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會輸得多慘。
怕嗎
以天地蒼穹為景,天上兩道身影化作一道道殘影,風卷雲動,激戰不休,她們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納入了一場賭局中。
屢次交手下來陸時鳶其實被壓制得極為憋屈,她與青霜劍心意相通,心知被秦心绫追着打壓的主要問題并非出在靈器上,而是在她自身。
陸時鳶能夠感覺到自己絕對擁有能與秦心绫一戰,甚至是如商姒說的那樣,将人打趴下的實力。
可磅礴的靈力彙聚在丹田中如一團無法動用的死物,無法由她引動。
是她的東西,卻又是她無法使用的東西,這才導致了在秦心绫乃至秦瀾看來自己一直處于下風無法翻身。
陸時鳶有些迷茫,一邊摸索,一邊同秦心绫周旋着。
終于,在鋒利的劍尖再一次抵進卻又被對方的護身金光被彈回以後,陸時鳶臉上的神情發生了變化。
幾乎同時秦心绫飄了過來,她還以為對方心生退意,便嘗試着好言相勸:“時鳶妹妹,你不是我的對手,再這樣打下去我無法留手,到時你也會受傷,不如……”不如就這麽算了吧,認輸也不丢臉。
這場切磋打鬥本就開始得莫名,全靠商姒三言兩語的挑撥促成,一開始秦心绫之所以戰意騰升是因為不清楚陸時鳶的實力,可方才幾番交手,她腦熱湧起的那點少年氣性也随之消散了。
同一個出世都不到百年的凡人修士去較真,實在沒必要。
秦心绫是這樣想的,也等着陸時鳶開口應下就将這場荒謬的對決結束,以免繼續下去動起真格的來把人傷重了,會叫邺君面子上不好看。
但誰想陸時鳶不僅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反而閉上雙眼,唇角漸漸揚起一點細微的弧度。
下一瞬,天地色變。
青霜劍随主人心意被再次引動,劍身嗡鳴作響直指前方的秦心绫,此劍如同在一剎間吸盡天地間的靈氣,霎時間藍光大盛,眨眼就到了秦心绫的身前。
劍尖再一次觸及秦心绫周身的金光。
頃刻間兩種不同顏色的靈光大盛,混在一起,以至于小半邊天都失了顏色,就連地面上的人也被耀得半眯起眼。
看見這樣的一幕,秦瀾收起自己原本懶散的态度坐直了身子。
而商姒就如同一只餍足的貓,在秦瀾繃起臉上的表情開始擔憂的時候,臉上漾起一個滿意又無聲的笑。
她就知道,她的時鳶不會讓她失望。
不多時,空中逐漸黯淡下去的金光被劍身的靈光所覆蓋,如同此消彼長的浪潮,将所有的一切瞬間吞沒。
秦心绫聞得耳畔傳來光罩絲絲碎裂的聲音,再然後,劍身穿透她的左肩,空氣中布滿濃烈的血腥味。
她引以為傲的金光防護就被陸時鳶這樣破了。
而可笑的是,上一秒她還在思考該要如何才能讓陸時鳶輸得不那麽難看。
現在看來,未必。
“少族長,得罪了。”青霜劍帶着血色飛回到了陸時鳶的手裏,半浮于空中的女子青絲飄動,衣裙染血,唇角微勾的傾城一笑叫這天地都在瞬間失了顏色。
秦心绫周身的金光,實際上就是一層無形的防護罩,陸時鳶在一次次的主動進攻中默默試探、計算,每一次看似無效被打回的攻擊其實都是鋪墊。
她在計算秦心绫身上那層金光的承受能力,數十次的進攻,每次都悄無聲息地寸進半分,只為了這最後一下的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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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時陸時鳶才總算明白商姒為什麽一定要讓自己和秦心绫打。若不是被對方一次次壓着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她也不會在這樣極端的條件下去想方設法引動自己丹田內那團磅礴的靈力。
果然,要在短時間将這些突然暴增的實力完全掌握,最好的方法是戰鬥。
形勢随着陸時鳶實力的忽然暴起發生了明顯的轉變,加上秦心绫被青霜劍刺穿右肩那一下,二人間主動方和被動方直接調轉了過來。
随後又是數十回合的交手,秦心绫終于收起內心的輕視,變作凰妖本體同人陸時鳶激戰。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妖族一旦變出本體不僅意味着戰力激增,也代表着這場打鬥距離結局不遠了。
要麽輸,要麽贏,只有兩種結果。
“竟然逼得绫兒變出了本體,難怪你這樣看好她,嚴格來說這陸時鳶确實是一個極佳的修煉苗子,”眼下局勢的發展有些出乎秦瀾的意料,但她也只是表現出略微的驚訝,并未驚慌,“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再天賦極佳,總也比不過她們凰妖一族身上所流的上古血脈。
安靜地等待着秦瀾自言自語說完看法,商姒這才伸手端起桌上的玉瓷杯,掀了掀眼:“秦瀾,你知道……瓊漿玉液嗎?”
