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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花枝挂着阳光从半空往下掉落。

    秦砚北狠狠抓着天窗边缘的钢架, 身体做出最直接的反应,不顾屋顶距离地面有多高,就像从前那个野蛮生长,无法无天的少年想做的一样, 从上面一跃而下, 落在松软的地毯上。

    云织比起最严重的时候, 现在略微能看见一点了,勉强可以辨认轮廓,只是耳朵受刺激大,听力方面还是没有好转。

    她虽然听不清, 但能感觉到震动,紧张地攥着毯子直起身, 怔怔望着眼前模糊的影像。

    秦砚北慢慢走向那个在幻想里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的人,逆着光, 屏息俯下身, 怕一碰就会戳破似的,轻轻触摸云织的脸。

    满手都是最熟悉的温软绵润, 确确实实存在于他眼前, 不是抓不到任何证据的虚妄。

    那个小孩儿太瘦,营养不良, 一口饭都吃不下,织织现在的状况,又能比那时好多少?

    以前小孩儿总爱把自己蜷着,好像只有这个孱弱的身体才是她唯一屏障,现在织织也会缩起来, 但她愿意把自己敞开给他, 只给他。

    小孩儿抬头看过他那么几次, 眼睛又大又黑,总湿蒙蒙蕴着水汽,从第一次跟织织在酒吧见面起,他就已经在想,如果小孩儿长大,那双眼就该是织织这样的,剔透干净,能清楚映出他的影子。

    按医生说的,织织上一次的应激反应就在初高中的那个年龄段,这还能只是巧合吗?还能简单用他想太多来解释?他的妄想症已经在不知不觉里加重扭曲到这个程度?!

    秦砚北手指发颤,抚着云织的睫毛,他心底那个固守多年的城池,早就在一次次找不到证据的落空和失望里风化黯淡,接受了别人的说法,自己也逼自己去相信,那个人,那段时光从未存在过。

    但这一刻,记忆突然被狂风骤雨冲开所有堆积的尘埃,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

    秦砚北抱住云织,她猝不及防,往他怀里栽倒。

    他腿有些不稳,带着她从沙发上滑下去,两个人纠缠着一起跌在地毯上。

    秦砚北呼吸声很重,环着云织的腰,死死扣紧。

    他刚满十岁就被秦家放逐,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当时他父亲秦煜在家族和集团里风头正盛,就算是掌权的老爷子也得让三分。

    对于他这个毫不驯服,一身反骨的儿子,在秦煜看来麻烦又不好掌控,小小年纪就透出邪肆,留在身边只会徒增隐患,何况又是没感情的妻子所生,还遗传了她的病,随着年龄增长,那种偏激的心理病必然越来越重。

    于是趁着老爷子生病放权的期间,秦煜果断让人把他带出秦家,扔去秦家飞机制造基地附近的山坳村镇里,不闻不问。

    转头秦煜就让人把外面女人生的孩子堂而皇之领回去,于是整个秦家核心成员都知道,他做了几年大少爷,往后就只是一条被放弃的野狗,在外面自生自灭,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名利场。

    他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太太又怎么样,秦煜当时跟她结婚,本身就是家族间互相利用。

    秦家的人都在暗地议论,是那个女人太蠢,居然看不清本质对秦煜死心塌地,自己家倒了台,父母不在,还天真地以为能继续依靠丈夫,把感情看得太重,才会在孕期发现秦煜出轨,而且不止一个对象的时候崩溃到那个程度。

    当时到了孕晚期,强行引产危险性太高,秦家也不允许,她煎熬到生产的时候,已经是重度躁郁症,发作起来状况可怖,几乎要用束缚带。

    等生产结束,本来答应离婚的秦煜又突然变卦,声称秦家容忍不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和难听名声,她到死都得是他妻子,她心力交瘁,舍不得把怨恨连累到孩子身上,勉强控制着自己,一天天衰弱垂败下去。

    他小的时候,不懂为什么父母感情会不好,更不懂为什么母亲要被单独放在一栋房子里,很少出门。

    他懂事一点后,一次次尝试让父母能多点机会亲近,希望母亲能对他露出一点笑容,于是努力在母亲生日当天把秦煜带到她的住处,甚至偷摘了花,想塞进父亲手里。

    没想到那天母亲崩溃尖叫,放火几乎烧毁屋子,从未那么撕心裂肺过,之后她的身体精神每况愈下,频频发作自残,不久后就过世。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母亲病重被看管的真相,以及她生日当天,就是当初发现秦煜出轨,世界崩塌的日子,也是在那个他拽着父亲来看她的生日里,他父亲还亲口逼问过她:“你怎么还不死”。

