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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监控镜头下,雄虫推开浴室的门,修长的手指优雅的托着高脚杯壁,精致的杯延在灯射下熠熠发光。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姿态自然的靠在了门边的墙上,黑色长睫将眼底余光尽数遮蔽。
“服务员,有烟么。”
机械音于半空中响起,似乎对自己凭空出现的新名字十分不满:“上将,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的香烟制品,长期作战对您的精神力有极高的要求,建议您戒烟,另外,您可以称呼我为D-Gase。”
“D……”顾奕念叨了一会儿,微微抬眼:“所以存在的目的就是帮助他看牢我?”
“Gase在外邦语里有\''凝视\''的意思,”Gase用千篇一律的机械音道,“但设计者最初给予我的名字为D,意为deep,深情凝视。”
这也是顾奕不太喜欢面前这个智能机器的原因,在他看来这种东西只需要给他提供服务就够了。
“根据神话记载,很久以前有一位叫克里提的神非常迷恋掌管光明的光之神,从黎明到夜晚他都跪在光之神的过路旁,深情凝视着光之神的火焰神马在天空中驰骋。”Gase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名字里的含义,丝毫没有注意到靠在墙角的上将眉头都皱成了疙瘩。
最终顾奕忍无可忍道:“别说了,闭嘴吧。”
这种名字一听就很符合库索的品味,在背后偷窥的时候根本不在乎顾奕有多么地厌恶对方。
Gase再次出声:“根据记录,相比较您平均进入卫生间的时间,这一次少了五分钟,所以我推测您并不是在洗澡,而是喝酒。”
顾奕盯着手中的玻璃杯出神。
“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您的特殊癖好,以后在卫生间内常置红酒呢?”
“”
顾奕盯着杯口的眼角抽搐了两下,回过神对监控微笑:“不用了。”他将杯子随手放在旁边堆满各种艺术品的展示柜上,起身走向电梯间,语气冰冷,“帮我联系一下库索,我有事要和他说。”
“好的,顾上将,塞缪尔总司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毕竟您曾经是如此厌恶他,从不会主动和他约会,”Gase侃侃而谈,“您现在尊贵无比的雄虫身份足以让任何雌虫臣服于您,如果上将还有什么特殊要求,比如绳索,皮鞭,绑带”
顾奕整个虫的心态都要被这小脑和大脑随着编程一起缺失的虫工智能服务员搞爆炸了,彻底丢失了从容自得的风度,如果不是因为计划,他甚至想把头顶这个叽叽喳喳的乌鸦掰下来碾碎,丢进厕所的智能马桶冲进大海。
第四星系交界处
卫星站内。
检测仪器发出滴地一声通过指令,一名银发军官手上缠着绷带,步履从容地走在光洁的地板上,随着步伐落定,周围的联盟军团整齐划一地朝他敬了个军礼。
他朝着走廊尽头望去,见菲特表情诧异地站在原地,声音虚弱清冷:“给我准备十支加强剂,还有肾上腺素。”
“抱歉上将,我不会给你提供这些。”菲特一撮头发翘在脑门上,显然经历了一场工作浩劫,说道,“您的身体状况太差了,需要休养,剩下的交给我们解决就好了。”
凌琛瞄了菲特一眼:“那就不劳烦你了。”
菲特抬手想拦,却正好对上凌琛的眼睛,愣了一下,仿佛浑身被刺痛了一般,条件反射地朝旁边让出了一条路来。
本能告诉他,再多停一秒他就有被抬去中心医院挂号的风险。
这就是S级军雌天生具有的威慑力,但凌琛身上的绝不仅仅只是威慑,而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荒诞的力量。他经常从凌琛的身上看到这种杀气,硝烟与血气混合的味道,弥漫着死神的气息。
这让菲特几乎不假思索地认为像凌琛这样的虫都是不可能被打倒的,他所表现的虚弱也只是迷惑敌军的障眼法。
凌琛避开菲特,径直穿过了整个大厅,一连路过几个通道转弯后,停在了一扇重型金属门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提示门铃。
传音器传来熟悉的肃冷声线。
“进来。”
大门应声打开,凌琛不自觉地握紧手心,在他的记忆中,凌炡真正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时间并不算多,除了儿时那些年短暂的陪伴,就几乎再没有了身影。
在那些漫长的,长达百年的时间里,除了自己八十多年前一场大病差点丧失生命之外,似乎就再也没体会过这位父亲的照料了。
凌炡对于凌琛的意义很特殊,不仅仅只是生父那般简单的爱,更是一种掺杂着教导般的严厉,甚至严苛到让他不自然地惧怕,他甚至觉得自己相比较他的两个弟弟,倒像是两个相识甚久的从属关系。