“瓊漿玉液”這四個字一出來,秦瀾眉心跳了跳,頗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側目,朝商姒望來。
只見商姒彎了下唇,繼續開口:“想必剛出關就碰上這麽一攤子亂糟糟的事,女兒應該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我給時鳶用了什麽東西吧?”
三言兩語,藏匿于話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給她用了瓊漿玉液!?”秦瀾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一句簡短的話幾乎是咬着牙逐字蹦出。
“林霄那摳出來的,不要白不要嘛。”
“你知道,這東西用在我身上也沒什麽用,倒不如給她用。”商姒春風滿面,笑得蕩漾至極,輕飄飄的話語落到秦瀾耳朵裏,一字一句皆刺得她難受至極。
瓊漿玉液那是什麽?
像秦心绫這樣的小輩不知道,可但凡有點年歲,活得久一點的都知道,那是當年仙界消亡之時遺留下來的真正仙物,是當年仙界尚存之時,就連普通仙人都不見得能喝得上的東西。
可也就是這樣三界難尋的東西,随随便便就給了陸時鳶。
不僅可活死人,生白骨,且要是用到那些活到頭了的老家夥身上更能續命。
想來也就是昆侖派千萬年來駐守仙界入口才得了這麽點機緣,可這樣的機緣轉手卻被商姒送到了陸時鳶的手上。
秦瀾的心幾乎在滴血。
她此時只想将林霄那小老頭拿來好好問上一問,到底是怎麽想的。
秦瀾這邊臉色變化很是好看,看得商姒心情大好,沒忍住繼續往人的痛處上又使力按了按:“如何,秦族長現下還是堅持保留自己一開始的觀點嗎?”
一株伴生的火靈穗,雖遠不及瓊漿玉液這樣的仙物來得珍貴,可也不是什麽大白菜。
秦瀾一口銀牙咬碎,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是進了商姒設好的套了。
難怪口氣那麽大,底氣那麽足,說話也不怕被大風閃了舌頭呢,陸時鳶原本的天賦和修為就不差,再加上吞了那樣的仙物,實力和修為在短時間內暴漲,這一場勝負當真變得難以定斷。
想到這,秦瀾重重冷哼了一聲,沉着張臉接下了商姒的話:“邺君好算計,比之當年你的姐姐有過之而無不及。”
同樣的話,不止一個人說過,不久前林霄也是氣得跳腳生生咬牙說下了這樣的話。
商姒眸中笑意淡了些,忽然有些懷念很久很久以前長姐尚在的日子。
二人閑話兩句,你來我往,就這麽幾句話的功夫天上的鬥法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凰妖被逼得現出了本體,憑着強悍的妖身肉體也沒叫陸時鳶讨到好。
兩人看起來皆是狼狽不已。
然而天上這只生有漂亮火羽的凰妖,似在暗暗蓄力,要給出最後一擊了。
察覺到秦心绫的意圖,陸時鳶一面往後退,一面飛快動作着雙手掐捏法訣,可誰料想手中法訣掐到一半,人忽然遲疑片刻,放棄了接下來的動作。
明眼人都看得出,陸時鳶這是不準備繼續出手了。
可另一邊秦心绫正蓄力的招式卻具有毀滅性的力量,若是陸時鳶什麽都不做就這樣幹站着的話……
“壞了。”秦瀾猛地從石凳上站了起來,眼底閃過一絲難得的凝重。
秦心绫是她的女兒,她自然知道對方這一下是在準備什麽。
待她轉頭去看,原本安坐在一旁的商姒早已不見了身影。
顯然,商姒比她更先一步察覺到陸時鳶的心思。
