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为她提裙的男人,笑他到底还是喜欢为她弯腰。
礼仪小姐端着托盘从后方同时走上,易圳轻牵代薇走向台下观众的视野中央,托起权杖状水晶金杯,稳稳交予代薇手中。
代薇接过奖杯,忽然毫无预兆地顺势抱了他一下,抱得他身形一僵。
所有人见他们虚作贴面礼,手臂礼貌半拥,拥抱的动作带有陌生疏离的礼节性。
却看不到她稍稍偏头,借台下人的视线盲区为掩护,舌尖勾舔他光滑好看的耳垂,引得他僵直脊骨,气息乱序,心腔疯狂蹦跃。
她在他耳边轻笑:“Ich liebe dich.”
分开前,他的回答没有迟疑:“我也爱你。”
代薇先结束这个拥抱,转身站在麦克风前发表获奖感言,全程再没有分给易圳一眼。
“很荣幸获得这样巨大的奖项,和许多能力出众的婚策师竞技,相比之下,我只能算是最幸运,不敢自居最优秀……”
获奖致辞惯常的开场白,俗套,却也不会出错。
“在此要感谢我的工作室,和我并肩作战的团队,特别是……今天陪我来到现场的阿金小姐妹,未来的路我们要继续一起走。”
“呜呜黛露我愿意,我愿意呜呜呜!黛露最棒”
还没有到发言人烘托泪目气氛的时候,阿金已经在台下哇哇大哭,声嘶力竭为姐们打call,旁座忙不迭递去纸巾。
“其实看到入围同业者实力强劲,我感到自己的荣幸实属偶然,年复一年的期盼让今天显得如此珍贵——”
台上的灯光有多刺眼,她根本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脸。
是不是因为足够心诚,才在此时此刻让她一眼看见特邀嘉宾席上,如约到场的那个男人。
他端坐在那里,眉眼清和,成为庞大归属感的代名词。
感官迟钝,她笨口拙舌地补完自己的语句:
“好不真实……”
不,看到他的瞬间你就该明白,九分之一绝不全是偶然。
就像…
想要台下那个男人也爱你,是不足千万分之一概率发生的事。
而你却,从不肯放弃。
盯着一直看,直到眼睛酸涩胀痛,才在泪光里发觉,他在澄明光色下微笑,为她鼓掌。
那是四月已尽的风露,在五月孤单又坦然地一次归来,温柔到失去了他本身的潮雾湿感。
代薇匆忙结束自己的发言,发现张润行同时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离开。
她彻底慌了神,紧跟着追去,却在台阶下猛地崴了脚。
易圳近乎条件反射,立刻朝她的方向迈动半步,而代薇毫无知觉一般,弯腰拎起裙摆,猛力拉开侧道门直接跑了出去。
又跑了,第三次。
相背于演播礼堂灯火通明,幕后走廊明明暗暗,迂回曲折,昏暗的感应灯只在有人经过时睁开光亮。
一整条长廊,唯有她一个移动感应源,远处是无尽延伸的蒙昧。
他会在哪里呢。
她从六号厅一路寻绕,后台入口的灯熄灭又亮起,没头苍蝇似的跑了两个来回,还是找不见人影。
对了,地下车库呢?会不会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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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薇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疾步往电梯间去。
灯光追随她的脚步,盏盏点燃,又在拐角处戛然而止。
一双修长的手将她拉入隐蔽的阴影,用力拥在怀中。
她抬头看到一张薄红的唇,还没来得及看清更多,接踵而来的是许多个凶狠密切的吻。
颈脉在他掌心。给她的吻熏着蜜糖般浓情又热烈,舌尖蜷曲,抵绕她的湿软唇舌,解剖她的贪欲,将她的呼吸勾缠破碎,技巧娴熟。
阒寂的地下空间里,他们迫切而激烈地深吻,连空气都是黏稠。
她被肾上腺素刺激得大脑昏沉,躲不开,逃不掉,抓不住清醒的手指只能死死攥紧他的西装,在他修瘦有力的手臂下瑟瑟颤栗。
代薇快要喘不上气,嘴唇被亲到发疼,指尖抓力变为求饶般的虚弱推阻,殷切音调拖拽出呜咽的泥泞感。
她的声音在撒娇,哭腔在委屈:
“润行……”
对方一路疯长的体温瞬间冷却,薄唇分离,没入如同海面巨啸前的死寂。
代薇懵了两秒,很快被无花果的冰冷香味惊醒神志,倒退一步,慌乱离开他的怀抱。
她明明很熟悉这个人的,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你……”
同时开口,该拿来形容的却不是心有灵犀。
激烈深入的吻,是她投喂的一颗剧毒的药,甜蜜糖衣破裂后,似铁钩倒挂在皮肉上撕扯,疼痛密密爬进骨头缝里。
所有过去的日夜。
与她堕落放纵的,没有她的日夜,和她朝生暮死的想法,对她的想象、想念。
都在她喊错名字的此刻,全盘崩裂。
她喊错名字了吗?
