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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2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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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云织犹豫过, 到底要不要把报恩的事情跟秦砚北说得太开,既然在酒吧的时候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想必在他心里,是不想因为救过人就跟她索要任何回报的。

    秦砚北根本没把救她这事当成过一个筹码, 报恩是她主动的, 所以她不愿意总把恩情挂在嘴边。

    两个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秦砚北从来不提当年的火灾,那她就也不提,她是心甘情愿来他身边照顾,本身也不希望变成一场称斤算两的交易。

    至于现在为什么要说……

    云织在秦砚北意义不明的逼视里, 抓着被子,抽空看了一眼江时一。

    江时一来这家医院探望病人, 碰巧看见了她,她病房门口守着秦砚北的人, 江时一认出来了, 担心地追问她怎么回事,她简单讲了原委后, 他的脸色就很难看。

    “云织, 你可能不太了解秦总这个人,”江时一坐在病床边凝重看她, “江家跟他打过两次交道,他做事太狠,城府深又跋扈,跟任何人都不会谈情,冷血算计, 阴晴不定的, 尤其他受伤以后, 就没人敢离他太近。”

    他停了几秒补充:“而且据我所知,他心理方面……往难听了说,精神方面,好像有点特殊问题。”

    江时一偏浅的眼瞳凝视她:“你怎么会去接近他的?我怕你吃大亏。”

    她听得很刺耳,心里也不大好受,笑了笑说:“生意上的事我不了解,单从性格人品来说,秦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学长,我有分寸的,你不用操心。”

    江时一摇头,向来温和带笑的脸上露出着急:“织织,我不会害你,你最好能听我一次,别跟他牵扯太多。”

    她觉得江时一越界了,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自从进入青大后,江时一作为高她一届的学长,从新生报到开始就一直很照顾她,唐遥也总会因为这个开她的玩笑。

    但她对江时一只有学长的敬重,没有其他念头,唯一的特别,也就是他名字的谐音中,带了一个于她而言无可替代的“十一”。

    她在平常跟江时一的接触中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暧昧,以为他能看懂,没想到今天一谈起秦砚北,他会突然跟她表白。

    她无措的时候,秦砚北推门进来,她看着恩人冷峻的脸,以为他听到江时一那些评价他的话了。

    秦砚北不该被曲解。

    秦砚北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别人都可以质疑他躲避他,但她不能。

    所以她当着江时一的面就把恩情说了出来,等看到秦砚北更阴冷的神色,才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救过她的事。

    病房一时陷入凝固,云织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声说:“秦先生——”

    “江少爷还要继续留在这儿?”秦砚北没让她说完,忽然开口打断,语气是惯常的沉冷,不避讳地透出淡讽刺来,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波动,“云织出院之前,这间病房我都有权过问,刚才门口的人不长眼,随便放了人进来,现在看见我们有话说,以你的家教,不应该主动回避?”

    江时一站起身,挺直脊背,面对着秦砚北,瞳仁微微抽紧:“不好意思秦总,我有重要的话刚问过织织,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我。”

    秦砚北抬了抬下巴,漠然对上他的视线。

    颊边线条清瘦的肌理却在无声绷起。

    织织?

    他要不要脸。

    “另外我也很好奇,”江时一脸上适当地表现出疑惑,“秦总跟织织明显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居然被你救过,还真是挺离奇的,我实在想象不出来,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机会遇上你,忍不住想冒昧问问,什么时候的事?”

    秦砚北靠向椅背,黑瞳深得探不到底,慵懒轻慢地反问:“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音量不高,态度也并没有放得多冷。

    但那些浸入骨头里的狂妄和压迫,又顺理成章到让人窒息。

    江时一表情有些僵硬,他以为自己做好准备直面秦砚北了,然而真正针锋相对的时候,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有底气。

    他转向云织,熟稔地问:“秦总大概不方便说,我理解,只是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云织不知怎么,身上一阵阵打着冷颤。

    秦砚北的目光带着倒刺一样,如影随形钉在她脸上,好像她接下来的每一点反应,都被他一瞬不错地看在眼里。

    他这是……怕她乱说吗?

