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随身携带的雪绸软帕,去擦他领口出的血印子,她擦得仔细,贴得也近,陆深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栀子味,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女子见他还笑得出来,想必也不如何疼,顿时也是没好?气,用?手肘抡他胸膛,索性将那染了?血的帕子扔他衣袍上,别过脸,索性拉开帘子去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商肆林立,各色招牌挂出来,是许久不曾见过的热闹,随着马车前移,不多时眼前现出几个招摇的女子临街揽客,沈书晴有些愣住了?,女子个个打扮妖艳多姿,正?对着街头路过的男子抛媚眼,间或一两个衣冠楚楚的,被揽着进内,沈书晴追逐他们?的背影,直至发现门廊上的大红朱漆“怡红院”三?个字,便问陆深,“怡红院是什么地方啊?”
陆深怕她嫌烦,一直在低头看?书册,闻言却是抬手捂住了?她的眼,并将车帘重?新卷下,“不是甚么好?地方,别问了?。”
马车很快驶过怡红院,并不曾在这对小夫妻心里留下多少波澜,可怡红院二楼临窗的房间里,有一个女人却是在看?到陆深捂住沈书晴的眼转身后,眼里布满汹涌的泪水,以及滔滔不绝额恨意。
怡红院这样的地方,你连叫她多看?一眼也是污了?眼,却是将我一个名门闺女扔来这腌臜的地方,陆深啊陆深,你当真是好?狠的心,我是瞎了?眼,今生今世才爱上了?你。
谢允风流是风流,却也对任何女子皆有几分怜惜,而你除了?对沈书晴,对所有人皆是一个无情的人,你比不得谢允多矣!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早在她被打晕过后,送来怡红院的第二日,就因受不住怡红院的折磨而被迫接了?客,事到如今她每日皆要接一个客人,老鸨将她的价挂得高,从现在到年尾的日子都?占满了?,只要一想到被那些脑满肥肠的男人压在身下,她就忍不住地作呕。
她目光阴冷地追逐着方才那辆马车,直到门口传来龟公的声音,“春英姑娘,客人到了?,你收拾收拾出来见客。”
陈映月这才用?丫鬟端进来的热水净了?面,薄薄敷了?一层粉,又梳了?个柔顺的低髻,用?一根金簪固定?,并又簪上了?老鸨给?她置办的珍珠流苏步摇,老鸨说这步摇考究仪态,也就她有这大家闺秀的风范,戴得稳当。
陈映月当时顺势跪地求那老鸨,“我是颍川陈氏的嫡女,你去找我大伯父,他们?多少钱都?愿意赎我。”
那老鸨听之,淬了?她一口,“夸你大家闺秀,你还真当自己大家闺秀啊,住你隔壁的冬梅,她还称自己是长公主呢,你们?个个就当我这么好?糊弄?”
说罢,那老鸨狠狠拧了?一把陈映月腰间的嫩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接客,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啊?”
“今日这个据说是回?纥的使者,他们?是常客了?,你若是侍奉好?了?,没准会赏你宝石,上回?冬梅可得了?两颗,老值钱了?。”
回?纥的使者?好?过那些凡夫俗子百倍千倍,已然是她如今能够接触到的最有权势的人。
陈映月再抬眸时,眼里升腾起一股子火苗,或许她该是要抓住这个机会。
却说另一边,陆深与沈书晴终于抵达了?陆深说的那家成衣铺子琉璃阁,琉璃阁因着绣娘声名远播,门前已停满了?马车,好?在林墨一早来打过招呼,当家的直接迎到了?门口。
那掌柜的看?起来也就而立之年,身形高挑,姿态利落,嘴巴也似抹了?密似的甜,“原来这就是我们?的贤王妃啊,如此貌美?端庄,也难怪贤王会为你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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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弃官职。”
只她这话?一出口,刚下马车的另一个女子却接话?道:“也就邱掌柜你会说话?,要我说,这贤王妃便是个扫把星,贤王娶了?她,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如今更是没有个一官半职,都?快成了?整个金陵的笑柄。”
来人正?是钟灵,在未婚夫谢允的陪同?下,一同?来取成婚用?的喜服,钟灵因从未想过嫁人,是以并未给?自己准备喜服,加上她本就身子重?,婚期已近只得找绣娘代工,她心高气傲自然想到了?琉璃阁的邱掌柜,她如今面上虽不是宁远侯府的嫡女,不过也能有法子在邱掌柜这里插了?一个队,即便如此,喜服绣工繁琐,也是等了?一个月才完工。
她今日本是高高兴兴来取婚服,她近日心情极佳,陈家哪个小贱人不知怎回?事突然与谢允退婚,她自然不必做平妻,宁远侯一高兴,便动用?人脉给?谢允挪了?个实缺,还升了?半级,谢允感?恩岳丈提携,时常陪伴未婚妻,更是承诺往后不去花天酒地。
钟灵最近正?是得意,冷不定?便撞见了?她最厌恶的沈书晴,只她话?一说完,才看?清沈书晴身侧还站着她的表兄,顿时没了?底气,往谢允怀里一缩,“我们?走,改日再来取喜服。”
可陆深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钟灵,你这是日子太好?过了?,管起本王的家务事?”
