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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折鹤》70-80

    交易

    亥时的南街头人少的可怜, 家家户户禁闭门窗防着夜半会有毛贼闯入。时不时更夫背着蓑衣哈着热气走着敲锣。

    清然才?要?落锁,见门缝里露出?个讨好的人脸,当即冷哼声拿扫帚打开上门的晏家人, 骂道, “要?不要?点脸皮,你们还敢上门求药?我呸!”

    姚瑶默默看他发泄完,轻飘飘问句,“家主恐怕不知晓晏家人来求药罢。”

    “那又如何,难不成家主知晓便会给他们?这鲜参全燕京只剩咱们这有一株,没道理这样好的宝贝白白让给别人,且还是晏家人。”说到后头, 清然咬牙切齿,始终记得阿九当时的讥讽之仇。

    “甚么药?”

    清冽的音叫清然脚步一晃, 扭头但见谢砚书面?无?表情立在他们二人身后。

    “不是甚么,只是……”清然眼神飘忽不定,不肯吐露实情。

    谢砚书便看着姚瑶。姚瑶素来实话?实话?,一口气吐个干净,“刚刚打探到晏家那边唯缺鲜参一味药。”

    “还有呢?”谢砚书冷冷看着二人。

    清然头大如斗, 他当时打探到晏霁川中毒的消息乐得不行,哪里管晏霁川能不能治好, 故而没急着说,现下谢砚书一问他交代个干干净净, 连熬不过今夜要?归西也给说分明。

    “装药。”

    “甚么?”清然瞳孔巨颤, 想不出?他家主子一番打击后活脱脱大度成圣人, 拿着千金难求的药去?救心?爱之人的未婚夫婿?

    “若晏霁川当真熬不过去?, 你觉得阿锦小姐往后是背着怎样克夫的名声不受晏家待见?”姚瑶双手抱胸,分析得透亮。

    清然闭上嘴, 耷拉着脑袋去?找库房的钥匙。

    本?是急成热锅蚂蚁的晏夫人听闻谢砚书到访讶异不已,手中的药碗一撒,随即欢喜搁下东西,心?思百转,悄声同嬷嬷吩咐道,“将谢砚书直接带来自我?这,莫叫小五先知晓。”

    那嬷嬷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悄悄退出?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支开其余伺候的下人,打开门帘。

    谢砚书进来时,宋锦安神情一愣,下意识偏头看向晏夫人。

    晏夫人强装不知,却眼尖瞧到清然手中的锦盒,帕子攥得发皱,“这是?”

    谢砚书推出?盒子,垂眸道,“鲜参。“

    “你要?甚么,我?晏家都?能给!”晏夫人惊喜欲抓住盒子,然叫清然不动声色挡住。

    当下,晏夫人扭头去?瞧宋锦安。

    宋锦安语气淡淡,“这是谢晏两家的事?,我?先告退。”

    谢砚书指尖稍曲,“我?有些话?想同你商议。”

    晏夫人犹豫两息,在卖宋锦安同晏老太太的命前?还是低下头,急切摁住宋锦安的肩,哽咽着不敢去?看宋锦安眼里失望。她快步起身,不住朝宋锦安身侧的嬷嬷使着眼色。

    宋锦安袖口下的手缩紧。

    谢砚书忽道,“还记得我?今早同你说的么?”

    “哪一句?”

    “放你走。”

    宋锦安默然。

    谢砚书便看着盒子慢慢商量,“我?当时说过了今儿大婚我?便放过你,然今儿尚未拜堂晏霁川就出?了事?,若他身死我?的话?自算不得数。“他的右手指尖轻叩在桌面?,“离晏霁川不治而亡还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你陪我?游一次天楚河,我?便将这株御赐的鲜参连着上午的约定赠你作新婚贺礼,成全你同晏霁川。这桩买卖于你并不亏,如何?”

    宋锦安稍愣,“当真?”