待到鋪天蓋地火勢席卷而來,熱浪噴湧,小半邊天都燒成了赤紅的血色,目之所及絢麗壯觀的紅讓陸時鳶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和商姒那場大婚。
面前近在咫尺的火舌,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經感受到了這火焰中所蘊含的恐怖溫度,微微有些刺痛。
最後,她不意外地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裏。
一場人為的熱鬧,大火焚燒過後便什麽也不剩了。
秦心绫重新化成人型被秦瀾給捉了下來,陸時鳶也被人摟着腰肢完好落回了院子裏。
這一場表面上看着,是秦心绫贏了。
而作為最後輸半招的那一個,陸時鳶看起來卻一點也不惱,反而成為在場幾人裏笑得最開心的那一個。
幹淨澈亮的眼睛,比這片蒼穹下的任何一顆星辰都要閃耀。
商姒瞧了一眼陸時鳶這身淩亂的衣裙,破的破,焦的焦,哪還有半點之前仙氣飄然的樣子。
“方才為何不出手反擊?”她問。
“我與少族長并非死敵,切磋而已,自然是點到即止,若我那一下出手的話性質就變了。”陸時鳶彎了彎唇,垂眸看了眼自己裙擺下方被燒焦的一角。
二人實力差距不多,到了這個地步,起決定性作用的大招一旦打出去,非死即傷。
她這番話過于良善,且無半點虛假的成分。
同樣,也叫一時被勝負欲迷了眼的秦心绫心生慚愧,這世間的良善是如此難得。
商姒的眼神瞬間就柔了下來,她故作嗔怪掐了掐對方後腰側的軟肉:“那對面出手了,你不?人家那一下可不是同你過家家開玩笑的。”凰妖的本命真火是上古血脈的的标志,可焚盡世間萬物,是她們生來就有的無形利器。
若方才那一下陸時鳶躲閃不及亦或者自己出現得慢一點的話,必然落個重傷。
大抵是被弄得癢了,陸時鳶一個閃身躲過商姒作怪的手,随即又主動轉身貼進人的懷裏。
兩人之間始終維持着那一點似有若無的距離。
看似近了,又不近,就如同這三年來在外人眼中她們的關系。
陸時鳶的雙手就這樣搭落在商姒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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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仰着臉,笑眼彎彎:“我為什麽要怕?”她問。
“你不是一直都在嗎,你在看着我。”
你在的話,我為什麽要怕呢。
造夢
說完這兩句話,陸時鳶掌心輕輕發力從商姒的懷裏撤了出來,略俏皮地沖人眨了下眼。
這裏不是她們兩個人親昵耳語的地方,後面還有人等着一個交代呢。
秦心绫沒好不到哪去,凰妖肉身強悍沒錯,可青霜劍一下下地往身上招呼也足夠磨人了。
皮肉之苦,是對她精神上的極大折磨。
再加上最後這一下陸時鳶對她留了手,讓她身為妖族天之嬌女的驕傲瞬間碎了一地。
母女兩心裏門清,這次是勝之不武了。
偏偏商姒只字不提,反而十分大度開口認下這樣一個結果:“秦瀾,願賭服輸,他日你若想好了要讓我幫你辦何事,可直接通過傳音符找我。”
“當然,也可親身前往,邺都定是歡迎的。”
“你們打賭了?”陸時鳶從商姒的話裏聽出關鍵信息來。
商姒貼近她的耳邊,用細小的氣聲悄悄開口:“打了一個小賭,我說你會贏。”結果陸時鳶卻是因為自己的良善恻隐之心差了一點,不過也不打緊,因為商姒發現陸時鳶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聽完以後,陸時鳶眼底霎時浮出點點懊惱。
怎麽還打了賭呢?那她們豈不是要賠東西出去!
