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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3(第2页/共2页)

角递了一个极担忧的眼神过来,崔冉瞧见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以免让人瞧见了,又招来一通冷嘲热讽。

    他只能合了合眼,示意自己明白,好让对方稍为安心,心底却不由得生出一丝惶然。

    在这北凉的皇宫中,陆雨眠自身尚且难保,是绝无什么本领帮他的。而此刻的赫连姝,又在城北的练兵场里,对此间情形一无所知。

    如果小阏氏执意,真要将他卖进花楼,那他便会当真陷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了。

    此时此地,他无人可以依靠,只有自己。

    “来人。”那厢小阏氏已经扬声吩咐,“还等什么,这就把他带下去。”

    屋外原是候着婢女的,就是到王府中传话,将他召入宫的那两名。此刻听得传唤,就大步进来,一边一个站到崔冉身后,就要动手架他。

    崔冉心里不由得慌张,本能地将肩头一缩,道:“慢着。”

    “怎么,”面前的人冷眼瞧着,“本宫面前,还有你耍花招的地方?”

    身后的婢女低着头,小声道:“请随奴婢们走吧,别吃二茬苦。”

    她们的手已经一左一右,放在了他的肩头上,暗中使力将他向后扳,只是他跪着,死死地将身子向地下沉,一时之间,倒也没有那样容易被扯了走。

    若要强行将他拖拽起身,以女子的力气,她们必是办得到的。只不知道她们是心肠软些,还是顾忌着在主子跟前,不好擅自动手,将场面闹得太难看,这一会儿的工夫,竟也与他僵持着,给了他片刻思量的时机。

    小阏氏的主意,打得倒很是周详。

    掖庭再脏,名义上还是宫廷的地方,要是将他发落到那里,以赫连姝的仗义,他相信她一定会前往寻他。只要他不死,就终究是能寻到的。

    而花街则不同了。

    这等风尘之所,一片街坊之间,能有数十家。大到灯火通明的楼阁,小到巷子里的隐蔽门户,什么样的都有,来往的都是些三教九流,再纷繁复杂也没有了。

    一旦落到那里,别说是有谁奉了小阏氏的命令,有意要将他藏起来,避开赫连姝。即便是没人藏他,只将他向随便哪一道门后一塞,要想在鳞次栉比的楼阁中找见他,也难如登天。

    哪怕赫连姝是皇女,又是将领,也总不能动用了麾下士兵,将花街柳巷翻个底朝天。

    那他便是永无再见天日的时候了。

    即便十分有幸,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她一面,到那时,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景况。

    落进烟花之地的男子,是世间最凄苦,最不堪的人,就算是北凉人的风俗习惯较南边开通,对男子的贞洁没有那样在意,但也总没有以风尘男子为夫的道理。何况她的身份高贵,更是如此。

    那到了那一日,相见尚且不如不见。

    小阏氏没有下令杀他,但此举与要他死又有何异。

    而面前的人,见两名婢女迟迟没能将他带离,脸上便越发现出怒意来。

    “怎么了,连一个男人都拖不动,宫里是没有给你们饭吃吗?”他喝道,“立刻把他带出宫发卖了,别再让本宫说第三遍。”

    二人听了这话,却也不敢再迟疑了,应了一声“是”,手上立刻加了力道,箍着崔冉的双臂,就要强行将他扯起来。

    女子力大如铁,他如何能与之相抗。

    眼看着身子已经被架起来,双膝硬生生地离了地,崔冉也顾不得许多了,扬声道:“小阏氏,在带我走之前,我还有话要说。”

    他低眉顺眼的,在跟前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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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日,陡然冒出这样一句,倒令在场众人都愣了一愣。

    小阏氏亦不由得面露几分错愕,狐疑地将他看了两眼,眼神中写满警惕。

    “你要说什么?”