    谢砚书侧目,避开宋锦安眼底的灼灼,忍住喉口腥甜,风轻云淡,“自然。”

    “立字为证?”宋锦安犹不放心?,下意识试探句。

    谢砚书觉再待下去?恐难维持面?上平静,干脆递上盒子叫她检查,“阿锦,我?自会说到做到。”

    话?已至此,宋锦安接过锦盒,仔细瞧过里面?的鲜参,沉思。以一个时辰的游街换晏老太太的命,便当是偿还她帮助母亲的恩情。何况若能彻

    殪崋

    底摆脱谢砚书,一个时辰算不上煎熬。

    外?头晏夫人不知两人谈何,只知清然给她传的话?。鲜参可以给,但这是因宋五的缘故,晏家该记得是谁给了晏霁川一条命。若晏家敢负她必叫晏家知晓何为鱼死网破。

    嬷嬷老大不乐意耷拉着脸,“不看看他现下名声多坏,还敢示威到我?们晏府头上。”

    晏夫人虽不愉,但到底记着鲜参在谢砚书手中,不敢撕破脸,只点头,“必然好好对待宋五。”

    有晏夫人大开后门,一辆不起眼的车舆便从晏府神不知鬼不觉悄悄驶出?。谢砚书允晏府留一暗卫远远照看宋锦安,自个未带侍人。车舆内只剩他们俩对坐。

    天楚河今儿并无?特殊日子,倒也冷清,路上商贩稀稀落落。偶有三三两两的孩子结伴耍着游戏,给街巷带来点热闹。

    宋锦安同谢砚书隔得远,安安静静看着外?头景色,心?底盘算着过了多久时辰。

    车舆慢悠悠停在河畔,宋锦安本?能僵住下身子。

    谢砚书佯装不知,反倒是露出?未离宋府时那股子面?上冷傲手却实诚的别扭样,语调也显得轻松些,“不是你说要?年年看河灯么,来。”

    宋锦安看着谢砚书递上的右手,半晌没动。谢砚书再抬抬手,面?上不见波澜,“一个时辰而已,换你后半生顺心?,拿出?你从前?骗我?时半分的力道便成。”

    闻言,宋锦安深吸口气,在对方半分未变的神情里终是忍住抗拒,手只隔空虚虚悬在谢砚书掌上。

    谁料谢砚书倒是直接握住她手,头也不回拉着她向前?,“人多,会散。”

    宋锦安猝不及防跟着他踏出?车舆,外?头的河灯五彩缤纷,煞是好看,点点火光落在谢砚书背上不断跳跃。恍惚的视线里,宋锦安有瞬间忘却今夕是何年,只觉身前?那青衣少年同阿蕴像极。到底失神不过两步路,秋风灌在她袖口里叫她回想起这几载走过的每一寸。才?欲抽手,谢砚书说,“喜欢哪个?”

    话?落,谢砚书停住脚步,对着商贩欲掏出?铜钱,左手要?动弹时他身子稍愣,随即松开宋锦安换右手去?袖口里摸索铜板。

    宋锦安便顺势将手拢在袖口。

    谢砚书握着铜板,对挂了一架子的面?具挑着,有的是狐狸,有的是老虎,他们都?画的夸张,虽然做工粗糙,但也可爱得紧。这些个小玩意都?是老人自个在家捣鼓出?来的,因要?收摊故而卖的便宜些。画的最好看的是十二生肖,特意加了皮毛贴上去?,活灵活现。里头差个鼠和猪,其余的动物都?齐全。

    “拿只老虎和兔子罢。”谢砚书选定,递上铜板。

    商贩利落地将东西给他们包好。谢砚书眉眼柔柔,看着两只面?具,递上手中的老虎给宋锦安。

    宋锦安愣下,方才?她还以为谢砚书会将兔子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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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说想做只威风凛凛的老虎?”谢砚书见她不动,便直接上手将面?具扣在她脸上,只是拿不出?手去?系带子。

    宋锦安反应过来,后退步,自个系上带子,只露出?对杏眼镶嵌在老虎面?下。

    谢砚书竟颔首,“不错。”

    说罢,他单手系着带子,面?上不显,旁人瞧得却艰难。指尖挑了许久才?将两条粗麻绳拧到一处,谢砚书将系好带子的面?具从上向下戴好。

    素来冷脸的谢砚书带上这种乖巧可爱的面?具倒是出?戏得很,商贩捂嘴偷笑,夸两人郎才?女貌,“最前?头有投壶的游戏,小郎君要?不要?带你家娘子去?瞧瞧?”