她没有。
他听得一清二楚。
润行。
润行……?
喉结微动,视线里是她被亲花了口红的唇,鲜红泛肿。
眼神上拉,易圳的声音渗透出她前所未见的惊惶。他这么聪明,从惊疑到恍悟,只需要一句话从开头到结尾的时间。
“你把我当作谁来爱?”
他在尾音的摇颤里想起,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名字。
张润行。
🔒回忆录(1)
代薇认识张润行那年, 两人七岁。
爷爷代靖儒,自苏城大学中文系教授退任下来,婉拒学校的返聘邀请, 下海从商后, 在家门口操持起一家苏菜老字号。
——「瑞云饭馆」。
一年级刚毕业的代薇,已经感受到学习的痛苦。
于是带着暑假作业来到爷爷的饭馆, 央求家中这位“桃李满天下”的老教授辅导汉语拼音。
当然主要还是想耍小聪明, 让爷爷押一下开学考试的题目。
很多年以后代薇常常会想。
倘若那年夏天没有去爷爷的饭馆,没有认识张润行, 更没有在他吃饭没带钱的时候跟着他走。
或许她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更不会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 还存在比学习更加痛苦的事情。
……
“我不会逃跑的。”
张润行觉察到身后的小女孩已经跟着自己走出半条街,有点无奈地回头解释,
“只是想回去拿钱过来而已。”
代薇含着一根棒棒糖,眼睛汪着两团水亮,口齿囫囵地点头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跟着我?”男孩子表示不理解。
代薇磨磨蹭蹭地,终于肯舍得拿开嘴里的棒棒糖,奶声奶气地回答:
“我怕你回去挨爸妈打。”
“我爸爸妈妈已经好久不在家了……”
张润行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明明和他同样年纪,脸上的婴儿肥却一点都没消退, 肉嘟嘟的下巴和她头上对称的包子辫一样圆乎,像个小粉团子,挺可爱的。
半晌,他歪头想了想说,
“和我一起走吧, 我家有巧克力饼干, 你这种小孩子肯定喜欢。”
就这样, 小小的代薇跟着巧克力饼干回了家,吃得忘乎所以,还要同龄小孩张润行送她回去。
从那以后,代薇三天两头去张润行家蹭吃蹭喝。
蹭作业。
友谊之船就此起航。
小升初到初升高,俩人始终同校不同班。
代薇大张润行几个月,日常逼迫他喊一声“大哥”,张润行也完全顺着她来。
俩人一会儿称兄道弟,一会儿姐妹情深,上课时间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放学相约校门口小卖部卖力干饭。
因为彼此绝对鲜明的人设,加上两人上学一起来,放学一起走,课间一起闹,代薇有个磕磕碰碰张润行永远第一个赶到,换做张润行被高年级学长欺负,代薇也二话不说带人就是干。
这样形影不离地厮混,自然要被同学们误会他们是一对。
若说误会。
其实也的确登对。
看上去。
一个是人尽皆知的校花。
身材细条,唇红齿白,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格外讨人爱,偏偏性格张扬又顽劣,甘愿追随在她屁.股后的男孩子简直比她考卷上的分数都多,一出场就是前呼后拥。
另一个是名列前茅的学霸。
身高颜值样样抗打,唇薄鼻挺,衣品干净,冷白调的肤色在大多数男孩子中占据优势,一张初恋脸架上无框眼镜,遮蔽起那双看墙都深情的温柔眼。
代薇美得强势,足以让许多女孩子望而却步,所以破坏张润行的桃花运是家常便饭。
可代薇的桃花,跟张润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青春萌动的高中时代,每日来女生宿舍楼下告白的男生无数,且不分年级。那个时候的男孩子总是单纯,会在楼下摆鲜花、摆零食、摆满七七八八的小礼物。
然后对着楼上喊一句:“代薇,我喜欢你!”
