上眼。
“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进了这?里?,要么招,要么死?,更倒霉一点的?,受一遭罪,再送去日本?人?那?。女人?,扛不过去的?。”杜召将烟摁灭在她的?拷椅上,“除了身体上的?痛,还有精神上的?侮辱,这?些才是?刚开始。”
“杀了我。”
“你们赢不了的?,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了,招了,活着出去,想死?还是?活着,就?都是?你的?自由了。”
她咬着牙,不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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