凌炡有条不紊地从全自动机械柜上取下一只茶杯,别扭地将面前工作桌上的一排茶具摆好,动作僵硬生疏。
“受伤了就不要站着。”
“”
凌琛脚步一滞。
室内洁白明亮的光线散耀在凌炡深邃的眼窝下,将原本拥有锋利线条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我知道你坐不住,也没打算拦你,但在离开之前,还是先听我说两句,吧。”
这句话听起来很别扭,明明是商量的句式,却掺杂了命令式的语气。
凌琛推测这句话很大几率是现学的,尤其是“还是”以及“吧”这两个词转得尤其生硬,他“嗯”了一声,坐在了凌炡的面前。
四下无虫,房间内仅剩下突兀的水流声和杯壁碰撞声。
凌琛伸手接过凌炡递过来的茶杯,盯着上面漂浮的茶根:“父亲应该不常喝这个。”
言下之意,除了晏修还有谁会在战场上摆一套茶具慢悠悠地讲道理
很明显是晏修怕他出什么意外,故意让凌炡来谈话的。
“听说茶能让虫冷静一些。”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很冷静了。”
凌炡抿下一口茶,食指在杯沿划了一圈,“只要你想使用那批机甲,没虫拦得住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凌炡没穿外套,露出了衬衫上联盟首席的胸章,笔直地站在落地全景窗前,朝这边看过来,“是关于顾奕的吗?”
“父亲”一听到这个名字,凌琛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对方这么激动,凌炡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无奈就像一场横七竖八的大雨,七荤八素地打入他强有力的左心房,穿过右心室,直击脑仁,表面却依然八风不动地屹立在那里,感慨地喝了一口茶。
“我可以帮你从卡勒军队的手里把顾奕抓过来,但”
光凭凌琛自己,只会激发他在战场上无穷无尽的疯狂和屠杀欲,这会让他身上的激素彻底失衡,变成一个疯子,这一点他比任何虫都清楚。
凌炡想冷笑,但笑不出来。
“这场仗必然会打,只是早了些。”凌琛开始解释,“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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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不会这么快组织兵力,我也知道光是我自己的部下参加战斗的话,很难赢”
咔嚓——
凌琛听到忽如其来的瓷器碎裂声,抬头就见对方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面上。
凌炡冷笑一声,起身用另一只手抓了抓额间银发,很是头疼,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接着又转过身扶住墙面,忍不住一拳捣在面前的加固玻璃上,便听玻璃内部哐当一声,隐约有了几丝不明显的裂纹。
这一拳明显收了力道,不然这面由防弹加固透明金属制成的玻璃恐怕挨不过两拳。
“凌琛,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
凌琛沉声:“不,我只是想亲手把这个叛徒抓过来,毕竟他曾经是我带过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个学生。”
“一个叛徒而已,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地带兵围剿。”凌炡心底五味杂陈,闭眼忍声:“你觉得我会信吗?凌琛,这个世界上优秀的雄虫比比皆是,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但顾奕的身份太特殊了。”
凌琛愣了两秒,他从未见面前这位上将发过火,如今也是忍着。
“”
凌琛深吸一口气,道:“我也不想瞒着你们,但这件事并不由我决定,首先我并不知道顾奕加入了塔利恩的计划,其次也并不是我主动接近他”
凌炡转过身看着凌琛的眼睛,如刀锋般,“所以呢?”
凌琛忽然卡住了,仰头道:“他勾引我。”
“”
四目相对,凌炡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可置信。
另一边,还在调试机甲的顾奕忽然打了个及其响亮的喷嚏。
面前精神连接网的蓝光倒影在他的眼中。
投影里,库索酌着面前的红酒,姿态悠然地坐在沙发上,“honey,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进入状态,即将和和曾经的战友拼杀的感觉怎么样?”