早知到商姒和秦瀾以這場勝負打了賭的話……
陸時鳶輕咬着唇,這一瞬間,她腦海中閃過許許多多的可能性,想着商姒這樣出手闊綽和人賭輸一次會賠出去多少好東西。
兩人雖然還沒有明确的互通心意,但彼此間這有名無實的關系存在了三年多,陸時鳶早已把自己當成邺都的一份子。
還好,秦瀾不是個臉皮厚的。
聽完商姒這般大氣不計較的話,她一張哪裏還憋得住,連忙開口反駁:“我們贏得不光彩,事實上,倘若陸姑娘方才不留手绫兒應該會重傷才對。”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她深深看了陸時鳶一眼,認命般露出一個苦笑,“折騰了大半天二位應該也累了,你們回去休息吧,稍後我會命人将約定好的東西送過去……這局,算绫兒輸了。”
“既然秦族長這麽大方,那我們也不客氣了。”好似早就料到秦瀾會這樣,商姒一點也不意外,她順着話毫不猶豫就接了下去,仿佛天經地義,本該如此。
這麽一番折騰,緊貼着附近的一些建築全都遭了殃,日後重新修砌又得再費上好一番功夫。
好在商姒和陸時鳶暫居的小院離得遠沒有受到波及,兩人一路往回,陸時鳶進到屋子裏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擡手給自己布下一個小結界,然後更衣沐浴。
方才那場打鬥實在讓她有夠狼狽。
薄薄一層結界對于商姒來說可能就像一層輕薄的紙,若是想要做到悄無聲息探入神識,簡直不要太輕易。
可人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思,不僅沒有,反而略有些憂心陸時鳶這樣随手布下的結界不穩,于是自己又在外多加了一層。
兩人于是隔着這兩層看不到卻能聽着的結界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
說是聊,實際多數時候是陸時鳶在說,商姒笑着聽。
分明才不見了半月,偏似有攢了一籮筐的話要說。
“原來你剛剛是故意那麽說的,就是為了讓她們主動認輸,”陸時鳶略驚訝的聲音自結界裏傳了出來,和着粼粼水聲,令人遐想連篇,“阿姒,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狡猾。”
商姒默了會兒,才偏過臉來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她彎了下唇:“我有嗎?”縱使那片地方被結界遮擋,一片空蕩。
“有沒有可能是時鳶你把人心想得太壞了,實際上我其實沒有那種意思,”到了這時候商姒還嘗試着想要“狡辯”一下,即便沒什麽說服力,“我才不狡猾呢。”
她才不狡猾呢,她這叫變通。
說完,商姒驀一下往後方的躺椅上靠了下去,惬意地眯起眼。
她很少在人面前這樣放松,也就是和陸時鳶相處的時候才依稀感覺回到當年在寒山小院的惬意時光。
陸時鳶今日和秦心绫這一戰的表現可以說是極佳,也從某種程度上讓她徹底放下心來,解決了這件懸于心頭三年之久的事情。
總算,自己應承人家的事情是做到了。
從今以後對方也終于可以卸下身上的承重包袱,重新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耀眼星辰。
想到這,商姒無聲地笑了笑。
陸時鳶仍有一句沒一句的同她說話,不知不覺間,重重疲意襲來,商姒竟睡了過去。
發覺外頭的人良久沒有出聲接話,陸時鳶意識點不對,待到清洗完畢換上新的衣裙,她揮手撤掉結界,一眼就望見了貴妃椅上沉沉睡去的人。
“嗯?睡着了。”陸時鳶輕手輕腳地靠近,挨着椅子緩緩蹲落下來。
商姒不像她,原本就沒有太多的入睡需求,更遑論睡得這樣沉的時候,實在罕見。