    他痛极怒极,从母亲那里遗传来的躁狂第一次大肆发作,去找秦煜撕掉他伪善的面具,他的确成功了,毁掉了秦煜准备已久的,而且是携着新女友的重要谈判仪式。

    秦煜大发雷霆,把他踩进尘埃里,碾着他肩膀冷笑,告诉他。

    “秦砚北,是你害死你母亲的。”

    “如果不是怀了你,当时矛盾爆发,她本来可以选择跟我和平分开,没有孩子的话,秦家不会对她那么执着。”

    “如果不是生了你,她各方面的状况都不会那么急速滑坡。”

    “如果不是你强行带我在那天去看她,她也就不会崩溃到死。”

    这些话比诛心更残忍恶毒,他的精神彻底坍塌,才年纪那么小的孩子,口中泣血,冷冷捡起一边的高尔夫球棍,狠戾地敲断了秦煜的手骨。

    从那以后,他满身仇恨和攻击性,憎恶有着血缘的父亲,憎恶整个秦家,原本出身尊贵等着做继承人的太子爷,没多长时间后就被秦煜忌惮又厌烦地送出了秦家。

    走的那天,是他生日。

    生日,是母亲含恨忍痛生下他,注定了走向绝路的日子。

    是他再也没有家,永远独自挣扎和流浪在这个扭曲世界上的日子。

    在放逐他的小镇里,他是有名的魔童,周围有孩子的家长把他当鬼,当毒药,生怕自家的小孩儿沾上半分,不止一次商量着把他扭送去少管所关起来,只是凭着他的眼神,就断定他一定会伤人甚至杀人。

    但没有人肯收押他,他连个能来签字的家长都没有,最后那些人只能暗地里咒骂,说他没家教,没人要,这种对别人造成威胁的恐怖孩子,早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秦煜也这么说过。

    秦家很多人都明里暗里这么说过。

    可他偏偏要活着,病痛折磨的时候没有医生治疗,也不懂吃药,全靠忍着扛着挨过来,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狂躁和抑郁交替,还随着年龄增长,开始伴有妄想。

    但他那时候的妄想,从未想过或许这世上会有一个人喜欢他。

    他想的,都是别人恨他,厌恶他,盼着他消失,会拍手笑着看他死。

    他不知道自己在固执地等什么,只是偶尔深夜里抬头看天,群星闪烁,也有几个瞬间曾经想,能不能也有一颗星,照一照他,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孤独,深冬腊月里,也不会冷到打颤。

    小镇离山近,他像山里的孤狼一样沉默长大,身上伤痕无数,精神心理在小小年纪也已经千疮百孔,他坚持上学,没钱就去赚,知道自己有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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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器设计的天赋,就不分日夜地拼命钻研。

    他混进过秦家的飞机制造基地,凭本事给秦煜制造大麻烦,让秦家那一次损失惨重,秦煜气到失态,派了一堆人来抓他,下的命令是往死里弄。

    他站在屋顶大笑,少年清瘦笔挺的身形被风吹透,笑得肆野不驯,又穷途末路。

    精神的折磨太痛了。

    他不想发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发作,别人的恶意,他甚至分不清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妄想。

    他只知道,从未有好的事情降临在他身上过。

    到最后,他的结局一定会如他们期待的那样,不得好死,反正镇里的医生也说了,这种心理病如果得不到治疗,严重起来,到最后多半都会自杀。

    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可留恋,反正他天空里的星星永远都是黑的,从来没有亮过。

    直到那天,他严重发作,为了不在暴躁时候打伤人,于是弄伤了自己,半身血地穿过了镇子后面那座有桃树的山,浑浑噩噩去了山对面的县里。

    走在路上,别人怕他,像看怪物那样看他,他索性撑着力气跳上一截矮墙,踩上屋顶,挑着最僻静的路线漫无目的走,听着脚下各种瓦片和木板的咯吱声。

    那是个傍晚,他被一个金属把手绊住,在染红的天色里,低头看见一扇老旧的天窗。

    他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这个世界再大,都与他没有任何联系,他像一个戴罪的囚犯苟且活着,只在这一刻发现了一点点乐趣,于是鬼使神差蹲下身,掀开了那扇窗,夕阳透进去,照亮昏黑的小房间。

