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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完结】(第2页/共2页)

颇有些棘手,而且……”

    他一拍桌子,显然气闷。

    “他们手上那些火器,陛下您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吗?”

    楚滢一挑眉,“不是说了,是在江州的山坳子里偷摸着造出来的吗?”

    “我不是说这个。”叶连昭几乎七窍生烟,“您不觉得稀奇吗,当初您降旨说要在雍州阅兵,叛军在半路上掉头去攻京城,被截下后又一路逃窜到这里。路上何等匆忙,这些火器与弹药,他们是怎么运到定海城的?”

    “……”

    楚滢看了看这位胆敢跟她急眼的大将军。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可是听说,这是额卓人的商队收了恭王的银子,帮着他们运的。”

    叶连昭气得脸色发青,“这帮人也太不仗义了,枉我当初费心费力,替他们递求和书,他们竟然忘恩负义,首鼠两端,帮着恭王办事。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路打进他们王城去。”

    苏锦在旁听着,不由愕然。

    “竟会如此吗?”他道,“我瞧着额卓人的心性,并不像是狡诈之辈。”

    叶连昭就哧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陛下许他们恩典,又是让在大楚访学,又是同意他们走商队做生意的,他们倒来这套。”

    苏锦看了看楚滢的脸色,没有作声。

    楚滢的语气倒像是风平浪静,“没事,别担心这个。我问问,如今要是强攻,损失会有多大?”

    “假如用‘朱雀流火’,我军将士损失应当不大,但城内百姓恐怕多有死伤。如果不用,那就要看恭王手上的火器究竟有多大的威力,我们眼下一无所知。”

    “好,我知道了。”楚滢点点头,“容我想一想。”

    她起身要走,叶连昭在她身后站起来,也活动了一下筋骨。

    “嗯,不过陛下得要快些决定了。再拖下去,不但城内百姓苦,我多嘴一句,对朝廷也不是好事。”

    楚滢与苏锦出了帐子,避开人,到小河边散步。

    天机军的将士也知道不来扰他们,只远远地来往忙碌,气氛紧迫,却又有条不紊,倒显得只有他们二人身周,还有片刻宁静。

    二人正走着,楚滢忽地停了脚步。

    “等等。”她道。

    苏锦不解其意,让她扯着转过身来,看着她抬起手,小心翼翼,神情专注,抚上他的墨发。

    他僵着身子,没有擅动,只轻声问她:“你做什么?”

    楚滢没有答,只指尖微微一动,举到他面前让他看。

    是一朵极小的花,大约是哪棵树上开的,不留神落到了他发间。

    他见了,微微牵了一下唇角,但也化不开眉间忧色。

    “怎么了?”楚滢晃了晃他的手,“瞧着倒是比我还沉重些。”

    苏锦看着她,像是努力想笑一下,最终却只显出了几分无奈。

    “叶将军方才说得没错,”他道,“若是再耽搁下去,于陛下并不利。”

    他忧心忡忡,楚滢便有意要做出没心没肺的模样。

    “怕什么?恭王手头只有五六百人了,她想膈应我,自己也落不了好。”

    苏锦却没有与她玩笑的意思。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定海城中的百姓无辜,如果任由恭王闭城割据,闹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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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饥荒,百姓易子而食的份上,天下必以为朝廷无能,于陛下的威望颇有折损。

    “另外,你此番执意要亲自督阵,在这里耗了已有月余,陛下长期在外不归,恐怕朝局不稳,也要生变。”

    他望着楚滢,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要说你,你这次不该来的。”

    楚滢将他的手握在手里,笑得灿烂,“你这阵子还少说过我了?”

    他瞥她一眼,唇角微抿着。

    她就凑近去软声哄:“好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苏锦就更无可奈何,“你有什么数?”

    小声说着话,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一驾马车边。

    车前头坐着三名宫女,像在闲谈的模样,见了他们赶紧立起来,道:“奴婢参见陛下。”

    楚滢留神一看,里头竟有一个是百宜。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她奇道。

    百宜就笑着答:“这阵子马车就没用上过,那两匹马天天养在军队里,只顾着吃草长膘,恐怕跟军马待得久了,性子野起来,忘了该怎样拉车了。这不,也让它们戴上车套,走起来练练。”

    “哦。”楚滢点点头,待继续往前走。

    却听她道:“陛下,眼下到正午了,这南方的天气热,别中了暑气。要不上车坐一会儿,歇歇脚吧。”

    楚滢刚想说不用,苏锦却道:“也好,别累着了。”

    她扭头看他,脸色略有些疑惑。

    “我不累。”

    “怎么,”他睨她一眼,“就不许我累?”