顾奕强忍不久前喝下药水的不适,挤出一个牵强的微笑:“在一起是战友,离开了就是敌军,我的命运注定就是这般,没什么朋友。”
“我发现你并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库索估摸着这会儿毒素应该遍及五脏六腑了,玩味地看着突然咳嗽的顾奕,“只有像我这么好的朋友才会这么重视你,你身边座椅的隔间里有三天的解药,以后每隔三天你都得亲自来和我见一面,你说我是不是爱惨你了。”
“变态。”顾奕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似乎早已看穿了一切,库索忽然坐了起来,压低声音:“还有一件事,你的雄父赤诩还在卡勒星等着你,毕竟他现在就剩你一个亲儿子了,是真的很怕你出什么意外。”
“赤诩”顾奕低声道,“准确地说,赤裴其实是和我拥有同一个雄父的弟弟你还真是丧心病狂。”
库索轻蔑笑道:“那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除了眉眼与你有几分相似之外,不及你半分优秀。”
“但是他效忠于你,你却欺骗了他,他作为皇子第一顺位继承者,”顾奕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是你利用手中资源肆意妄为。”
“那是他贪心不足,但这个实验项目总要有虫付出一点代价不是吗?”
顾奕抓紧手心:“疯子。”
他挂断了通讯,迅速连接驾驶舱内的精神网,不知不觉便进入了一条队友通讯,刚一进去便听见一段对话。
“这次咱们迎战的可是联盟的部队,他们的主将凌琛可是一个棘手的大头,要小心点儿别被一炮崩了,哈哈哈哈。”
“你说凌琛吗?曾经单枪匹马闯进咱们一整个舰队,两百个机甲愣是没拦住,给炮崩了一半你猜他上边是谁?”
“凌炡?那个联盟议会首席?俺听说很多年前这虫也是自己去的塔利恩驻地,他竟然能徒手把基地给拆了,最后潇洒地送了塔利恩一枚没拆开的炸弹,美其名是送给皇子的小礼物,还放了话说总有一天会见面,到时候一定准备厚礼,让赤诩滚出他老家。”
“还真他娘的是个狠虫。”
顾奕听得头疼,直接下令集合,本来还在讨论的虫立刻闭了嘴。
屏幕上整齐划一地弹出了一行字。
“收到。”
“看来今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顾奕将手里的解药迅速扎入皮下,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后,活力从血液传送至整具身体,经过每一寸皮肤,让每一根血管都战栗了起来。
他为了能博取库索的信任,亲自在对方面前喝下了这种限制他行动的药水,如果没有解药,他就会浑身无力,直到痛苦死去。
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没办法重来。
顾奕转头看向战场上的画面。
他们现在正在战场上,导弹正向他蜂拥而来。
不过就是一场战役,在顾奕看来这种规模的军队还不足以让他紧张,但反而这种情况却让他提心吊胆,生生地打出了他这辈子第一场仗的心虚来。
也许对他来说,相比曾经肆无忌惮地对塔利恩这群星盗下狠手,亲手对付曾经的部下要更为肉疼,每击毁一架他都得全力避开要害,还要显得无比自然,仅仅只是手滑了而已。
但现实却只能让人觉得,似乎这个百战不殆的指挥官脑子生锈了,技术越来越差,指挥的时候小差开得离谱,白白失去了好几波反击的机会。
无数机甲在空旷的宇宙中分崩离析,巨大的炮鸣震感强烈。
他们这一次的战役在908航道即将结束的地方,炽热的恒星让周围的温度极速升高到了上千摄氏度。
顾奕围着一颗行星打转,趁机观察着对方的动态,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架横冲直撞的机甲从舰队中冲了出来。
他将镜头直接锁定在那架机甲上,抬手便给对方来了颗混乱弹。
对方反应十分迅速,轻松避开。
顾奕立即于千万炮火中敏捷前行。
“上将!顾奕带着舰队冲过来啦!”克里斯的声音从耳麦中传出,震耳欲聋。
“你应该学会怎么闭嘴。”凌琛打断他,继续说道,“以后你说话声音超过80分贝,扣一个月工资。”
克里斯:“”
凌琛却突然想起顾奕离开他那时的决然模样,心底更不是滋味。
眼见双方即将交战在一起,凌琛轻轻嗤笑,接着他一字一句地对着通讯里重复道:“准——备——迎——战。”
有的时候,一秒钟可以被无限延长,顾奕现在觉得这将是他从军生涯中最漫长的一分钟。
银白机身在行星光线下显现出了优美的弧度,在顾奕的眼眸中留下深刻的倒影。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和凌琛相遇的场面,却不料还是没能逃过兵刃相向的结局。
面前的机甲长刃挥舞,顾奕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对方能给自己的压力能有多大。
“你一定恨透了我吧。”顾奕低声轻喃。
