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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养成那样的性子,希望我们不要怪她。”

    “谁说不是啊,好好的贵女被养成那样,可惜了定远侯那样顶天立地的人物,唯一的女儿竟然成了那个样子。”

    谢姝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时隔多年,物是人非,仅凭一人之言又能改变什么,又有谁会相信。

    叶氏见她情绪不对,以为她是因为一家人受了委屈而无处伸张正义,所以不甘心,遂温言细语宽慰了一番。

    太阳西沉后,谢十道下职回来。

    不用叶氏叙述一遍,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张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越发的严肃。

    “长公主行事让人挑不出错来,定远侯更是国之英烈,他们的后人……怎么就如此的不堪,若是上折弹劾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似乎不太妥当,若是不说,我心里实在是难受得紧。”

    “爹,我想您还是不说的好,因为我们向郡主要了补偿。”

    这事谢十道还真不知道,连忙问怎么回事。等听到谢姝说他们向熙和郡主要了一包银子,还将银子交给管夫子处置后,他的眉头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好半天,才纠结地来了一句,“如此也好。”

    ……

    夕阳西下,一只鸽子从举人巷的上空飞过,然后落到谢家的一处窗台上。

    多乐打眼看到它,惊得结巴起来,“二……姑娘,……子,王府的鸽子!”

    谢姝看去,还真是。

    那油亮的毛色,还有那机灵的小绿豆眼,不正是前两次送信的那只鸽子。

    她连忙将鸽子捉住,从鸽子的脚环上取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子时,等我。

    一看这字,心下了然。

    夜很快到来,从灰到黑,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寂静之中,等待似乎变得很漫长,但即便是不等人,谢姝也毫无睡意。

    她的脑海中一时充斥着很多东西,一时又变得空空荡荡。好似她原本拥有很多很多,转眼又全都失去。

    窗户开着,她就倚在窗边。

    望着无边的夜色,以及夜色中的种种。她看着有人踏着夜色而来,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玄衣墨发,身长如玉,像是水墨山水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不知是谁的丹青妙笔,才能创作出这样出神入化的人物。

    四目相对,似乎有某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几乎不用言语,她就将人请进屋中。并不是因为她希望和萧翎在屋子里相见,而是因为对方提了东西上门,总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萧翎带的来是一个盛满碎冰的食盒,正中一碗冒着凉气的葡萄冰酪。

    “你见过长公主了?”

    谢姝轻轻“嗯”了一声,挖了一勺子冰酪送入口中。

    【您是怎么知道的?】

    “王甲申随行,马车里必是长公主。”

    她挖冰酪的动作顿了一下。

    之前守在长公主马车边的那个脸上有疤的侍卫长,原来就是王甲申。

    【您这么晚来见我,不会只是为了给我送冰酪的吧?】

    萧翎眸色一暗,他还真是。

    章三说他今日是一怒千丈为红颜,让他打铁趁热。

    章三的原话是这样的,“长情啊长情,你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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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驳了郡主的脸面,小心郡主到圣上面前哭诉,治你一个不敬之罪。世人都说你不近女色,谁能想到你会一怒千丈为红颜,今日我算是开了眼界,此行不虚啊!”

    又说:“打铁要趁热,过时心已冷。春风十里百花开,有花堪折直须折。我若是你,必要快马一鞭,莫要误了这好时机。”

    当时他只说了两个字:“聒噪。”

    但很显然,他口是心非了。

    眼前的少女岂止是春风十里,分明是千里万里。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我用两只眼睛看。】

    “谢姝,好好说话。”

    谢姝正了正神色,幽幽一声叹息。

    【我还能怎么看啊,强权之下无人权,她是郡主,她是君,我们是臣,今日如果不是您,恐怕我们少不得要吃些苦头。所以在此,我郑重向您道一声谢。您说过,您要为我做七件事,那这就是第一件。】

    “这个不算。”萧翎立马否定。

    【为什么?这不是事关人命吗?报的就是命案啊,怎么不算了?】

    萧翎看着她,眼神深邃。

    “我是提刑官,受理命案,查明真相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不算。”

    她“哦”了一声。

    萧翎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又娇又乖,让人忍不住心生邪念,一股脑将圣人君子抛却,不枉做一回那衣冠禽兽。

    “今日之事,你有没有觉得苏家人不对劲?”