张润行也去摆。
可摆的是代薇强迫他帮忙带的饭,有菜有汤,有荤有素。
然后也对着楼上喊一句:“代薇你的干锅牛蛙、茄子肉沫、宫保鸡丁、麻婆豆腐、酸辣土豆、番茄蛋汤到了,记得还钱!”
……
“撑了撑了,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多吃点吧。”
夜宵摊上,代薇才啃了一小截玉米棒就歇菜喊饱,十分不匹配她干饭人的风范。
张润行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咱不开玩笑了,乖,你可比牛还多一个胃。”
“净胡说!人家是少食多餐的小鸟胃。”代薇翘起一条腿,细瘦脚踝抖得欢快,身子倚向靠背,双手插进校服裤兜里,懒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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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调地说道,
“你不懂,我这一天要吃多少顿饭。”
想请校花吃饭的男生太多。
张润行忙的时候,代薇便经常会挑几个顺眼的,陪这个吃点陪那个吃点,有时候一天下来能吃五六顿。
对于她略带炫耀意味的回答,显然张润行未能理解到位。
或者说,没太在意。
“好好坐着。”抬手拍下她的二郎腿,拉她坐直,致力于纠正她痞里痞气的散漫坐姿。
代薇心里有些不爽。
但不是他让自己“好好坐着”,当然不是这个原因。
“今天高二六班的于澈跟我表白了。”她调换坐姿的同时抬起头,视线紧紧凝住张润行,没由来地这样告诉他。
男孩子单手开了瓶可乐递给她,好看的眉梢微微轻挑,声线含笑:
“跟你表白算什么稀有事件吗?”
不对。
跟她设想的台词完全不对。
他要说“难怪看你俩最近走得很近。”
或者说“他不怎么样,小女朋友换了几茬,你们不合适。”
至少应该说“那你呢?你也喜欢他吗?”
“他人还不错,长得帅,家里有钱,嘴巴也挺甜。”代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试探与剖析在她的目光里反复交织,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指慢慢攥紧,
“所以我决定跟他在一起。”
张润行听到这里,才放下手中的肉串,偏头对视上她的眼睛,皱起眉头。
终于是她想要看到的表情。
可话仍然不是她想听的:
“外在条件不是关键,关键是要对你好,如果他人品没问题我当然会支持你。不过我们明年也升高三了,心思放在学习上……”
从“支持”后面他还说了什么,代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真的太不爽了。
为什么想要看到他皱眉。
为什么希望他在意这个话题,希望他吃醋,希望他阻止。
为什么喜欢他?
从七岁到十七岁,他们一路友好了十年。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从什么时候起,挡掉他的桃花变得带有私心而不再只是单纯因为好玩,自己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她不清楚。这不重要。
如代薇那样的脾性,倘若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得不到就撩,撩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去偷,去坑蒙拐骗,去不择手段。
实在不行,就干脆毁坏掉。
这才是她。这才符合她五马□□的做事风格。
缓缓垂下薄睫,她没说话。拿起面前的可乐喝了一口,瓶身的冰冷压制住手心攥出的痛意,但碳酸气体的甜却无论如何都稀释不了剜心的酸涩。
‘你不能喜欢他。’
已经喜欢了。
‘你的喜欢是错误的。’
喜欢也分对错吗?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张润行。
十年的友情太沉了,沉重到从认清这件事情起,她的身体里就住了两个灵魂,它们在斗争,在撕扯,在怂恿又在批判。
她对待感情的懵懂被鞭挞地破碎,干涸,鲜血淋漓。
‘那么你只能逃避。’
是的,我只能拼尽全力来逃避。
“怎么的?”张润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摇头轻笑,语气一如既往地宠溺调侃,“一提学习就踩你尾巴了?”