双方举起光刃,不要命般地撞击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让顾奕头昏脑涨,他不敢设想对方究竟疯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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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什么样的程度,明明身负重伤却仍然要消耗这么大的精神力。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顾奕指节发白,手上的辅助操作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
只可惜双方通讯不互通,再近的距离也听不见。
S级机甲不像普通机甲那样轻便,因此这对驾驶员的反应能力有着极高的要求,尤其是在正面对抗的时候,厚重的机身能带给对方极大的压力,稍有不慎便会被劈成两半。
面前火光四射,金属撞击的频率一次比一次猛烈,顾奕感觉凌琛一定是疯了,再这么拼命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正准备撤手却发现对方以一个更快的速度向他袭击了过来。
——这是有多想要他的命!
顾奕咬牙坚持。
原来自己竟已经被恨到这种地步了吗?
悲伤席卷而来。
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一切?
然而现实并不允许有多余的时间伤感,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顾奕看见凌琛机甲后飞跃而来一枚激光。
他不假思索地直接朝对方扑了过去。
机甲舱内,上将银灰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顾奕你——”话音未落便感觉机身陡然一震,再抬头时那枚脉冲已经击中了对方的舱体,巨大的椭圆光波犹如恒星爆炸般闪耀,连带着两只机甲一起被卷入旁边行星的引力之内,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旋转下坠。
精神连接极速下降,机甲表皮温度瞬间升至100度,舱内红光四起,报警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警告。
可想而知,顾奕该怎么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存活。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相信的情绪,指甲攥地没有血色,整只手都在微微发抖。
原来他们竟已相爱至此。
所幸他们降落的地点是海边,冰凉的海水将机甲周围的余热稀释了不少,即使驾驶舱被击中,内部的保护机制也有几率让里面的驾驶员存活下来。
上将松了一口气,银灰的发丝被汗水粘在额间,他刚才差点做了这辈子都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身形狼狈地从机甲入口爬了出来,顺着机甲表面的弧度跳了下去。
随着黑色军靴在金白交接的浅滩上发出嗒嗒的踩水声,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利风,几百年的实战经验让凌上将迅速做出了反应,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向下弯折,却被对方一记虚晃失了策,下盘被果断击中。
“呃——”上将一个踉跄栽在了地面上,接着利落地抱着对方原地翻滚了一圈,让自己面朝着对方,不料却被对方死死地扭住了手腕,还没等双方看清楚面容便被落下了深深一吻。
幸亏凌炡避开得及时,不然就算他俩现在跳进大海也洗不清了。
温热的唇正好落在上将耳垂边缘,呼吸急促间,对方开了口,声音低醇温柔:“你别恨我好不好?”
凌炡哽住了,耳朵根红得发烫。
没大没小的跟谁说话呢?!
“滚开”凌炡避开对方的吐息,一只手撑在对方的肩膀上。
顾奕死活不松手,“你要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杀你,你别恨我”
凌炡实在忍不了了,声音颤抖而坚定:“你看清楚再说话,我不是你媳妇!”
“你别恨我,能不能别恨我。”
“顾奕,兔崽子你”
“”
话音未落,对方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正在此时,双方终于打了第一次照面。
刺眼的阳光照耀在沙滩上,凌炡头发湿漉漉地打在眉间,眼神冷清凌厉。
顾奕愣住了,高挺的鼻梁水珠还在往下滴落,此时此刻,他半跪的姿势是那么地不合时宜,那么地意外,那么地充满尴尬
旁边的机甲还在不断冒着烟,偶尔还能听见某些电路短路的呲呲声,随着一声零件爆炸的巨响,海边乱叫的白鸟,搁浅乱跳的海鱼,脑子短路的顾奕和他受到非礼的岳父猝不及防地来了个深情对视。
第62章
“岳岳岳”
顾奕险些被这声下意识的“岳父”洗了脑,摇头将那些乌七八糟的思想抛诸脑外:“凌凌炡??”