    “……”

    楚滢沉默了片刻,皱了一下眉,“你也坐吗?”

    “自然,你先上车,我跟在你后面。”

    楚滢又多看了他几眼,才转身上车。刚掀了门帘进去,忽地就觉出不对来。

    车上几个包裹,码得整整齐齐,放在墙边。

    若只是让马拉着车走一走,何须将这些路上用的都带上?

    她急回头,刚一转过身来,却见百宜与另一名宫女就紧跟在后面,忽地合身上来,一人一边,擒住她的双臂,竟是将她硬生生按在座椅上。

    苏锦站在车外,望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你做什么?”她大声道。

    他站定了看她,眸子晦暗,像是藏了许多难言心绪在里头。

    楚滢挣扎得厉害,向百宜喝道:“你们反了天了?放开朕!”

    百宜苦着一张脸,却和那另一名宫女一道制住她,手上力道半分不肯松,不断道:“陛下恕罪,奴婢们也是没有办法。”

    她便怒视着外面的苏锦,双目圆睁,血丝暴起。

    “苏锦,你敢!”

    那人闻言,却忽地轻声笑了,“陛下恕罪,臣大逆不道,过些日子,回京当面向陛下请罪。”

    “你上回怎么答应我的?”楚滢脸红脖子粗地吼他,“说好了不许自作主张,不许拿自己去平事,你都忘到天外去了?”

    苏锦弯了弯唇角,明明是笑着,却苦涩难言。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了。”

    “你!”

    她正要再吼他,忽见他伸手,竟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往车内一抛。

    她双手都被宫女束缚着,腾不出手去接,那东西便落在了她的膝头上。她低头看了一眼,霎时愣住。

    是一个荷包,水蓝色的底子,绣着几朵小花,也辨不清究竟是什么。

    从缝线到刺绣,都颇为粗糙,像是极不善手工的人,偏要勉强做了来的,显然是尽了极大的努力,花了心思想要做好,走线却仍有几分歪歪扭扭。

    掩不住的拙劣,像是不好意思流露的真心。

    “苏锦……”

    她愕然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眼神闪了一闪,像是不自在似的偏开去,声音压得低低的:“给你了,可别说我说话不算数。”

    停了片刻,又道:“收了我的,往后就别眼馋别人的了。什么灯会上赢的,戏子献的,都不许拿。”

    “……”

    楚滢狠狠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他冲驾车的宫女递了个眼色,马车立刻快跑起来,载着她一路远去。

    第65章 破局   前世今生。(二合一)

    苏锦靠在帐子里小憩的时候, 梦见了一件久违的事。

    梦里,不是定海城外的厉兵秣马,秩序井然, 而是雍州的郊野,两军对阵, 铁衣寒光。

    没有如今这样遮风避雨的军帐,不过是随意寻了一处草垛后面, 稍稍避开人些,叶连昭扯住他道:“先同苏大人知会一声,今夜我打算留情。”

    “嗯。”他点点头。

    其实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但仍旧是问了一句:“叶将军是怎么想的?”

    “神武军那些人, 平日里是矫情了些, 仗打不成个样子, 多是些世家子弟在里面挣功勋。但大事当前, 倒不是一无是处。”叶连昭抱着双臂,眉头微锁,“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想叛乱。”

    天色正在渐沉下来, 有鸦雀从树梢飞过, 叫声有几分凄厉。

    “都是让他们的总兵给诓了,事到如今,骑虎难下, 但很多人的心里并不真想打仗。我想今夜趁势将他们合围,愿意放下兵器投降的, 就都带了回去,等陛下发落,要是实在有不识抬举,要顽抗到底的, 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叶连昭的脸绷得紧紧的,眼中的神色却并不是狠厉。

