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空旷中格外显眼。
再看，身形略显眼熟，但隔得远，又看不大清具体是谁。
车子在停车场入口停下，等保安打开道闸栏杆的间隙里，顾景时又往男人站的地方看过去一眼。
他穿着深色夹克衫，背微微佝着, 手里夹支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不知是冷又或是别的, 他小碎步点地的在那儿动起来。
道闸栏杆打开, 顾景时重新启动车子, 往里头开了点，远处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他也终于知晓了那丝熟悉感来自哪里。
那是昨天晚上才见过的一道身影, 林文华。
他把车子往林文华站位附近的空车位开过去，林文华远远瞧见有车过来, 往旁边的空位上挪了点。
今晚开的车和昨天晚上不是同一辆, 林文华没认出他。
一分钟后，车子稳稳停下，挂空挡，拉手刹, 解开安全带。
林文华出现在这里, 不出意外是在等他。
车门开合, 叫林文华视线往这儿移过来, 瞧见是他，他挂着笑走过来：“小顾，下班了。”
顾景时嗯一声，迎着林文华走过去，“叔叔。”
林文华吹了半晌的冷风，想说的话早在心中打了十几次草稿，但等真看见人，没曾想还是卡壳了，他掐灭烟，叹息一声，自咎于他的蠢笨。
顾景时像是看出什么，摁开车锁，善解人意道：“去车上吧。”
林文华笑呵呵应一声，跟在顾景时身后上了车。
他是十五分钟前出来的，他不善言辞，在饭桌上越坐越局促，索性借口抽烟躲了出来，其实早有了和女婿聊聊的想法，所以他等在了这里。
有了车身的遮挡，冷风无法再触及，身体渐渐回暖，脑子好像也清晰起来，林文华再次措辞，开口说道：
“枝枝她妈妈性格比较强势，昨天饭桌上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你别介意。”
顾景时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安静等待林文华真正想说的内容。
男人抿抿唇，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片刻，再度启唇：“枝枝她，小的时候被我和她妈妈放在老家，接回来的时候，已经十多岁了，那会儿她不爱说话，和我们都不太亲，她妈妈说先和孩子培养感情，一人带三个月，看孩子想跟谁，谁就带她。”
林文华瞧一眼女婿，他面容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波，停顿几秒，他继续说：“后来这孩子跟了我，她很懂事，不管学习还是生活，都没让我费过心，也知道照顾弟弟，家里新添的小弟弟，她阿姨顾不过来，需要她帮忙，她也没推辞过，我们家条件是差了点，但枝枝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话到这里，林文华头慢慢低了下去，许是自责，又或是什么别的，顾景时无意探究。
“她小时候过得不算幸福，我过来给你讲这些，就是希望，如今你们结了婚，你能对她好一点，让她以后的日子幸福舒心点，枝枝她向来有主意，但性格也倔，认准一件事，就不管不顾的做到底，对事是，对人也是。”
语毕，林文华忐忑地瞟着顾景时，等待他的回答。
他自知本事有限，对于女儿的决定，他无法改变，只能将一颗心剖析给他看，期冀他能善待自己的女儿。
车厢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入耳，但却迟迟没听到想听的回话，坐的久了，林文华心里又添了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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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顾景时这一趟，全是他自己的决定，冲动占了大半，他又在想，是不是做错了，本来两家差距就大，如今又把更坏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给他看。
他会不会更瞧不上他们。
半晌，他听见顾景时问他：“为什么把她丢在老家十多年。”
清淡的声音，郑重的语气。