睡着了的商姒美得像是一幅畫,精雕玉琢的五官少了平日裏的那股子肅氣,整張臉都叫人看起來柔和許多,總算有幾分年少時期的影子了。
陸時鳶就這樣蹲着,灼灼地目光似畫筆一遍遍勾勒過對方的眉眼,反複流連,似是要将這張臉深深刻入腦海。
忽然,她生出一個作怪的念頭。
日照西斜,盛日的光透過窗子照進來随着時間推移從屋子中央偏到牆邊一角,陸時鳶緩慢擡手,一雙纖手在半空悄無聲息挽了個花,而後輕輕點落商姒的前額。
一個簡單的術就這樣作效了。
大抵因為這三年來商姒以雙修秘法為佐為陸時鳶夜夜療傷,雙方對彼此的氣息早已再熟悉不過,是以即便她施展這樣一種極具入侵性的術法也未曾遭到任何阻擋。
商姒這一覺睡得極沉。
屋內昏黃的夕照一點點黯淡下去,逐漸換上了如霜的月光,中途的時候陸時鳶起身點燃油燈,才再回到椅榻側旁。
商姒在虛幻的夢境中重來了一遍二人的大喜之日,只不過這一次并非為了掩人耳目,而是切實的兩情相悅。
龍鳳燭,挑喜帕。交杯酒,欲洞房。
幻真幻假的場景,唇齒交纏間産生的悸動感讓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那樣的感覺不能說不真實,可商姒就是知道這是假的。
陸時鳶看不到商姒夢裏具體發生了什麽。
她雖是那個人,但還沒有那樣大的本事去窺入對方的夢境,只是能知道夢境的大概內容,不過她看見熟睡的商姒臉上悄然浮現一抹紅霞。
就在俯身想要湊近一點看的時候,商姒突然睜開了眼:“時鳶,你故意作弄我。”一雙動人的美眸裏除了尚未消散的迷離以外,還有點點惱意。
沒想到人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醒轉,陸時鳶一下就撤開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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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的距離,矢口否認:“怎麽能算是作弄,我只是看你睡得正熟幫你将夢境添點顏色罷了。”
說完,她沒繃住自己率先笑出了聲。
确實添了點顏色,不一樣的顏色。
大抵是那日商姒鄭重地向自己坦誠了心意,所以陸時鳶在後來面對這人的時候再沒了那樣沉重的包袱,她不怕商姒了,也再不擔心對方日後會要趕自己走。
人嘛,就是這樣,一旦沒了那些顧慮和擔憂,很容易就變得放肆。
當然,這樣的放肆也是在商姒的默認和縱容中盛長起來的。
迎上商姒嗔怒的眼,陸時鳶側過半邊身子也跟着坐上了貴妃椅,她傾俯下身,一只手撐住椅面幾欲貼上商姒的臉。
同時她頸後的青絲也随之飄落,搭落肩側。
“阿姒,我看見你臉紅了。”
“你說,你夢見什麽了?”
陸時鳶放低了聲音,問出口的話中莫名帶有一股暧昧感,她那雙含笑的眼緊盯着商姒,仿若要将人看穿,又像是秋水含情,要将人徹底吸入進去。
從來強勢慣了的商姒還是第一次以這樣居下的姿态同人交談,她不得不半仰起臉去看陸時鳶,同時,也有種極為古怪的悸動感在心口蔓延。
原來站在低處看人的感覺也并沒有那麽不美妙。
“你明知故問。”商姒幾乎是輕咬着每一個字眼作答。
“我才沒有,”陸時鳶輕輕搖頭,眼底的笑意幾欲要漾出來,“我只是給你造了個框架,無法左右夢境的發展,你在夢裏夢見了什麽我是當真不知。”
說到這,陸時鳶故意頓了頓。
“既然你不說,那我猜猜看好了……”她擰着眉,故意做出一副思考揣測的模樣,說出口的話卻露骨而又直白,直點重點,“是有夢見洞房花燭嗎,和我。”
“……”商姒那張素來清冷的俏臉上又多添一抹可疑的紅。
見狀,陸時鳶低低笑出了聲,似是在為自己的“陰謀詭計”得逞而開心。