    身后两名婢女仍架着他,却不好再使力,他就这样别扭地半跪在地上,悬着身子,头却高高地昂着,直视着眼前人。

    “我已入了王府,是赫连姝的人,即便是要将我发卖去哪里也好,也得先与她知会,由她做决断。”

    对面闻言,狠狠一怔,似是不能相信他口中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将他盯了足有半晌,才猝然冷笑出声来。

    “你在威胁本宫?”

    “我没有,也不敢。”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赫连姝是我的女儿,别说是处置她的一个男人,本宫就是要处置她,她也得乖乖地站在跟前听罚。”

    面前的人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透着明白的嫌恶。

    “你倒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竟敢痴心妄想,搬出她来和本宫顶嘴?”

    崔冉虽被身后两人制住,脸上却丝毫不显惧色,反倒是语气平静坦荡,比之片刻前俯首称奴时的模样,像是改了一个人一般。

    “我如今只是一介卑贱之人,如何能够与小阏氏相抗,更遑论威胁了。您要是真想此刻就将我发卖出去,我是半分也不能挣扎的。但有些话,我必得事先与您说了,以免将来悔之晚矣。”

    他昂首挺胸,话音不疾不徐,“您虽是赫连姝的父亲不假,她如今却也不是三岁稚童,而是正值青壮,领兵列阵的。在我们陈国,女子十五而笄,皇女封王开府后,更是独当一面,与内宫少有干系。我虽然初来乍到,不熟悉陈国的规矩,但想来也相差无多,并没有将亲王视作幼童,事事由父亲代为执掌的道理。”

    他像是没看见对面越发铁青的脸色,只径自向下说。

    “如今她尚在城北练兵,要是回府之后,发现自己的身边人让小阏氏给发卖了,也不知心中该如何作想。即便出于孝道,不好当面直言,想必心底里总也不是乐见此景。”他道,“父慈,方能女孝,我是命如草芥,无足轻重,但若是为了我,损了您与她的父女亲情,那便是十分不值得了。”

    眼前的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直直地盯着他,目眦欲裂。

    “你竟敢挑唆本宫与女儿的亲情。”

    “我意绝不在此。”他坦然道,“但她是什么性子,想必您比我更明白,何须我多言。我此番斗胆说这些话,是为救我自己,也是诚心为您着想。”

    “你真以为她心里多看得起你?”

    “我不敢这样妄想。但是,在金殿之上,是她执意讨要的我,也作不得假。”

    崔冉说这话时,眉目清朗,甚至唇边还带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他便眼见得小阏氏深吸了一口气,一连倒退了几步,亏得身后的小侍抢上前来,一把扶住。

    “您别与这样的人动气,小心自己的身子。”

    小侍一面劝,一面也不由得倒吸凉气,“他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王府里当家的主子呢。”

    他脸色清冷,眼看着对面挑唆,不发一言。

    “反了天了,”小阏氏被扶着重新坐下,用力地拍着桌子,“瞧瞧,这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他在身旁一连声的劝慰中,气得脸色紫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怒发冲冠。

    “这样的狐媚子,要是留在老三的王府里,迟早要惹出通天的大祸。本宫绝不能容他!”

    后头的两名婢女闻言,不待他再下令,便要动手来扯崔冉。崔冉紧咬着牙关,任凭她们生拉硬拽,目光只直直望向座上的人,半分也不躲避。

    那厢小阏氏就更是怒气冲冲,“你们看看,他这副模样,难道还要将咱们吃了不成。”

    他忍不住牵了牵唇角,忽地竟笑了一下。

    方才有一阵,他当真觉得,自己既愤怒,且委屈,尤其是对方刚开口说,要让人将他卖去花街的时候。即便他如何有错,给赫连姝添了麻烦,也没有到了要被这样折辱,不给活路的地步。

    要说此间,没有那尔慕与他父亲的功劳,他实在也是不信的。

    他以为,他会一面恨得入骨,一面又为此后未知的命运而惊慌不已。

    然而真走到这一刻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远不如想象中激愤,反倒是忽地从心底里,升起某种怅然若失的心绪来。