心生愧疚
钟灵没想到陆深会陪沈书晴来逛成衣铺子, 毕竟他表哥刚痛失了官位,该是?十分沮丧才是?,哪有这?个闲心陪妻子逛街, 自家表哥最是个看中权力的人, 她比谁都清楚。
她也是?替表哥不值, 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害得他现如今成了个闲散王爷, 这?才一见沈书晴就忍不住呛她,哪想到刚巧碰到了表哥。
表哥这?人,性子狠厉,陈映月的下场, 他父亲特意打听来吓唬过她,是?以她一见陆深, 便当即吓得哆嗦往谢允怀里一缩。
可谢允本?就看?不惯陆深, 之前不过是仗着他是个有实权的亲王,才对他惧怕几分, 如今既然得知?他没了官身,自然对他再无?忌惮, 当即拍了拍钟灵的肩膀以做安抚, “灵儿你怕他做甚,他如今没了官职,犹如丧家之犬,往后还得仰仗着岳丈,该是?他怕你才是?。”
钟灵是?知?晓陆深所谋划之事的, 自然不会认同这?话, 可她这?个未婚夫却?并不知?晓,且从前在颍川还憋着对陆深的气?, 是?以连珠炮语地道:“贤王殿下,你该不会还认不清形式吧?从前我们那些子弟,高看?你一眼,愿意同你结交,不过因你是?掌管刑部?的实权皇亲,往后还能仰仗你。现?如今你没了官位,你猜那些人可还会理会你?”
人际结交,本?质就是?利益交换,陆深从来知?晓这?个道理。
陆深云淡风轻一笑?,却?并不去看?的谢允,而是?偏头看?向钟灵,“你若是?还想你们的婚礼如常举行,就马上带着这?只狂吠的狗消失在本?王面前。”
谢允一听骂他狗,当即就捏紧拳头要干架,却?被钟灵以肚子疼强行劝走了,等两人上了谢家的马车,钟灵这?都还心有余悸,她表哥向来说?一不二,她可真怕她的婚礼被搅乱,倒不是?她多满意这?桩婚事,只是?她现?如今已然有孕,谢允待她也算是?体贴,便也对婚事多了几分期待。
谢允却?十分不忿,“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怕他?”