哪想下一瞬間商姒就自椅榻上坐起,雙手直接搭上了她兩邊腰側,将她輕輕擁住。
陸時鳶眼底的笑意凝住,再也笑不出聲了。
她只感覺整個世界在頃刻間靜下來,自己只能聽到心髒跳動的聲音。
一下、兩下,撲通、撲通,越來越快。
同時,商姒的聲音也如涓涓細流自她耳畔輕輕滑過:“那日,我同你言明了心意,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我想聽你說。”
“說什麽?”陸時鳶佯裝不知,然而眼中的笑意卻再一次漫開。
殊不知商姒并不滿意她這樣的裝傻的态度,于是人索性側過臉頰,微涼的唇瓣帶着點點濕意恰好貼上了陸時鳶略微發燙的耳朵:“說你也喜歡我。”
離開
耳朵,是大多數人都較為敏感的一個地方,陸時鳶也不例外。
她絲毫沒有料到商姒會忽然有這樣的舉動。
那一瞬間就好像有無數細小的電流在身體裏亂竄,漫遍四肢百骸鑽到指尖。
陸時鳶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是心動。
她緊了緊喉嚨,擡起另外一只空閑的手輕輕放在商姒的後頸,長長的睫羽在不停顫動:“那,我也喜歡你。”又輕又細的幾個字商姒聽得一清二楚。
她那顆躁動的心忽然就安穩下來,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說完,陸時鳶将臉埋在了商姒的頸側,緩慢地平複着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一遍又一遍地眨眼,以試圖證明自己眼下并非身處幻境,更不是做夢,卻不想根根睫羽掃過商姒裸-露在外的肌膚帶起陣陣癢意,讓人難安。
商姒耐着這樣的癢意,趁機繼續開口:“時鳶……”
“嗯?”陸時鳶從喉嚨裏輕輕哼出一聲。
“那既是兩情相悅了,待此間事了你還回劍靈宗嗎?”商姒問,這也是一件尚沒得到答案的問題。
然而陸時鳶在這件事情上并沒未猶豫,仿佛是早已在心中寫好了答案,她擡起臉來,将兩人之間的距離稍稍拉開了點:“回。”
這個“回”字太過簡略,也不是商姒想要聽到的回答。
只見她抿起唇瓣,一雙細淡的柳眉都擰到了一起,就在她剛想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時候,陸時鳶瞧準時機接上了方才那個單薄的字眼:“你同我一起回去看看師父和師兄,然而我們一起回邺都。”
“人間都有三朝回門的習俗,我怎麽說也算是嫁到你們邺都了,不說三朝,這三年下來你也該陪我回師門看看。”陸時鳶睨了人一眼,三言兩語就讓商姒将想要說的話給咽了回去。
原本有的不滿臨到嘴邊,只剩一個“好”字。
回門,人間的這個說法商姒也有所耳聞,初聽時年紀尚小不懂情愛還不覺得,今次再從陸時鳶的口中聽見,霎時間覺得這樣一種習俗也十分有趣。
既是回門,那也說明了陸時鳶是當真從心底認可了這一份喜歡,商姒立馬就沒有話要說了。
雖然她對劍靈宗那群修士的印象并不怎麽樣,尤其是那個叫沈光的。
但陸時鳶從小就被劍靈宗撫養栽培,怎麽說也算是娘家了,這樣她以妻子的身份陪同陸時鳶回師門去看,意義又不一樣。
商姒覺得自己可以為了陸時鳶勉強忍耐一下那群道貌盎然的衛道者。
正想着,忽然,二人的腦海中同時響起一道清澈的傳音。
正是這道傳音,讓彼此間那點剛生出來的旖旎氣氛瞬間消散了個幹淨。
商姒和陸時鳶相視一眼,先後起身。
是青枝的傳音,人此時就在屋外頭的院子裏。
三更半夜,若非有天大的急事以青枝的性子也不會親自過來,這一點她們心中都是有數的。
推開屋門,月色下樹影斑駁,那一抹淡雅的湖藍色與這蕭條的夜色格格不入。
陸時鳶率先出聲,主動挑起了話:“青枝姐姐,出事了嗎?”