    这种感受极怪异,像是一股暖意,夹杂着酸涩,蓦地涌上他的眼眶,他一时没忍住,眼角便微微湿了几分,却并不是因为害怕。

    他只是忽然想起,那一夜,赫连姝掌心的薄茧轻轻滑过他的脸。她向他说:“等着本王回来。”

    也不知道当她回府,得知此事的时候,会是如何作想。

    他在这个当口,竟还有心思,抿嘴轻笑了一下。以她的脾性,大约是又要生气了,只是这一回,他看不着罢了。任凭她有多大的脾气,也别冲着他发了。

    说来也是唏嘘,当初他刚遇见她,对她既畏惧,且提防,只想着躲她远远的,不要与她生出什么纠缠。如今转了念头,真想安安静静留在她身边时,却反而不能够了。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

    他让两名婢女从地上拖起来,还未转身向外走,却听门边有人扬声问安:“四殿下,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屋内众人闻声,皆抬眼看去,就连拉扯着他的婢女,手底下也不由得停了一停。

    来人年纪很轻,大约只有十五六岁模样,还是一名少女。眉目之间,与赫连姝颇有几分相像,只是脸颊丰润,笑盈盈的,顾盼间还透着青涩。

    她步履轻快,进得门来,看一眼里面情形,面露诧异。

    “爹爹,”她向着座上道,“这人惹您生气了?”

    崔冉不费什么工夫,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四皇女,赫连媖。先前在金殿上,他也远远地瞧见过一眼,只是没有交集,容貌便也记得不大真切。

    没想到,她偏赶在这个当口来了。

    她虽年纪还轻,到底也是半大的皇女,将要长成人了,后宫之中,终究还是有些避忌在的。那两名小侍也不敢多留,当即起身,两面互相见了礼,寒暄几句,也便寻了由头告退了。

    只余下小阏氏,见了自己亲生的女儿,好歹是面色稍霁,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

    “嗯,这个下人坏了规矩,爹爹正要罚他。”他轻描淡写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今日得空,刚从射箭场上下来,就想着来看望您。怎么,您倒不欢迎女儿了?”

    赫连媖显然是个活泼性子,嬉嬉笑笑的,竟不往他身旁坐,反而向着崔冉走过来,且仔细端详了几眼,像是颇为好奇的模样。

    “看他的打扮,不像宫里的下人。”

    既是主子有话要问,仍将他不上不下地架着,便显得场面很是难看。那两名婢女很懂眼色,手上一松,就将崔冉掼回地上,自己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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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到后面。

    崔冉的身子骤然落回去,没有地方可以凭靠,膝头便重重撞在了地上。虽是隔着一层地毯,仍是被底下的砖地磕得生疼。

    他极轻地蹙了一下眉,低声道:“奴给四殿下请安。”

    “嗯。”对面眯眼笑了笑,算作是受下了,转头问,“爹爹,他是什么人呀?”

    小阏氏的脸色就显得不大自在了。

    “你难得来我这里一趟,倒是专想着管这些闲事。”他道,“不过一个犯了错的下人,也值得你操心。”

    赫连媖却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不悦,只盯着崔冉瞧。

    “我只是看着,他与我前些日子纳的陈国皇子,长得倒有几分像,才忍不住白问一句罢了。”

    面前人的神色就越发不虞。

    “是,就你一个有眼力见儿,偏在这些不该你管的事上留心。”他半是嗔,半是斥,“这就是赏到你姐姐手上的那个,可不就是一窝里养出来的吗。”

    他从眼角将崔冉狠狠剜了一眼,道:“这些陈国的男人,一个个长得妖妖调调的,活脱是山里跑出来的野狐狸,活该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崔冉低着头,任由他骂,只当这些难听话是耳旁风。