    但也并没有制止。

    云织嗓子干涩地咽了一下,定住神,先跟江时一说:“学长,秦先生进来前你问我的那件事,我的答案你不是应该知道?没有必要非得直白说出来吧。”

    江时一虽然意料之中,眼睛还是明显暗下去,没出声。

    云织组织好语言,尽量简洁挑重点地继续说:“高中毕业那年暑假,我去山里采风的时候遇上火灾,秦先生恰好在附近,冒险救了我,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来报恩理所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学长不用好奇。”

    云织在说的时候,江时一好似在看她,实际注意力都在秦砚北那里。

    秦家这位太子爷城府极深,情绪不可能放在脸上,但某些细微的眼神变化,还是让江时一几乎百分百确定,秦砚北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站在病床旁边,有几个瞬间血液涨高,甚至有点不能置信的眩晕感。

    两年多以前的盛夏,他曾经趁着空闲随便选了个小众的南方县城去度假,到达的第二天,偶然遇到了背着画板的云织。

    小姑娘那时候刚成年,秀气的短发齐耳,穿一件浅色棉麻衬衫,显得无比瘦白明俏,这么纯的姑娘他平常没接触过,动了心思跟上去,想找个机会认识。

    他慢悠悠跟了她一个多小时,从县城中心到较远的山区,直到陪她进了一家开在山脚下的茶餐厅,她坐下点了果汁,也就是这个时候,毫无预兆的,餐厅厨房煤气轰然爆炸,火舌窜上屋顶,她所在的位置瞬间浓烟滚滚,成了火海。

    如果那个时候就马上赶过去,他相信是可以把她带出来的。

    但他迟疑了。

    时至今天,他仍然认为迟疑是人之常情,危险面前,谁都会保全自己,然而有另一个人从他身边烈风似的卷过,好像根本不惧生死,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场,把已经昏迷的云织硬是背出来。

    江时一在病房里心跳剧烈,掌心里不为人知地沁着汗。

    这两年他都忘不掉当时那个场景。

    男人还没有现在这么冰冷持重,他那天穿着很简单的黑色长裤上衣,头发修的很短,五官凌厉,不是大家族精雕玉琢出来的完美人偶,是山野肆意疯长成年的狼,嚣张乖戾,满身伤痕,又无可畏惧。

    要不是看清了长相,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怀城权贵圈里有名的秦家太子爷,秦砚北。

    秦砚北身形清瘦修长,扛着云织不成问题,只是火势凶猛,他踏出火场的时候,衣服已经烧得不成样,边角还烈烈燃着,猩红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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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背到腕骨那里,一大片惨不忍睹的烧伤。

    在秦砚北面前,江时一不敢靠得太近,对后来的事也不怎么清楚。

    但从那一刻起,某种类似后悔和不甘的情绪,就像毒藤一样在他心里不断滋生。

    开学后,他意外在迎新上发现了云织,说不清出于什么情绪,他着魔似的对她上了心,尽可能帮她对她好,想把她追到手,却始终按捺着没有表白,或许是底气不足,或许知道希望不大,可现在……不一样了。

    之前程决说的时候,他还不怎么相信,现在他亲眼目睹,基本可以坐实了。

    云织居然是最近从别人那里才知道秦砚北救她的。

    而秦砚北,对自己救过云织的事毫不知情,反而认定云织是在蓄谋撩他,到底是跟他的病有关,还是秦家早就在了无痕迹地干预了?

    总之这份恩情,双方根本就无法对接。

    他相信,除了他这个现场目击者之外,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其他人能清楚当初的来龙去脉了。

    那么没有人承接的恩情,是不是代表……可以潜移默化替换成别的对象。

    反正以如今的秦砚北,不可能对云织有兴趣,恩情什么的都是负担,而对云织来说,只要报恩得到安心就足够了,对象是谁,真的重要么。

    江时一闭了闭眼睛,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一声,压下满腔翻涌的血热,弯弯嘴角,缓声说:“没想到还有这种经历,不过秦总近两年太忙,估计都不怎么记得了吧。”

    云织莞尔:“怎么可能,救人命这么大的事。”

    她望向秦砚北,水洗的眼睛柔和清润,浅红唇边弯出的笑痕很甜,戳人心肺:“秦先生,所以我为你做什么都应该,你真的不用介意我这点小伤,就当我是凑巧撞到你身上的,你别有心理负担。”