    她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是不对,长公主也知道。长公主认为他们收养郡主的那三年,必定没少磋磨郡主,才把郡主养成那样的性子,为此很是伤心难过。】

    “她迁怒你了?”

    【倒也没有。】

    谢姝放下勺子,突然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世子爷,我问您一个问题,您能不能帮我找到答案?】

    “你问。”

    【玉笔的事,那苏家人与我们各执一词。他们没有证据,能作证的也是他们自己人。我们也没有证据,能作证的也是自己人。如果真闹上了公堂,该当如何?我们若想证明自己,可有什么好办法?】

    “这种事并非没有先例,若双方到了公堂之上,依旧各执一词而无佐证,那么只能是各打二十大板,以做他们扰乱公堂之罚。”

    【也就是说,双方都受了责罚,但并没有分出是非黑白。若真是如此,说谎之人被打不冤,无辜蒙冤者该怎么办?】

    黑暗中,她看着萧翎,萧翎也在看着她。

    隔着不大的圆桌,他们静静地凝望着彼此。她眼中有太多的复杂,过往如烟笼罩着所有的情绪。

    良久,她听到萧翎的回答。

    “世间之事,很多本来就分不清黑白。哪怕是律法严明,亦有不少冤案冤魂,纵我有读心之术,难免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我非圣贤,更非神明,我心亦有私,我心亦有阴暗处,终是一俗人而已,不能堪比明灯,更照不亮世间所有藏污纳垢之地。”

    【是啊,这世间多少诡谲之事。纵你有读心术,我有透视眼,也终究都是两个俗人而已。有时候我连自己都看不清,我是谁,谁是我,我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我真的是我吗?谁能证明我是我?】

    萧翎的眼神越发深沉,哪怕是在黑暗之中,哪怕她什么也没想,却仿佛穿过她的心,如入无人之境。

    “你就是你,又何需向旁人证明什么?”

    【你说的没错,便是不用证明,我也是我,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你怎么把我冰酪拿走了!】

    “姑娘家少吃寒凉之物。”

    又是这样的说辞。

    【你……为什么可以吃?】

    “不能浪费。”

    谢姝觉得不对。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同碗同勺而食了?

    第43章

    ……

    天阴沉沉的, 仿佛风雨欲来。远处一团混沌,似黄沙蔽日一般。

    满城都是压抑气氛,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笑容, 就连孩子们也被各家大人拘在家中,不肯他们随意走动。

    街上不时有仓惶出行的人, 拖家带口心神不宁。偶尔遇到相熟的邻居, 没有人还有闲心聊几句家常。年迈的老婆婆拄着拐, 站在街角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死亡的来临。曾经逢人就笑的老头皱紧眉头, 望着关外的方向一声一声地叹气。

    梳着辫子的小女童一路小跑着,耳边不时传来“乾门关快守不住了”或是“快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的话。

    她年纪虽小, 看着不过四岁左右的模样, 一双眼睛却有着成年人才有的机灵与敏锐, 便是一边小跑着, 也不忘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拐过一条巷子, 绕过城守衙门, 来到一处民宅前, 这是她的家。

    宅子不算大,是月城常见的两进民宅,除去院墙比别人家略高之外, 再无其他的区别。进了宅子后,区别便显现出来。

    月城近乾门关, 时有风沙。寻常的人家院子里多种些四季常青的树木, 比如桂树, 鲜少有人愿意侍弄娇弱的花草。而这座宅子里却是花草遍地,红的紫的黄的白的处处花香。

    “娘。”小女童一进就门就喊着。

    屋子里出来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 原本平和舒展的容颜此时满是忧心,看到她之后长松了一口气,紧紧地将她抱住,然后命婆子丫头去收拾行李。

    “娘,我们现在回京吗?”

    “是,我们不等你舅舅了。”

    “娘,那爹爹怎么办?”