    赫连媖在她父亲面前,却并不畏缩,仍是笑盈盈的。

    “也没有您说的这样吓人。”她道,“我瞧着,我身边那个名叫崔容的,挺乖巧懂事的。正好我府里也没什么像样的人,我还想着,不如明年抬举了他当侧夫。”

    “胡闹!”小阏氏双眼一瞪,几乎要拍案而起,“有本宫在,你想都别想。”

    她撇了撇嘴,“我不过顺口一说,爹爹怎么生这样大的气。”

    “你是我凉国的皇女,多少贵族大臣的儿子等着你挑,你偏要去搭理那些没脸面的。”小阏氏的模样,近乎痛心疾首,“一个被俘虏来的男人,也配做你的侧夫?”

    他气得脸色发青,“要是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本宫便该同大可汗闹上一闹,做什么非要将这些龌龊的陈国男人带回白龙城来。搅得本宫的两个女儿,全都昏了头,让人看笑话。”

    他面对自己的女儿,终究不如对着崔冉时,那样尖刻冷酷,只是嘴角绷得紧紧的,摆出半分也不容商量的模样。

    “只要本宫还在,你们想都别想。”

    “好啦好啦,我又没说什么。”赫连媖在他身旁坐下,软了声调,“您瞧,我难得来一趟,倒把您给气成这样。”

    他二人是说者无心,崔冉跪在跟前听着,心里却兀自不能平静。

    金殿一别,再未相见,他是此刻才知道,他的弟弟崔容,原来是被送到了赫连媖的府上。

    他望着眼前笑容满面的少女,心里倒是稍为松快了几分。瞧她的模样,应当是个脾气好的,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崔容在她身边,倒像是没有吃什么苦。

    他当初未能应允柳月白,让赫连姝将他的儿子一同庇护,心中总难免有些亏欠。如今这般,倒也稍感安慰。

    只是,她方才说,她是瞧着他与崔容长得有些相像,才忍不住多问几句。

    他瞧着她的笑脸,不由得生出几分困惑。

    其实,他与崔容虽是兄弟,相貌却并不近似。别说是她了,就连让他自己来看,也瞧不出几分像来。

    所以……莫非她所言是假,专程来救他才是真?

    仿佛是应证他内心所想,赫连媖扭过头去,似乎不经意道:“爹爹,说了半天,这三姐府里的人,您打算怎么罚啊?”

    小阏氏让她先头里气得,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只是要将女儿的侍人发卖到花街,这样的事,终究不怎么光彩,在另一个小女儿面前,也是不大好意思提的。

    他只道:“你就别管这样多了。既然你来了,先坐这儿陪我说说话,叫她们把人带下去,稍后再说。”

    赫连媖却不依。

    “爹爹,您要打要罚的,不如都在眼前发落了吧,正好我在这儿,还能做一个见证。”她道,“您和三姐的脾气,我都是最清楚的。您这会儿要罚她的人,万一罚得重了,没准她还要找您说理来。”

    她嬉笑着,挤眉弄眼,“要我说,您就算是生气,也别下手太重了。差不多意思一下,也就得了。”

    听得小阏氏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你今日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管教我这个爹爹来了?”

    话音刚落,不待她再搅浑水,却听外面宫人扬声通传:“三殿下到——”

    第54章 54 .  晴洲向晓(四)   有一点点会撒娇了。(……

    座上的小阏氏眉梢一挑, 面露错愕,他身旁的赫连媖也诧异不小,放下了手中茶杯, 抬头向着门外看去。

    崔冉跪在他们身前, 却只觉得恍恍惚惚的, 很不真实。

    赫连姝, 她不是在城北的练兵场吗?