凌炡尴尬地十指都快扣进沙地里去了,咬牙道:“起开。”
顾奕仰身往身后一坐,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毕竟很少有虫能在自己以一个不可描述的姿势强迫到自己岳父头上的时候还可以立刻回归理智的。
只两秒钟的时间,他就把这件事发生的前因后果全部捋了一遍。
看来这一切都是晏修下的局,为的就是让他坚信凌琛正身处险境,所谓的虚弱到最后都变成了诱敌深入的伪装。
换句话说,晏修其实谁都不相信,他甚至不相信顾奕能够给联盟带来胜利。
“不不是这样。”顾奕随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晏修没有理由抓我。”
“不用分析了。”凌炡拍干净身上的沙土,冷漠道,“你现在需要跟我走一趟。”
顾奕一反常态地唏嘘:“利用他虫感情来测试对你们的忠诚度,故意摆这么一道,不愧是联盟的作风。”
“我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虫,”凌炡将碳素手套扯开放入口袋,语气平静,“他一辈子都做着身不由己的事,不到最后一刻没有虫知道他会向哪边倒戈,这是最危险的。”
“啧啧。”顾奕漫不经心地仰头坐在地上,“这是哪里的话,我难道做得还不够多吗?而且我是一个十分高尚纯粹的虫,无论从道德还是精神层面上都是博爱无私的,怎么会是墙头草呢?”
凌炡终于有机会从上到下把面前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墙头草”打量一遍。
年轻的雄虫神态自然地半坐在沙滩上,眉眼间的秀气难以遮挡,如雪天散墨,带着一股天生的临危不乱和冷漠疏离。
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种想法同远在数百光年外的怀特出奇地一致,正在做着行程记录的怀特后背发凉地打了个喷嚏,无端感慨最近的卡勒星是不是又降温了。
就在此时,顾奕那张俊俏的脸上忽然提起一丝微笑,用商量恳求般的语气说道:“凌上将能不能放我一马?”
他说这话时,眼底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仿佛在透过凌炡看着那个拥有极其相似眉眼的虫,连见惯了无数风雨的凌炡都愣了一下。
他曾见过很久以前的顾淮,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如同翩翩君子一般让他如沐春风,如今顾淮身死,顾奕半条命也已经搭了进去,这孩子从小没虫给予爱意,骨子里是冷的,他也无法揣测对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凌炡目光从对方修长的双腿移动到顾奕半阖的唇上,“不能。”
顾奕十分遗憾:“那对不起了。”接着踉跄起身,“恕难从命。”
凌炡静静地站在原地,背对身后广袤无垠的大海,遥望对方身后一望无际的翠绿植被,旷达的森野除了不知名的鸟蓦然惊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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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能看清这个前联盟指挥官此时的表情。
海边的风吹着,震动鼓膜,也掀起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
凌炡瞬间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闪到了对手身后,伸手把顾奕一抄。
刹那间天地旋转,随着一声沉重的落地,顾奕整张俊脸都被按在了沙滩里,只见凌炡勾唇出声:“第一,在我面前你没有选择的余地,第二,参考上一条。”
顾奕一手抓着对方胳膊方才把脸拔出来透口气,无奈屈服:“你太狠了。”
跟凌炡作对没什么好下场,但为了在未来岳父面前展示尊严和骨气,顾奕认为还是可以勉强装装样子的,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秒钟。
卫星站关押所常年阴冷干燥,由于此设备运转的时间还没超过一年,各种陈列设施都崭新无比,顾奕被安置在其中一间简陋的刑房内,双手被拷在背后,找了个空床坐了下去。
他的面前是由金属玻璃构成的巨大落地窗,这种材质十分坚固,用来专门关押稍微高级一点的牢犯,避免长期封闭的环境让虫抑郁。
“真是有心了。”顾奕看着面前被端上来的牢饭,色香味俱全,唯独手被拷在了身后,唏嘘道:“这也算一种新型惩罚方式?只管看不给吃?”