    女子闻言,眼眶泛红。

    她望着关外的方向,目光有不舍还有决绝。

    “他是边关守将,不能撤离职守。关在他在,关破他亡。娇娇,这是他的使命所在,即便是战死,那也是死得其所。”

    小女童也红了眼,“娘,今日城里又有好多人往外逃,那我们也赶紧走吧。”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听着是熟人的声音,但女子却是脸色一变。抱着小女童进到房间,将小女童藏在一个隐蔽之处。

    “娘……”

    “娇娇,你什么也不要问,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

    敲门的人应是不耐烦,一脚将门踹开。

    然后一声声的尖叫戛然而止。

    女子的脸色大变。

    小女童亦是如此。

    “娇娇,你听娘说,不要出来!你要记住,国仇家恨与你无关,娘只要你活着!”

    女子说完,转身出去。

    很快外面响起女子言辞激烈的声音,斥责来人背主弃义。来人不以为耻,反而极尽嚣张,劝说女子自行了断。

    突然女子一声惊呼,然后小女童听到利器刺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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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的声音。

    “娘。”

    谢姝在黑暗中醒来,已是泪流满面。

    她慢慢坐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任由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没有呜咽,没有痛哭,只有无声无息的眼泪。

    那是她四岁以前的过往,一段后来被她封存了四年的记忆。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可以掩埋一切真相,也能让有心人将不该存在的一切抹去,甚至是取代。

    若不是九年前的那次雷击,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想起这段过往,除了意识中曾有人唤自己娇娇这个小名之外,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十三年前,她以为那时自己刚穿越而来,面对爹娘的询问她说自己只记得自己叫娇娇,其余的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她就成了谢家的二女儿谢姝,小名娇娇。

    这些年她告诉自己,如果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改变,那么好好活着就是对这一世亲生父母最好的安慰。

    但是……

    国仇家恨,真的与她无关吗?

    她望向窗外,夜色中的一切在她眼中无比清楚。

    时辰一点点过去,她亲眼看着从黑夜到了白天,晨曦唤醒沉睡一夜的人与物,黑暗中的一切都等到了自己的曙光。

    “二姑娘,您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多乐进来,看到她已经坐起,明显有些意外。

    自家二姑娘最是闲散的性子,平日里若无什么事,绝对不可能早起。虽说不至于睡到日上三竿,但也不会起得如此之早。

    “二姑娘,您现在要起吗?”

    她点了点头。

    多乐便过来侍候她穿衣洗漱,等到梳洗打扮好,叶氏听到动静过来。叶氏同多乐一样,对于二女儿的早起也有些意外。

    很快想到昨天的事,又觉得不意外。

    “娇娇,你是不是还在为昨日之事忧心?”

    谢姝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

    叶氏拉着她的手,细声细语,“看你的样子,怕是一夜都未睡好吧。你这孩子,瞧着比谁都要通透,说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又一套。怎么光会劝别人,开解别人,反倒自己钻了牛角尖。”

    “劝说旁人易,说服自己难,便是所有的道理都懂,该想不开的还是想不开。”

    “你呀,不仅大道理多,歪理也比别人多,反正最有理的人就是你。”

    这时一个小小的圆脑袋探进来,短腿迈过门槛,背着手学着谢十道的样子,老神在在踱步过来,一只小胖手还摸着自己的下巴。

    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一时看看叶氏,一时又看看谢姝,直把叶氏逗得大笑起来,笑骂他惯会耍宝。

    谢则美挨了骂,小脸却在笑,无比讨好地看着谢姝,“有理的祖宗,我又来看二百五了。”

    谢姝:“……”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骂她二百五。

    因着小弟的一通插科打诨,她缓过劲来。

    母子几人如往常一样用了早饭,眼看着日头也升了起来。

    辰时快尽时,薛氏上门。

    薛氏看上去精神气不佳,一来就是连连抱歉,说自己昨日身子不适,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才醒,方知出了那样的事。

    “那苏家看着家风就不好,若不然也养不出那等莽撞的女儿,半点分寸不分,死活非要给别人家的男子收拾屋子。我瞧着郡主也是迫于无奈,摊上这么个养家,又有天大的恩情在,许多事情也推脱不掉。”

    “谁说不是呢。”叶氏道:“好好的贵女被养成那样的性子,我看着都觉得可惜,长公主殿下的心里必是不好受。”