    她亲口说的,大可汗要她带着练兵, 为明年攻打西齐做准备。练兵场离主城颇有一些路程,为免路上来往不便,耽搁时间,最近这一段时日她都会住在那里, 不会回来。

    眼下这个关口,她怎么会出现。

    他甚至疑心,是他在地上跪得太久, 头晕眼花的, 生出了幻觉。因为心里太希望有人能救他,带他逃出此刻险境, 所以就不由自主地, 将她给想象出来了。

    思及此处,心底还不由得荡了一下。

    原来,在即将被小阏氏发落出去的当口,这一刻, 他竟然这样想见她。

    他兀自怔着神,身后的婢女却已经在躬身请安了。

    “奴婢参见三殿下。”

    “嗯,”他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是在干什么?”

    其声清越,作不得假。

    他终于忍不住心中惊疑,转回身去看。

    小阏氏未曾允许他起来,他便只能吃力地扭转上半身,双膝仍得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且他跪得久了,腿脚已经发僵,扭头去看时,身子难免不稳,险些栽下去,不得不用手在地上撑了一把。

    他刚将自己稳住,抬起头来,就撞上了赫连姝的视线。

    她穿着皮甲戎装,外罩斗篷,看着是从练兵场上下来的模样。离奇的是,她发辫略微凌乱,双颊亦是红扑扑的,细看之下,额角竟还沁着汗珠,与平日里衣饰体面,从容不迫的样子很是不同。就好像……

    就好像她是从城北的练兵场,一路快马加鞭赶进宫里的一样。

    她目光落在他脸上的刹那,眸子微微眯起,瞳孔收缩了一下。

    这副形容,崔冉有些熟悉。她从前生气时,对着他面露威胁,就是这样的神情。这时候,她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瞳仁里都积着寒气。

    但是细究起来,此刻的她却又有些不同。她眸中明暗交替不定,竟似有心绪激荡。

    崔冉仰望着她,既为那般使他看不分明的神色而微微心悸,与此同时,却也觉得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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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松,好像被抽去了骨骼一般,瘫软跪坐下来。

    不是幻觉,是真的赫连姝。

    他不会被小阏氏发卖去花楼,他终究还是见到了她。

    座上的人在这片刻之间,神色已经变换几番。他这会儿瞧起来,多少有些强作镇定的模样了。

    “你怎么回来了?”他道,“你不是替你母亲练兵去了吗?”

    赫连姝站在崔冉身边,直视着她的父亲,脸色沉静。

    “练兵场营房简陋,多有不便,正好今天得闲,事情结束得早,就想着回王府里住一夜。”她道,“毕竟我已经去了十余日,对家里也颇有些不放心。”

    她顿了顿,神色未变,让人也瞧不清她究竟是不是意有所指。

    她只垂眸,向崔冉身上扫了一眼,“不知道我这小侍,是怎么擅自跑进宫来,惹恼了爹爹。”

    小阏氏的面色就不由得有些僵硬了。

    任谁都知道,闲人不经通传,如何能够进宫门。他必不可能是自己闯进宫来的,而只能是让人传召进来问话的。此刻跪在这里,是怎样一回事,就已经很分明了。

    长了耳朵的都听得明白,她这哪是在询问,而几乎是明着来质问他这个做父亲的了。

    “跑进宫来的本事,他倒还没有。”他轻哼道,“只是本宫听说了一些事,觉得有必要将他传来,问个明白罢了。”

    他将赫连姝与崔冉各瞧了一眼,笑得很有些不是滋味。

    “传你的人,没有事先和你知会一声,倒是本宫的疏忽了。”

    “爹爹言重了。”赫连姝声音平静,“他是我的人,也就是您的女婿,既然是您有话问他,那他便该恭恭敬敬,一五一十地答。这是他的本分。”

    她说着,且微微笑了一下,“您要问些什么,女儿没来晚吧?正好,让我也一起听听。”

    崔冉分明看见,另一边的赫连媖仗着小阏氏无暇看她,几乎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抿着嘴忍住,嘴角却扬得高高的,怎么也落不下去。

    小阏氏气得脸色煞白,肩头微微发抖。

    “荒唐,他是什么身份,也能称得上是本宫的女婿?”他瞪着赫连姝,“一个小侍,一个俘虏罢了,老三你是不是昏头了。”

    赫连姝方才赶进来时,双颊通红,微微气喘,显然是路赶得急了。但她终究底子好,身强体健,不过这三两句话的工夫,气息已经平稳下来,额上的汗珠也收敛了,瞧着反而像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扬了扬唇角,道:“不过一个称呼而已,爹爹动这样大的气。那我不说就是了。”

    她声音朗朗,复又问了一遍,“爹爹要问他些什么?”

