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期中考后的日子过得飞快,平静、忙碌、规律,像面包房里按点出炉的面包一样,平淡中又?有浓郁香气。
周琎几乎沉浸在这种?平实幸福中。
闹钟可以设到?六点钟,时间充裕到?能和陈思芸一起坐着吃完早饭;骑车到?学?校时教室已经零零散散有人,可以互相?笑着点头问好;老师快要讲完高中所有课程,抓着进度想把高三一整年拿来复习,恨不?得给所有学?生做个开颅,把知识暴力填鸭;她急着将那些越来越深、越来越广的知识吞吃入腹,忙到?无瑕悲伤烦闷,充实得好像所有努力都会得到?回报。
而?最幸福的是现在。
结束几乎所有作业和学?习的晚上?,和陆靖文又?或朋友们走在前往自行车棚的路上?,再结伴同行,度过一小?段没有学?习的谈天说笑。
今天只有陆靖文。
五月多的天气已经很?热,他穿着短袖校服,露出小?臂上?修长的肌肉线条。周琎走在他身?边,也许是靠得太近,有时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臂,激起一片战栗。
周琎不?自在地?往旁边走了?一步,隔出安全距离以后,难免有种?不?再亲近的失落,却也让人免去忽高忽低过山车一般的心跳折磨。
陆靖文却不?知道她这番心理活动,单纯觉得她离得远了?,投来疑惑眼神,轻轻半步又?拉回距离。
周琎心里涌现一种?微妙的欣喜与挫败。
开心他的亲近,无奈他的坦然?。心里有鬼的人才做贼心虚。他心无一物。
周琎装作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样子,三两步跑进停车棚,也跑出这一瞬间的古怪氛围。
这个时间回家有个好处,学?校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自行车棚里的车没几辆,找都不?用找,往往顺着白?天停车方向?望去,遗世独立的那辆就是。
今天却没那么好找,周琎往惯常停车的角落看去,一辆车都没有。出于对自己爱骑车龄和磨损程度的信任,周琎没急,正常走过去,果然?在地?上?找到?了?躺倒的自行车,没有丢失,估计是其他人取车时不?小?心碰倒了?。
周琎把车扶起,却发现链条掉了?。
另一边陆靖文推车出来,没看见她人,又?折返回来:“怎么了??”
周琎想踩下脚撑,让自行车立住,却一把将整个脚撑踩掉了?,部?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她抬头,眼神有些放空:“……”
陆靖文偷偷抿嘴一笑,把自己的车往墙边靠,上?前帮她扶住车头:“没事,脚撑掉了?也不?影响骑,买个配件改天我帮你装上?。”
周琎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一边撸起袖子蹲下检查,一边道:“不?用,这种?活我也能干,其实只要有螺丝刀和老虎钳,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陆靖文都来不?及换她扶车头,她人已经上?手修链条了?。
他有时候觉得她像野草,风一吹便蛮蛮生长,不?被?任何植物图鉴收录,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长成她喜欢的样子。
陆靖文看了?一会儿,放弃上?手帮忙,专心当好扶车工具人。他做得不?会比周琎更好,如果她不?需要他,他相?信她的处置就好。
周琎沮丧地?站起来,满手机油,道:“磨损过度,装不?回去了?。”
陆靖文看了?眼这车,老实说,它从一开始出现就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出乎他的想象,但有些零配件的寿命就这么长,不?是这个出问题就是那个出问题,干脆换辆车会比一个个换零配件合适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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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他这样想,但没说。一次次的事情让他明白?,他眼里的世界很?少受到?金钱束缚,所以他眼里的最好,未必是周琎的最好。他不?愿把自己的想法凌驾于周琎之上?,不?想让她一次次从自己这里感到?世界落差。
陆靖文只是从包里拿出湿纸巾,问她:“你想拿去修还是?”