    “我?——”

    宋锦安的话?还未说完,谢砚书便迈步,“可。”

    眼见谢砚书已走出?一大截,宋锦安只得冲商贩丢下句我?们不是夫妻才?追上。

    宋锦安走两步又懒得去?追他,慢悠悠放下脚步,随眼去?瞧河面?搁浅的竹舟,蓑叶似的耷拉在水面?。本?想着若跟丢那大可磨蹭掉大把时辰,未曾想宋锦安一个抬眸,便看得谢砚书立在她前?方几步处候着她。

    “走得很快。”面?具下的谢砚书语气染上分笑意,稀罕的紧。

    宋锦安对这不知是否反讽的话?只轻飘飘回句,“嗯。”

    “你说那边两人谁能胜出??”谢砚书抬手指着远处两个小儿比划拳。

    宋锦安茫然,看不出?门道,摇头,“不知。”

    “左边的。”谢砚书耐心?给她解释,“右边那位连出?了三次拳。”说着说着,他默不作声拽住宋锦安的衣摆一角防止人走丢。

    天楚河最不缺的就是爱玩闹的孩子,围在飞不起的河灯前?苦哈哈拆着木架子。谢砚书示意宋锦安跟上他,往小孩中央一站。那群小不点傻眼看着高大的男人。

    “我?给你们修。”谢砚书半蹲在地上,仅一只手也在竹片中穿梭的快,三下两下拆掉多余的木板。

    最大的位孩子双手托着腮帮子,满是崇拜看着谢砚书,“大哥哥,你好生厉害,怎么这都?会?”

    “我?不仅会这些,还会做许多木制品。”

    “哇,怎么练出?来的?”

    “这个问题——”谢砚书顿了顿,不留痕迹看眼宋锦安,轻声凑到小孩耳边道,”给心?爱姑娘练出?来的。“

    一众人在起哄,宋锦安不明白他们在笑甚么,独自欣赏着夜晚的天楚河。

    诉情

    “在投壶前?, 你还想去哪?“谢砚书起身,墨色眸子定定看向宋锦安。

    宋锦安挽起一缕碎发,“我并无想去的地方。”

    “那就去看看糖炒栗子的摊还在不在罢。”谢砚书恍若未觉她话?里?的神游, 只循着记忆朝七拐八拐的小?巷子内去。

    里?头住着的都是些做生意的平头百姓, 窗柩口?支起个炉子摊着些小?烧饼和馍馍。天楚河夜玩的人多,这里?便也未全收摊,留出几家供路过的游人吃食。

    原在这处的糖炒栗子早已人去楼空。宋锦安看眼?便收回?眼?,静待谢砚书离开。

    谢砚书却未走,反倒问起周遭人那老妪去向何处。

    阿婆叹口?气,“秀丽前?年就去了,你们想吃那一手糖炒栗子再也吃不?着啰。”

    闻言, 谢砚书沉默两息,忽道, “您的炉子边也有板栗,可否将炉子借我片刻?”

    “我这炉子可没做过糖炒板栗,你做不?出莫赖我。”说着,阿婆让开点道。

    谢砚书挽起袖子,右手倒进板栗同糖, 黏糊糊的一团粘在锅底。随他翻炒,竟也飘点香气, 只是掺许涩意。

    阿婆笑?眯眯走到宋锦安身侧,问句, “他是你——?”

    “不?甚熟络。”言简意赅四个字婉拒了阿婆的打探。

    阿婆遂若有所思点点头, “是我误会了。”

    “尝尝。”谢砚书捧着纸新炒出来的栗子递到宋锦安跟前?。

    颗颗饱满裹着淡黄色糖浆, 煞是诱人。宋锦安看两眼?, 道,“晚膳我用的多?。”

    谢砚书没强求, 同她一道走出巷子。怀中的板栗走得久了便会凉,按照谢砚书单手剥壳的动作,没吃几颗便该都凉透。他仍是费力剥着,不?多?时他说句,“不?及她做的甜。”

    宋锦安心下想着此事正常。人本就是专卖糖炒栗子的,若谢砚书随便做做同她一般好吃那也枉对招牌。

    沿河畔而行,波光粼粼。没有特殊节日的天楚河只能算得好看,却决计无法?在晚上逛那般久。

    宋锦安走到街头,已是瞧到先前?商贩说的投壶所在,正聚集着不?少人,都是互相比试着谁也不?服谁。老板历来知晓如何吊起大伙的兴趣,特设彩头,说是能投百发百中者可畅玩今夜。宋锦安站在拉起的红线外?,安静等着谢砚书去同老板说着甚么。

    老板忙不?迭收银子,扬声?,“您要想赢可不?容易。\"说罢,将一箩筐的箭矢抬到二?人跟前?。

    谢砚书轻巧地勾起一支箭矢,于宋锦安侧目中信手投出,赢得一片喝彩。

    同孔雀开屏般,他问道,“阿锦,你觉着我能赢么?”