“對,我不能在此久留,今晚就得走,”青枝凝望屋前一對成雙的佳偶,目光終是停留在了商姒的臉上,與之對視,“阿姒,之前我同你說過,來之前我和雲渠發現勘魂器有異動,只是暫未确定方向,眼下已經确定了。”
“異動的方向來自人間京都,長安城。”
“如今人界太平,并無戰亂,勘魂器這般異動,我恐有妖物在長安作亂,以至有不在少數的怨靈突增。”
再同此前突發的種種聯系起來,這樣的異動不得不讓人重視。
雲渠已經先一步往長安方向去了,她眼下也得趕緊跟着過去,長安城不同于他地,那塊地方是天子腳下,久享太平昌繁,倘若真有人将目标放在長安,那帶來的影響将是不可估量的。
是以她今夜突然至此,不僅是辭行,也是為了給商姒提個醒。
“同秦瀾說過了嗎?”商姒只是問。
“說了,去的時候她們母女二人剛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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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剛好也省了她內心在矛盾糾結要不要同秦心绫單獨再說一遍的必要。
此次會來火凰族本就是個意外,這些日子與秦心绫相處了一段,總覺得二人之間的走向變得有些奇怪,明明早就做好了不做糾纏的打算,偏偏秦心绫總是刻意地在往她身邊貼。
事情做得太明顯,已是司馬昭之心了。
“一同去吧,剛好我同雲渠也許久未見了。”默了默,商姒給出了一個并不意外的答案。
她側目,看了身邊的陸時鳶一眼:“秦瀾那頭估計一時半會兒給不出确切的交代,時鳶的事情也已經了結,此地距長安太遠,我去和秦瀾說借用她們族中的傳送陣一用,這樣能省些時間。”順道,也将那一株說好的火靈穗給拿了。
商姒不像秦瀾母女,這一株火靈穗拿得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從邺都出來已經好幾月,她也暫時也還沒有着急着打算回去的意思。
然而說完這話以後商姒并未着急着挪眼,她還在等陸時鳶的答複。
兩人方才互通了心意,她也很自覺地在一些和陸時鳶相處的模式上做略微的調整。
至少,一些有關于兩人的決定上不能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
而陸時鳶也從對方這細微的反應中,察覺到一些變化,她并未未猶豫,只淺淺彎了下唇:“我自然是同你一路。”以前是這樣,如今也是。
話音落地,二人相視一笑。
于是夜半,位處火凰族宗祠後方久未動用的傳送陣在幽幽的夜色下亮起好一陣刺眼光芒,直到三人的身影盡數消失,光芒散去,族內衆人終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只有秦心绫,那一夜站在宗祠前廳的一衆先祖牌位前,獨自待了許久。
還和之前來的時候一樣,傳送陣只将三人送到人界與妖界的邊緣地帶,此處邊陲小城距離長安還有不短的距離,幾人晝夜不停趕路的間隙裏,也并非特別枯燥。
至少,在商姒将一顆心從陸時鳶身上挪開以後再回頭看,發現這遭妖界之行有趣的地方實在不少,其中最耐人尋味的要屬青枝和秦心绫了。
最開始的時候其實商姒并未太上心,直到最後二人站在整個火凰族的對立面,同凰妖打起來。
可那日的青枝在面對秦心绫這樣一個小輩的時候竟被死死纏住,沒有機會脫身,以至自己這邊湧來的人數過多,才被一時絆住了腳,最終也沒擒到人。
“你同那姓秦的小姑娘,早就認識了?”寥寥夜色下焰火騰升,三人席地而坐圍着燃得正盛的篝火,相互間看了一眼。
商姒的話看似在問,實則心裏早就跟明鏡似的。若非有舊,怎會這般留手?