钟灵掀开马车帘子,将视线投向那琉璃阁门前替妻子开门的男子身影,心中也是?堵得慌,气?得他扯下车帘与谢允撒气?道:“你少狗眼看?人低,我表哥厉害着呢,我奉劝你别惹他,否则怎么死的还不知?道。”
她不曾说?出口的是?,你那未婚妻不就是?。
谢允被钟灵叫狗,却?是?不敢发任何的脾气?,他将来在金陵的官场混,还得靠着这?个妻子呢。
早在钟灵发难开始,沈书晴虽不曾插嘴,却?是?将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她娘已给她说?过这?事,却?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映像,直到今日被人当街发难,才明白陆深为了替她求药,做出了多大的付出——他舍弃了他作为一个王爷的尊严与体面。
是?以,当陆深在她跨门槛时,再度朝她伸手时,她便不曾再拒绝,将小手覆上了他的大掌。
反倒是?陆深有些意外,稍稍看?了她一眼。
沈书晴赧然地垂下头,又收回?了手。
陆深哪允许她反悔,却?是?不由分说?捏了上去,霸道而又无?礼,拉着她便往里?间?走去。
他的手臂有力,不容拒绝地拉着她,沈书晴只能被迫跟着向前,穿堂风将他的鬓边碎发拂起,也将他身上淡淡的冷竹香吹进鼻腔,她闭上眼迎上这?股冷竹香,却?冷不丁撞上一个硬实的胸膛。
她倏然抬眸看?他,他冷墨一般的瞳孔也投来一道目光,却?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的身后。
沈书晴转眸回?望,就瞧见方才那个邱掌柜冲他福了福身,看?样子像是?要禀事,却?颇为顾忌地扫了她一眼。
沈书晴要抽出手暂时离开,却?被陆深一把拉到了怀里?,扣住她的细腰。
“邱姑姑有话直说?便是?。”
先是?牵手,而今搂腰,沈书晴已羞得面颊绯红,对面的邱姑姑见状也是?垂下了头,只盯着地地面的铜钱纹地砖禀事:“丽贵人传出消息,陛下非但同意了回?纥和亲的要求,还打?算赠与粮食与茶叶数万担,以帮助他们度过今岁严寒的冬日。”
回?纥乃是?游牧民族,每到年关百草枯萎,便喜好穿过长城到梁朝百姓家抢夺财物?过冬,梁朝边界地儿的老百姓苦不堪言,从前陆深参军之时,曾经将他们打?痛过一次,好几年他们不敢再南下。
今年,陆深才不过退下官位几日,留驻在金陵的回?纥使者便朝皇帝提出的如此无?理要求,陆深在回?纥一族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朝中也不乏建议陆深挂帅震慑边疆的声音,可皆被皇帝一力压了下去,在他看?来边疆的稳固不及扳倒自己的兄弟来的重要,不过就是?和亲,反正他也没有适龄的闺女,宗室随便找个适龄的姑娘封为公主嫁过去即可,而至于那随手赠出的数以万担的粮食,皇帝打?算加重来年的税赋。
皇帝身居高位久了,并不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陆深闭上眼,想了想从前在边关的那些将士,他们厮杀了近两年,死了数以万计的将士,才换来的边疆太平,却?轻而易举就被皇帝葬送了。
昏庸的皇帝!
“本?王知?晓了,你告诉汀兰,叫她最?近不要再往外递消息,皇帝性子多疑。 ”
等出了这?间?屋子,邱掌柜又成了成衣铺子的掌柜,亲自与沈书晴丈量尺寸,又特意拿出一些香云纱给她挑选,全都是?昨儿夜里?她说?过的颜色,丁香色,湘黄色,藕色。
沈书晴抬起眼尾瞥了一眼陆深,陆深却?装模作样转过身,去挑选右边架子上的现?成绣品,他在一个又红又绿的虎头帽前停了下来,邱掌柜当即迎了过去,“快过年了,金陵的小孩儿过年总会带这?样的帽子,显得喜庆,王爷要给小郡王买一顶吗?”
陆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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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点头。
沈书晴却?是?叫停了他,“王爷,你当真觉得好看?吗?”
“不好看?吗?”陆深托着下巴思考一阵,“可本?王怎么记得你从前做了好几个这?样的给遥儿?”
一时间?,沈书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会做这?么丑的玩意儿啊?”
陆深静静盯着她看?,点点头,“是?啊,你做的,不信回?头你去翻一翻?”
沈书晴垂下头来,“我的品味何时这?般差劲了?”
邱掌柜笑?着过来打?圆场,“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和往几年不一样,这?两年就时兴这?样的图样,瞧着喜庆,不只是?小孩儿喜欢,便是?过年那几日,大人也喜欢带着讨个喜庆。”
是?这?个原因吗?因为她失了几年的记忆,所以如今时兴的玩意儿不同了?
沈书晴有些失望。
不过她没失望多久,就见邱掌柜又从架子上取出一顶适合小娘子带的虎头帽,依旧是?花里?胡哨,沈书晴一看?就别开了眼,可陆深却?被她娇俏的眼神逗得一乐,非要给她戴在头上,“天冷了,王妃戴着正好,暖和又喜庆,本?王瞧着甚好。”
邱掌柜看?小两夫妻如此恩爱,也跟着乐呵地翘起了唇角,想起柜子里?还剩下一顶成年男子的虎头帽,一直挂在货架上无?人问津,此刻倒是?觉得颇为适合贤王,刚好给他们一家三?口凑一个团圆。
邱掌柜去了一趟库房,再出来是?手里?拎着一个大一些的虎头帽,递给沈书晴,“王妃娘娘,你看?这?个虎头帽,尺寸可合适贤王殿下?”