    与本朝的将士同室操戈,但凡是有良知的人,都并不情愿。

    苏锦沉默了片刻,只拍了拍他的肩,“好,一切便照大将军的计划来。”

    入夜,合围如预料中一般进行。

    却没有人知道,火是从何而起的。

    两军兵马错杂之间,起初并没有人留心,还只以为是夜间照明所用的火把,直到火势渐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才惊觉已不受控制。

    “你还好吧?”叶连昭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大声喊他,“不行就回帐子里去,不然陛下问我要人,我可担待不起。”

    苏锦在烟气中呛咳连连,苦笑了一下。

    果然,他一介文官,在战场上只有添乱的份,他面对叶连昭这样火里来血里去的男子,终究是比不上的。

    “我没事。”他道,“不必管我,叶将军快去办你的正事。”

    叶连昭点点头,也无暇与他耽搁,只吩咐身边一名小兵来照拂他。

    为防他不方便,小兵还是个少年郎,睁着墨丸似的眼睛,拉着他道:“苏大人,咱们回帐子里避一避吧,等大将军把事情平了,再出来看也不迟。”

    他随着对方向后退了一些,到了个不扰将士作战的地带,便不肯再往后走了。

    小兵既惶恐又认真,“眼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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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乱法,很容易伤着的。要是您有些什么事,大将军一定要拿我们是问。”

    他微微笑了一下,安抚他:“我就在这里看着,不往前去。没事,我会小心。”

    说着,不由疑问道:“为何战场上的烟会这样多?”

    夜色里,火光纷乱,然而却不比寻常走水的时候,火光熊熊烧得通明,反而平地生出许多烟来,让火给一映,到处朦朦胧胧,如同迷雾一般,只叫人晕头转向。

    原本夜里就视物不便,让这样一来,越发不辨东西,十余步外都看不清。

    那小兵却只道寻常。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是用了麦秸杆子、锯末子一类,捂在草垛子里头烧,这样烧出来的烟就大,我们从前在家种田赶鸟的时候,就用这种法子。在战场上用,一般就是为了蒙蔽对方的视线。”

    他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看,声音放轻了些,“只是这烧得也是太大了点儿,别说咱们了,怕是连他们自己都看不清东南西北了吧。也真是的,都已经到必败的份上了,还想不开折腾这些干什么。”

    他们这厢正说着话,却听远处有人喊:“不好了,恭王那老贼自尽了!”

    旁边另有人问:“是先死了才放的火,还是直接把自己生烤了?”

    先前说话的人就骂:“我哪儿知道去,又不是我给点的火。你说死都死了,还扯这么大阵仗,闹得鸡犬不宁的。”

    一片喧闹中,苏锦望着眼前越来越浓的烟气,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他身边的小兵不明白,只顾着欢喜,“这下好了,恭王老贼死了,咱们的仗也可以不必打了。”

    他却没有接话,只难掩忧色。

    远处的火光烟雾中,哭嚎叫嚷声渐大,多是神武军的动静,骂恭王不仁的,骂自家总兵坑害将士的,什么都有。

    身边小兵忍不住啐了一口,“真不是东西,不拿将士当人看。还是跟着咱们大将军福气好。”

    还没过上一会儿,却忽听远处此起彼伏地喊:“天机军杀俘虏了!”

    “都是大楚的将士,何必赶尽杀绝!”

    苏锦惊而远眺,却只见红彤彤一片烟雾,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会呢?”那小兵也震惊道,“咱们天机军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可不要血口喷人。”

    附近目之所及的将士,也多惊愕呆滞,互相询问,却没有一人知道发生何事。

    他急着要寻叶连昭,兵荒马乱之中,却哪里能辨得清人影,只被身边那小兵牢牢拉住,“大人切莫心急,可千万不能再往前面去了。”

    满地火光烟雾中,只闻惨叫声不断,血腥气随着夜风,一阵一阵地飘来。

    烟是将近天明时才散的。

    苏锦被强按在营帐里,只见外面往来的将士个个满面尘灰,垂头丧气,心里便已觉得不好。

    他不顾那小兵强行阻拦,径自出了营帐,向昨夜激战之地望去。

    只见平地上竟隆起一座座土丘,因着离得远,掩在尚未大亮的天光里,看不分明。

    “那是什么?”