    宋锦安垂下眸子,“不?知晓。”

    谢砚书颔首,“我觉着能赢。”

    另侧的男子气势汹汹同谢砚书较上劲,鄙夷,“你个弱不?禁风的还同我比?”话?语间一支支跟上,扔的是哐当作响,只晃得壶颤颤巍巍。

    周围人拍手称快,笑?称遇着对手了,各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要谢砚书多?拿出些能耐。

    宋锦安站在嘈杂人群里?,看壶中的箭矢愈攒愈多?,尤其是谢砚书前?头的壶堆得满满当当。

    “是这位公子赢了!”老板笑?嘻嘻给谢砚书递上彩头,漂亮的手工木雕栩栩如生,“接下来赢家随意玩,玩到我们收摊为止。”

    谢砚书接过东西,从容任行人自发让出块场地,只余他同宋锦安。

    兔子面具后的眸子好似破冰逢春,须臾闪过到不?真实。堆起的花灯琉璃色在谢砚书青衣上折射着绚丽的剪影。

    宋锦安偏头看向摊子后的刻漏,话?语不?自觉轻快些,“时辰到了。”

    “还差一炷香。”谢砚书保持那投壶的姿势不?变,却足以留住宋锦安的脚步。

    宋锦安耐下性子,重新站回?原地看他不?厌其烦投着壶。谢砚书兀朝她递上箭矢,“临别前?最后烦你回?,替我扔几支?”

    箭矢的木材很是粗糙,搁在掌心也轻飘飘。宋锦安随手一掷,便是稳中。

    商贩喝彩着,见对面二?人是真有本事,也存心想看看他们能扔到何地步,索性换上更细的壶口?。

    见状,谢砚书眉眼?染上极浅极浅的笑?意,忽从后抬起宋锦安的胳膊,在她下意识的反抗中道,“放低些。”

    宋锦安见他只是拿指尖示意高度并不?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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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按耐住甩手的欲望去瞧那壶口?。周遭人起哄说她该是投不?进的,两人都未理会,只耐心对准。

    “知晓为何我来投壶么?”又是进了一支,谢砚书问道。

    宋锦安想也不?想,“不?知。”

    “我的投壶,还是你教的。”谢砚书握着两支箭矢向从前?宋锦安教他那般将东西放在宋锦安掌心,“你说旁的少爷小?姐们玩闹,我不?能一个人傻站着。你还问我为什么不?参加投壶。我那时明?明?不?会却不?想认,觉得你烦了才说句没学过。后来你便抱着东西傻乎乎来教我。”

    随着宋锦安的手举起,那箭矢于她掌心沉甸甸。

    “我其实不?耐烦学这些,但是我看你投的那么好教的那么认真,我就一直学一直学。直到你夸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哐当下,是两支箭矢齐中的声?儿。周围不?断喝彩,谢砚书又拿出一支塞到她掌心,“你说我不?如晏霁川温润有礼,可阿锦。倘若我双亲皆在,我想我未必会比他差。那我会是和他一样家人疼爱高朋满座,燕京青年才俊里?我大概也能有资格同你并肩罢。”

    宋锦安喉口?发出半个音,谢砚书却道,“不?过我又想,那样该错过许多?同你有关的相处。”

    说罢,谢砚书指尖比划着到壶的距离,调整着宋锦安的位置,“有个秘密我一直想告知你。你及笄那天穿的绿色裙子其实可难看,我第一眼?就觉着是人家诓你的。但是你穿着它?从树下含笑?朝我走来,问我讨要生辰礼时,我又觉得那真是好看极了。”

    “阿锦。”谢砚书握住她的手,嘴角淡淡笑?意显雨后初霁,“你送我的第一件生辰礼,你还记得么?”