令林文华错愕抬眸，对上顾景时一脸的认真神色，带着点不容置喙，他嗫嚅：“那个时候……厂里效益不好，她妈妈在家带孩子……会丢工作，就提议……把她送回去。”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满脸为难的样子。
顾景时安静听着，面上依旧无波无澜，一向平静的心湖上却像是猛地被人丢上去一颗石子，块头不大，但用了大力气，激起层层水花，没有规律的朝四周漾开。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文华，等待后续，“后来又有了她弟弟，那时候……正好又赶上计划生育，精力不太顾得上，她妈妈做主对外说，大的……没活下来，就一直在老家放着了。”
“其实我跟她妈妈争取过，还是要把孩子接过来。”
这话林文华说的没什么底气，头渐渐又低了下去。
许久许久，就在他以为顾景时不会再理他的时候，又听见他开口，一字一顿，郑重无比，似千斤重，直直砸向他：“您说的这些，都不是生她却不养她的理由。”
借口也好，推辞也罢，往事不可追，他有心也无力，改变不了什么。
许是停车时间长了点，车厢里的氧气慢慢消耗，呼吸不畅，心脏发出抗议，不知名的角落，蓦然疼了一下。
余光里猝不及防捕捉到更熟悉的身影，视线下意识跟着看过去。
饭店门口的平台上，林枝意还是中午见面时的那套穿搭。
里面是件碎花图案的内搭长裙，外面穿着件浅紫色的长款风衣，大约是出来找人，她站在饭店门口的平台上左右探看。
风吹起她的发梢，在空中飘荡出好看的弧度，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恬淡静宜。
手下意识朝车锁摸过去，顾景时听见林文华喊他：“小顾”
动作在喊声中顿在那里，他想起，关于林文华的问题，他还没有给他回答，视线未动，仍聚焦在饭店台阶上的那道身影，片刻，心绪恢复和缓，他开口，声音很淡，却又无比认真。
“不是结婚就会幸福的。”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婚姻是不幸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给自己幸福就是个伪命题，何谈给别人幸福。
他给不出无法百分百做到的承诺。
两本证书，把一对男女系在一起，搭伴走，不见得会比一个人更轻松。
但他想，有一点他可以给到林文华保证。
那晚在饭桌上的话，他重复：
“但在我们婚姻存续内，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她。”
不给她添麻烦，不给她带来困扰。
这是他，可以向林文华做出的万全保证。
饭店门口的人影许是没找到目标，收回四处寻找的眼神，往前走了两步，迈步下台阶。
粗跟靴子毫无预兆的崴了下，人影跟着往左边晃了两秒，再次站定，她低头，抬腿检查鞋跟，确认没问题，她抿唇生气地跺了两下，这才再次迈步。
“枝枝出来了，应该是在找您，我们过去吧。”
门锁咔哒一声打开，林文华看向男人的背影，尽管他的回答好像言不对题，但又莫名叫人心安。
他想，今晚的目的应该算是达成了-
饭店门口。
走下台阶，林枝意正打算往四周走走，看爸爸出来半天是去了哪里还不回去，视线不经意的一个偏转，忽而瞧见停车场里一前一后走过来的身影。
她脚下拐了个弯，朝俩人迎过去。
“爸，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林文华张张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出来时是听到沈舒说景时应该快过来了，冲动之下就决定来停车场等人，哪料到最后耽误了这么老半天。
感受到林文华的为难，顾景时出声给他解围：“叔叔去买烟，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叔叔，就一起回来了。”
“对，对，”林文华忙不迭接话，“我也没想到这附近的超市隔那么远，走了老半天。”
林枝意听言瞥一眼爸爸兜里鼓囊出来的烟盒，叹息一声，“爸，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少抽点，本来你天天呆在后厨油烟就大，你再戒不了，肺怎么受得了。”
林文华干笑两声，没说话。
他知道女儿是为他好，但他也没别的爱好，就是闲时抽两根，多少年的习惯，试过很多次也没戒掉。
顾景时无波无澜、陈述般的在一旁补充道：“吸烟是消化系统疾病、呼吸系统疾病、心脑血管疾病等多系统疾病的重要诱因，比如慢性支气管炎、冠心病、肺癌、心肌梗死”