    北凉人的衣裳收身窄袖,并不如广袖易于遮掩,崔冉清楚地看见,小阏氏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手背青筋隐约突起,显然是怒极了的模样。

    但他并不如片刻之前,能够肆意地呼喝斥责,更不提要将崔冉卖进花街的话,只是唇角紧绷,强掩怒容。

    “罢了,许多话本宫刚才已经同他说过,没有必要费神再说。”他道,“但另有一些话,我须同你说。”

    “女儿洗耳恭听。”

    崔冉到这一会儿,也多少看出了一些眉目。

    小阏氏其人,心气高,脾性大,为人做事果决狠厉,这从他只见第一面,就要将他发卖去花楼,可见一斑。难怪不论是陆雨眠,还是北凉的小侍,都对他敬畏有加。

    就连同为亲生女儿的赫连媖,在他跟前也不敢碰硬,只能讨巧卖乖,嬉笑转圜。

    但是,他在赫连姝跟前,却不敢十分的无所顾忌。

    也不知是因为赫连姝的脾气暴烈起来不遑多让,还是因为她年纪长几岁,正受大可汗的倚重,也就自然地成为了他在宫中的立身之本,使得他父凭女贵,能够与出身显赫的大阏氏分庭抗礼。

    他在这个女儿面前,终究是有几分退让的。

    便如此刻,哪怕任谁都瞧得出来他胸中怒意汹涌,他也到底只能忍着脾气同她说话。

    “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你在金殿上同大皇女当面争起来,让多少人看了笑话。”他道,“大皇女背地里怎么计较,倒还是后话,只说大可汗,向来最厌烦的便是女儿争执,姐妹不睦。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忌讳?”

    赫连姝的脸色只微微沉了一沉,要是不留心,便给错了过去。

    “我明白。”她低低道,“请爹爹放心。”

    “放心?”小阏氏将她重重盯了两眼,“我真能够放心吗?”

    他的模样,似是十分痛心疾首。

    “你母亲一共只有四个女儿,大皇女受过重伤,落了病根,已经是不必说的了。余下的里头,你们姐妹两个向来聪明,很得她的喜欢。老四年纪小些,倒还不忙,你却是正当年的时候。你自己瞧瞧,近几年她哪一件事上不重用你?要是为了一个男人,让她认为你没有出息,你上哪里后悔去?”

    他说到末几句,已经忍不住红了眼圈,声音微微嘶哑,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赫连姝却仿佛未觉,甚至淡淡地笑了一笑。

    “您也是的,在宫里享着清福,操心这些干什么。”她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方面,一向没有兴趣。”

    “老三!”小阏氏陡然高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她站在跟前,连身形也不曾动一动。

    崔冉却总觉得,从她看似淡漠的脸色底下,有凉意渐渐地升起来。

    “您看,每回说不上几句,总得争起来,我要在您这儿多待,倒是给您添堵了。”她像是玩笑的模样,神色却不怎么欢畅。

    只将崔冉看了一眼,“要是您没别的话,我就把人带回去了。趁着天没黑透,好走路。”

    小阏氏让她气得脸色发青,别过脸去,压根也不理会她。

    她倒也不在意,好像不过是例行公事般地知会了一声,就径直俯下身来拉崔冉的手臂。

    “起来。”她道。

    虽只是简单的两个字,相较片刻前的冷淡,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温度。

    好像手炉将要燃尽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热情,但将手靠上去的时候,却到底是能感到一丝暖意。便是这一分,也足以安慰在风雪中惶然了太久的人。