    宋锦安指尖稍紧,“这些都不?重要。”

    “我记得。当年是我第一次不?在谢家过生辰,没有人在乎我的生辰,从早到晚,我一直期盼我爹娘可以突然出现带我走,可是我甚么都等不?到。我的手脚可真冷,分明?不?是最寒的天却叫我难受极,后来我抱着自己昏过去前?,我想这辈子都不?会去期待有人的出现。”

    宋锦安心没来由颤一下,她听到谢砚书说——

    “你递给我的九连环。我知晓是你随手从桌上带来的,因为你事先也不?知那日是我生辰。它?的款式我在燕京大街小?巷看到过无数次。可于那刻开始,我有了新的期盼和等待。”

    谢砚书抬起宋锦安的手臂,直到箭矢尖端同壶相对,隔着薄薄的衣衫,谢砚书两指的力卡在宋锦安小?臂上,像两枚磕着肌肤的碎石子。

    “后来我收到的每一件贺礼都比这珍贵,然我却只记得那时天寒地冻,你拽着我说,祝阿蕴平安喜乐。”

    可是如今他并不?平安,也无喜乐。只剩日复一日的懊悔与折磨,委实太苦。强求所爱好似刻舟求剑,虽岁岁年年,却不?复旧年。

    所以——

    “阿锦,愿你平安喜乐,也愿你得偿所愿。”

    箭矢划破,尖锐寒光射出的光影恍于眼?。影影绰绰,也斑斑驳驳。

    锦盒轻轻横在她身前?,来人赠句,“阿锦,大婚欢愉。”

    天楚河没有动,月亮也没有动,可是水面的倒影在动,愈来愈凌乱。

    宋锦安伸手,接过锦盒,里?头摆放的鲜参尚散发浓郁药香。

    “收摊收摊!”商贩兴高采烈点着收工字样的大灯笼,那登时亮起的五彩斑斓照在每个人脸上。众人都在笑?闹又忙了一天工总算能回?去轻快轻快,唯带着滑稽面具的双人隔尺而立。

    在这日的最后一刻,他们都默契没有再问明?儿的事,许是比起反反复复的追问,一个神情更足以说道情绪。

    宋锦安扣上锦盒,怀抱着东西,先是后退步,复转身。琳琅花裙上翠意寸寸摇曳。那满架子的花灯一盏盏熄灭,随她的走远,直至剩一地的黑。

    谢砚书便黙站在原地,目送一路。

    商贩打趣句,“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呢?怎叫她独自先回?去?”

    谢砚书从旁边的小?桌上拾起早已冷透的糖炒板栗,叫墨色挡住的神情瞧不?分明?,良久他道,“我们不?同路。”

    “噢,隔很远么?”

    “嗯,一南一北。”

    “嘶,那确实差的多?,见一面也不?容易。”商贩絮絮叨叨唠着嗑,便麻溜收拾着摊面的东西,”你这糖炒栗子哪卖的,香的很,老远就闻到股糖味,你也不?怕甜?“

    谢砚书莫名道,“不?甜。”

    “怎么可能不?甜,我尝尝。”说着那商贩就自然熟地从谢砚书怀里?捏枚扔进嘴里?,吧砸吧砸,“这还不?甜?”

    闻言,谢砚书抓起一把塞入嘴中,却仍只尝到苦。

    “你这栗子都凉透,得趁热才好吃。”

    商贩才要好笑?提醒句,见身前?男子早已走远,喃喃,“真是个怪人。”

    杀机

    晏夫人等的冷汗直冒, 不住捏着帕子喃喃,“小五怎还不回来,你去瞧瞧。”

    老嬷嬷长叹口气, “这不大?好, 若是惹恼谢砚书那厮。”

    “他不看?看?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若是娘有个好歹……”晏夫人一口气吐不出来,活活憋得她面?上通红,惶惶不安地想顺来茶润润,却撞倒桌面?的瓷瓶。

    伺候的小丫鬟忙不迭收拾好东西,噤若寒蝉地退出去。

    老嬷嬷替晏夫人递上刚好能入口的温茶,劝慰道?,“夫人急什么, 宋五素来办事妥当,她愿出面?没道?理拿不回来。”

    “是该如此的——”晏夫人才扯出点笑意, 瞧到远远的一道?翠衣。

    来人正是宋锦安,她一路走到晏夫人跟前。刚站稳的功夫,宋锦安便看?得晏夫人喜不自胜抓住盒子,捂着胸口长叹,“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也看?得周遭人立即忙碌起来, 抓药的抓药,烧水的烧水。

    她安静瞧见所?有人面?上的神情, 良久才坐在软凳上等候。

    晏老太太的屋子登时亮起,里头各种声响忽大?忽小, 吓得外头伺候的丫鬟们大?气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 老嬷嬷大?喊声——‘老太太醒了!’