    也照亮了小床角落里,无助抱着膝盖,奄奄一息的小孩儿。

    她床边有饭,看样子早就凉透了,床被仔细收拾过,但也残留了一点掉下的米粒,显然被挣扎抗拒过。

    门并没有上锁,甚至还开着缝隙,她不是被关起来的,她只是关住了自己。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夜风开始凉,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身上血迹已经干透。

    两个孩子,一个孑然一身地站在屋顶,一个形单影只地蜷在角落,却被那晚的夕阳串联,框进同一个世界里。

    他低头审视自己,没有什么见面礼,只有经过山里时,摘下了一把小桃子。

    于是他好奇又耐心地把轻飘飘的小桃子丢向她,具体几个,在当时也没有数,只知道是他所拥有的全部。

    那晚他没有回去,就躺在她的屋顶上,明明不认识,没有正式见面,可好像知道下面有一个人跟他一样挣扎地活着,就没那么孤独。

    从那天起,他干枯贫瘠的生活好像突然有了一丝牵扯,那个屋顶,像一个只有他发现的秘密,他不辞辛苦地在两地往返,白天上学赚钱,结束了就马上翻山越岭。

    有时候为了能多买几个种类的零食,工作晚了,他深夜也会来,熟练掀开她的窗户,把怀里带着体温的礼物一个一个丢给她,也会逗她讲话,他说。

    “我是秦砚北,你抬头看看我。”

    她爱穿一件衬衫,头发半挡着脸,肤色雪白,在他日复一日的打扰下,她开始少量吃东西,也会捡起他扔下的,默默攥进手里。

    他在她的屋顶上哼一些没有歌词的调子,躺下看那片终于亮起了一抹微光的夜空,跟她断断续续讲很多话,有时候也会问她:“我的存在是不是只会害人?只会给人添麻烦?”

    她懵懂茫然,从不回答,但最后一次他这样问她的时候,她略微抬起脸,大而圆的眼睛望着他,轻轻摇头。

    那是他第一次流泪。

    他明知道,她可能听不见,都是巧合,但他还是把腿从天窗垂下,低头跟她说:“我信你,我没那么坏,我还能看着你好起来,不是毫无意义地苟活着。”

    “等明天……”

    “明天你应该就更健康了,胆子再大一点,我就跳下去,看看你的样子。”

    “我是秦砚北,你到底记住没有?”

    “记不住也没关系,等明天面对面,我就再跟你说一遍,如果说了听不清,我就在你脸上写字,让你忘不掉我的名字。”

    “你要是感谢,不然就抱我一下。”

    他别扭地板着脸,冷冷说。

    从有记忆开始,他从来没有被抱过,父母,亲人,都不会这样对他。

    他有点好奇,被抱是什么感觉。

    “总之你记得,你欠我一个抱,别忘了还。”

    等明天,明天就会见面,明天就也许会知道被抱的滋味,明天大概有人作伴,世界就不是那么冷寂,星星说不定会亮起。

    但那个明天永远没有来。

    时隔这么多年,他被秦家的人找到,说秦煜后来的两个儿子一个重病一个早夭,秦煜本身也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秦家飞机制造上遇到跨越不了的困难,家族岌岌可危,秦家急需出身正统的继承人,只有他。