林文华的脸色随着顾景时的话越来越难看，这话讲得专业又玄乎，把他听得心里一咯噔，“这么多病都是因为吸烟？”
顾景时瞥一眼林枝意，瞧出她眼神中的许可，他回答：“嗯，这还只是一部分常见病。”
下一秒，林文华低头掏出兜里的烟盒，又看了眼开口处的吸烟有害健康的提醒，很突然的，他再次决心戒一回烟。
左前方恰好有个垃圾桶，他走过去，把没剩几根的烟盒连带打火机一起丢进去，回过头，和林枝意保证：“这回一定戒。”
林枝意在身后竖起大拇指给顾景时点了个赞，视线相对一秒，她浅笑收回，“行，再信你一回，那我们进去吧。”
三人前后回到饭桌上。
坐定，叶敏青压低声音数落了林文华几句，沈舒则叫来服务生又添了几道菜。
……
……
半小时后，饭局结束。
两方父母交谈甚欢，各自道别。
林枝意和顾景时一块儿把父母送回酒店。
下车时，她和叶敏青走在前头，顾景时和林文华走在后头。
叶敏青回头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收回，她同林枝意交待：“小顾人不错，他父母也明事理，今晚他爸爸说了，该是他的一点都不会少，他那个后妈可比陆云会做人多了，往后你和他，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
林枝意应一声，没忍住也回头往顾景时那儿看了一眼。
爸爸不知道在和他请教什么。
他敛眸认真作答。
须臾，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抬眼朝她看过来。
林枝意慌忙收回，没和他视线对上。
五分钟后，俩人把叶女士二人送到房间所在的楼层。
出来电梯，叶女士朝她们摆手叫她们早点回去，林枝意问父母明天打算什么时候回平城。
叶敏青说：“你明天不是要上班，不用管我们，我和你爸会自己过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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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自己回去。”
林枝意张张唇，想再坚持一下，倏地听见顾景时说：“叔叔阿姨，我明天休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给我发信息就成，我来送你们。”
叶敏青笑：“那就麻烦你了，小顾。”
顾景时颔首：“不麻烦，应该的。”
解决了这个问题，叶敏青再次和她们道别，二人各自回房。
瞧见两间房门关上，林枝意和顾景时一同转身离开，往前走了两步，她清清嗓子，问顾景时：“你明天，不是要去新校区上课，有时间吗？”
顾景时脚步没停，说：“课是晚上的，不耽误。”
“噢，那谢谢。”
不止这事儿，但说多了感觉又有点矫情，林枝意无措地咬住下唇。
顾景时垂眸看她，眼底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但开口，又转了个向：“这些都是我们当初约定好的内容，不必客气。”
林枝意听言睫毛低垂下去。
她抿着唇，脚步不自觉慢了点。
察觉到身边人放慢的脚步，顾景时有意识的调整节奏，跟她同步。
回家的路，不论远近，要并肩走。
25 ? chapter 25
次日周二, 原本该是轻松的一天，学风建设月各项工作稳步推进中。
临近期末, 具体工作事项减少，除去解决学生问题，没有什么其他工作内容。
下午，林枝意和姜妍窝在工位上刷手机摸鱼，忽而听到其他几位同事开启了日常八卦。
话题是许老师开启的。
“教务处的韩冰老师，你们还记得吧？”
韩老师在她们学校算是名人，自家老公除了是学校的聘用教授，在校外和人开企业，做的风生水起, 手里资产很可观。
因而韩老师日常就很爱炫，生怕谁不知道自家男人有本事似的。
有瓜吃, 林枝意和姜妍极有默契地放下手机, 支着耳朵听别的老师聊八卦。
得到同事的回应, 许老师继续说：
“今儿个上午韩老师去校长办公室闹了一上午，说要举报她老公学术不端, 不配为人师长。”
有老师震惊：“啊，为啥啊, 韩老师平时不是最维护她老公了, 生怕谁不知道她老公会赚钱似的，而且她那人，不是最要面子的吗，能大白天的去闹？”
“你听我慢慢讲嘛, ”许老师不紧不慢地端着杯子喝了口水, 吊足了大家胃口。
“她当时进学校不就是因为她老公是博士, 算是走的家属通道去的教务处, 这两年她老公生意有起色之后听说在公司里和秘书搞到一起了。”