    宋锦安一直绷着的肩总算因这句话软下去。晏老太太没事, 这鲜参便值当。本就有些?泛累, 宋锦安也不想在这多待着,她拉住小丫鬟转告声朝外去。

    晏霁川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时恰好错开宋锦安的身影, 他攥紧手心来到晏老太太榻前。

    榻上的人原还是面?如金纸嘴唇发紫,现下已经?是带点起伏地喘着粗气,额头也冒出热汗,烧得两颊发红。

    晏夫人见是他忙让出点位置,笑道?,“你祖母没事了!天佑我晏家啊!”

    “鲜参是哪来的?”晏霁川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

    晏夫人一愣,随即尴尬拉着他往旁侧去,小声解释,“你管这些?做甚么,总归你祖母是醒了。”

    “哪来的?”晏霁川半步不肯退,直直盯着晏夫人的眼?睛。

    晏夫人气得一甩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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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罐子破摔,“是我逼宋五去谢砚书?那要的。你觉着我不该这么做对不对?不该逼着宋五去和那疯疯癫癫的谢砚书?再做交易,不该将她架在火上烤。对,我承认我很自私,我也很对不起宋五。这样的行径当真是卑鄙极了。”

    说着,晏夫人冷笑声,“可若是再来千百次我依旧会这般做。即使那个人不是宋五是我自己的女儿我也要这样做,因为这是唯一能救你祖母的法子。甚么道?义,在我眼?里都比不得你祖母的命重要!”

    晏霁川凄凉笑笑,面?色惨白一片,于晏夫人讶异的眸里颤着唇,“好。”

    “小川?”晏夫人茫然扶住他,焦急招来大?夫,“你莫要吓我,这是怎么?”

    “没有错,救祖母没有错……”晏霁川反反复复念叨这两句,终颓然掩面?,“错的只是我的痴心妄想。”

    “你在说甚么。今儿的事虽我不对,但?决计不会耽搁你们的婚事,待你祖母病好后咱们重新?举办婚宴,办的更热烈,宋五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您觉得,小五还会嫁我么?”晏霁川忽打断晏夫人的话。

    晏夫人捏着帕子,“难不成要因为这点意外就散开?”

    晏霁川没有回答,神情复杂看?向外头黑得不分五指的夜,低低道?,”待祖母好些?后我再来看?她。“

    说罢,头也不回朝外去。

    只剩晏夫人不解地扭头问老嬷嬷,“先是谢砚书?,现又是小川,怎和宋五扯上干系都变得如此神神叨叨?”

    李嬷嬷不敢妄议主子,垂着脑袋装作听不懂。

    晏夫人也不期冀她能回答,自个朝晏老太太榻边去。

    后门处,小丫鬟面?色为难地看?着宋锦安,半晌不敢开门。若新?娘子堂而皇之跑出去,晏夫人怪罪下来她当如何?

    宋锦安见对方没动,也猜的她在想什么,道?,“不管我是何身份,想要出趟门都不必如此麻烦罢。”

    “可是……”小丫鬟支支吾吾半天。

    远处一小厮快步跑上前,先是对着宋锦安恭敬行礼,复上手搬动门栓,“宋五姑娘去哪都使得。”

    小丫鬟认出这是晏霁川跟前伺候的人,自然一句话不反驳。

    宋锦安提脚跨过门槛。因白天落过雨的缘故,地面?多有泥泞,随她跨步不可避免地叫泥水染到绣鞋裙摆之上。那一点点漂亮的翠色便蒙尘。

    车夫只听宋锦安的吩咐,看?也不看?晏府眼?扬着马鞭朝前,一路拐出朱小巷。车舆将出朱雀街时,宋锦安稍扭头看?眼?,原属于谢府的牌匾早就拆下,府门禁闭贴着个封字。

    是了,朱雀街向来是御赐的地儿,纵然谢砚书?搬出去没有陛下旨意其?他人也不敢住。只是这儿寸土寸金,许几日?后就该有新?的红人入住。同当年宋府一般,偌大?的府邸半月内改名换姓,再寻不到百年宋家的痕迹。