    崔冉忽地觉得喉头哽了一下,酸意堵在喉头,使人生疼。

    万幸,此刻倒也没有人需要他开口说话,他只须乖乖照做就是了。

    他借着赫连姝手上的力,尝试着站起身来。跪得久了,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既疼且麻,几乎难以站直。

    他在人前,自然没有脸面说一个疼字,只极轻地吸了两口气,逼着自己歪歪斜斜地站立起来。却大约仍然是让她听见了。

    她的呼吸滞了一滞,原本扶着他手臂的手,就移到了他的腰上。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旁人的眼睛。

    对面许久不曾说话的赫连媖,眉毛扬得都快飞进鬓角里去了,脸上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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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呵呵的,用显然揶揄的目光看着他们。

    崔冉脸上受不住,陡然一烫,连忙垂下了眼去,不敢和人对视。身子却并没有动,只倚靠在身边人的身上,借着她的力站着,任由她的手揽在自己腰间。

    要换在从前,别说是在人前让她这样明晃晃地搂着,就是小手指沾上些许,他也必定要急匆匆地避开了去,以免让人取笑不懂礼数。

    男女有别,但凡是一星半点亲昵举动让人瞧去了,都极为羞愧。

    但是此刻,他却忽地不愿意躲闪了。任凭脸上滚烫,红得难耐,也不费神从她的臂弯里挪开半分。

    赫连姝瞧了他一眼,微微抬了抬眉,仿佛稍感意外,面上的神色却松泛下来几分,不再是方才散着寒气的模样。

    “老四,你陪爹爹再坐一会儿吧。”她向面前的人道,“我先走了。”

    赫连媖仍是个笑眯眯的模样,好像今日她见到的不是一场争执,只是家常闲谈一般。

    “好说,好说,三姐慢走。”

    崔冉被身边的人揽着,往屋外走,那先前制住他的两名婢女,连同门边侍候的宫人,皆静默不敢言,只讷讷向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赫连姝走到了门边,却又停了停脚步,不回头,只冲着屋里道:“爹爹,近来天气冷了,有些狗仗着您平日里喂食,自觉与您亲近,跑到跟前乱叫几声,您不必都往心里去。还是多保重身体。”

    身后屋里一静,随即传来似乎怒极的声音,“你说什么?”

    她也不管,只将崔冉一搂,一抬步便踏进屋外的夜风里。

    天已经几乎黑透了,只有远处天边还有一线的亮,影影幢幢的,什么也瞧不清。宫中的道路上,正有宫女一盏盏地点上灯火。

    崔冉依偎在赫连姝的身边,一时间,只觉得此情此景古怪得很,令人无所适从。

    他与她相识至今,时日也算不上短了,要说其间亲密举动,并非没有比此刻更近一步的。毕竟,她将他按倒在床上的时候,亲手替他上药的时候,甚至……

    甚至故意招惹他,引诱他撞上她双唇的时候。凡此种种,令人如今想起来,仍旧耳热眼跳。

    与那些相比,此刻这种程度的亲近,好像并不值得小题大做,甚至道旁的宫人也并不以为逾矩。不像在陈国,但凡是看到些许不合礼法的举动,都要背过身去不敢目睹。

    但是,偏生是此刻,他心跳之快,远胜于往日。

    这样近的距离,他几乎疑心赫连姝是能听见的,悸动如擂鼓,好像要从他的胸腔里跃出来,到冷风里透一口气似的。

    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心口,好像真的担心它会撞出来一般。

    走在身旁的人便将脚步停了一停,扭头看他,“不舒服?”