    他只觉得听到了最龌龊的笑话。

    来围他的人不计其数,他在中间,随手拎起一根棍子,不要命地打,就像当初亲手打断父亲的骨头。

    一群身手再好的,也怕深山里抵死反抗的疯狼。

    最后是秦家老爷子出现,身后跟着几个医生,判定他病情发作,快无药可救,硬是把针头扎进他的身体。

    他有病。

    可他还有一线天光。

    那个锈迹斑斑的天窗,还等他去掀开跳下。

    但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见她。

    他被治疗,被拯救,身边所有权威医生都在告诉他,是他病入膏肓,妄想症已经到了分不清虚实的地步,才会自救一样,虚构出一个人,一个能彼此陪伴,被他拉出深渊的人。

    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他也从未真的被对方需要过。

    一切清晰的记忆被反复镀上一层层沙尘,模糊,混淆,他极力反抗,对方再变本加厉地添筹码。

    直到他精神薄弱到不得不去伪装接受,固守着他已经岌岌可危的单薄回忆,说他相信,相信他奄奄一息时虚构出了一个人,而他的夜空,确实没有亮过,也永远不会有那个人来抱他。

    他从此沉默不言,性格大改,踹翻所有仪器,挺直脊背做回秦氏金字塔尖的太子爷。

    但想让他听话服从,当个傀儡,绝对是做梦。

    他在一堆虎口里抢到大权,掌握秦氏的命脉,大势入主飞机制造全套生产线,剔除身边所有异心。

    短短时间,他数不清把多少笑过他,笑过他母亲,挡着他路的人赶尽杀绝,坐拥秦家,让整个集团闻风丧胆,而他脱下西装,不知道多少次回去那个小镇过。

    只是山上的桃树都已经挖空了,像从未存在。

    那个有天窗的屋顶,踏遍了也没有找回来。

    秦砚北埋在云织柔软的颈窝间,口腔咬破,紧闭的眼睫无声无息洇湿。

    一定是她,对吧。

    他没有妄想。

    这世上真的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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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跟他在那个老旧低矮的小屋里互相陪伴过,撬开过他的世界,点亮过他那些漆黑的星星。

    他对云织不仅仅是一见钟情,是身体里,精神上源于最深处那些执着的牵引,从真正见面的一刻起,就看到她跟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光。

    秦砚北咬着云织。

    “织织,是不是你,你接过我的桃子,欠我一个拥抱。”

    他拉过她的手,想在上面写字,指尖悬在半空,又缓缓攥紧成拳。

    互相用手写字,复杂的字她认不清,要怎么能把这件事说明白?

    他还需要一个证据……

    一个真正能把这件事钉死的关键证据。

    更重要的是。

    哪怕一切都证实,但织织记得吗?她甚至没见过他的脸,没听清过他的声音,就算他已经万劫不复,可她并不爱他。

    他拼尽全力,也变不成她爱的那个十一。

    云织能体会到秦砚北情绪的波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写字,她心急地反客为主,把他掌心翻过来,最终迟疑着,也没有把手指落下。

    这哪里是缓慢写字能说清的?

    写“你是十一?”

    可秦砚北哪里知道什么是“十一”,反而添会乱,他爱吃醋,如果这次没想起来,还容易误会。

    她不能太急,应该等到恢复以后,正式的,看着他的眼睛,用自己的嘴把它讲清楚,当面告诉他,她喜欢他很多年。

    云织抬起秦砚北的手,乖巧低下头,把唇慢慢压在他掌心里。

    先给你一个吻。

    定金-

    秦砚北当天就吩咐下去,把当初所有给他诊断过,尤其是去过现场带他回秦家的那些医生,无论人在哪,用最短时间一个一个弄回怀城,撬开他们的嘴,弄清来龙去脉。

    随后他才知道,那几个关键的医生,在他回到秦家后,就躲避一般陆续去了国外,逮回来需要一点时间。

    没多久警方那边也有了消息,江时一正式□□等待审理,尚德学校的一干涉案人都已经成功抓捕,云家的父母拘留也将结束回家。

    “秦总,”肖瑞打电话来问,“那对夫妻,让他们回去,还是——”

    秦砚北低声说:“回,我有东西找他们要。”

    秦砚北离开家门前,给云织的安保做到万无一失,把她穿好包暖,袜子都是有绒毛的,拍着哄她睡着,但他刚一起身,她就惊醒牵住他袖口,揪着被子可怜巴巴。

    秦砚北多看一会儿都觉得要犯罪,他给医院主任打了个电话,确认云织已经可以适当出门活动,不要着凉就好。

    他就把老婆从被窝里抱出来,换上外出的衣服,裹了两层风衣,才牵进车里,让她坐副驾驶。

    车开到云家楼下后,秦砚北没让云织上去,怕她即使这种状态也会认出来地点受到刺激,他看了眼后面稍远处默默围拢保护的几辆车,才略放下心,捏捏云织的脸让她稍等,独自下车。

    云家父母几天内瘦到脱相,一见到秦砚北登门,吓得面无人色,腿软地跌靠在墙上,云母痛哭流涕地哀求:“我儿子,我儿子在哪?求你发发善心,让我见他一面!”

    秦砚北一言不发,没看这两个人一眼,沉默环视整个房子,看着墙上没有云织的全家福。

    云父憔悴不堪,捂着胸口吃力咳嗽:“云寒到底怎么样了,你是不是要我下跪,你才肯让我们见面?”