    宋锦安收回眼?,重新?听着马蹄声一下下踏在地面?。

    车夫驶得也快,一会儿的功夫来到颜昭院子前。从外头看?里面?一片漆黑,想必人是已经?歇下的。车夫犹豫看?着宋锦安,不知?要不要在此停留。

    “无碍,你回去罢。”宋锦安提着裙摆下来,从袖口翻出备用的铜钥匙,轻手轻脚朝里去。走过垂花门,能看?得点点暖和的光。宋锦安一直轻轻的步伐忽找着方向,径直朝光源处。

    小屋子内,颜昭讶异盯着大?半夜造访的宋锦安,也不急着披上外衣,只嘴都合不拢地喃喃,“晏霁川出事你怎回来住?”

    “说来话长。”宋锦安轻松笑笑,“总归不是我叫人撵出来。”

    “撵出来也无妨。”颜昭调笑句,转身从屋内找来灯笼给她点上。

    狭小干净的大?堂内瞬时明亮,映照着宋锦安的面?如桃花。

    颜昭细看?眼?她的眉目,又从旁的小桌面?端来茶点,随口问句,“听闻晏家求鲜参,求得了?”

    “嗯。”宋锦安整理东西的手半分不停。

    “从哪?”

    “谢砚书?。”

    猛然,颜昭呛住,帕子掩着嘴唇,几个深吸气才缓过来,不可置信地略往榻上倚着,“谢砚书?会这般好心?”

    宋锦安眉眼?弯弯替颜昭递碗茶水,并未解释。

    “大?晚上不睡觉忙甚么?”颜昭也不欲多管谢砚书?的事,好奇挽着松垮垮的袖子坐在宋锦安身边,瞧她利落地在一叠厚重的信件里挑挑拣拣。

    “在想翻案的事。”宋锦安未隐瞒,直截了当说道?打算,“我重新?拟了份折子……“

    两人的窃窃私语埋在夜里分辨不清,逐渐淡去。

    黑漆漆的地下酒窖中?,摆着个鹿皮的高椅,绯红毯子垂落至地面?,椅子腿边散落几枚精致的酒盏,里头还盛着点点酒水。

    一浑身黑布包裹的人毕恭毕敬跪在高椅之下,嘶哑的声音恍若划破了的纸皮不住漏风,“大?人,属下查到点有趣的事情。”

    黑暗里,有人一脚踩在侍人背上,在对方的痛呼中?残忍笑笑,“说。”

    “最近那个小杂种的墓叫人翻了,过后就有谢砚书?的人在查当年的事。属下还以为这墓地有些?问题,不料翻开后还是那个腐烂的尸身。想必只是谢砚书?失心疯了。不过出于稳妥,我还是找到十一娘问一问。”

    语毕,一个捆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踉跄跪在地上,忍住惊恐哀求,“我甚么都不知?晓,当年我是下了死?手的。”

    “噢?”高椅上的人颇有闲情逸致地以足背勾起十一娘的脸,左右看?了看?无趣地一脚踢翻。

    “哼,你若真下死?手谢允廷怎会存在。”

    “那时谢砚书?日?日?守在宋锦安身边,暗中?保护的人也多。我费尽心思趁谢砚书?外出的机会害她早产,更是逼得长女活活闷死?。按照大?人的意思这胎该是只有个女婴的,我听得女婴已死?的消息忙松口气,混在人群里哭天喊地。谁知?晓宋锦安腹中?还有一位,后一位我是无论如何也找不着机会再出手啊。”

    “罢了,那个谢允廷就是个病秧子,想也活不了几年。”黑衣人鄙夷斜眼?十一娘。

    此话引得高椅之人笑笑,“的确是个不堪重用的病秧子,活就活罢,只要他们的长女是死?的便可。”

    话到最后,已带几分阴森。黑衣人不敢去瞧上头人的脸,试探着,“那十一娘?”