姜妍听到这儿一下子拽住林枝意的袖口，林枝意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激动。
“有一段时间了吧，开始韩老师没在意，反正她老公该给的钱没少给，但那秘书好像也挺有手段，前段时间撺掇杨教授离婚娶她。”
“欸，我想起来了，”另一位老师插话道：“人才引进安排家属工作的如果离婚配偶自动丢工作对吧？我有个同学好像就是因为和老公离婚，人财两空。”
许老师意味深长的笑一笑：“就是说嘛，其实韩老师学历也不差，双非硕吧好像，她平时人缘要好点，离婚了找找关系工作也能保住，偏她平时老是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现在她一离婚，她们办公室的老师巴不得她立马走。”
大家各自哀叹一声，心有戚戚然。
婚姻不幸，受伤的好像总是女性一方。
办公室里最年长的张老师总结陈词：“主要还是男人不靠谱啊，小韩平时工作挺负责的。”
瞧见林枝意和姜妍也在认真听八卦，张老师问姜妍：“小姜上次是不是说男朋友就是在读博士来着？”
姜妍没想到话题会被人引到自己身上，她尴尬笑两声，小声回了个是。
办公室里除了林枝意她俩是今年新进的，其余人都在职十多年，对于年轻老师的心思，她们门儿清。
话没往下说，她们各自扯唇笑笑。
片刻，张老师又问林枝意：“林老师是不是还没谈男朋友？”
林枝意不知道张老师想干嘛，但显然现在不是个适合公布结婚消息的时候，她小幅度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张老师：“下个月有场联谊会，市里面几所高校和几家三甲医院联合组织的，林老师考不考虑报个名？”
林枝意啊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张老师是想拿她完成工作指标，她干笑着，没回话。
许老师在一旁插话道：“张老师真想给林老师介绍也别介绍医生啊，普通单位的也比医生好。”
“医生怎么了，赚的多，社会地位也高。”张老师不认同许老师的话。
“这我很有发言权啊，”许老师是学医出身，身边同学大多都在医疗系统工作。
她说：“我那一圈男同学现在就没几个还跟原配过的，他们做医生的，压力大，很会玩的。”
话题被成功转移，但林枝意却听得更认真了。
许老师开启第二轮八卦话题：“能升上去到主任副主任的，基本老婆都换过，对象不外乎就是小护士、漂亮药代，偶尔也有病人家属，还没升上去的小医生，就你们平时看着正正经经的主治医、住院医那种，很多也是公共厕所，玩得可花了。”
“风气这么乱？”
“那可不，一附院之前有教授在学校代课，课结束，和学生好上的也有。”
“这不能吧，一举报一个准儿。”
许老师耸肩笑笑：“你这是质疑我的八卦人脉？”
“哪能呢，谁不知道许老师你人脉广。”
……………………
今日份办公室八卦到此告一段落。
林枝意和姜妍心思各异的窝回工位，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但她俩谁也没了继续摸鱼的心思。
好一时，姜妍猛地坐正身，转着椅子到林枝意旁边：“朋友，我决定了，不考虑小何的建议了，这我要跟他一块儿入职，哪天感情破裂，工作也没了，老公也没了，好惨。”
林枝意眉头微皱，也没看她，轻飘飘应道：“你是对的。”
“哎，又要把那一大串公众号关注回来了，本来想着不用再关注考试消息的了，我都取消了。”
这句话说完，没得到林枝意的回应，姜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她状态有点不太对。
她歪歪脑袋，认真打量起支着下巴形似蔫儿茄子的林枝意。
片刻，思忖无果，她戳一戳林枝意的胳膊：“你咋了？”
要说是因为方才的八卦，她也就是短暂被点了一下，许老师很快岔开了话题。
这些八卦应该对她造不成什么伤害，相比之下，她受到的打击更大才对，毕竟韩老师的案例实打实的让她重新审视了她未来的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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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枝意眨眨眼睛：“我怎么了。”
“我听完她们说的都缓过来了，你这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是为哪般。”
林枝意短促啊了声，“有嘛。”