    他望着这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异象,低声问。

    小兵支支吾吾的,“我,我也不大清楚,这一夜都和大人待在一起,还没打听呢。刚才听前面回来的人说了一嘴,也没太明白。要不,我扯个人问问吧。”

    当真还让他拽住了一个老兵,脸上黑一块黄一块,步履蹒跚。

    听他这样问,就低咳了两声:“嗐,全死完了,晦气得很。你说那些土坡?呵,都是死人,你要是不怕就去看看。”

    “什么?都死完了?”小兵一时惊住。

    再回头找时,哪里还有什么苏大人。

    苏锦是独自摸到那些土丘面前的。

    哪怕他对战场陌生得很,有这样明显的标识,却也无论如何迷不了路。

    空气里残余着昨夜的烟火气,和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四下里有不少天机军的将士,正在收拾残局,并不留意他。还有少数让人绑着走的,大约是侥幸逃生的神武军士兵。

    苏锦穿过他们,一路走到那些土丘中间,才看清那究竟是什么。

    都是人。

    尸首一具叠着一具,层层摞着,肢体都挤在一处,像盘根错节的枯藤。上面又被覆了土,大约是时间匆忙,盖得潦草,大半尸首都露在外头,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头颅从尸山旁垂下,眼神空洞,直直地望着他。

    饶是像苏锦这样的人,也忍不住胃里泛酸,背过身去急喘了几口气,才从尸臭中略微缓过来一些。

    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了叶连昭。

    那人满目疲惫,怔怔地望着道路两旁的尸山,向来意气飞扬的脸上,难得地现出了一种无措。

    这是苏锦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神色。

    “叶将军。”他走上前两步,轻声唤他。

    “为什么?”叶连昭没有转头看他,只口中喃喃。

    于是他轻笑了一声。

    “我听闻,从前的人打了胜仗,多将敌军尸首垒于道旁,盖土夯实,称之为‘京观’,用以炫耀武功。你说,我将这些京观献给陛下,她会不会高兴?”

    “你什么意思?”叶连昭木木地扭过头来,像是做梦一样。

    “世人皆道恭王狼子野心,竟能勾结神武军谋反,却不知道,我才是她安插在陛下身边最大的一步棋。”苏锦在他的注视下,声音平静,“是我无用,无法替恭王夺得帝位,既然如此,用三万神武军陪葬,想必也够朝廷肉痛许久。”

    “苏大人……”

    “事是我命令将士做的。我是陛下派来的监军,人尽皆知,昨夜混乱,寻不见你,他们不敢不听从我的。”

    叶连昭愣愣地望着他,像是从来不曾认识过他这个人一样,直到一夜未睡的眼睛里泛上血红,额角青筋暴起。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他忍不住吼道,“你怎么了?”

    苏锦只对着他微笑。

    “叶将军,你我相识一场,我不愿让你难做。请你将我押回京城,让我面见陛下。”

    随后,便是太极殿上一口咬定了认罪,在群臣激愤中革职下狱。

    一夕之间,整个京城都知道,他身为恭王的幕僚,竟在陛下身边做到了帝师之位,蒙混数年,从未引人猜疑。只待与恭王里应外合,夺了大楚的天下。

    其心可诛,万人唾弃。

    不论楚滢如何恳求,他都咬紧了牙关,从未吐露过一个字。

    他知道,楚滢抵死不肯信他的谎话,叶连昭亦多次面圣求情,斩钉截铁,咬定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但是能够如何呢?

    恭王和神武军的首领,在自裁之前,给他们布下了一个死局。

    他大约能够想到,神武军中有一支亲信,眼看大势将去,事败后他们这些为首作乱者,也难逃一死,甚至是株连全族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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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主动点火生烟,遮蔽全局,趁乱屠杀了几乎所有神武军,又故意大声呼喊,嫁祸于天机军,不惜筑起京观这样令人发指的事物,来将事情坐实。

    谁会相信,有人会对自己军中的将士下这样的杀手呢?