    听得这话,十一娘颤抖着匍匐倒地,想求得高椅之人的怜悯。

    那人不咸不淡,“你大?费周章就为了让我判决她的命?”

    “自然不是!”黑衣人大?惊,忙垂眸,“属下真正要汇报的事同一位叫宋五的人有关。宋五是燕京百景园的养女,后机缘巧合在谢府教画画,凭借高超的武器设计才能进入军营。奇怪的是,此人从设计风格和喜好上同宋锦安过于相似。虽说人死?不可复生,然属下仍有忌惮。”

    “你说,她和阿锦很像?”高椅之人总算正色,稍向前倾。

    “正是。连谢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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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叫她迷住,恐怕确实?肖像。”

    “世上从没有两个人会过于相似,若是有,那只能说明她们便是一人。”

    “这怎么可能!”黑衣人大?骇,当年他可是亲眼?见着宋锦安的尸首在香山焚毁。

    “是不是都不重要。”长长的披风曳在地面?,留下飘忽不定的声音,“我既然杀了她一次,自然不会再留半点生机。准备出手。”

    墓地

    柳州边界多水路, 遇着船家不在的时候难以通行。三?三?两?两?行人抱怨着几句天不好转身离去,剩下几个小孩仍在码头玩闹。

    宋锦安抱着怀中的册子眺望远处,不时同身侧小兵交代些甚么。

    小兵感慨句, “又快入冬, 今儿新?年宋大人同我们一道热闹罢。”

    冬。宋锦安默念遍这字,撩起碎发看眼发冷的湖面。原不知不觉,她?已过了这般久,竟快到一年。今儿的冬大抵不会像往常那般寒罢。

    她?面上?客气,“大年我就不去碍你们?的事,你们?见着我还能嬉笑?”

    这话惹得小兵不好意思摸摸脑袋,不吭声。

    “宋五, 你是不是疯了!”暴躁的声打?断宋锦安的思绪。

    她?收回手,扭头不带波澜看眼气急败坏的周怀明。

    周怀明是恨得牙痒痒。自从杜家倒台, 周家紧接着落马,他本想夹紧尾巴靠实力好好爬回往日的位置,却叫宋五连连贬斥,如今连军营都混不下去。

    “你个杀千刀的,你嫉妒我的才华, 宋五,你简直不配为官。”

    面对周怀明一连串的指责, 宋锦安只淡淡道,“锻造坊消失的五箱银子, 你不知晓去往何?处?”

    周怀明瞬时哑声, 左顾右盼, “那?是我未注意, 想必是有人弄混了罢,这可不得全怪在我头上?。”

    “周怀明。”宋锦安不耐地?打?断他, “贪污军营的东西,你怕是不熟悉大燕律法。”

    “我没有!”

    宋锦安听也不听他的垂死挣扎,“我已将东西全部呈给付大人,如何?定夺不是我的事,而是付大人的事情。”

    周怀明瞪圆眼睛,恶狠狠咒骂,“宋五,你至于么?不过五箱银子而已,你凭什么就为这个而毁了我前?途,宋五,你就是嫉妒我——”

    断断续续的声直接叫小兵拖远,宋锦安头也不回。

    几位贵公子听得动静往这边来,正巧看着宋锦安,其中一人眼睛一亮上?前?打?趣,“宋五大人是又要升官了罢,当真是神速。”

    “那?可不是,我爹总夸宋五大人是咱们?大燕的明珠,如今为大燕造福真是一桩大好事。”

    一群人互相吹捧着,面上?满是赞叹,心底却鄙夷。若非宋锦安现下正得兵部器重,连自家老爹都要看宋锦安几分脸色,他们?才懒得恭维个毫无?根基的小丫头。

    宋锦安未在意耳畔夸张的动静,专心记录着册子中的内容。

    马公子见说了半天都不能惹得宋锦安有个好颜色,心中一动,笑道,“宋五大人不知晓那?谢砚书如今的模样罢?我来同宋五大人讲讲。他呀,逞威风,向?圣上?请罪都不会,活该在家日日夜夜遭人唾弃!”

    “你别说,我前?些日子从他家门前?过的时候,啧啧,那?么清冷的院子他也肯住?我还当谢砚书有多大本事,这会功夫就将自己整的落魄至此?”

    “不少仇敌都忙着找他不快呢,听说谢砚书的药都叫人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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