姜妍给她肯定的回答：“非常有，我在这跟你说了一大段，你没一点反应，支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啥。”
林枝意回忆了一下，方才好像真没听到姜妍后半段说的什么，但要问她为什么，她也有点说不清楚。
脑袋乱乱的。
大概是因为许老师的后半段话，多少涉及到了顾景时的职业，她就忍不住多想了点。
他应该不会是许老师口中的那种人吧，但转念又想，许老师不是说了吗，做医生的压力大，总要有纾解的方式，身处淤泥中，想保持一尘不染好像也挺难的。
不对，她们不是合作夫妻嘛，就算他真的在外面搞什么，她好像也没有立场说什么才对。
想不通，于是越来越烦。
但这些都不能和姜妍说，所以她话锋一转道：“晚上不跟你一块儿吃了。”
下班后要去医院看望老太太，且昨天沈舒和她说今晚陈阿姨休假回来到岗。
好在姜妍没什么心眼，听此只说道：“哦，好，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心情吃晚饭了，直接回宿舍算了。”-
下班后，林枝意先去了医院一趟，老太太现在还在ICU里住着，见不到人，但她挂心老太太，在病房外面转一圈，总是心安点。
人刚出来电梯，林枝意意外听见顾景时在和人对话。
女声说：“顾医生，我们这款新药疗效很不错的，您就当支持一下我工作，平时处方多开几盒就行。”
顾景时说：“开处方要视病人病情而定。”
“今晚您方便嘛，要不一起吃个饭？关于新药药效，我这边还有些内容再跟您沟通一下。”
顾景时正要回答，忽而瞥见从电梯出来的林枝意，他站在电梯出口左前方的窗口处，按理说从电梯出来应该正好看见他。
可她呢，却一副没瞧见他的样子径直往病房走。
身边的这位药代缠了他五六天了，简直可以用无孔不入来形容，今天他休息，这药代得知奶奶住院，拎了几大箱礼品来看望，沈姨帮她拒收掉，她人又在这蹲他。
半个小时前，他刚送走叶敏青二人，去上课前计划再来医院看望一下奶奶的情况。
今天上午又做了一系列检查，这会儿出结果，如果情况稳定的话，后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他忧心结果，这才跑了这么一趟，结果被华凌药业的药代堵在病房门口半晌还没进去。
眼见林枝意快消失在视线中，他出声喊住她。
林枝意听声回头，朝他干笑两声：“那个，你们聊，我先进去看奶奶了。”
言毕瞧见她迈步就要走，顾景时再次出声喊住她。
片刻，他走到林枝意身边，和那位药代说：“晚上不方便，我太太过来了，烦您先回去，关于华凌的新药，如果对症，该用的时候会用。”
有了顾景时的这句话，对面人立马喜笑颜开：“有您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顾医生什么时候结的婚，恭喜恭喜呀，改天给您补份新婚礼物，请一定笑纳。”
言毕，她也没等顾景时再开口拒绝，转身就去按电梯了。
林枝意则小心翼翼地盯着离开的背影看了会儿。
女人卷发披肩，身材高挑，里面穿一件白丝绒长裙，外搭一件红色长宽风衣，她的容貌在红大衣的映衬下更显风情。
总之，是一个又漂亮又有气质的女人。
脑子里忽的又冒出来上午许老师的那些话。
林枝意抿抿唇，默默收回眼神。
她的打量，自然也被顾景时看在眼里。
他敛着眸看她半晌，瞧见她终于舍得收回，不解问道：“你认识她？”
林枝意摸摸鼻子，掩饰下内心尴尬，侧脸小声说：“不认识，她挺漂亮的。”
路上瞧见帅哥美女，多看两眼，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爱美之心，人之常情嘛。
顾景时薄白眼皮掀起，不赞同地回望她，隐约觉得她没照实讲，但眼下他时间不多，来不及细问。
他说：“走吧，一块儿进去。”
俩人并肩往病房走，今天沈舒不在，只娟姨一个人守在医院，远远瞧见俩人，笑着迎过来。
到跟前，娟姨把一沓检查报告递给顾景时，“就知道你会过来，在这儿等着呢。”
林枝意安静站在他身边，等待顾景时看报告。
片刻，他查看完毕，问娟姨：“医生怎么说？”
“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这回还好送医及时，后天应该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顾景时沉默听着，报告显示的结果和医生所说一致。
“辛苦娟姨了，我去看看奶奶。”
娟姨应一声，跟在她俩身后往病房走，路上又说老太太今天胃口也很不错，中午阿姨送来的饭吃了大半。