沈书晴被迫带了这?么一顶丑帽子,自然也不肯放过贤王,当即走去陆深旁边,踮起脚尖要给他扣帽子,可陆深落在那虎头帽的目光满是?鄙夷,是?以挡开手护在胸前,并不叫她靠近。
他本?就身量高,如今又刻意遮挡,沈书晴根本?无?法给他戴上,可又不甘心一个人带这?样的丑帽子,是?以他折腾不动陆深,便抬手要去扯自己头上的帽子,面色也是?显而易见地愠怒。
陆深这?才抿着唇,无?奈地笑?笑?,而后在沈书晴身前低下高贵的头颅,“还请夫人给本?王带上。”
沈书晴怕他反悔,当即将帽子给他扣上,竟是?难得地合适。
是?以,等两人携手离开琉璃阁时,两人头上都不合时宜地带着一顶虎头帽,若是?路上无?熟人便罢,偏巧在门口遇到了陆深从前的得力下属邓为民。
邓为民本?就看?不上陆深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官位,如今看?他竟带着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帽子,更是?嫌恶得不肯前来打?招呼,只当是?不认识人,还转头就与一侧的邓夫人埋怨,“我当初就怎么跟了这?样一个不知?进取的上司?”
“为了讨女子欢心,竟是?连儿郎的体面也不要了。”
“我真是?为认识他感到耻辱。”
这?样扎心的话传到沈书晴耳朵里?,再联想到之前钟灵和谢允的话,沈书晴心里?的愧怍再也抑制不住,化作了汹涌的泪意,她攥紧陆深的袖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提和离了。
陆深垂下?头, 他?睫毛浓密,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并不解释什么, 只得寸进尺地将她抱了起来, 招摇过市。
特意到邓为名跟前去打了一趟。邓为名不能再装蒜, 毕竟是曾经的上司,该说的场面话还是得说, 否则传出去该要说他不知感恩,这?才不情不愿拱手道,“王爷,你也在这?里?啊, 可真是巧啊。”
邓为名自以为自己做的够体面了,可陆深竟然直接无视他?, 旁若无人地从他?面前过去, 这?叫他?老?脸没办法搁,顿时恼羞成怒道:“一个废物王爷, 还真当自?己是盘菜呢?”
邓为名说这?话时,沈书晴已同陆深上了马车, 但他?特意扬高了声音, 是以?沈书?晴听得真切,去看陆深的脸,却丝毫瞧不出不悦来,于是问他?:“你都不生气的吗?”
陆深如实作答,“早在我做出这?个?决定之前, 我便料想到了今日的境况。”
他?自?小便通事, 最是明白人情冷暖,而这?些名利场上, 最不缺的便是拜高踩低的人,他?也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放弃这?份官职的必要,这?不仅仅只是放弃了明面上的权利,更?是放弃了一张强大的关系网,可他?没得选。
他?曾经固执地认为,哪怕是沈书?晴,他?爱到了骨子里?,可一旦涉及到权力?,真到了做取舍的时候,他?虽会踌躇,但多半也会选择权力?。
可真当命运将这?个?选择抛给他?,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她。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义无反顾去做了,我就那么好?吗?”不知不觉,沈书?晴已靠着陆深坐在了一起,两人之间只一只手掌的距离。
陆深伸出手去摸她的手背,软软的,暖暖的,是叫他?安心的熟悉,见沈书?晴并未拒绝,便直接将她的手背捏在手中把玩。
与对林墨的回答不同,陆深笑着说:“本王的妇人自?是德容言功样样皆是无可挑剔。”
他?的手很冷,不多时沈书?晴便察觉出了他?的动作,她并不习惯他?这?般揉弄她的手,但想起他?方才在从前僚属面前受的委屈,又咬着牙生生地忍了下?来,只眼珠子黏在他?根根分?明的手指上,希望他?早点玩腻。
可他?竟是不知疲倦,像是把玩着文玩一般,沈书?晴生怕她再这?般揉弄下?去,将她的手盘出包浆来,是以?试探地要将手抽回来。
可她才刚一动手,陆深竟然举着她的手到了唇边,而后将他?薄凉的唇瓣贴了上来。
刹那间,一股酥麻之意窜遍全身?,沈书?晴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王爷,你,你在做什么啊?”