    他当真摔下去,跟妻子一起狼狈伏地,泪流满面。

    秦砚北终于垂下一点视线,毫无情绪地掠过两人,冷笑问:“你们的女儿从鬼门关回来,竟然都不值得一问么?”

    夫妻俩愣住。

    秦砚北收回目光,居高临下睨着,骨子里凌人的气势压得对方难以抬头。

    “云寒不在本地,已经送去了疗养机构,有没有人治病,有没有人照顾,从今以后,你们都不会再知情。”

    两人呆呆望着秦砚北,云母唯一在乎的被打破,突然绝望地失声嚎哭,不断哀求。

    秦砚北皱眉:“云织有没有这么求过你们?爸妈,求你们不要打我,不要迁怒我,不要把我送去那个地狱,不要让我死?求过么?”

    客厅里倏地寂静,一点呼吸都没胆子发出。

    他厉声:“说话,求过没有!”

    云母崩溃地浑身颤抖。

    秦砚北缓缓走近一步,低头俯视:“你们是怎么做的?听过一次吗?求有用的话,织织还要我干什么。”

    他再次逼近,不轻不重踩在云父贴在地面的袖口上,一丝也没碰到他皮肉,对方却已经抖如筛糠。

    他淡道:“爸妈,我是织织的未婚夫,很高兴认识你们,现在起,云织归我负责,你们对她做过的事,我当然要礼貌奉还。”

    “儿子不是好么?今后你们的儿子有新生活,不会跟你们再见,他心智低,跟别人过得轻松愉快,根本不会想起你们。”

    “不是想要钱么?云织身价千万,是秦氏未来的太太,她想要什么,我都奉到她手上,你们会亲眼看着她红,看她受尽羡慕,可惜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等织织康复,你们去她面前跪,道歉求她原谅,求她跟你们断绝关系,以后几十年,你们死活自找,而她,会幸福平安。”

    秦砚北俯了俯身,森森低语:“如果有一天你们沿街乞讨,我会替织织扔一枚硬币,以谢生育之恩。”

    “至于其他的,是你们虐待女儿的福报,这辈子享用不尽。”

    云母急促喘气,无力地去拽他长裤,他冷冷避开,问:“织织的物品在哪,我带走。”

    夫妻两个一点音节都发不出,秦砚北转身进房间,扫视着到处为儿子,为自己的精心布置,他看什么碍眼就随手挥开。

    刺耳噪音此起彼伏,他在阴暗储物间的柜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铁皮收纳箱中,翻到了女孩子用过的文具。

    文具下面,有些小巧简单的发夹和本子,七零八落放着,最底下压着一本破相册。

    这就是偌大房子里,关于云织的一切痕迹,只用一个小箱就完全装得下。

    没有开灯的储物间,秦砚北拾起那本相册,心脏在胸腔里跳得艰涩发疼,他重重压着封皮,片刻后才一点点掀开。

    里面大部分是空的,照片只有零散几张童年时期。

    但最后一页里,有一张泛着黄的旧照,撞上秦砚北的眼睛。

    十来岁的小姑娘,精致纤瘦,穿一件也许是哥哥不要的偏中性的衬衫,笑眯眯站在一间房子前。

    那房子旁边是小院的院门,里面花草繁茂,围墙低矮,而房子的屋顶,隐约拍到了一扇天窗,布满锈迹的,老旧的天窗。

    秦砚北抓着桌沿,按住这张穿过时光,拂去他最后那层尘埃的照片,有炙热水迹滴到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是那件他记忆里的衬衫。

    是那扇天窗。

    是他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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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小姑娘。

    哪里是一见钟情,是他对她的命中注定。

    秦砚北扣着箱子走出云家的时候,一眼看到车窗降下一半,云织把下巴轻轻垫在玻璃沿上,眯着眼安静呼吸新鲜空气,脸颊白净,被风拂过,涂上浅浅的红。

    他心如同陷进沸腾的滚油。

    等她康复那天,发现他是谁,就到了他的死期。

    如果她能愿意试着爱他一点,不用像爱十一那么多,很少就行了,他愿意用一切来换。

    秦砚北走到车边碰了碰云织的脸,弯下腰跟她额头相贴,在她鼻尖发泄似的轻咬了一下。

    云织吓了一跳,仰脸控诉。

    秦砚北定定盯着她,一把拉开车门,云织没有准备,咬着唇往外跌,扑到他身上。

    他俯身抱住云织,把她从副驾驶带出来,踢上车门,将人放进宽敞的后排,随即陪她上车,关闭车窗可视,在昏暗密闭的小空间里,溃败似的把云织拉到腿上,捏着她双颊,朝她嘴唇吻下去。