代薇抿紧唇角,重新拎起盘中的肉串,啃了两口,生硬地咀嚼,食之无味地吞咽,然后一秒恢复正常,挥开他的手吩咐道:
“串儿凉了,去让老板加热一下。”
“好嘞大哥。”
*
因为张润行的不在意,所以于澈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于是在这天放学后,大快朵颐地吃完于澈请的车仔面,代薇抹了抹嘴就开始不做人的一套骚操作:
“这是最后一顿散伙饭,以后别来找我了。”
完全没料到她猝不及防地来这一出,于澈整个懵逼:“为什么!你昨天还说挺喜欢我的!”
代薇撇撇嘴,一脸嫌弃:
“好看的皮囊有谁不喜欢?但这不代表我就同意跟你在一起,我可不想以后跟你三宫六院的女人们争宠。”
说完,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小卖部的挂表,又扭头朝校门口看去。
奇怪,按理说这个点张润行他们班已经放学了。
怎么还没出来。
来不及收回视线,倏然瞥见校门口旁侧停了一辆加长车,车的名字她叫不上来,不过之前曾在爷爷的饭馆里见到过。有钱人才能开的车。
晚风清透,日落缝入最大浓度的昏黄。
车后座里坐着一名少年,皮肤苍白,昏光垂怜着他的黑发,颌骨棱角镌刻,侧颜线条阴柔得动人。
仿佛诗人最钟情的印象派画面。
又更像偷拍镜头下失焦出的迷蒙美感。
远距离的观感,使得少年眉眼朦胧得不真实。但不影响他的漂亮。
隐约发现他正在看自己,代薇立马弯起嘴角,舌尖顶着腮,朝车里的少年眨了眨左眼。
抛去一个自认为千娇百媚的媚眼。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下一秒车窗升起,加长车发动,毫不留情地飞速离去。
代薇:“……”
其实隔着一段距离,代薇并不确定那个“漂亮少年”是否真的在看自己。
只是于澈被代薇一顿打击,早就伤心欲绝地付钱离开,当下周围没有人,他的视域点是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反正甭管看得是不是自己,媚眼抛了再说。
谁能料到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正在心里腹诽着,离老远就看见心心念念的人从校门口里走出来。代薇眼前一亮,当即拽起书包就跑过去,人还没到埋怨先到:
“张润行!你搞什么呢这么磨蹭!”
张润行下意识拽住她的胳膊,缓冲她莽莽撞撞惯性力道,毫无隐瞒地解释说:“英语老师留我谈了点事。”
“什么事?”
张润行顿了一下,低头注视着她,坦言道:“我要去临市比赛了,到学期末都不在学校学习。”
代薇眉目上的雀跃停滞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问:
“要去多久?”
“几个月吧。”
“那……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这么快吗?”
她会不习惯的,没有他一起放学的日子。
🔒回忆录(2)
出发前一天下午。
张润行边收拾行李, 边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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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嘱瘫躺在沙发上的女孩。
一起玩了十年,这大概是他们分开最长时间的一次,当然会不放心她。
“复印的笔记放在学校我的储物柜里, 密码你知道, 不看没事,主要别拿它垫着吃外卖。”
“这学期的复习资料和练习试卷也给你买好了, 不写没事, 别拿给你奶奶卖废品就行。”
“放学没事儿少一个人在外面瞎溜达,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 小吃摊真的太多了……”
迟迟得不到对方回应,张润行停下手中整理的动作, 回头看向她:
“代薇?”