她太过慌张,以?至于忘记抽回手,才给了陆深乘虚而入的机会,他?竟然,竟然不要脸地吃入了她的食指,舌尖还在她指尖舔舐了许久,这?是沈书?晴记忆中不曾经历过的,现如今的她还以?为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呢,是以?即便身?子已软入他?的臂膀,即便她几要承受不住地夹紧了双腿,还是竭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前胸,不住地摇头,泪花隐隐约约点缀在她泛红的眼尾。
陆深声音又暗又哑,“做夫妻间该做的事儿。”
陆深将他?清俊的面庞凑过去,他?倏然眉头一压,与她四目相接间,蛊惑的声音响起,“从前你最喜欢本王如此对你,你当真一点也没有印象?”
从前的她喜欢丈夫这?么待她吗?
不是吧?
沈书?晴为曾经的自?己难道难为情,更?是羞红了一张脸,连连否认,“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会喜欢这?种事。”
她是她父亲教出来的大家闺秀,怎么会这?般放浪形骸,委屈的泪水当即爬满了双颊,“定是你欺负我不记得了,这?才编造谎言诓骗于我,我是我爹的好?闺女?,怎么会同你在马车上胡来?”
陆深本是想着她逐渐接受他?的触碰,便想着试探一下?她的底线在哪,也是想要看从前两人这?般的亲热,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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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叫她生出一些记忆。
不成想竟是将他?弄哭了。
只是,他?后知后觉地抠字眼道;“马车上不可以?,那王府呢?葫芦巷的宅子里?呢?”
这?是不是说明,即便不记得他?了,她也是愿意与她亲近的?
陆深冷墨一般的瞳孔漾着一抹涟漪,这?一抹涟漪在触碰到女?子那噙着泪淡扫过来的眼神后,又悄无声息地散开,落寞地坐起身?,他?将女?子扶正?盘坐在蒲团上,眼里?已无半点欲念,“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他?应该多给她些耐心,而不是趁这?她的松动,就进展到了这?一步。
他?将她忘记了,不记得他?了,还只当自?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己这?般行为对于她来说定然十分?孟浪。
“不!”沈书?晴摇头,“这?不怪你。你那么爱你的妻,自?然想要同她亲近,夫妻之间本该如此,可是我记不起来了,我真的一丁点都记不起来了。”
她知晓陆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可自?己又的确做不到与他?亲热,是以?,沈书?晴像是做出甚么决定似的,她咬了咬牙,“王爷,妾身?现在无法服侍你,若不然,妾身?给你纳两个?通房丫鬟吧?”
陆深似被?雷劈了似的,僵硬地转过木偶似的脑袋,眼里?满是颓败之色,他?压重了几分?嗓音道:“你可真是本王的好?王妃!”
寻常女?子哪里?有主?动给丈夫纳妾的,都巴不得丈夫只守着自?己一人才好?,她倒是好?竟然主?动要给他?纳妾。
沈书?晴看到男子眼中渐渐褪去的热度,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一片,也知晓自?己是说错话了,可这?是她的心里?话啊,她自?然不想与人分?享丈夫,可暂时又没办法与他?亲近,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忍痛给他?纳妾。
她如此大方,他?怎地还生气气了?
沈书?晴有自?己的委屈在,现如今她的记忆里?,她还是个?娇娇小姐,不曾受过一丁半点的苦头,是以?哪里?受得住这?份委屈,当即掉起了金豆子来,“那你不想要纳妾,那不如我们和离?”
“总之,我现在没办法与你做那种事情。”
和离?