周琎想了?想,俯下身?把几个关键部?分的零部?件又?检查一遍,依依不?舍道:“算了?,再换就不?划算了?,它工作那么久也该退休,我重?新买辆新的二手。”
“新的二手”在陆靖文脑子里一晃而?过,这个词又?好笑又?辛酸,让他忍不?住低头抓过周琎的手,用林漾塞到?他包里的湿纸巾一点点给周琎擦手,连手指根都不?放过。
机油难擦洗,陆靖文擦了?几遍都不?干净,几乎将这当做一件难事认真对待,直到?不?经意抬头,看见周琎死死盯着手心,完全不?看他,脸却已经红透。
这股热意好像从她的面颊传到?手上?,通过两人相?握之处迅疾传入他掌心,然?后流入四肢百骸,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陆靖文顿在原地?。
周琎趁势收回手,道:“我回家再洗吧,估计要用洗洁精。”
陆靖文才从那个轰鸣世界回神,看着周琎,半晌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道:“我陪你去买车?”
周琎有些犹豫。
陆靖文好似理智回归,冷静道:“明早还要上?学?呢,没车你怎么来?走吧,速战速决,不?会浪费多少时间的。”
周琎最终接受了?陆靖文的好意。
她第?一次坐在男生的自行车后座,将书包背在身?前,还有未擦净机油的手心包着一张餐巾纸,紧紧抓住座位两边,好在不?抱着身?前人的情况下保持平衡。
陆靖文骑了?一小?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停了?下来,周琎没有防备,手还紧紧抓着座位,人却往前撞去,一头砸上?陆靖文的背。和想象中一样宽阔、坚硬。不?算太痛,但有点尴尬。
如果这是游戏,对陆靖文来说,这伤害最多是hp-1,意思意思罢了?。
他毫无反应地?转过身?,对周琎道:“你可以听歌。”
周琎一下没反应过来:“?”
陆靖文也没有不?耐心,解释道:“你可以用这个时间练听力,我会好好骑车的。”
他还记得周琎的“高危行为”,但现在有他,可以安全听了?。
周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话拿出耳机,播放出那些从陆靖文那里听来的英文歌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出软弱,轻轻将头靠在陆靖文的背上?,沉浸在这一瞬的美好之中。
不?够熟悉的语言应和着优美的旋律,将她短暂与现实隔离。
她闭着眼,脑海中浮现第?一次见到?陆靖文时,他的样子。
周琎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明白?。
她喜欢陆靖文,或者说,要比喜欢再多一点。
这曾经只是一点微妙好感,在他的不?屑与刻薄之下变成敌意,让她充满和他互相?伤害的欲望,后来又?在他的愧疚和弥补之中被?荷尔蒙裹挟着变回心动,叫她得陇望蜀地?想要更多。
好在她很?擅长压制欲望,也习惯了?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只可惜她也是人,难免伤心难过。为了?不?再受这份没有回应的感情影响,她妄图不?再喜欢陆靖文,却在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的事件中找到?借口,继续接触着、留恋着,没能彻底离开。
就这么到?了?今时今日。
周琎已能清晰感到?,哪怕陆靖文对她没有所谓男女之爱,也付出了?一份弥足珍贵的真情。
也许她的本性就是这样,看着理智实则贪婪,说着知足,其实是害怕要丢失已经得到?的东西。
她不?愿意疏远陆靖文,因为不?想失去他愿意付出的这份情,哪怕无关风月。
而?她爱而?不?得的痛楚或许也不?是全然?无望解决,既然?做不?到?不?喜欢,那么就努力不?渴望。
期盼,却落空,才是一切苦痛来源。
她想就这样,沉浸在喜欢他的幸福之中,不?再期盼他也同样喜欢她。
而?她会一直喜欢他。
直到?他喜欢上?某个其他人为止。
报错
陆靖文一直很用功, 最近更是尤其刻苦,闹得跟他一起?上数竞小组的陈曙天也在不知不觉中努力起?来,甚至学到流鼻血。
亲眼看见鼻血落到作业纸上的?陈曙天?:“……”
陆靖文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 拿了?包纸巾给他,叫他:“不要仰头, 人往前倾。”
陈曙天?照做,还好本身流的?就?不多, 一会儿便没事了?,方才悲愤道:“你最近那么努力干嘛!又不是我们高考。还有一年呢,现在就?开始冲刺, 不怕跟我一样?”
陆靖文隐约嗅到一点怪罪他的?气?味, 一把拿回餐巾纸,道:“东西还我。”
陈曙天?这才老实下来, 恢复平常:“说真的?,你最近那么拼干嘛?”
陆靖文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道:“你没看见吗?周琎追我后头呢, 跟得可紧, 我要是再不加把劲,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超过?去。”
陈曙天?好奇:“周琎要是超过?你, 你会怎么样??自尊受损、无颜见人、自惭形秽、反目成仇?”