    于这些人而言,三万将士皆死,震动朝野,反而保全了他们这些为首者的九族。

    于恭王,则是在事败之际,还能狠狠地予以楚滢一击。

    怎么算,这都是一笔不会输的买卖。

    如果将事情算到叶连昭头上,那便是他因擅杀俘虏获罪,身为一军主将,肆意屠杀,他恐怕难逃一死。

    神武军已覆没,假如天机军再遭此重创,于大楚无疑是割肉剜骨。

    而如果将事情算作是楚滢授意,或可保叶连昭和天机军,但于她而言,却无疑是威信动摇,死去将士的家中哭嚎震天,民心浮动。从今以后的史书上,都会留下她残暴的名声。

    唯一能保全所有人的方法,就是由他担下来。

    哪怕他明知道结局是什么。

    ……

    苏锦被吵醒的时候,看见了叶连昭的脸。

    不是前世双眼血红,冲他吼“你是不是疯了”的叶连昭,是今生对他和和气气,正有条不紊指挥的叶连昭。

    “这样累?”叶连昭冲他笑了一下,银甲闪着寒光,“再歇一会儿吧,还没到攻城的时候。”

    “你和将士们忙前忙后,我在这里瞌睡,像什么样子。”

    苏锦说着,就站起身来,随他一起走到帐外。

    时值江南初夏,天气很是和暖,只是风里隐约带着火药味儿。因为天机军的将士今日已将火器尽数祭出来,装填上弹药了。

    稍后开战,就要与城墙上的叛军见分晓。

    二人望着不远处斑驳的城墙,神色俱是严肃。

    “他们手上的火器,式样比我们的落后许多,大约是抄的旧图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叶连昭道,“我们有百子连珠铳,希望能占上风。”

    “嗯。”苏锦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有些出神。

    身边人就继续道:“要是能就此打开城门,便是最好。那‘朱雀玄火’,实在太伤及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

    “谁不是如此呢。”苏锦淡淡道,“但若真到那一步,还请叶将军听我传令。”

    “……”

    一时沉默。

    叶连昭打量着他,神色有些难言。

    终究是他开口问:“怎么了,叶将军可是有何顾虑?”

    对面才低低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陛下为什么突然回京,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

    苏锦垂落了眸子,声音毫无起伏,“前番不是说了吗,陛下离京太久,终究不是办法,有些政务还得回京处理。此处由我代陛下决断,先行后奏。”

    他静了一小会儿,道:“叶将军有什么疑问吗?”

    面前的人摇了摇头,似是犹疑,“我……不是这个意思。罢了。”

    叶连昭说着,快步走到阵中,扬声道:“众将听令!”

    天机军的将士们早已严阵以待,手中各式火铳装填完毕,直直对着前方城墙。

    城墙上面,叛军亦预备还击。

    “放!”

    一声令下,万弹齐发,火铳炸响声不绝于耳。

    围城一月有余,初次大举攻城,天机军的将士既憋着一股劲,火药亦充足,如流星般向城墙上倾泻。

    城中叛军虽火药远不如他们充沛,亦是赌上了全部底气,不断还击。

    苏锦远远望去,只见叶连昭虽指挥有度,神色却并不轻松。

    守城原就占优,对方许多时候并不需要露头,只从城墙上的望孔还击即可,因而,虽天机军实力处在上风,却未见得能讨到多少便宜。

    如果久攻不下,最终恐怕还是要走不愿走的那一步。

    却在此时,忽听近旁有将士喊:“将军你看,他们是不是炸膛挺多的?”

    众人循声看去,一时皆有些惊讶。

    炮火声中,听不清对面的火铳究竟是怎么个动静,却见射来的弹药的确减少许多,城头上一排望孔,原是有人在里面齐发的,如今却接二连三哑火。

    纷乱声中,隐约听见有人气急败坏在喊:“这都是些什么破烂?一时半刻都不顶用!”

    阵中便有将士乐了,议论道:“他们这是哪里来的火铳,豆腐做的吧?”

    尽管讶异非常,但眼见得对面火力渐弱,叶连昭却也不会错失机会,立刻下令:“听我号令,即刻破城!”