女孩子朝里翻了个身,顺手拽起自己卫衣后的连帽, 将脑袋遮捂得严严实实。
“代薇。”张润行伸手试图去扯,
她又抓过茶几上的课本摊扣在头上,全然拒绝跟他交流。
在耍小脾气,一连两天。
因为临时通知她要离开,而没有在报名比赛后第一时间告诉她。对彼此的了解让张润行很快在心里顿悟。
轻挑眉梢, 他放下东西起身走向沙发。
拿开她脸上的书,扣住她的手腕拉过来面对自己平躺, 在他伏低上半身略微凑近的下一秒,代薇猛地睁开双眼。
“干什么,远点儿!”她仿佛被刺扎到神经般,挣扎的力度不小,极力扭动手腕试图跟他拉开距离。
“眼睛这么红。”
张润行收紧握力, 伸手掐住她的脸蛋, 观察到她眼尾布满血丝, 无数青蓝色的细小血管敷缠着白净眼皮。
黑眼圈明显到他想都不用想便可以做出结论,
“昨晚又熬通宵看小说。”
代薇别开视线,懒得理他,抬起另一只手推开他的胸膛,语气里的刻意不善更像是某种心虚:“美女的事你少管。”
总算肯愿意跟他说话了。
张润行直起腰身放开她,耐起性子解释说:
“当时比赛名额没定下来,所以暂时谁都没说,但我没有想过故意隐瞒你,真的。”
“有区别吗?”代薇偏过脑袋,从鼻子里哼嗤一声,“反正都是被‘通知’,你要走就赶紧走,谁在乎了。”
“对,我们可以不在乎的。”
说着,他直接扯过那张比赛邀请函,几乎不做犹豫地就要撕掉,
“没有这份参赛资格书,我也照样可以考上理想的学校。”
“张润行你脑子有病吧!”代薇被他的举动惊吓到,“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反应极快地抢回他手里的纸卡护在身后,炸毛似的扬高音量,
“告诉你,你最好给我认真比赛,要是赢不了比赛拿不到保送名额,就别他妈回来见我了!”
“你怎么知道赢了有保送名额?”聪明的男孩子立马捉住她话里的重点。
“我——”代薇顿时语塞。
他还是轻而易举,拿捏她的弱点。
该怎么告诉他。
眼睛红的确是因为通宵,但不是看小说。
她也不止是昨晚在通宵。
从清楚张润行成绩斐然,就预料过他或许不会如自己这般普通的大多数人一样走寻常路,他的优秀匹配得上更省时省力的成功捷径。
比如保送。
从知道张润行的翻译梦,就无数次通过各种途径努力了解这条路上的经历,也预料过凭他的实力会参与到哪些。
比如这场比赛。
代薇预料过一切,只是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样快。
听到张润行要去比赛,她争分夺秒连熬两个通宵,上网搜索这场比赛的所有相关信息,是除了对待画画以外从未有过的较真程度。
可是该怎么告诉他。
他瞧见她眼底的红。
却看不到她耳朵的红。
更听不清因为他的无意靠近,使她心尖狂颤的跃动。
这些,到底该怎么告诉他。
“你管呢,我就是知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去参加比赛。”代薇躺回沙发,胡乱揭过这页话题,垂落的睫毛是她拼命想要隐匿情绪的罪证。
她说不出口。不能说出口,怕是负担,怕他不喜欢,最害怕他不接受。
有时候觉得,友谊这个词真好,想断的时候绝交就可以。
但更多的时候她又太明白,友谊这个词真烂。
嘴上可以说绝交,然而烙刻给彼此最深层次意识里的习惯,能让这份已然发生的感情永远无法划清界限。
重来的话,她绝对不会跟张润行开始什么该死的男女纯友谊,她要光明正大地喜欢他,声势浩大地追求他,或者轰轰烈烈地放弃他。
可这世上,哪有重来。
“这么说,保送的大学你也知道是哪里。”张润行没再深究,而是饶有兴趣地挑起新的话题。
代薇小心放好他的比赛邀请函,顺嘴回答:“首都外国语大学。”
他有几秒钟停顿,片刻后,忽然开口问她:
“那你有考虑过央艺吗?”