前面也就?算了?,后面都什么东西, 陆靖文真诚建议陈曙天?有空的?时候把语文重修一下:“她要是能?拿第一,我为她高兴。”
搬到古代,周琎也算十年寒窗的?典范, 既有天?资又有毅力,夺得桂冠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但?我也不想输。”
换作从前, 名次对陆靖文没有那么重要,但?周琎是个把想赢写在脸上的?人,看久了?那张脸,他便不想输了?。如果真有败下阵的?那一天?,至少不能?输得太轻易,连当对手都不够让人尊重。
陈曙天?看他每次提到周琎表情语气?都和?日常有微妙不同,难免好奇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和?周琎……?”
陆靖文知道他想问什么,鄙夷地看他一眼,无比笃定道:“我们是朋友。”
陈曙天?“切”了?一声,小声阴阳怪气?:“天?天?待在一起?的?朋友、看不得她受委屈的?朋友、不习惯她和?别人靠得太近的?朋友……”
最后,他摇头晃脑地总结:“确实可以是朋友。”
脸上则明晃晃地挂着“鬼才信你们是朋友”。
陆靖文被?他说得心烦意?乱,气?得拿刚刚那包餐巾纸砸他。
毕竟事不关己,陈曙天?乐了?片刻就?把这事放下。陆靖文却倒了?霉。
有些事不经?想。
就?像初学者?打出一串莫名成功运行的?代码,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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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去细究每一层的?运行逻辑,它便能?像一个怪物一样?不停前奔,畸形,但?实实在在前进。
哪怕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片刻,他觉得事情在超出他的?想象,只要不细想、不剖问、不深究,保持缄默,一切都会如常。
可一旦深究其中某个逻辑错误,修复一个BUG之?后,便是不停的?报错警告,试图逐一修复往往会陷入拆东墙补西墙的?窘境,若是乱到最后,想要彻底根治只有重建。
陈曙天?不经?意?地碰了?他的?代码。
清晨到校时,陆靖文喜欢趴在桌上小睡五分?钟,好让早读时的?头脑更加清醒。但?他现在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那么做了?。
最后一排的?视野太清晰,可以随意?看见前面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周琎。她像是把睡眠进化掉了?一样?,每天?到校都神采奕奕,问她,她就?说从前起?得早也会困,但?现在能?睡到六点,没什么好困。
六点。陆靖文偶尔也会觉得她是非人类。
对新睡眠时长的?满足让她见谁都笑眯眯地打招呼,好像看到他们很高兴一样?,这样?不好。
容易被?蹬鼻子上脸。
比如那个两次拉她去报长跑的?体育委员,大概是自诩跟她有多年同学情谊,总是表现得很熟稔,喜欢在她路过?时拉拉她的?书包带子,亦或拍拍她的?肩,表现出一种异父异母的?亲兄妹范来。
让人看了?不爽。
以至于周琎发作业路过?陆靖文身边时,他也忍不住犯一回儿贱,先是伸腿想要远远拦人,在周琎看也没看直接被?绊住时,又立马站起?来一把扶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对不起?,我腿伸太长了?。”
周琎倒是没有怀疑他,被?他环住手臂,保持住平衡以后还对他笑。陆靖文蹲下帮她一起?捡作业本,还不忘说上一句:“别跟体委混那么熟,小心他明年又拉你去长跑。”
夹着真意?的?私心往往无法防备。
周琎听进去了?。
但?体委只是诸多让人不愉快之?人中的?一个。陆靖文没想过?,周琎现在的?人缘那么好。她沉着一张脸,站在人群中,独来独往的?样?子好像还是昨天?,一转眼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问题目的?、开玩笑的?、聊闲天?的?,总有人停留在她身旁,里面当然也有女孩子,算起?来一半一半,可为什么只占一半的?男生看起?来那么多?