    云织紧张,她是第一次对秦砚北用小心机。

    这样半承认不承认的,说不定他以后就不会那么抗拒她了,方便她照顾。

    秦砚北始终没说话,听云织描述完经过之后,他撩了撩眼帘,扫过江时一:“故事听完了?江少今天是非要听我说一声滚才高兴,是吗。”

    江时一暗暗觉得心惊,秦砚北竟然还能四平八稳,如果不是他看得细,谁能发现秦总对这件事是完全没准备的。

    秦砚北耐心用尽,朝外面抬了下手,门口随时待命的几个人立即进来,冷淡看着江时一:“江先生,请吧,医院里不宜喧哗。”

    意思很明白,再不离开,就要出喧哗的事了。

    江时一垂了垂眼,不放心地看看云织,手出其不意抬起,在她头顶上轻轻压了一下,低声叮嘱:“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不等云织躲开,他就收回手,走向病房门的时候,必然从秦砚北的轮椅边经过。

    江时一清隽的眉目温和,跟秦砚北客气地点了点头,然而下一秒他腕骨就被一只手隔着衣袖牢牢扣住。

    一瞬间传来的刺骨剧痛让江时一控制不住闷哼出声。

    而太子爷只是平淡抬眉,目中无人地睨了他一眼:“手欠的毛病,在我面前别露。”

    等江时一走后,病房门被关上,三十四平米的房间就彻底静下来,彼此的呼吸隐隐交错,清晰可闻。

    云织猜不透秦砚北在想什么,但这时候的气氛已经压抑到呼吸不畅了。

    黏稠的沉默里,秦砚北问:“火灾地点是哪。”

    云织一怔,如实回答:“……桐县,我奶奶住在那。”

    秦砚北拧眉。

    对不上。

    他不动声色地接着问:“奶奶家的具体位置。”

    云织不解,但还是说了详细到门牌号的信息。

    秦砚北的手指与她说话同步,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就发了出去。

    云织猜测,毕竟之前一直没正面聊过当年的事,秦砚北现在应该是在进一步确认她身份。

    恩人跟奶奶接触过,既然他给奶奶留下了身份信息,那奶奶应该也同样给他了,的确可以作为佐证。

    不到五分钟,秦砚北手机一响,收到了地址对应的实景照片,是一栋老旧的四层民房,很陌生。

    依然对不上。

    云织是否真的经历过火灾他暂时不管,被他救过的这件事,她在说谎。

    秦砚北眯了眯眼,重新打量云织。

    女孩坐在病房冷白的被子里,穿着不太合身的病号服,长发垂在胸前,一张脸就巴掌大,黑眸红唇,五官夺目。

    两年多以前的夏天,他确实离开过怀城,去了南方一个县,固执到魔障的,去找那个所谓他妄想出来的地方。

    不出意外地没有找到。

    只是准备离开的时候,偶然遇上一场大火,晃眼间,他瞥到身陷火场的某个人,身上穿着他熟悉的棉麻衬衫。

    那件……存在于他不切实际的妄想里,存在于他永远反复轮回的梦,但不应该出现在现实。

    那是他治不好的病。

    所以他当时完全失去理智,径直冲进火场,但一件衣服,早就在火舌里烧得面目全非,他只是凭着感觉,随手拎出来一个灰突突的瘦弱小孩儿。

    后来身边所有人都对他证实过,那是个本地山区的男孩子,跟他的虚妄毫无关联。

    现在云织却对号入座,没有人知道,在她说出火灾的时候,他脉搏跳跃得要刺破皮肉,可她接下来每一个相关的信息都是错误的,没一个能对应得上。

    想来,应该是秦震在安排云织过来之前,就提前帮她找好了接近他的理由,报恩,多冠冕堂皇,不就是间接告诉他,她是想以身相许。

    只可惜秦震对他的事一知半解,估计是哪个环节的情报出了问题,导致最后谎言编得不全,漏洞百出。

    但凡秦震知道他救的是个男孩,都不会让云织来这么撞枪口。

    秦砚北的视线带着刃,一寸一寸描摹着云织的样子,眼底不受控制地涌上一层薄红,心里滋长的燥意开始充斥五脏六腑,额角的筋络隐隐浮起来,显得冷锐暴戾。

    药效根本不够。

    让他想起那些事,本身就是对他的强刺激。

    算了吧,他差点忘了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心理和精神状态的失控都让他无能为力,云织脸皮薄,顾虑多,怕他不能接受,不敢直接跟他表白,端出秦震给准备的借口骗他,也是好事。