    想得到。

    想占为己有。

    又疯又烫的渴望放肆燃起,骨骼肌理都在被她燎原。

    秦砚北冰冷的唇贴上她的,珍爱地压迫碾磨,她饱满唇肉很热,湿润绵软,一碰就要融化,每一下紧密贴合,都在让人理智丧失。

    只要稍一用力,他就能撬开她的牙关。

    但秦砚北仍然只是浅尝辄止,他克制着自己,不能深入,不要失控,不要吓着她。

    如果真的唇舌相接,他会脱轨。

    趁他还能冷静……

    云织心要从喉咙跳出来,嘴唇上被或轻或重地揉碾着,她热到离谱,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一时头晕,光线太暗也看不清轮廓,有点不确定自己身处的位置。

    他膝盖吗?

    还是腿上?

    是不是可以再往前靠近点,方便他……更放肆。

    云织红着脸,攥着他衣襟,尽量不着痕迹地往前凑了凑,贴他更近,双膝撑在他两侧没有坐实,一会儿就有点顶不住力气。

    她撑不稳的一刻,就环住他脖颈,顺势想坐在他腿上。

    然而等真正坐好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好像位置不太对,她刚才爬得太靠前了。

    她不止挨到了他坚实有力的大腿,还有上次手误的时候,她不小心触碰过的……腰带金属扣再往下,冰凉的拉链。

    云织赶紧想往后退点,然而座椅太滑,她一下没支撑好,跌到他胸前,身体下沉,重重磨蹭过他。

    秦砚北手一紧,用力握住云织的腰,额角有了薄薄一层汗。

    “……织织乖,别乱动,能不能先温情一会儿,让我尽量做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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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车里空气粘稠, 一呼一吸都像在搅动岩浆。

    云织听不见秦砚北的话,只能亲身感受着越来越热的威胁,紧绷着被布料勉强束缚住,极具攻击性。

    她满脸通红, 按着秦砚北的肩膀想把自己移开, 又怕再动下去, 万一哪个动作不对,再惹到他,后果会更不可收拾。

    云织骑虎难下,眼尾有点生理性地发红, 她却不知道,这种要离不离, 似有似无的反复刮蹭才更折磨人。

    秦砚北眼看着女孩子白皙脖颈被他指腹掐出痕迹,泛出浅浅血色, 她被吻过的唇角湿润绵软, 每个地方都在昭示着她属于他,那些控制不住烧沸的欲求就成倍席卷上来。

    他一边安抚摸着云织头发, 让她别慌, 一边再次重重覆上去咬她嘴唇,手搂紧她, 捏着她腰,手指不经意越过衣摆,直接触到她皮肤上。

    这些天虽然他帮她换衣服,亲密无间的事没少做,但最贴身的还是让她自己来, 担心她怕, 他始终忍着没有越矩, 这一下抚摸,是对她第一次明目张胆地超过界限。

    秦砚北忍无可忍,把她身上薄薄的衣服继续向上抬。

    云织闭着眼,鼓起勇气,不想总是这么被动承受,试探着轻轻回吻他,一下简单的主动,让秦砚北那根勒紧的弦裂开。

    既痛又甜,刺着涨满的心口,秦砚北沿着她脊背浅浅的凹陷肆意,手机铃声却骤然在紧闭的车里响起来,带着震动。

    秦砚北的手机上车时候就随手扔在后座上,现在一震,连着整个座椅都有感觉,云织膝盖还撑在上面,麻了一下,不自觉跟他分开唇。

    秦砚北烦躁地皱眉,根本不想理,干脆地要按静音,余光瞥过去的时候却停了一下。

    来电人是医院主任,织织的主治医生。

    他抱着云织深吸气,埋在她颈边,喉结滑了几下,才拿过手机接起来,语气尽量调整了,也还是凶戾不善,低哑问:“什么事。”

    主任被他这幅要把人生吞的口吻吓得一顿,缓了缓才说:“打扰了,我想问问云织这两天的情况,如果她稳定的话,希望她能去做做康复治疗,能帮助她快点恢复,就不用全靠自己那么辛苦了。”