声音消散在房间内,许久没有回音。
顾奕自顾自地朝那碗排骨汤面前挪了挪,伸长脖子总算喝到一口,最后咂了咂嘴,“手艺不错啊,你做的?”
视线上移,凌琛半靠在距离顾奕不远处的的玻璃墙面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这个穷途末路的叛徒。
顾奕好似从未记起自己曾经干的那些混账事,又往凌琛面前挪了挪,厚着脸皮道:“要不这样,你来喂我,我快要饿死了呢。”
凌琛指了指头顶的监控,意思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被记录着,别想耍什么花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顾奕都觉得面前这碗汤快要凉透了,头顶才传来一句熟悉冰冷的声音。
“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奕漠然:“我还没吃饭,能不能让我先把饭吃了。”
凌琛抱臂:“你先说,说完再吃。”
顾奕道:“说不完,在说完之前恐怕我就饿死了。”
空气僵持不下,凌琛无奈拿起汤碗递到顾奕面前,顾奕就着别扭的动作喝完了大半碗,最后眼神示意碗里的排骨。
凌琛忍气从旁边拿起叉子,叉起排骨送到对方嘴里。
顾奕嘟嘟囔囔在嘴里啃完了一整只排骨,将骨头吐在一旁的桌子上,含笑道:“因为由不得我。”
“哪方面的。”
“各方面的。”
凌琛皱着眉头看向顾奕,迂回式回答,说了和没说一样。
“我知道你恨我,”顾奕沉声,“不过你今天特意为我做的汤很好喝,临死之前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这是不是能证明其实凌琛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凌琛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我做的,是厨房做的。”
顾奕鼻腔嗤气,转头扫了对方一眼:“卫星站没有厨房,所有食物一律外送,上将连这个都不知道?”
凌琛道:“我的意思就是外送的。”
“哦。”顾奕得逞般靠在床头,笑道,“我骗你的,这里的确有厨房。”
凌琛:“”
不愧是联盟指挥官,一流的逻辑。
“你刚刚在撒谎的时候在看别的地方,是我不够帅吗?”顾奕尝试挣脱身后的手铐,发出一串叮当脆响,手铐纹丝不动。看来最近联盟的手铐质量提升了不少。
凌琛盯着面前这个虫,不知为何,明明之前有数不清的问题和疑惑,但恨意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就好像这个指挥官身上有天然的魔力一般。
“有的时候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解释的。”顾奕沙哑地叹了一口气,“就像你现在一样,凭感受和猜测就能知道真相了。”
“油嘴滑舌。”
“话不能这么说。”顾奕反驳,认真道:“我对你是真心的。”
凌琛不置可否,越想越不对,现在顾奕只是被俘虏,仅仅听他胡言乱语根本达不到目的。
“哦?”凌琛勾了勾嘴角,眼底沉淀着一层银红光泽,“真心?”他绕过面前的小桌板,一只胳膊用力撑在顾奕床头。
这个姿势有着十分强烈的压迫感,就连心理素质极强的顾奕都被压地心脏怦怦跳。
凌琛用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扭住顾奕的下颌,逼迫对方盯着自己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所以你组织军队埋伏我,利用我来达到你查明真相的目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主动和我上床——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次不是你谋划的?甚至为了控制我,你不惜说出爱我这种荒谬至极的话术,呵顾奕,我太了解你了,你本就是一只没心的毒蛇,冷血动物,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你扯上关系。”
顾奕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手指攥地发白。
“别以为你在战场上故意被抓,我就会相信你。”凌琛狠狠甩开顾奕的下颌。
“咳”顾奕狼狈地侧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一呼一吸都十分疼痛。
“——我不会原谅你。”
冰冷的话语传入顾奕耳中,如雷鸣一般响亮,只觉得嗓子一涩,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顾奕蜷缩在床上,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没办法顺利将异物咳出,只得强撑侧趴,逼迫自己将余血咳出,黑红的血液浸湿了大片床单,触目惊心。
这一突发状况也看愣了凌琛:“你中毒了。”
顾奕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
凌琛用手指捻起床单上浸湿的血迹,明显是中毒已深。
顾奕虚弱地噙着微笑,目光已经无法聚焦:“我迟早有一天会死而我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咳咳——”凌乱短发胡乱粘在鬓角,整个虫在关押室冷白的灯照下显得破碎感十足。
他拼尽全力吐出几个字,目光狠戾而坚定,“毁掉塔利恩,杀了赤诩。”
凌琛瞳孔骤然紧缩。
顾奕低低地笑着,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他的计划,就算他面对的是死亡后无限的虚无:“反正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也不怕死第二——”话音未落就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拽住了。
他诧异地睁开眼,见凌琛利落熟练打开一只手铐,随着“哐当”一声金属碰撞,他的一只右手被锁在了床头的栅栏上。
顾奕下意识用解放的左手撑住身体,“你干什么?”