他是说中央艺术学院。
也在首都。
“蛤?”代薇仿佛听到了什么奇闻,一脸不可置信地回望他,
“疯了吧你,央艺去年文化课的分数线高到离离原上谱,咱可不兴开这么天方夜谭的玩笑。”
“不开玩笑。”
张润行倏尔正经了声音,指尖推了推眼镜,镜片下注视着她的眸光如此干净而清明,“我会尽全力赢下比赛,你也要努力。”
窗外,晚来的雨将日暮掀起一角潮湿。
凉风醒来,温柔吹碎细雨不堪动摇的弧迹,飘窗上的白玫瑰烧起斜阳的残色,盛满水露,烂漫生光。
代薇记得那场雨明明很小,却分割绵云,灌醉人间,淋在枝头低吟,柔软地、坚定不移地滴敲在她心里。
直到黄昏酩酊收场。
她听到他说:
“代薇,明年我们一起去首都上大学吧。”
*
纵然张润行发出了这样的邀请,可代薇没怎么放在心上,以她现在的文化课成绩别说首都艺术,能勉强考个苏城艺术大学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转眼张润行离开一个月。
代薇依旧一派得过且过的老样子。
上课睡觉画画,下课满楼乱窜,零食不用自己买也永远不缺,每天都有不同年级、不同类型的男生来找她玩,请她干饭,等她下晚自习,说喜欢她。
她在高中部混得风生水起。名头响到连易圳这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在第一次听到她的自我介绍时,就记起她是同班男生口中念念不忘的,
——“代小俏”。
高三学业繁重,原本三天小短假被学校扣下了双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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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清明当天休息,易圳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挑选学习资料。因为不想回家,于是让一直等在楼下的司机先回去,自己坐在弧形吧台前阅览资料。
二楼是休闲书咖。
四五成群的学生散坐在各处,看书、喝咖啡、小声探讨组内作业,忙什么事情的都有。
可唯独隔座的女生是个例外。面前铺满乱七八糟的小零食,包装花哨,种类丰富,易圳坐在这里快半个小时,听到她始终在吧唧吧唧地各种嚼,吃得巨香无比。
忍了好半天,实在听不下去。易圳从学习资料上撤下目光,微微侧头掀眼,口吻疏淡而凉,总还是维持礼貌地压虚嗓音:
“小朋友,这里是书店。”
代薇打小自来熟。
见到有陌生少年主动跟自己搭话,丝毫不怵,扭头回望他时还指了指面前的一堆零食,继续吧唧着嘴回答:
“我知道啊哥哥,这些都是用买黄冈大试卷的钱买的。”
易圳眼角抽搐了下,尽力端住好脾气,“所以为什么要在这里吃?”
“带回家吃不就暴露了?”一口歪理竟被她讲得理直气壮,“这叫销毁罪证。”
“……”
易圳十分无语,没再接话,视线在光雾中慢慢垂敛,无声凝落在她身上。
女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蓬松丸子头扎高头顶,一身元气少女的打扮,衣着配色大胆。
糖果紫拼撞橙黄色衬衫反穿,oversize版型极为松垮。黑色紧体裤束勒纤细腿线,搭配紫橙条纹长袜,脚上蹬着双白色高帮运动鞋。
因为不够高,女孩细瘦的小腿悬垂在高脚凳下,一前一后来回摆晃,带动身体,轻微摇曳的幅度被下注天真的情绪,扯住少年的目光久久定滞。
半晌后易圳才发现,眼前这个小女生他有印象。印象来自于每回下了晚自习,他几乎都能在路过学校附近的夜宵摊时看见她。
之所以需要仔细回想才辨认出来,是因为她今天的异常装扮,不同于往日里总穿着肥肥大大的校服,规规矩矩地跟另一个男孩子坐在一起卖力干饭。
想不到这孩子还是这么的……能吃。
当他沉默观察时,对方也在由上而下地扫量他。
冷白系皮肤,鼻梁高挺,唇薄色红,双眼皮褶深而宽,下颌线条精致晰彻,黑色帽檐的加持使得幽微阴影隐隐敷弥。
饱含视觉系艺术的骨相。
绝对漂亮的皮囊。
漂亮的眉眼,漂亮的这张脸,此刻倾投入代薇眼里的漂亮的他,是他却不是他。