    秦砚北搂着怀里的人,听到“恢复”两个字就心绞痛,他抚了抚云织的脸颊,片刻后服输地问:“康复治疗在哪做。”

    单是不用让她那么辛苦这一条,就够他妥协了。

    主任忙说:“不是在咱们医院,是城北的康复治疗中心,那边专业做这个的,我也是刚听说,他们前段时间研发出一套新的辅助治疗模式,已经有很多成功的临床病例了,很适合云织的情况,我已经跟宋主任联系好了,建议过去试试。”

    整个治疗期间,主任都尽心尽力,把云织当女儿似的操心,他的话,秦砚北多少还是能听得进去。

    秦砚北电话还没等挂,另一通又打进来,他眉心沟壑更深,越是被打扰,越是死死扣住云织,不想分开。

    这次是唐遥打的,支支吾吾不太敢多说,意思就是想再来看云织,问他能不能通融。

    这种电话其实已经打了不下十次了,从云织在随良养病开始,她每次过来只能远远张望,不被允许接近,惦记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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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织老老实实靠在秦砚北怀里,脸枕在他肩上,秦砚北低头亲亲她白净的耳朵,才简短说:“想见就去城北的康复治疗中心,只限今天下午,别添乱。”

    旖旎被打扰,再难忍的情动也得压下去,秦砚北给云织把外套穿好,帽子也戴上,手心里写了几个字简单告诉她安排,她点了头,他才开车带她去那家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是走高端路线的私立机构,位置环境都很好,几辆负责保护的车跟着秦砚北一起抵达,路上也查过,确实是资历深厚的正规机构。

    秦砚北牵着云织上楼之前,唐遥也马不停蹄赶到,一看见云织眼圈就红了,紧张得不知所措。

    秦砚北护着老婆进电梯,唐遥见他没反对,也壮着胆子跟上来,在六楼顺利见到主任口中的那位宋医生。

    女人看着不到五十,温和专业,表示她已经详细了解了云织的病情,在这个阶段非常适合做康复治疗,多坚持两次就能有明显效果。

    只是一次就要三个多小时,比较耽误时间。

    宋医生贴心说:“家属可以先去忙,提前半个小时来接就可以,尤其是像你们这种亲密关系,在场的话会让患者精神很紧张,容易被干扰,不利于治疗。”

    她话音未落,秦砚北就收到一条底下人发过来的信息:“秦总,当年那几个医生,最核心的已经被我们带回国,刚落地,但是秦震的人在外面堵着,看样子是打算劫人。”

    秦砚北眸色转冷,收了手机没有回复。

    他看了宋医生一眼,一言不发地把整个诊室环顾一遍,里外间都很干净简单,墙边摆着一排高大的档案柜,布局一目了然,没有其余的出口。

    确定了环境,秦砚北才敛起神色,俯身捏着云织的手,写字慢慢告诉她治疗的时间。

    云织马上写:“我自己可以。”

    她想了想又问:“你不用去工作吗。”

    自从她应激反应以来,秦砚北几乎时时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有时候能感觉到他在身边敲电脑打电话,但人不肯离开。

    他那么忙,都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工作。

    这段时间秦砚北确实没回过怀城,一直守在随良陪她恢复,不急的工作全部推后,等不了的,他大部分都放在深夜,等织织睡着以后。

    几次忙完的时候,她已经快醒来,他就装作抱着她也刚醒的样子。

    现在她这么问,是不是代表“十一”的工作量很多。

    如果他还坚持不走,她那么聪明,会不会被她发现异常。

    他知道这段偷来的幸福在倒数,但哪怕能多一分钟,他都求之不得,哪敢冒险。

    秦砚北耐心告诉她:“好,我去忙,结束来接你。”

    他视线扫过旁边跃跃欲试的唐遥,又写给她:“让唐遥陪你。”

    无论如何,不能放织织一个人,闺蜜陪着,她应该不会那么紧张。

    至于他的身份,唐遥明白,不会说。

    云织这才知道附近那道跟着的轮廓是唐遥,惊喜得抬头,两个人眼睛对上,唐遥眼泪刷的流下来,赶紧过来拥住她。

    秦砚北看着碍眼,把云织抢过来,弯腰亲了亲她额头,才警告地睨了唐遥一眼,缓步走出诊室。

    等门关上,他转过身,视线掠过走廊里的一众人,低声交代:“看好她的安全,不允许闲杂人进出,我就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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