好?,很好?,竟然连和离都能说出口。
陆深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挑开车帘,叫街头的风吹在脸颊上,才能拂去他?骤然升腾起的燥意。
他?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将她压在地板上,强行睡了她,再生几个?孩子,将她彻底绑在身?边,总有一日她会想起来,想不起来也无碍,他?记得两人的过去便好?。”
可又有理智的声音传来,“你若是敢强迫她,你好?不容易挽回的局面又要功亏一篑,到时候你便真的彻彻底底地失去她,再也无法回头。”
最终,还是理智的声音占了上风,只是他?再也不敢看她一眼,他?怕他?脸上藏不住的失落会叫她觉得自?己卑微透顶,会在今后的相处中,更?加肆无忌惮地践踏他?的脸面。
发生这?样的不快,自?然不能回到葫芦巷,陆深将马车行驶到了王府。
贵太妃和陈望舒当时正?坐在一处用午膳,见两人这?般一前一后走入花厅,一个?满脸的颓色,一个?脸上挂满了泪水,当即暗道不好?,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去私下?问话。
陈望舒一听沈书?晴竟然提了和离,当即便捶胸顿足道:“我的儿呢,你怎么能说这?样的浑话啊,女?婿对你一片真心,从不曾纳过二色,你这?不是拿刀往他?心窝子捅吗?”
沈书?晴倒不觉得陆深那个?猴急的样子像是个?守身?如玉的人,遂撇了撇嘴,“娘你不要哄我了,女?儿不信他?除了女?儿之外没有过旁人。”
遂,沈书?晴将两人在马车上的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陈望舒并不知晓自?己女?儿捅女?婿私下?相处时何等状况,只是听女?儿的描述,又开始对陆深怀疑起来,但也不想真的冤枉了他?,遂叫来红菱问一问,从前两夫妻私下?是何光景。
哪知红菱一听便捧腹大笑,“可是小姐,你们私底下?就是这?般相处的啊,为此红菱我没少笑话你,这?事不止红菱清楚,贵太妃娘娘也是清楚的。你们从前就有一回在马车上闹得狠了,最后还是王爷脱下?衣裳,将你抱回春华苑的。在屋子里?就更?不必说了,丫鬟们一见你们单独相处都躲得远远”
沈书?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这?幅模样,当即便羞红了脸,“红菱,你快别说了,快羞死个?人了。”
正?这?个?时候,陆深突然在门口敲门,手里?端着一盘樱桃煎,“瑶瑶,为夫来道歉了,快给为夫开门。”
所以你还要将王爷推开吗?
现如今沈书晴羞红了一张脸, 哪里肯叫他看见,只隔着门与他道:“我在换衣裳,你放下吧, 我没有生你的气。”
陆深方才?吃了?贵太妃一顿教?训, 也明白是他太急了。他现在对她来说, 只是一个陌生男子,才?认识不过几日, 贸然与她?亲热,自然会将她吓到。毕竟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件,不能不顾及她?的感情行事。
他这才?叫林墨去外面买了她爱吃的樱桃煎, 想着与她?说几句软话,叫她?原谅今日的莽撞, 可她?竟是见也不愿见他一面。
陆深丧气地离开。
正这时, 鹅毛大雪落下,陆深抬眼扫视了?一圈, 飘飘洋洋的大雪顷刻间便笼罩住整个王府。
他想起琉璃阁邱姑姑的话,如今才?是冬月间?, 金陵地处南边, 却落起了?大雪,那?么地处北地的回纥呢?
今年注定是个严寒的冬日,而那?批粮食即便?抵达回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陆深加快了?回前院的步子,回到前院,发?现舅父正在书?房等他。
因着琉璃阁的事情, 宁远侯特意来跑了?一趟, “灵儿现在已经很乖了?,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你舅父我就这么一个闺女,现在好?容易才?嫁人,才?能做母亲”
陆深本是无心打理他,却越听越不对味,竟隐隐带着哭音,是以抬眸一觑,果然瞧见他眼尾的湿意,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他翘起一边唇角,似轻蔑似讥讽说:“难道在舅父眼里,本王便?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吗?还须得劳动舅父专程跑一趟,代她?道歉?”
宁远侯可是知晓那?个陈映月的下场,却并不敢告诉他他去查过这件事,只得打着哈哈道:“深儿你别生气,舅父不是那?个意思,舅父只是担心,担心你”
“担心本王赋闲在家,成天没事做,是以便?拿表妹寻开心?”陆深将宁远侯未尽的话替他补全。
说到此?处,陆深自位上起身,他推开支摘窗,负手?于身后,望着院子里那?不过片刻功夫便?被皓雪压弯了?腰的芙蓉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舅父,你不觉得这场大雪来得甚巧吗?”
说罢,他转过身,居高临下注视着宁远侯,四目相接时,陆深倏然勾起一边唇角,“舅父可还记得本王允诺舅父的一门三侯?”