    两人话起长公主府与霍家的事,如同往日里一样闲聊与感慨。

    谢姝静静听着,也与过去一样乖巧。

    薛氏坐了没到半个时辰,叶氏不停催促她回去歇着,一连催了三次,她这才告辞。

    她一走,叶氏就是一声叹息。

    母女二人目光一对视,谢姝道:“趋利避害,这是人之常情。陈家眼下顺风顺水,陈大人升迁在即,他们小心谨慎一些也无可厚非。”

    他们家和苏家对上,在外人看来等同于是和熙和郡主以及长公主对上,陈家人权衡利弊也是应当。何况上个月就有消息传出,说陈大人或许要升职。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家人不想节外生枝的心情也可以理解。

    再说薛氏只是后宅妇人,有些大事做不了主,一应安排还得靠陈大人拿主意。陈大人昨日归家后,想来必是有一番斟酌。许是因为镇南王府对他们家的态度,让陈家人觉得这段交情尚可延续。

    总而言之,薛氏今天来了,这就是陈家人的表示。

    “你当娘是怪她昨日没有帮我们吗?”叶氏说:“她说她病了,睡了一天,娘也信。娘就是心里不得劲,想着以两家人的交情,她纵然昨晚没来,也应该派人来过问一声,毕竟我……底交情不一般,若是一遇事就避嫌,那还结姻亲作甚?”

    两家联姻,一是图儿女们姻缘美满,二就是图两家互通有无,关键时候能互帮互助。若是一般的交情也就罢了,但他们是有默契结为姻亲的两家人,也难怪叶氏心里不痛快。

    她也就是有些不满,说出来也就好了。

    看着女儿情绪不高,暗恼自己嘴上没个把门。女儿再是懂事通透,终归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娇娇,你不要多想,娘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薛姨喜欢你,颂哥儿瞧着也是一个有出息的,世间之事哪有十全十美,如此已是极为难得。”

    “娘,您不用宽我的心,我都省得。”

    “那你这是怎么了?”

    谢姝摇头,“没什么,就是没睡好。”

    她只是突然理解薛氏,也理解陈家人。

    如果仅她一人,有些事她可能会不管不顾地去做,哪怕是最终落得一身剐。但她不是啊,她还有父母和姐弟,她不可能一意孤行。

    天色突然阴了下来,不知何时起风。

    风裹挟着热气,带来尘土的气息。她闻着这热气与尘土混合的味道,仿佛闻到了风起黄沙扬的那种风沙气。

    一辆马车拉着几箱子东西停在谢家门前,俏丽的丫头看上去知书又达理,正是谢韫身边的大丫头红染。

    谢姝听到动静,出门来看。

    红染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自己此次来奉自家姑娘的意思来送东西的。她还告诉谢姝,谢韫回到谢家之后一直被禁足,若不然会亲自过来。

    谢姝不用想也知是因为什么,谢韫在外面揭穿了谢淑的身世,算是自曝了谢家的丑事。谢夫人为了平息家族内部成员的怒火,怎么着也会对谢韫有所惩罚。

    谢韫正在禁足中,还能命人送来东西,必是经了谢夫人的允许。也就是说,这个举动看似是谢韫一个人的行为,背后的深意却不一样。而谢家人之所以示好他们,无非是因为老太妃的态度。世间万物的关系,无一不是一环扣着一环,皆是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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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姝能想到的,叶氏也能想到。

    叶氏等红染走后翻看那些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最多的就是衣裳与布料,皆是鲜亮的颜色。

    她一边看一边不停地感慨,感慨老太妃的善念,感谢老太妃与谢家为他们撑腰。同时又爱怜地看着谢姝,眼神中全是欣慰。

    “娘知道,你和那谢大姑娘交好,人家看中的是你这个人,和你的人品,这都是你的功劳,与我和你爹没什么关系。若不是你得了老太妃的赏识,她老人家如何会这般抬举我们。只是……”

    这个只是,谢姝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

    “娘,您放心好了,我在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面前表过态,绝不为妾。她老人家是个明理又仁慈的人,必是念着我们与她同宗,所以照拂我们而已。”