陆靖文知道,这只是再自然不过?的?来往。就?算说是朋友,也只是见面能?亲切寒暄两句的?朋友,远远比不上他和?周琎之?间的?友谊。
可他还是难以不在意?。
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在某一天?云淡风轻地问她:“你跟张彬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啦?以前好像都没见过?你们说话。”
比起?他的?欲盖弥彰,周琎倒是全然大方,和?他说起?原委。
周琎周末都会和?陈思芸一起?去店里,一是人手不够的?时候可以帮点忙,二是夏天?店里有空调,反正?她不怕吵,找个角落位置坐着学习反而比家里舒服。
陈思芸的?店现在生意?越来越好,还吸引了?一些本校学生。
周琎起?初有些躲避之?心,不太想被?其他人看到这是自家的?店,但?为了?不让陈思芸难过?还是努力变得坦然,虽然总会碰见几个人在背后喊她“卖凉皮的?”,但?更多人只是跟她打个招呼,最多因为不太自在选择打包。
当然,也有第三种人,就?是像陈曙天?一样?,讲义气?,特别照顾她妈妈生意?。张彬也算这一类,虽然他的?原因是“我是真心喜欢你们家凉皮的?味道,吃起?来和?别家不太一样?。”
周琎说到这里,脸上还带着笑。
陆靖文看着她,突然有些释怀。原本的?她像只刺猬,遇人遇事只有两面,要么就?是毫无防备易被?伤害的?柔软肚皮,要么就?是粗硬尖锐充满敌意?的?一身棘刺。但?现在,她已慢慢长大成人,柔软皮肤下是坚硬骨骼,看着不再有威吓他人以保护自己的?随身武器,实际上却更加强大,三两句闲言碎语有如过?眼云烟,无法阻挡她跑向未来的?脚步,哪怕一刻。
所以,不管他多么怀念曾经?只有他们四个,更甚至只有两个人的?小天?地,他也为她来到更广阔的?世界而高兴。
唯独只有一个人让他不能?释怀。
抢了?他的?座位,又在他之?前送出外?套的?那个人。
高三的?最后一考要比他们来得早。陆靖文在因为高考得到的?那三天?假期里由衷祝福这位学长能?够好好发挥,考上心仪大学,然后早点离开这所高中。
他只是没想到,考完以后的?高三生还会回学校看老师,更没想到陈曦会被?数学老师邀请过?来给高二生做分?享。
陆靖文第一次发现,自己坐在讲台下面还有听不进课的?时候。平心而论,陈曦做的?分?享生动有趣,用几道例题讲出了?数学思维的?破题优势,还能?应用到选择题的?快速解题中,算是干货满满。
只是他的?有趣总带着互动,抽选学号还要提一嘴自己最爱的?数字,最后还能?刚好对应到周琎。
不管这是真巧合还是假巧合,陆靖文都能?从各个角度找到理由不爽。
这种不爽在课后达到巅峰。
一堆同学围着陈曦问东问西也就?算了?,偏偏周琎也在人群里凑这个热闹。
陆靖文忍不住长臂一捞,硬生生把周琎给捞出来。周琎被?人扣着肩膀往后拉,差点打人了?,转身发现是他才收手,变成满脸疑惑。
陆靖文压下情绪,状若不解:“我们又不是联系不上学长,干嘛这时候挤着受罪?”快走吧,别留这了?。
周琎道:“难得见面,等学长回答完问题还是要跟他打个招呼呀,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
陆靖文看她表情,不像有什么特别波动的?样?子,放了?一半的?心。
只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周琎对他也不再有这样?的?表情了?。能?让他恍惚意?识到有点特别的?,好像也就?是陪她去买自行车的?那个晚上,后来便再也没见过?,一切都回归平和?与自然。
周琎现在看他,和?看陈曦有区别吗?