    大军汹涌,在火力掩护下直冲城门而去。

    ……

    后世史载,恭王于此日自戕于城头。

    叛军中有畏惧者,见无力相抗,竟弃了城门奔逃,换上布衣,妄图充作百姓逃离。

    天机军轻松破城,定海之围得解。

    而这一日的苏锦,却还没有心思复盘全局,他只在暮色将至的时候,穿过正押解叛军和往城中运粮的将士,缓缓回到营帐中。

    满心疲惫,却也有一处忽地轻松许多,像是悬了多日的大石终于落下。

    刚掀开门帘进帐,腰上忽地被一把揽住,双臂如铁,将他箍得死死的,不容他擅动半分。

    耳后传来恶声恶气:“苏大人,玩的一手好花招,嗯?”

    第66章  春雨   大结局。

    他在听见那声音的一刻, 心跳陡然加快,身子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但与此同时,却忽地感到累得很, 只想倒进那个怀抱里。

    就好像在风雪中行路太久的人,见到一处草舍, 一杯热茶那样。

    身后的人竟也良久没有说话,只紧紧拥着他, 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气息粗重,臂膀微微颤抖着。

    却有一名士卒, 如往常习惯的那样, 急匆匆地掀了帘子就进来, 口中道:“苏大人, 咱们将军说……”

    刚起了个头, 突然怔住了,双眼瞪得浑圆,盯着他背后那人, 竟连什么规矩都给忘了。

    只听他身后的人低声道:“出去吧, 告诉其他人,今夜这处帐子,不许任何人进来了。”

    “是, 是,小的明白。”

    那士卒猛一低头, 一边忙着答应,一边就飞跑了出去。

    唯余被陡然放下的门帘,兀自摇动拍打,其声簌簌, 反而衬出了这一刻的难堪。

    苏锦站得僵硬,默不作声,固执地连一动也不肯动,直到被身后那人没好气地扳着肩膀,将他身子转过去。

    楚滢的眸子暗沉沉的,在帐中昏暗的光线里,像要扑食的虎豹。

    他微动了动双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摆出了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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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苏大人就不打算同朕解释一下?”

    楚滢眯眼盯着他,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脸孔。

    他目光躲闪了一下,疑问不小心就从口中滑出:“你怎么回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人的神情陡然更不善了几分,简直像要就地将他吞吃掉的模样。

    “按你的计划,朕此刻是不是还应该被人捆着,快到京城了?”楚滢冷声道,“挟持君王,你好大的胆子。”

    苏锦听她这样说,却忽地平静了不少。

    “都是我一人之罪。”他道,“宫人皆是受我胁迫,不敢不从,你不要惩处她们。”

    随即就被一把揽住了腰。

    楚滢倏地低下身去,另一手往他膝弯一搂,轻轻松松就将他捞进了怀里。

    他连日身心俱疲,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只望着她问:“你做什么?”

    “做什么?”楚滢冷笑一声,“不是不让朕惩处别人吗,那朕处置你这个始作俑者,还是名正言顺的吧?”

    眼看她大步流星往帐中仅有的一张床边走,苏锦终是低声道:“你别。”

    军中的床铺都极简陋,普通士兵都打地铺,十余人挤作一排。即便位高如他,有单独的帐子,支了架子床,但也仅够一人睡,不过囫囵安身罢了。

    要是依着她的性子折腾起来,那是万万不行的。

    楚滢却不管不顾,将他放到床上,自己紧跟着也欺上来,双臂牢牢地禁锢在他身子两旁,半分也不容他脱逃。

    身下的架子床不堪重负,立刻发出可怜的吱呀声。

    “今日可没有苏大人讨价还价的份儿。”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账,我还得一笔笔和你清算。”

    他在她过分笃定的目光里,忽地就觉出了一些不对。

    今日轻松大破叛军,一举入城,连叶大将军也颇感惊异,私下里道是运气都站在他们这边,还不待如何苦战,对面叛军手头的火器竟能接二连三炸膛哑火,守了一个多月的城,硬生生守成了笑话。

    可眼前的人,却好像半分诧异也无。

    “你都算到了?”他迟疑道。

    楚滢就嘁地一声笑出来,“苏大人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她松动了一下手臂,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将他搂在自己身下。

    “什么叫算到了,就是我干的。”

    “……?”