    听到女儿这么说,叶氏就放心多了。

    他们家门第是不高,但无论是她,还是夫君,都不会让女儿与人为妾。妾室再是得宠,那也不过是贵人们随意舍弃和发卖的玩意儿。

    她的娇娇这么懂事这么好,不说是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便是低嫁个寻常人家,也好过给别人当妾。原本以为陈家极为合心意,如今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诶。

    ……

    翌日。

    天气再次晴好。

    一大早,谢姝就被叫起来梳洗打扮。

    今日她和叶氏要去镇南王府谢恩。

    老太妃抬举他们,又是给他们撑腰,又是送他们压惊礼,这样的恩情岂能不当面感谢。昨日叶氏才送了话到王府,表达了想登门致谢的意思,不想晚上王府就回了话,说是明日老太妃有空。

    昨日的明日,就是今日。

    谢家人进京九年,除去第一年一家人去王府给老太妃请过安,便再也没有机会进王府。叶氏原本以为自己递话去,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也有可能,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母女二人到了王府,然后被领到前院的待客厅。

    叶氏记得上回他们来给老太妃请安时,先是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候着,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被带去梧桐院。请了安,见了礼,老太妃问了他们几句话后就被送出来。

    而这次,她们不仅一进来就被带到王府正式会客的地方,说明王府对她们的抬举与看重,将她们置于贵客的位置上。而且她们到待客厅之后,发现老太妃和王妃都在,显然是提前就在等她们。

    叶氏受宠若惊,来不及深思,赶紧上前行礼。

    老太妃忙说不用多礼,命人给她们母女看座。

    听到老太妃叫谢姝小石榴,叶氏有些莫名其妙。谢姝小声解释了一番,她再次想起在万福寺给女儿求的那支签:命中有时终须有,富贵荣华自由天,千里姻缘一线牵,葫芦石榴俱双全。

    先前只当是个上上签而已,无非都是些吉祥喜庆的话,如今再一细思,忽然觉得似乎有些深意。

    但此时明显不是多想的时候,她与老太妃和王妃一番客气寒暄过后,再次表达自己的来意和谢意,言语间全是真诚的感激不尽。

    “太妃娘娘体恤,前些日子我家娇娇在王府做客时,承蒙您老人家和王妃娘娘照顾,我们全家都念着这份情,早就想来给你们请安,又怕多有叨扰。此次又得王府的抬举,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老太妃笑着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招谢姝上前,慈爱问道:“你小名叫娇娇?”

    谢姝点头,回了一个“是”字。

    “这小名好,比小石榴好听,小姑娘家就应该叫这样的小名,听着就觉得是个又乖巧又懂事又好看的姑娘家。好像在哪听过似的……不知这名儿是谁取的?”

    老太妃本是随意一问,倒把叶氏和谢姝母女二人齐齐问住。

    谢姝看了一眼叶氏,斟酌道:“小女也不记得,父母也未提起过,应是我祖母取的。”

    叶氏迟疑一会儿,也跟着说:“这名儿确实不是我和她父亲取的。”

    她生二女儿时,婆母尚在世,娇娇应该也是乱猜的。

    老太妃自然不会多想,又夸这名字听着让人高兴,猛不丁似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镇南王妃凡事爱挂相,许是同样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谢姝半垂着眼皮,掩去眼底的情绪。

    老太妃道。“侄媳妇,不瞒你说,娇娇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欢,你们夫妇二人教女有方,才能养出这么懂事又乖巧的女儿。”

    叶氏自是一番谦虚。

    也是他们夫妻俩命好,才得了这么一个懂事又乖巧的女儿。打从娇娇到他们家起,从未让他们操过心。与其说是他们教女有方,不如说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好的。

    镇南王妃也道:……娇这孩子,我也喜欢。”

    这下叶氏结结实实愣住了。

    原因无它,而是镇南王妃的面相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容易亲近,且不容易讨好的那种人。她能说喜欢一个人,那必定是真心的。

    老太妃见叶氏发怔,反倒笑起来。

    说实在的,她都很意外儿媳会和谢姝投缘。

    “我们全家都喜欢娇娇。”

    全家?