陆靖文看向周琎,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答案,却发现曾经?一目了?然的?东西开始看不清了?。
她对他笑,眉眼弯弯,好像喜欢他,又好像只是把他当成最最要好的?人。
这是他曾经?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他看着人群散去,周琎走向陈曦,两个人互相?鼓励地说了?几句话,脸上都带着笑容。
他嫌她给陈曦的?太多。
可如果她像对陈曦那样?对他,他又有些委屈,觉得给的?太少。
他的?程序停止运行了?。
一天
同一个班的何茵正在向他问题。
一道不算太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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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大题, 只要画对受力分析图,就没有?其?他陷阱隐藏。
陆靖文将题讲到末尾,突然恍惚, 隐约觉得这个月看见何茵太多次。这是她第几次来向他问题了?遥遥隔着好几桌的人?,跨过她物理成绩还算不错的同桌。
一个猜测浮现在他心里。
到何茵晚上结束自习后?自然而然来到他们身边, 跟他们一起?前行而不离开时彻底成型。
陆靖文本不至于那么迟钝。
他曾经很擅长发现那些刚刚萌生的毫末之情,在长成合抱之木之前就用疏离与冷淡生生断绝。
但现在, 大抵是学习和周琎分薄了他的精力,让他不知不觉间吝惜于给予他人?太多关注,以至于忽略了这些潮起?潮落。
何茵很健谈, 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 自然得令人?找不到结束的时机。她对陆靖文笑笑,又和周琎说两句话, 慢慢就走?在两个人?中间。
陆靖文不喜欢这个距离。
他看向周琎,担心她会察觉到什么。
唔……周琎在笑,眼睛很亮,脸上有?一条横着的浅浅笑纹。
或许她和何茵确实聊得来, 所以没注意?到这变化?的站位。又或许她不在意?离他是远是近, 中间有?无他人?, 所以谈笑自如。
他分明怕她在意?, 此刻又气她不在意?。
三人?共同骑行一段,来到往常与周琎分开之处时, 何茵还在。她对陆靖文道:“好巧,我跟你一个方向。”
陆靖文开口?前看向周琎。她站在原地,倒是没有?气人?地摆摆手就走?, 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瞧着, 察觉到他的目光,还对他,不对,对他们俩笑了笑。
何茵察觉到一点气氛的古怪,又疑心只是错觉,便开口?问:“你们不走?吗?”
陆靖文抿着嘴不说话,周琎先开了口?:“那我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
她踏动自行车,没有?回头,第一个走?远。
这里只剩下?何茵跟陆靖文两个人?。
何茵对陆靖文道:“你家具体在哪呀?我只知道大概的方向,不知道我们可以一起?走?多长的路。”
陆靖文沉默了有?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最后?道:“我们不顺路,我要去坐地铁。”
何茵一下?没反应过?来:“地铁不就在我们学校门?口?吗?你现在过?去还得再骑回去。”
陆靖文“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要多骑这段路,你甚至不需要自行车,走?路就能……”何茵说着说着,突然懂了。
陆靖文要么是为了躲她才回头坐地铁,要么是为了和周琎同行一段,才选择了骑车。两个答案殊途同归。
他不喜欢她,也不希望她继续喜欢。
这算不算坦诚又礼貌的拒绝?
何茵站在那里,头脑空白。
陆靖文秉持风度,没有?立刻离开,耐心等待她彻底反应过?来。
或许有?那么一秒钟,他会想,如果他和何茵同行一段路,周琎是不是真的还会无动于衷?但这种?试探没有?意?义,伤人?伤己,还卑鄙利用。
所以,就算周琎不在乎,他也想轻轻推远何茵,停止她无用的努力与可能存在的更多付出。
因为无论周琎怎么想,他的答案都不会变。
何茵终于回过?神?。
其?实不是没人?怀疑过?,毕竟陆靖文和周琎总是同进同出,一起?自习又一起?放学,将每天?中的大半时间都与彼此分享。但他们鲜少亲昵举动,不似情人?,在这背景下?,长时间的相?处反倒成了一个不会对彼此动心的佐证,再次证实了清白的朋友关系。
但他们都遗漏了一点。
“朋友”也可能代表着,有?人?在静悄悄地动心。
何茵忍不住最后?试探一次:“我会为你保密。”
陆靖文说:“谢谢你。”
如果没心动,何须保密。
何茵懂了。
她挥挥手,勉强对他笑,骑上自行车仓皇离开。这段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恋情像风一样拂过?,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何茵不再找陆靖文问题,一切又恢复从前。陆靖文有?时趴在自己的桌上,遥遥看着周琎,试图找出一点何茵来与不来她的区别,却?始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等到期末考,这种?分心便显出它的威力。哪怕在时不时的烦心外,他比从前更加努力,最后?也没能重新拉开和第二名的距离,落了个原地打转。倒是周琎一步一脚印,走?得扎实,再次前进一名,到了第五名。