    她舍命保护他,说不定只是一时冲动。

    趁着没见过他病情发作的样子之前,赶紧滚,再深的暗恋也经不起。

    比起面对他那样,她还不如去跟秦震承认任务失败。

    如果她只是心机算计,他或许可以再陪她周旋周旋,但她爱他……

    哪会有什么好下场。

    秦砚北讽刺地低笑了声,胸腔里热辣的闷燥刮着五脏,他多看了云织一眼,语气再也没有温度:“云织,我没救过你,不需要什么报恩,带着你的恩情消失,别再让我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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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织只是皮外伤,脑震荡在休息之后也没事了,当天就可以出院,有人给她送来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数额惊人,说是秦总给她的医药费。

    云织不要,对方不容转圜地塞过来,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坐在床边,看了看秦砚北轮椅停过的地方,眼眶很酸,不知道他究竟因为哪件事生气,连救命之恩都不想认了,撵她走。

    云织揉了下眼眶,起身离开医院,外面已经天黑,她站在路边许久,冻到脚快麻木,下定决心叫了车,果断报上南山院的地址。

    怎么能不明不白就走了。

    今天秦砚北从病房出去的时候,她看出他状态不对。

    去南山院的路上,云织给秦总特助发微信,对方不回,试着打语音,被挂断拉黑,她只能去打郑阿姨和方简的电话,一律不接,好像她每天去报道见面的那个人,突然就斩断了跟她之间一切微弱的联系。

    云织到南山院门口下车,仗着上次来过,直接找到那个保安,笑眯眯说:“秦先生让我过来的,他病了不方便开门禁,麻烦你让我进去。”

    保安挣扎了几秒,回忆起上次秦砚北绝无仅有的破例,点头开了门。

    南山院太大,门口到C区走路要半个小时,云织拼命跑着,二十分钟赶到C9门前,抬头一看,里面一点灯光也没有。

    起初云织以为秦砚北不在,等绕着圈仔细看看,才发现他卧室的那扇窗户,窗帘后有一抹很微弱的亮,像是人靠在窗边,按开了手机屏。

    他在家!

    云织不再犹豫,也没按门铃,用之前秦总特助给她的访客密码进去,轻手蹑脚上楼,慢慢靠近秦砚北的房间。

    她庆幸门没有关严,不用敲了,免得被太子爷骂。

    但在云织把手贴上门板的一刻,她莫名心脏狂跳,说不清原因地想起了江时一在病房里说的那句话。

    ——“他心理方面……往难听了说,精神方面,有点特殊问题。”

    云织手指发紧,能感觉到自己手腕隐隐的颤抖。

    怎么可能,接触了这么多天,太子爷除了没耐心脾气差,傲娇又难哄之外,没什么不对的。

    她今天来,更多的是担心他腿伤状况不好,以及搞清楚自己今天哪里惹到他,把关系缓和。

    云织深深吸气,掌心力气加大把门往里推,门缝在她视野里一点点变大,透出里面的情景。

    她想过很多,太子爷可能睡了,那她马上跑,或者赤身裸体,她也马上跑,其他的情况都可以随机应变。

    但云织想不到,她迈进去第一步,就踩到了碎裂的陶瓷。

    咯吱一声,直刺人的神经。

    云织屏息低下头,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看到,她目之所及的地板上,强震过后似的一片狼藉,昂贵瓷片,玻璃,不成形状的金属,断裂的笔,大幅图纸上明明画着高精密的设计图,都毫不吝惜地被绞碎,甚至有的地方疑似沾着血迹。

    云织惊惧地缓缓往前看,直到窗台边上,窗口开着,夜风忽的鼓进来,把帘子猎猎吹起,浮动的深色布料里,男人倚靠在上面,像一抹融入黑暗的剪影。

    他安静不动的时候,云织还只是心惊,等他听到声音,睁开沁着凛凛寒光的黑瞳,懒洋洋转向她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是生命受到威胁的危机感。

    云织见过秦砚北很多样子了,但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么阈值拉满的咄咄逼人,五官完全被阴影覆盖,手臂垂在一边,掌心松松地摊开,指缝间有斑驳的红痕。