“什么毒?”凌琛半条腿跪在床上,一只手抓着栏杆顶部,膝盖抵着身下虫的腰部,牢牢锁着对方。
顾奕艰难地摇了摇头:“就算你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我中的是特制神经毒素,损坏呼吸系统,造成肌肉以及呼吸损伤,直至器官衰竭,而且这种东西目前没有解药。”
“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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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喝的。”
“你”凌琛只觉得荒谬至极,“我只有一个要求。”
顾奕闭上眼。
狭小的空间内,只能听见对方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凌琛声音低沉沙哑:“不许死。”
顾奕缓缓睁开眼,面前的上将眼底微红,不知道是恨还是爱。
顾奕想,毕竟自己前前后后做了那么多伤害对方的事情。万一以后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双方都能解脱。
“听见没。”凌琛抓着顾奕衣领低吼,“你说句话——”
顾奕仿佛沉浸在了一生漫长的回忆当中,无论是那段阴暗如泥沼的不堪回忆,还是曾经麻木度过的漫长余生。命运从开始就剥夺了他的一切,他只能用自己鲜红的血液涂满遍布荆棘的道路。
但这并不是他想选择的路。
或许从一出生开始,他就注定成为终结这一切错误的存在。在这之后,一切都会结束,每一颗恒星的光芒都将会一如往日地闪耀在围绕着它的行星上。
时间轮回不息,生命永不终止。
凌琛托起面前雄虫的肩膀,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奈让步道:“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我就放你走。”
顾奕忽地睁开眼,“真的吗?”
凌琛压着声音:“嗯”
“那你放了我吧,我答应你。”顾奕扯了个恶劣的笑容,“上将一言,驷马难追。”
凌琛:“”
终于,在双方长久的静默下,凌琛咬牙,“我可以放了你,但不是现在。”
顾奕一开始就打算瞒着凌琛所有的事情,审讯都还没开始,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放了呢?
顾奕:“所以?”
就见对方以高位者身份按住自己的肩膀,逐渐施加压力,直到顾奕整个肩膀都开始发酸。
凌琛轻笑:“现在是审讯时间,请你务必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提出的所有问题。”
顾奕:“”这审讯未免有点过于不对劲了。
“为什么骗我?”
“善意的谎言有时候也是一种爱但是凌凌琛,”顾奕倒吸一口气,自下而上地看着对方的皮靴踩在自己双腿空隙的床沿,领带被死死拽着,勒得他有些难受,“咱们能不能换一种温和点的方式?”
“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要投靠库索?为什么服毒?”
“不知道。”
“塔利恩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设那么大一个局?”
“你们联盟也没好到那里去,给我下套抓我不是吗?”
锁链挣扎与栏杆碰撞,声音不绝于耳。
“还敢顶嘴?。”
“轻点儿!”
“说说你背后的主使。”
“没有就是没有!”
“我说过我不会轻易放过你。”凌琛一口咬在顾奕的肩膀上,痛得顾奕泪花都快挤出来了,“说不说?”
顾奕摇头忍痛,抿嘴不语。
凌琛不急不慌地咬住手套,扔到地上,露出手掌到胳膊上雪白的绷带,冰冷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听说雄虫的尾钩不仅对刺激非常敏感,对疼痛也很敏感。”
顾奕捂着胸口:“上将,我摸着良心和你讲话,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高危的职业是什么吗?”
“什么?”
顾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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