英语考试考的是冰山一角,她提的是前进一名的分,补的却?是整座冰山的学习量。有?这样的决心和毅力,等到高考,她必定是他在学校里最有?竞争力的对手。
只是,何茵的出现看起?来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哪怕这是该替她高兴的好事,陆靖文也忍不住抱怨一句:“……铁石心肠的家伙。”
然后?他就去邀请铁石心肠的周琎暑假继续为林望星补课。
周琎一口?答应,但这次不愿意?拿补课费:“我才知道我们家租那个商铺林阿姨在中间出了好大一份力,我想帮点力所能及的忙作为回报。”
陆靖文不好再劝,转念又有?了新的主意?,只说:“那到时候我给你和望星一起?补英语。”
这是互利互惠的好事,周琎没有?再推拒。
放假第一天?,陆靖文就把家里的旧吉他翻出来,擦干净以后?慢慢调弦校准,确认音色依然清亮,方才出门?随意?买了把差不多能用的新吉他回来。
他是初中学的吉他。
那时他和林漾一起?去看乐队演出,对
忆樺
别人?在舞台上激情澎湃的样子感到好奇,天?真地以为只要演奏音乐就能感受到这份狂热,便主动报了吉他的兴趣班。
最后?陆靖文在兴趣班里波澜不惊地学了三年,能够精准无误地弹出每一首歌曲,也能自己扒出想要的谱子,只是从没在任何表演中感受过?激情。他好像天?生就缺乏高昂的情绪,镇定得像一潭死水。
但现在他才知道,死水也能泛起?波澜,只要心中有?风。
——
周琎在暑假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正式的零花钱。
陈思芸摸着她的脑袋,说:“你长大了,是大孩子了,以后?每个月都有?零花钱,拿去买点吃的玩的,打扮一下?自己也好。”
她的表情里还带着一些愧疚。
林菀很早就跟她提过?,最好能给周琎一些零用,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周琎有?一点可以支配的自由。
陈思芸那时没有?听?进去,她有?太多东西需要操心,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而她也不觉得应该把钱浪费在那些一闪而逝的东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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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她比周琎更理性,钱放在她手里要比放在周琎手里好。
直到她开了这家店,忙碌但充实,因为有?了希望和依靠,渐渐有?了心灵上的休憩时间,让她得以停下?为生存奔波忙碌的脚步,细细观察身边的人?。
陈思芸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青春面孔在店里进进出出,听?着他们的各种?烦恼,发现从衣食住行到交友玩乐,都离不开一个“钱”字。富有?富的花法,穷有?穷的攒法,但至少他们都有?一个稳定的零花来源,也就有?了各种?丰富多彩的社交活动。而她斩断了周琎的这条途径,甚至在她自己赚到零花钱时因为她的“大手大脚”而冲她发火。
陈思芸希望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周琎很高兴收到这笔零用。
陈思芸过?去的审慎让她相?信,当这笔钱给到她时,必然是一笔可以无负担使?用的零花钱。
她拿这笔钱买了一本有?些贵的听?力教材和一条便宜手链。在去陆靖文家前,把手链戴在手腕上,和她倍加珍惜的银镯互相?映衬,虽不昂贵,但免去心魔作祟,看起?来也不觉得有?多廉价。
她原本以为坦然、自信这种?东西和她一辈子无关,只有?自卑自负会纠缠不休。原来不是,原来有?些东西就这么简单。
周琎大大方方地穿了一身漂亮衣服,不再为打扮自己而难堪。
她来到陆靖文家门?口?时,汗水照样湿透衣背,毕竟客观世界不以意?志为转移。不过?也没什么好窘迫,换作陆靖文从她家到这,一样汗流浃背。
陆靖文开门?看到她,笑容标准得像量过?一样,连牙齿露出的程度都刚刚好。周琎有?一种?被亮瞎眼的错觉,隐约觉得陆靖文太客套,所以连接下?来的赞美都照单全收,不再为一句场面话战战兢兢又或暗自窃喜。
她将那句“今天?很漂亮”当作一个朋友真诚的夸奖,不管是真情实感还是想鼓励她,都是一份赤忱好意?。
陆靖文的头发梳得很顺,没有?乱翘,耳朵上的皮肤很薄,天?气一热就红得烫人?。
周琎看着他,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脸,比如何茵。
她知道,有?很多人?喜欢他。而爱情总是那么突然又不可捉摸,也许某一天?,他就会和某个人?不可避免地坠入爱河。
所以她把每一天?都当做是喜欢他的最后?一天?,尽情享受,不留遗憾。
周琎看着陆靖文的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填补