    “恭王老狐狸心思多,我们不是早猜她在造火药吗,有火药就必然有火器,哪怕当时还没抓到她把柄,但也是可以想见的事。”

    楚滢笑笑,“火器哪里来啊,她又不会造,那就只能从咱们的火器厂里偷图纸,照猫画虎,抄现成的。”

    “你怎么做的?”苏锦愕然。

    “没什么难的,我让人抄了一份旧式的图纸,让倪幸带回家里。倪雪鸿不是一直在恭王那边扮着孝女贤孙吗,恭王还道她是尽了好大的心呢,予了她不少好处。”

    楚滢口气轻松得很,“只是那份图纸上,有几处尺寸改过,照着这个造出来的火器,铳膛里头不平滑,本就容易炸膛。我怕见效不够,又让额卓人在火药上也动了点手脚。”

    “他们收钱替叛军运军备,是你指使的?”

    “不然呢?反正他们也是驾轻就熟了,当年在边疆往天机军的火药里掺沙土,用的就是这一套。我没怪责他们,只让故技重施一遍,他们还谢了我许久。”

    “……”

    苏锦望着她一副轻巧神色,竟一时失语。

    原就尺寸失当的火铳,再遇上掺了沙土的火药,根本就挺不过多少发,要想不炸膛才是怪事了,难怪今日一较真打起来,对面叛军不出多时便哑了火。

    他陡然就明白了,前阵子叶连昭为额卓人失信气得大动肝火的时候,她那一句“不用担心”是出自哪里。

    原来她从那样久之前就开始设局。

    他怔怔看了她半晌,才轻声道:“你瞒我。”

    楚滢却忽地笑开来,透着几分凉意。

    “是,我故意的。”她承认得格外干脆。

    面对他震惊神色,她眯了眯眼,“我只想瞧瞧,若是没有我的主意,苏大人这一回会不会还想着把自己祭出去。没想到,还是一样的不长进。”

    “……”

    苏锦在她的禁锢下,喉头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就有猜想了,只是,在你丢给我那个荷包时才敢笃定。”

    那时他对她说:“收了我的,往后就别眼馋别人的了。什么灯会上赢的,戏子献的,都不许拿。”

    他为戏子吃的那一场醋,已经是前世的事了,今生从未有过。

    就是这一句,露了马脚。

    那一日他打的主意当真是,将她挟持回京,自己以帝师的身份,留下督战。若是真走到要殃及城内百姓的那一步,日后朝野追究起来,那便是他冷血无情,先行后奏,横竖扯不到楚滢的身上。

    既然都是第二次走上同一条路了,或可在一句半句之间,遮掩得稍稍松懈一些。

    没想到,不仅让她捉住了,原来还被她反摆了一道。

    “你也不曾告诉过我。”他道,“扯平了。”

    楚滢看着他的神色,像是好气又好笑。

    “苏大人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些吧,我们还没好好清算呢。”

    她俯身下来,避过他的双唇,直扑他的鬓边。

    气息暖热,落在耳廓上,一阵阵令人难堪的酥痒。她启唇含住他耳垂,轻轻勾弄,像狡猾的鱼轻衔鱼饵,却不肯咬钩。

    苏锦的气息便忍不住乱了一瞬,“别闹。”

    “谁和你闹?你每次丢下我就走的时候,怎么不对自己说这话?”

    楚滢埋头在他鬓边,声音虽轻,却一字字清晰灌进他的耳朵里,连那一丝极细微的哽咽,都没有被放过。

    “你到底凭什么,总替我做决定?”

    因为能保全她,就将自己丢出去让万人践踏。

    因为不想拖累她的名声,哪怕她拼尽全力要将他护在后宫里,也决绝地跃下宫墙,只为从此朝臣手中再无话柄。

    可是,他问过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苏锦在她陡然沉重的呼吸中,喉头哽了一哽,还未说话,颈上忽然被咬了一口。

    不重,却像恨极了一般,牙齿厮磨着他的肌肤。

    他忍不住一声低呼就脱口而出。

    楚滢的声音带着故作的凶狠:“给朕认错!”

    他心头忽然一酸,绷紧的身子也慢慢松弛下来,嗓音微哑:“若是我不认呢?”

    “你!”

    “不是想处置我吗?”

    “……”

    她的吻落下来时,苏锦轻合着双眼,却仍提着一颗心道:“你轻些,嗯,别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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