到跟前，玻璃病房里，老太太睡得很安详，看面色也比前两天红润许多。
顾景时侧脸同娟姨道谢：“这两天辛苦您了，奶奶有什么情况您及时联系我，一会还有工作，那我就先回去了。”
娟姨应一声，说自己不辛苦，平日沈舒也常来，又说叫林枝意也不用守在这儿，过会儿她也是要回去的。
顾景时偏头看一眼林枝意，她还站在病房玻璃前探头在查看奶奶的情况，满脸的关切神色。
视线不自觉就多停留了会儿。
片刻，他定了定神，走到林枝意身边，“走吧，奶奶这儿一切都好，先把你送回去。”
林枝意听声回神，往走廊上的电子钟屏幕看过去一眼，“你不是七点有课？”
顾景时跟着看过去一眼，收回，他说：“来得及。”
于是林枝意就这么坐上了顾景时的副驾驶，其实医院离家里走路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完全可以自己回去的，但顾景时坚持，她便没推辞。
她想，当着娟姨的面，也许该营造出一种她们夫妻和睦的表象。
车子行驶在路上，林枝意想起今晚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她同顾景时说：“陈阿姨今晚来家里，沈姨跟你说过的吧。”
顾景时轻嗯一声。
汽车拐弯，顾景时转动方向盘的间隙里，忽而发现林枝意一脸的纠结模样，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进入直行路段，他主动询问所为哪般。
嗯，她就是想问问陈阿姨需不需要做他的饭，今晚她意外瞧见的那一幕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来平日应该常有漂亮药代请吃饭的时候，可这话她要怎么问。
片刻，她说：“你之后回家用晚饭嘛，要是不回来的话我提前和陈阿姨讲一下，以免做多了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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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林枝意转头看向窗外，这话问得好像她很期待和他一起吃饭似的，但这的确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问法了。
红灯，汽车停下。
过两秒，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大约是有新消息进来。
听见他说：“下个月的排班表发你了，除了夜班那几天，叫陈阿姨正常做两人份的就好。”
她听言带着点诧异转回身，只见他眉宇冷淡，目光平直望着交通灯。
打量几秒，她默默收回视线。
看上去一切如常。
但方才的语气，怎么叫她听出了些委屈劲儿？
26 ? chapter 26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 转眼来到周末。
周六一早，林枝意在家用过早饭就往医院去了。
老太太前天从ICU转出, 住进了特护病房。
昨天下班她照旧过去了一趟，老太太专门和她交待，上了一周的班，周末叫她在家好好休息。
病房有娟姨和护工在，不用她操什么心。
林枝意知晓这是老太太体恤她，但她周六的确没什么别的安排，吃过早饭，自作主张还是来了。
到医院的时候是十点一刻。
人没走到病房楼，林枝意就瞧见了娟姨和老太太的身影, 她推着老太太在病房楼前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
林枝意脚下拐了个弯，顺着石头小路往小花园里走去, 到跟前, 隔几步远, 她和背对着她的娟姨俩人打招呼。
老太太听声回头，瞧见她的一瞬, 眼里先是浮起几分惊喜，转瞬又一副故作生气的姿态。
林枝意几步走过去, 半蹲在老太太身边, 柔声道：“奶奶，我来您不开心呀。”
孙媳妇有孝心，她自然是开心还来不及，只是这孩子太不听话, 每天晚上下班定时定点的来医院报到。
昨天晚上她专门交待了周末不用过来, 好好休息, 谁知她还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她故意端着副生气的派头, 也不说话。
林枝意牵住老太太的手，笑吟吟道：“奶奶，我今早睡了两个多小时的懒觉呢，醒来吃过早饭，一个人在家实在无聊，这才来你这儿的，你要不欢迎我，那我只能一个人在外头晃荡了。”