    风更大,窗帘掀起,外面月色稀疏地照进来,拂上他的侧脸,那些白天里无可挑剔的棱角和线条,都像被抹上一层极具侵略的森森鬼气,勾住人的眼睛。

    云织怕他,但这一刻却只觉得惊心动魄,无法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秦先生……”

    窗台上的人侧头盯着她,犹如野兽捕捉到弱小猎物,他抬了抬手,蓦的抓起一个半碎的瓷盘。

    想扔出去,最后忍住,五指抓得更紧,他像失去痛觉,血线顺着白瓷流下。

    “出去,”秦砚北嗓子嘶哑到不像他,“我说过了,别在我面前出现。”

    他在流血。

    云织没有停顿,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仍然坚持靠近他。

    她心脏已经蹦到喉咙口,响声在耳边疯狂震动。

    秦砚北厉声呵斥:“我让你出去!聋了?!”

    那个“滚”字,终究咬在满是铁锈气的齿间,不肯说出口。

    他是有清醒意识的,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各路心理医生给他诊断过很多次,非典型的躁郁症,强发作的时候会失去控制,思想极端,行为极端,妄想加重,沉郁到可以自行了断,也燥到会肆意伤害身边的人。

    药物的作用对他越来越弱,加上从前虚虚实实的片段一直在切割神经,今晚是他发作最不可控的一次。

    当初没这么严重的时候,方简初次见到,都脸色发白地下意识躲开,怕被误伤,现在……

    他哑声嗤笑。

    这女人非要来亲眼见证是吧。

    吓破胆,她就老实了,该乖乖滚了,也不用再说报恩之类的鬼话。

    云织胸口闷得发疼,指甲死死按着手心,看到秦砚北手臂抬起,匀长两指略微并拢,漫不经心向她勾了一下。

    她忍着心悸,加快脚步跑向他,刚一靠近他的范围,下巴就猛然被掐住。

    秦砚北手指冰凉,沾着湿漉漉的血迹,用力捏着她小巧细致的骨骼,指腹深陷进女孩柔软的脸颊里,他把她拽到跟前,冷淡俯视:“云织,你是不是真不要命,机场那东西没把你怎么样,就来我这儿找死?”

    云织与他近在咫尺,身上温润绵和的气息网一样把他笼罩,他眉心死死拧着,那种清水涌入干涸龟裂土地的刺疼感,如有实质地落在他身上。

    痛苦又着迷。

    窗口鼓起来的寒风里,秦砚北走到某种末路,保持着所剩无几的清醒,近距离逼视她:“这是最后一次。”

    他克制着推开云织,呼吸沉重,唇角几道干裂的口子都冒出红。

    云织一个字没说,看了他一会儿,利索地转身出去,一路跌跌撞撞避开障碍,没看到身后那人泄力地往后靠,放任自己陷入更深的阴影里。

    秦砚北对自己很轻地冷笑了一声,直勾勾看着洞开的窗口,夜幕漆黑,星星都没有一颗。

    都滚吧,他谁也不需要。

    他——

    比之前更匆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笔直走到窗台边,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他后颈,温热玻璃杯压到他下唇上,不管他喝不喝,生猛地往里倒。

    直到逼得他不得不张开口,杯子的攻势才和缓下来,趁机把水润进他撕裂的唇间。

    这会儿能毁天灭地的太子爷被迫喝着水,云织一口气给他灌了半杯,太子爷缓过来,狠狠攥住她小臂,杯子一歪,掉到地上砰的摔裂。

    云织气得眼睛有点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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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都是钱!他一个杯子好几千,说没就没了!会不会过日子!

    那些水不能解渴,反而激起病人真正贫瘠的面目,秦砚北忍无可忍,某根极力抑制的弦,被她的再次靠近彻底瓦解。

    “……好,你要报恩是吧,”秦砚北的嗓音微微扭曲,“那就来陪我。”

    他的冷静用光,一把拉过云织,坚硬手臂横在她腰间,无底线地向里收紧。

    云织站不住,咬着嘴唇跌到他胸前,慌乱地双手抵住他,试图从密不透风的禁锢里挣脱出来。

    秦砚北的臂弯不想松,就等于是铜墙铁壁,他轻而易举制住她,手指覆着她后脑压下来,随后低头,埋入她白皙的颈窝里,被她气息包围。

    云织渐渐不再抵抗。

    他不是在进犯。

    他只是疗伤。

    云织眼帘垂下,在这个寒风四溢的窗边配合地俯下身,颤巍巍抬起手,按在秦砚北肩上,最轻最收敛地拥抱他。

    她终于找到了,怎么才能帮到他,解救他,对他报这个救命之恩的方式。

    他的病不止在腿上,也在心里。

    云织微微闭眼,月色把她镀上银光,干净温存,她鼓起足够勇气,揽住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病患。

    秦砚北张口咬住她颈边皮肤,她疼得稍稍瑟缩,又被他扯回来,声音撞着她耳膜:“……云织,你对我到底什么企图。”

    云织闷声说:“我只是报恩。”

    报恩?