當時恰好撞上陸時鳶出關她也沒空去問,眼下倒是閑下來了。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一頭霧水是陸時鳶,而青枝則是早就料到商姒會問一樣,輕笑着嘆了口氣:“不早,也就這十年裏,那一回剛好我和雲渠分開辦事,半路遇見的秦心绫。”
那一回剛好趕上在妖族地界緝魂,邺都鬼君辦事自是無人敢阻,可也架不住有些怨靈死後怨氣太重,實在棘手。
她當時和雲渠分開來走,沒多久,就發現自己身後綴了條小尾巴,考慮到對方幾次三番倒也沒惡意,青枝就沒管。
哪曾想這樣的放任還救了自己一次,後來辦事中途出現了意外,還是這條小尾巴挺身而出将她救下。
那條小尾巴,可不就是秦心绫。
青枝想想自己當時腦子也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同秦心绫一起待了大約七日,這七日裏,人家對她無微不至,可她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同人撇清關系。
這樣,也難怪秦心绫惦念至今。
不算多複雜的故事,兩人充其量也就算個露水情緣,如果不是此次秦心绫主動得太明顯的話其它不相幹的人也應當看不出端倪。
不過人既然已經開始主動了,那定然不會輕易放棄。
恐怕在接下來幾十年的時間裏,青枝都不會覺得太無聊。
“可是……當時青枝姐姐同秦心绫素不相識,秦心绫為什麽要一直尾随呢?”不知前情的陸時鳶貼着商姒,二人坐在一側,她點出了自己疑惑的一點。
然而青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未曾作答。
最後還是商姒輕笑出聲,伸手掐了掐她的耳後肉:“時鳶,你可知青枝的本體是什麽?”
“是什麽?”陸時鳶側目。
“是一棵樹。”
良禽擇木而栖,冥冥中早已注定。
今天立春,過完立春就真正告別舊的一年了,大家萬事順意
長安
邺都鬼将并非各個都是精怪妖身,實際各自都有獨一份的過往和經歷。
青枝這樣的勉強算得上是天地孕育之靈。
從年歲上來講,她比商姒要大得多,但若獨獨以修為去論的話,她又不及商姒了,畢竟邺都商家一脈是千萬年傳承下來,得天道鐘愛的獨一份。
擁有遠古鳳凰血脈的火凰和集天地之氣開智化形的靈樹,從某種角度來說是極為般配的。
“怪不得我看青枝姐姐第一眼就覺得親切呢。”聽商姒稍稍一點,陸時鳶也很快了然,她不由多看了幾眼對面的人。
火光耀面,三人臉上的情緒各不相同。
這樣由天地孕育出來的靈樹,身上天然就帶有一股親和之意,讓人會要忍不住生出親近之意。
陸時鳶如此,秦心绫亦如此。
秦心绫這樣的年歲,從出世到如今不過堪堪幾百的時間年,再加上青枝修為深厚,本體對凰妖天然就有的莫名吸引力,兩人能陰錯陽差攪和到一起也就不奇怪了。
表面上看着不染紅塵的人,私下裏竟然還和秦心绫這個火凰族的少族長有着這樣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往。
後半夜的時候,火堆燃盡,陸時鳶屈膝靠坐一側,不由自主就想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
人人都有一段清晰明确的過往,那她呢?
她的過往,又是什麽。
籠在她心頭的那團迷霧經過此番妖界之行不僅沒有散去一些,反而變得更深了。
陸時鳶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只知道在抱着這樣的困擾進入夢鄉以後,她又夢見了一些碎片化的場景。
仍是寒山小院。
大抵是不久前已經從商姒那知道阿錦就是那只七色小鳥,這一次,陸時鳶清楚看到了商姒同阿錦的相處日常。
盡管只是一只開了靈智無法化形也無法說話的鳥,可這只小鳥卻像是陪伴在商姒身邊最親近的夥伴,夜半的時候會從窗口飛進來貼着商姒一起入睡,清晨醒來以後又會抖抖自己那漂亮的羽毛,飛到窗沿叽叽喳喳将人喚醒,日日如此,夜夜如此。
大多數時候,商姒肩頭的位置都屬于阿錦,若要論親近程度,其實就連蒲音都未必能比得上這樣一只小鳥。
偏偏當年的寒山小院裏發生的事情除了商姒和蒲音以外,再無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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