    那不就是……

    叶氏的心突突直跳,无比的震惊。她又不是三岁孩童,岂能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意思。但哪怕是听得懂,却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王府是什么地位,他们又是什么门第?

    所以一定是自己会错了意!

    “能得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的喜欢,是我家娇娇的福气。”

    老太妃又笑起来,心中却是有些焦急和纳闷。

    翎儿明显对娇娇不一样,但当她试探是否可以提亲时,翎儿又说不急,还说再等等再看看。这有什么好等的,又有什么好看的,那臭小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正思忖着,下人来报,说是世子爷回府。

    她忙吩咐,“府是有客人来,让他来见个礼。”

    叶氏立马站起来,“前天世子爷才帮了我们,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他。”

    “他是晚辈,你赶紧坐下吧。”

    叶氏无法,只好坐下。

    不多时,一身官服的萧翎进来。

    他先是请老太妃和王妃请安,然后向叶氏行礼。

    叶氏不敢受他的礼,侧身避过。

    王妃看着他这一身的官服,心中划过一抹黯然。这个儿子先是入千林卫,现在又进了清风院,就是死活不肯去宣明殿,宣明殿那朱色的官服,应该才是最配他这张脸的。

    但他不是缨儿!

    所以他有他想做的事,有他想要成为的样子,而不是按照别人的设想,局限在他不喜欢的地方。

    思及那日他说的话,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说:“儿子仔细想过,幼年时确实太过顽劣,才会让母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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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这些年儿子一昧计较您对儿子的疏忽,却忘了自己对您的生分。今后儿子不会再和您赌气,还请您给儿子一个补过的机会,也请您给儿子一个做主选择的机会。”

    当时她情难自控,泪水夺眶而出,所以才有了这次让步。

    老太妃看孙子,自然是越看越满意,道:“翎儿穿上这身官服,还真是不一样。”

    “獬豸有灵,天下无冤。若不是世子行事公允,前日之事怕是难已善了。小女也觉得这身官服最好看,远胜过其它。”谢姝这话完全出自真心,她夸的是萧翎的官服。

    大胤文官着朱衣,武官着藏青色官服,清风院不文不武,又最是世人眼中的污浊之地,其黑色官服尤为另类。一不被世家所喜,二被百姓所惧。

    但在她看来,无论朱衣还是藏青官服,都不如这身黑衣来得凛然。世人厌之惧之,却不知那污浊之地开出过怎样的花来,那些花又是多少人的救赎,或是多少冤魂的慰藉。

    她说的这番话,正合老太妃的心意,当下开怀。

    而镇南王妃这个人,一旦喜欢什么那是怎么看怎么合心意,是以听到她这话后,一时也有了笑模样,再看儿子一身黑色绣着獬豸的官服,竟然也觉得顺眼了一些。

    萧翎:“……”

    看来他以后还得多多仰仗某个小姑娘。

    女眷们说话,他一个男子自然不能久留,请过安见过礼后,便准备告辞。眼尾的余光不受控制地往叶氏身边看,须臾间眼底盛满欢喜。

    谢姝没看他,眼神看向正中悬挂的那幅画。画上黄沙漫漫处,那若隐若现的关隘仿佛从遥远的记忆而来,渐渐变得清晰。

    “你喜欢这幅画?”萧翎问。

    她点头。

    “那你可知这画中所画是什么地方?”萧翎又问。

    当萧翎问第一句话时,老太妃就眯起了眼睛。当他又问出第二句话时,老太妃眯着的眼睛里全是精光。

    臭小子巴巴地这个时候回来,其心思昭然若揭啊。

    但为何不愿意议亲呢?

    镇南王妃和叶氏也看着他们,一个是若有所思,另一个是也是若有所思。只不过前者是有所期待,而后者则是忐忑不安。

    然后她们看到谢姝摇头,说了一句,“我不知。”

    而萧翎却比她们多听到一句,那是谢姝的心声。

    她说。

    【那是乾门关。】

    第44章

    萧翎望着她, 目光如晦。

    她半抬着眼皮,看上去极为安静与乖巧。但那微微轻颤了一下的眼睫,泄露了她此时心情的不平静。

    乾门关是大胤第一要塞, 自古便有乾门不开安享太平的美誉。关外是黄沙与蛮荒还有那虎视眈眈的蛮丘各部,多少年来时而臣服时而滋扰。

    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一眼认出这道关隘, 除非她亲眼见过, 或是见过类似的画卷。

    她是谁?