是她爱的少年。
——是张润行。
代薇顿滞几秒,随后缓缓露出笑容,看着他说:“哥哥,你的样子我好像见过”
以为她同样也在晚上干饭的时候,无意瞥见过自己几眼,因此即便听到她这样说,易圳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惊讶。
不过。
女孩接下来的话语和动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可以靠近点看吗?”她说。
是征求同意的问话。
却根本没有想要等他回应的意思,直接拿起一颗糖,迅速跳下自己的高脚凳,挪移到他身边,歪着脑袋逐渐凑靠过来,狗狗祟祟将糖果塞进他手中。
从不习惯与人亲近的少年,面对女孩的主动示好顿时僵直了身子,甚至下意识紧张起来,压根来不及收回自己略显慌乱的视线。
于是被迫看清,她丰腻皙白的脖子上,圈缠着一根黑色蕾丝细绳。
像淋落在奶白绒棉的一道水墨细痕,色差浓烈,将视觉饱和度拔挑至最高阙值,纯质的欲.色狠狠刺扎进他眼底。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柔软的语调唤醒易圳短暂走失的神智。令他蓦然惊觉,自己当下的关注点竟然如此不绅士。
这个女孩子好奇怪。
分明她靠近的动作是试探,语气是小心,可当彼此眼神对碰,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惮怕。
感觉喉咙有些发涩。易圳舔舔唇,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腹覆在她唇上反复擦蹭了几下,触感比她的声音更加柔软。
“小孩子涂什么口红。”他的嗓音虚沉又湿哑。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他的鼻梁上应该架一副眼镜。
他不应该戴帽子,不应该一身黑,因为张润行从不这样打扮。
易圳拿起资料起身离开,代薇忽然在这时追上去,径直扯住少年的手腕,迫使他停下步伐。
低下头,双手绕到颈后摘下自己的蕾丝项圈,指尖灵活缠绕后,将其戴扣在少年修瘦的腕骨上,仰头对他笑说:
“送给你。”
易圳半垂眸睫,仔细看了一眼腕上的蕾丝细绳,随即眼神凝在她脸上:
“我才不想要。”
“哥哥,我叫代薇。”
女孩弯起眉,露出小虎牙,鼻尖一颗淡色粉痣,点托起盈盈楚楚的脆弱美感,似有剔透星子的光碎在她眼中,
“替代的代,蔷薇的薇。”-
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
如若他无法缝补我的寂寞,那就由你来,填补他的空缺。
🔒回忆录(3)
下午最后一节英语课。
书页翻开, 落眼页角沾染的红,易圳少有地走了神。
那是指腹从她唇上偷走的草莓色,碰蹭在纸角, 余留成贪怯温软的罪证。
距离第一次认识她, 已经过去两天了。
易圳很快从与课堂无关的事物里收神,恢复专注。
波澜不惊如他, 也没料到第二次交涉, 竟然快到就在下课以后。
按照往常习惯,课后他会拿着书从校后巷园穿行到外街, 坐上司机早就等在路边的车,十分钟回家, 二十分钟吃完饭,再以相同时长返回学校上晚自习, 从来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挤食堂和小店。
但是今天……
去路被扭打一团的两男一女堵住了。
其中那个眉眼浓邃的男生拳臂青筋暴突,说话方式和他的容貌一样明亮张扬:
“我操|你敢抢我约的女生!二年2班没听过你赵哥的名字是吧?”
“是么,我觉得比起约女生,你还是约医生比较有用。”
另一个男生五官端正舒展,明显性格沉稳一些, 说话大气不喘,却也拳拳到肉, 毫不手软。
秦消。
易圳在年级综合榜上见过他的照片,成绩常年排在前五十。
三人中剩下那个么,更加眼熟。
被两个高大男生衬得像只可怜小弱鸡,在战况激烈的局势里手忙脚乱扑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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