    他怔了一怔,脸色不由又红了两分,幸而借着夜色,也瞧不出来。

    这样的感受,自然是没有脸面同她说的。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笑他。

    “我,我腿上疼。”他轻声道,“你走慢些。”

    这话倒也不全然是说谎。

    他方才在小阏氏跟前,跪得太久了,哪怕地上铺着地毯,仍挡不住膝下硌得生疼,此刻一走起来,疼痛不说,且酸麻难耐。

    他能咬着牙,不喊出声来,却抵不住每走一步都煎熬得厉害。

    赫连姝将他瞧了一眼,没作声,只忽地俯下身去,双臂探向他的后背和腿弯。

    她用这一招,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崔冉硬生生被她磨炼得熟能生巧,有了防备,立刻就明白了她打算做什么。

    他急着向后退了一步,道:“不要。”

    却忘记了腿上疼痛,一动之下,“嘶”地就轻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皱了眉头。

    身旁人揽着他的腰,没让他跌下去,看他的眼神像是带着两分气,更多的却还是无可奈何。

    “不是疼吗。”她闷声闷气道。

    崔冉将那一阵酸痛忍过了,抬头看她,见了她脸上那股郁郁的神色,忽地有些想笑,抿了抿嘴。

    “这是在宫里,哪能这样不成体统。”他道,“你一个皇女,要是抱着男子在路上走,大摇大摆的,让人看见了还怎么想呢。”

    眼前人轻哼了一声,“谁敢多话,本王收拾他们。”

    他听着,越发忍着笑意摇头。

    这哪里还像皇族,活脱脱一个山匪。

    “也没有疼得那样厉害。”他温声道,“你扶着我,慢慢地走就是了,好不好?”

    赫连姝瞧着像是猛地噎了一下。即便隔着夜色,他也能看见她脸上的不自在。

    她竟是偏开了脸去,飞快地舔了一下嘴唇,才粗声道:“就你规矩多。”

    话虽如此,却并不如往日里趾高气昂嫌弃他的模样,反倒更像是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小声嘀咕几句,以全她放不下的自尊心。

    崔冉无声地笑了笑,也不接她话,只当真让她搀着,慢慢地往宫门外面走。

    索性,路程倒算不上远。只是到得门外时,不见马车,只有孤零零的一匹马,立在寒风里,也像是知道冷似的,不停蹬踏着蹄子。

    见得他们近前,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声,鼻子里喷出来的都是白气。

    崔冉瞧着,也不由得出了一瞬的神。

    赫连姝就是骑着这样一匹马,从城北的练兵场一路赶回来的。她必定是跑得很急,才能在大冷的天里,顶着一头的汗珠进门。

    他心底突地跳了一下,眨了眨眼,才将眼底的那一点热意忍了下去。

    这当口,他竟还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想,她的这匹马,每每与他相逢,好像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此番又是为了他,辛苦卖命,一路疾跑。也不知道往后相见,会不会越发的不待见他。

    这样想着,还忍不住轻笑了一笑。

    就听身边人问:“笑什么,干站着不怕冻?”

    还是往日里不讽他两句就难受的做派,语调却终究是软了许多。

    他摇摇头,望着眼前的高头大马,“我不会骑。”

    赫连姝便听得有些发笑了。

    “本王知道。”

    崔冉看了看她,向后退了半步。

    眼前人的嘴角便垮了一垮,“本王看起来,这样不可靠?”

    他轻轻咬住了下唇,才没允许笑意露出来,只半低着头,以沉默相对,将答案留给她去揣摩。

    他并没有忘记,初次相见时,她是怎么不管不顾,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拉上马的。哪怕如今想起来,仍旧觉得隐隐作痛,令人胆寒。

    那时候的她,当真是脾气既坏,手脚又重,大约是觉得,肯留他一条性命已经是她慈悲,全然没有将他当做一回事的。

    自然,在从前,他是半分也不敢抱怨,更不能与她计较的。

    可是如今,那不是不同了吗。

    他埋着头,只不理她,就见她的神色逐渐无奈,带着几分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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