    谁是她?

    萧翎想,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知道她就是她,无论是再世为人的异世魂, 还是谢家女,抑或是谁的女儿, 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我来告诉你, 那是乾门关。”他说。

    “多谢世子相告。”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你晚上来找我。】

    萧翎听到她的这个心声, 心下微动的同时, 又有几分欢喜。这天地之间, 自己应该是她最为信任的人吧。

    她看到他的手动了一下, 便知他是应下了。

    两人话里暗藏着机锋, 又打着旁人不知道的心里官司。众目睽睽之下有了晚上见面的约定,却无一人能看穿。

    但即便是看不穿他们之间的秘密,也能看出萧翎对她的不同, 老太妃和镇南王妃皆是,还有惊疑再三又不敢往那边方面想的叶氏。

    叶氏心里搁了事, 面上倒是不显。

    萧翎走后, 她们母女二人又陪着老太妃和镇南王妃说了会话。老太妃盛情留饭, 母女二人实在难以推脱,便留在王府用了饭。

    席间, 面对那些精致难得的山珍海味,叶氏有些不安。直到辞别老太妃和镇南王妃,母女二人上了马车,她才吁出一口气。

    此番来王府受到的礼遇让她觉得极其的不真实,看着旁边如花似玉的女儿,目光从忐忑变成了爱怜。

    “娇娇,娘可看出来了,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都很喜欢你,世子爷对你也不一样。你老实告诉娘,你是怎么想的?”

    “娘,你放心,我不会心存妄念,更不想高攀什么人。”

    她和萧翎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合作伙伴,但绝对不可以是朝夕相处还同床共枕的夫妻。试想一下一个人连睡觉前都不能有任何心思和想法,那样的日子该有多么的可怕。

    叶氏听到她的回答,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突然提起自己和谢十道的渊源。

    “当年你外祖父嗜赌成性,家里已无再可变卖的东西。你姨母被他卖了之后,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我。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家只能从父。他若要卖我,我唯有一死。你可知那种日子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犹如笼中鸟无路可走。”

    “娘……”

    谢姝握住她的手。

    她笑了一下,又道:“那时你爹已有秀才功名,眼看着就要参加乡试。他是方圆几十户人家最有出息的儿郎,多少好人家的姑娘都倾慕于他。可是他却说要娶我,为此还被你外祖父讹光所有的家产。旁人都指责我,说我会害了他,会拖累他。

    我也曾动摇过,但有人告诉我,像我这样的女子,大抵是没什么出路的。要么被卖,以后或是沦落风尘或是为奴为婢,要么嫁给家境相仿的男子,继续艰难地生活。她说如果有一个前程似锦的男人想娶我,那他一定只是心悦于我,想让我过好日子。若遇到这样的男人,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要嫁。”

    “这话是谁说的?”谢姝问。

    她想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不妥当,但仔细想想似乎不无道理。

    叶氏眉宇间隐约有些羞赧,或许是羞赧于自己年轻时的大胆,也或许是羞赧于自己这番话的惊世骇俗。

    “你祖母。”她眉宇间全是怀念,“正是因为你祖母这番话,让我厚起了脸皮,连良心都不顾了,嫁给了你爹。”

    “那我祖母一定是个特别开明的人。”

    “是啊,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婆婆。她还说女子嫁人,好比是再次投胎,只不过第一次投胎是闭着眼睛的,而后一次却能睁着眼睛好好看,所以才更要看清楚。我曾无数次地想,若是没有嫁给你爹,如今我在哪,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恐怕再是挣扎,也不可能像今日这样成为官夫人,衣食无忧还有下人侍候吧。”

    叶氏见女儿在沉思,拍了拍女儿手,“娘就是一时记起了旧事,你听听就好。”

    此时马车已行驶到盛京城最大的一条街,街市上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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