女孩牵着她的手，轻轻晃着她的胳膊，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声音软绵绵地落在她心坎儿上。
把她心疼的不行。
很忽然的，她想到前天儿媳妇跟她说的话。
两家父母见面的那天，她还在ICU里住着，没法到场，隔天沈舒一五一十的给她转述那场饭局。
最后沈舒说：“枝枝也是个可怜丫头，他爸爸不太说话，家里还有个不好对付的后妈，亲妈看着倒是挺会来事儿，但对这个女儿又不是很上心。”
此刻对着林枝意，她就想，这孩子长大的一路，必定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和孙子倒称得上同病相怜。
生气的派头再也端不下去，她点一下林枝意的额头，“走吧，上楼。”
林枝意笑盈盈应一声，站起身跟在轮椅左侧，一块回病房去了。
路上老太太问她早上吃了什么。
林枝意回说陈阿姨熬了小米南瓜粥，做了煎饼，味道特别好。
普普通通的早餐，被她讲的，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满足的不行。
后头林枝意又主动说，陈阿姨做饭特别好吃，前天晚上还做了牛奶醪糟，味道很正宗，和小时候她在北城老家常喝的一模一样，谢谢奶奶叫陈阿姨去家里。
老太太本来在那儿笑眯眯的听着她讲话，到这儿，心念一转，说道：“谢我可谢错人咯。”
林枝意小声啊了下，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又听见老太太说：“本来我是叫小李去的，是景时说小陈做的饭更对你胃口，指了她去的。”
林枝意眉头微微皱起，露出困惑的神色。
她统共没在山上吃过几顿饭，先前也没和顾景时聊过小时候的事，他是怎么知道陈阿姨和她是同乡，做的东西更对她胃口的。
许是她面上的困惑过于明显，老太太笑一笑，又说：“那天我跟他提起说叫小李去帮你们做做饭，省得你在家总煮粉吃，景时说你喜欢小陈做的板栗排骨，这才指了她去的。”
话音落下，林枝意渐渐想起来了，那是她第一次和顾景时去半山家里。
那一趟回程时，她主动以饭桌上的那道板栗排骨挑起的话题，顾景时并未给她回应，还叫她断了好好和他开启一段婚姻生活的念头。
可原来，他还记着这件事呀。
发觉她的出神，老太太轻声叫她，问她在想什么。
林枝意在喊声中回过神来，望着一脸慈祥的老太太，心中的困惑有了答案，她想，这大约是顾景时的故意为之，面对奶奶要表现出她们夫妻恩爱的一面。
那她也要对的上戏才行。
于是她弯唇：“景时他很好，事事都很关心我。”
余光瞥见不远处朝她们走过来的那道身影，老太太和娟姨视线相对一秒，收回，她笑着说道：
“我这孙子我最知道，闷葫芦一个，话都不太说的，哪会对人好，你不用当着我的面替他说好话。”
林枝意怕老太太误会她们夫妻关系一般，赶忙说道：“不是的，奶奶，他虽然偶尔是有点闷，但他会记得我喜欢吃的东西，做我爱吃的早餐。”
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笑一笑：“他还有这心思，我可不信。”
“没骗你，奶奶，”林枝意目光专注落在老太太身上，一点没留意到娟姨故意放慢的速度，和迎面走来的人。
“不止这点的，我有次周六早上有考试，他前天晚上很晚才回家，第二天还早起送我去考试。”
且叫她省略顾景时其实也有自己的目的这一点，表现一下她们感情深厚的一面吧。
“唉，”老太太叹口气，“我就怕我这孙子是为我考虑匆匆扯的证，他小时候过的苦，媳妇再对他没感情，往后我走了他可怎么办呀。”
老太太演得太过情真意切，以至于林枝意完全没顾上思考这话里的逻辑错漏，下意识就回道：“奶奶，我们证领得是匆忙了点，有考虑到您身体的原因，但也是因为我们本身就对彼此有好感呀。”
她们最初定好的说辞就是学生时代彼此心动过，这才有了后来的短暂重逢就领证结婚。
老太太说：“你们不是快十年没见过了，怎么一重逢就又有好感的。”
“我有天去一附院附近的咖啡馆等朋友，那天排队的时候，一回头，他逆光站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就觉得这男人长得真帅，后来陆续又碰上几次，认出了他，他和记忆里一样绅士，下雨天会送我回家，还帮我解围，这很难不心动的呀。”
讲到后头，林枝意面上明显多了几分羞赧。
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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