周琎和林望星是小有默契的半路师生, 已经逐渐磨合出一整套让两个人都舒服的相处模式。
要周琎说,林望星作为学生哪里都好,听话、乖巧, 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唯独有一点?让人可惜, 就是他下不了狠心努力,总是得到一点成果就满足得不愿更辛苦, 最常跟她说的话是“小琎姐,不能再往下讲了,再讲我?连刚学的都要忘了”。
周琎尊重他的选择。
她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 挂在悬崖边上,不进则退。林望星所处的环境允许他有退路, 让他不必疲于奔命,可以?适当地学习,适当地娱乐,然后适当地成长。
如果是从前, 周琎可能还有些愤世嫉俗, 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得像东非大?裂谷一样。但现在, 或许是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 她反而生不出什么嫉妒。
人生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沿途的风景决定了每个人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她觉得林望星这样纯真很好, 但在落过低谷,见过这世界阴暗底色之后,她不愿丢失这份因为饱经艰辛而生出的残酷理智和勃勃野心。
她只剩下一个天真烂漫的幻想, 就是一切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因此,在陆靖文给他们补英语时, 周琎听得格外认真,哪怕知?道英语不像数学,不是掌握了一个题型就可以?迅速提升的科目,也还是把这些课程当做积累的一部?分去查缺补漏。
学到最后,林望星先?受不了,借着出去喝水的名义?一去不复回。周琎虽然意犹未尽,但蹭蹭林望星的课也就算了,不好意思让陆靖文专门给她上课,便也起身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陆靖文叫住她:“望星不学随他,我?可以?接着给你讲。”
周琎知?道,跟他实话实说就好,他会理解她的心情,不至于来回拉扯:“想听,但真的不好意思听。”
陆靖文状似想了想,道:“那我?们放松一会儿,我?教?你弹吉他,唱英文歌。你不急着回家?吧?”
周琎愣住了:“急倒是不急……”
但怎么突然就说起吉他和唱歌。
周琎因为惊讶,一时没来得及询问,陆靖文已经起身,从隔壁房间拿来两把吉他,将其中一把递到她跟前:“这是我?以?前的旧吉他,很久没用了,你不要嫌弃,先?将就着用。如果今天学了感觉有意思,就先?拿这一把练,练会了以?后再挑适合你的吉他。”
周琎稀里糊涂地接过那把吉他,原本想要推辞的话因为人生第一次摸到一把切实存在的乐器而梗在喉头?,无?法?言语。
她曾经无?数次地从琴行门口路过,听着里边的悠扬乐声,却不敢踏进一步。知?道自己既无?法?承担里面任何一把乐器的费用,也没有时间和金钱来负担一门长期的音乐课程。如果走进那个明亮的地方,就要装作有底气的样子挑挑拣拣,最后再自然地以?任何除贫穷以?外的原因进行结尾。周琎不太擅长,所以?干脆选择从不进入。
她把所有渴望和羡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装作自己从来不需要,也从来不想要。除了某一年,她站在教?室外面,看着里边翩翩起舞的人群,在某人跟前露出自己的真心。
她像被雨淋湿的狼狈小狗一样,说:“我?什么才艺都没有。”
哪怕无?心失落,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在自曝其短。
那时的陆靖文什么也没说。
现在的陆靖文递给她一把吉他。
她不知?道陆靖文是有心还是无?心,她只知?道,她有些无?法?放弃这份好意。
陆靖文的旧吉他保养得相当不错,但难免有些岁月留下的痕迹,木头?颜色不像陆靖文手中那把崭新油亮,细细抚摸琴身还能感受到一些细微划痕。
但这些痕迹反而让周琎安心。
她能勉强接受陆靖文顺手为之的善意,要是再多,就受不起了,因为没有自信能还。
周琎抱着吉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陆靖文。
陆靖文飞快地笑了一下,等周琎再认真看,已经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陆靖文道:“不急,我?先?弹一首歌给你听,让你感受一下如果认真学最后能学成什么样子。你确定感兴趣的话,我?再慢慢教?你。”
周琎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吉他放到一边,双手放在膝上,像是老师跟前最老实的学生一样,认真看着陆靖文。
陆靖文想了想,将椅子拉成和周琎面对面的样子,背上新买的吉他,试了两三个音后,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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