    报到为他不顾生死。

    报到不怕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孔。

    报到有胆子敢过来抱他。

    什么报答,分明是爱。

    证据这么确凿,她根本就是来泡他的。

    呵。

    这个女人。

    嘴还真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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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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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云织答完了那句“报恩”, 秦砚北就没有再说话,他像溺在她颈窝的温度里,不轻不重的咬噬上了瘾。

    她一动,那双已经紧无可紧的手臂就下意识向里勒, 把她折在自己胸前。

    微痛夹杂着麻痹的触感, 让云织无措地闭住眼睛, 抿起唇轻微发抖。

    她反复深吸气,心里不断默念。

    原谅他,别跟他计较,他现在是个病人, 没有欺辱冒犯的意思,他就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在这个寒凛冬夜,别扭又嘴硬的, 需要一点抚慰和陪伴的热度。

    云织不敢动, 老老实实以这个姿势被秦砚北抱着,身上快僵了, 恍惚觉得她是半夜误闯了某个吸血鬼的奢侈棺木, 头铁地靠近伯爵,奉上自己鲜活的动脉。

    她试着瞄了一眼。

    太子爷现在瞧着英俊阴戾, 皮肤苍白,嘴角因为破口而泛出猩红,垂着头沉迷咬人的这幅情景,还真是百分百地契合。

    他的确病得很重。

    云织忧心忡忡地看向窗户,窗口还是敞开的, 呼呼往里灌着冷风。

    她记得, 之前她端水回来的时候, 秦砚北直勾勾盯着那看,眼睛里黑洞洞的,像都是烧完的灰烬。

    等会儿……

    云织突然心慌地攥住手。

    他心理和精神的问题不会是已经严重到想从楼上跳下去吧?!

    她要是那会儿真被他撵走了,不回来,明早是不是有可能看到秦氏太子爷在家里离奇送命的头条?!

    云织这次是真急了,房间里这么低温,她鬓发和鼻尖都沁出了汗,双手抓着秦砚北摇了一下,跟他商量:“秦先生,你怎么样?咱们能不能离窗户远点?”

    这么近,她怕他万一想不开,她拽不住他。

    秦砚北好不容易得到的片刻安宁被打扰,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她,眼里毫不收敛的凶戾,要把她生吞。

    风比刚才更猛。

    云织就算穿着外衣,也没忍住扭过头小声打了个喷嚏,一时忘了怕他。

    秦砚北烦得掐了掐她后颈,不情不愿从她身上撤开一点,手一转,把她往床的方向推,她踉跄了两步,正好斜坐在床尾上。

    他忍着脾气,重重关上窗,刚想伸长腿跳下窗台,还留有一线的理智就及时出现制止。

    ……他目前是个坐轮椅的残废。

    秦砚北眉目阴沉,本来云织的气息远离就让他燥乱不安,又想起来还得装腿断,动都不能动,想立即过去扯着她躺下这事违反自然规律,更糟心得没个好脸色,满身侵略性压抑不住,盯着云织的眼神也沁着幽幽冷光。

    云织的脉搏砰砰跳着,她今夜大概是把所有胆量都拿出来了。

    她安静站起身,把角落里的轮椅推过来,趁秦砚北不注意,快速俯身捡了一块大的碎玻璃揣进兜里,不管他看着多凶暴,还是脚步坚定地过去扶他。

    秦砚北被迫装残疾,极力忍耐着靠近床边,等云织乖乖弯腰准备照顾他休息,他直接握住她手腕往臂弯里一带,把人卷进怀里。

    不是硬要拿报恩当借口留在他身边么。

    不是爱他爱得不顾一切,变着花样撩他,就为了能跟他亲近么。

    那就成全她一次。

    “你以为报恩那么简单?我不缺伺候人的保姆,”秦砚北合眼扣紧云织,言辞恶劣,“我赶你你不走,非要赖在这儿,那就跟我睡。”

    云织在被他往床上推的时候就猜到他什么意思了。

    ……太子爷不满足于坐着抱,还要她通宵。

    云织呼吸急促地背对着秦砚北,脊背隔着几层冬□□服,严丝合缝贴在他剧烈跳动的胸口上,她挣扎不了,动作大一点,身后的男人就气势压迫,像要把她血管咬断。

    她吃力摸出兜里准备好的锋利玻璃,紧张抓在手里随时待命。

    秦砚北要是更过激的话,她……她也要合理自卫。

    但秦砚北只是搂着她,把她整个人折成一团,压在怀抱里,最多就咬了她耳朵,她能感觉到,他今晚已经被病情折磨得心力交瘁,最后这点撑起来的意志,都用来控制自己对她有所顾及了。

    云织双手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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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器,忐忑得差不多一晚上没合眼。

    太子一有异动,她就马上出手。

    秦砚北双臂用力抱着她,在她不间断供应的温柔热度里,终于艰难地睡过去。

    意识不清醒之前,他埋在她铺散开的长发里无声翘了翘唇角。

    她连他这种不可理喻的状态她都容忍得了,还乖乖听话陪他睡,随便他摆弄。

    这女人,真是死心塌爱他-

    云织到天亮才睡着了一小会儿,很快就醒过来。

    见秦砚北安稳了,她慢慢舒了口气,动作轻缓地爬起来,简单把地上的狼藉整理一下,无意中望向窗外,意外发现卧室窗口对着的下面,是别墅后院一个好像荒废了的玻璃温室。

    温室面积巨大,空间挑高,种树都绰绰有余,里面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花盆,种的植物已经枯死很久了,看不出原本是什么。

    但不难确认,秦砚北曾经精心照料过这里,到现在应该也是在意的,以太子爷的脾气喜好来说,还真是出乎意料。

    原来昨晚他失神看的是这里,不是要跳窗?

    云织心情好了一点,可也不能完全排除他有自杀倾向的可能性,近期还是得多盯着,不能放松,要是来报恩结果把恩人给报死了,那她岂不是罪人。

    从窗边离开的时候,云织顿了顿,注意力莫名又被那个闲置的玻璃温室吸引过去,抿了抿嘴角。

    等秦砚北醒过来,臂弯里早就空了,衣料上一片凉意。

    他下意识皱眉,半撑起身,双手触感异样,掀开被子一看,两边掌心都被上过药缠了纱布,把昨晚割出来的破乱伤口盖得严严实实。

    只是可能包扎的人太慌,唯恐把他吵醒,导致纱布形状歪七扭八。

    太子爷戾气褪了大半,这场煎熬算是挺过来了,他盯着自己手上的丑东西,挑剔地“啧”了声,眉尾却微微抬起,带出一抹隐匿极深的笑意。

    真是,又蠢又傻,手还笨。

    给他包成这个德行,换个人试试。

    床头桌上放着保温杯,没看错的话里面应该是柠檬蜂蜜水,平常手边只有冰水和咖啡的太子爷嫌弃地压了压唇角,冷冷盯了两眼,还是犹豫着端过来抿了一点。

    ……也就凑合吧,太甜。

    于是又多喝了两口。

    秦砚北余光瞥过枕头,底下露出一块卡片的边角,抽出来发现是昨天让人交给云织的银行卡,她原封不动给他塞回来了。

    房门轻声一动,云织脱掉了长外衣,穿着里面的米白羊毛裙,显得人纯净明俏,长发别在耳后,有几缕垂下来,错落的乌润间,隐隐露出耳廓上的浅红牙印。

    秦砚北视线定住,眯了眯眼。

    云织给他拿了早餐进来,见他指间捏着银行卡,正好说:“秦先生,你不用给我卡,我也不会走,收回去吧。”

    秦砚北眼睫动了动,刻意回避昨晚自己的恶行,若无其事打量她:“不要钱?”

    她一个在校的学生,家境普通,没有背景人脉,秦震那老狐狸最抠门,哪怕替他办事,他也不可能给她多少,青大美院那地方又烧钱,她为了留下来,对卡里的金额就完全没兴趣?

    钱也没他重要?

    云织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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