宁远侯早就是陆深一条船上的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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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两?人血脉相连,再者说这些年宁远侯不知落了?多少把柄在陆深手?里,更不必提,即便?他投诚皇帝,皇帝也不可能会重用他,依照皇帝的性子,只会下一个便?拿他开刀。
只是,宁远侯对于陆深而言,也并不是毫无怨言,他要救妻子无可厚非,为?何这样的大事,却不同他商量一番。
这般想着,宁远侯的面上便?浮出了?几分疑色。
陆深自是瞧出来了?,却也明白时到今日,他根本出不了?他的局,是以单刀直入道:“本王想要在回纥与我朝边界蓄养民兵,以应对回纥年底的进攻。”
皇帝如今全无忧患,还指望和亲能够保一时安宁,并不会设下军事防范,等到时候回纥真当南下,一切已为?时已晚。
陆深本是想要派出他的黑骑军,可黑骑军不论是训练还是装备,皆太过精良,一眼便?可看出是有人精心培养的私兵。再者说,黑骑军是陆深的底牌,轻易动不得。
而民兵则不一样,可派人在当地百姓中组建一只民兵,他们?提供粮草即可,有万里长?城的天险,并不需数量庞大的民兵,便?可抵御回纥的入侵。
天气寒冷,宁远侯才?稍坐片刻,捏着的茶盏便?没了?白气,他抿了?口发?冷的茶水,放下茶盏后,这才?回应道:“你是觉得回纥的南下是一个好?时机?”
陆深面不改色地拿出了?那?一份圣旨,圣旨上言:若是皇帝不敬天、不赈灾、伤手?足、乱超纲、喜酷吏,贤王陆深可取而代之。
宁远侯一看,当即脸色微变,“有此?等圣旨,你为?何不早拿出来?”
“既然有此?等圣旨,你我还等甚么?狗皇帝早该下台了?。”
“舅父息怒,本王也是才?知晓这道圣旨,这道圣旨是父皇在弥留之际留给母妃以作自保的。”
“这么说,你母妃也知晓了??”宁远侯是知晓自家这个妹子的性子,最是胆小,当年分明听闻是有心上人的,却依然为?了?家族荣耀,不敢抵抗父亲的命令,只得进宫去给一个可以做她?爹的人当妃子。
而他这个兄长?,当时却甚么也没做,眼睁睁看着如花似玉的妹妹进宫,去侍奉一个老头子,对此?他心中满是愧疚,才?会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地做他们?母子的靠山。
他是万分不想自家妹子掺和进这事来。
“母妃不仅知晓,还将她?这些年积攒的家当全都给了?本王。”
对此?,宁远侯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两?人在书?房待了?一整天,连午食及夕食也摆在书?房,匆匆用过后又开始商讨细节。最终拟定好?启用宁远军中的一个心腹老将去边界处达成此?事,而一应供给则由陆深安排人伴成客商半月内送达。
从前沈书?晴与陆深初初成婚那?一会儿,陈行元给了?陆深一个粮食的商行,后来虽然还给了?陈行元,可那?些联络的商户还在,陆深又重新开了?商号与他们?对接,今秋收成好?,他那?商号在各大城池的谷仓皆是装得满满当当,供应三十万军队一年的粮饷不在话下。
却说另一边,陈行元收到了?陈十七的飞鸽传书?,知晓了?陆深对陈映月下手?一事,竟然难得地没有发?难,只字未回。
陈十七当即便?猜到了?家主的意思,不再深查陈映月的下落。家主也是个人,自家唯一的血脉被陈映月如此?三番五次地欺负,如今听说是又失忆了?,连家主这个外祖也不记得,自然是心中有恨,更何况陈映月实在太过歹毒,的确不配做陈家儿女。
一时间?,包括陈映月的未婚夫谢允在内的几乎所有人,皆将陈映月这号人物给忘记了?。
而此?时的陈映月,正坐在往回纥去的马车上,掀开帘子,望着后头一望无际的马车,她?知晓马车上运的皆是梁朝赠与回纥的粮食,茶叶。
陈映月转过头,眯着眼打量着最前头那?一辆华盖遮身,格外奢华的马车,刚好?瞧见此?次和亲的宗室女看向?自己,眼神中带着浓重的不屑。
陈映月曾流落过风尘,最是见不得旁人看不起自己,遂她?将自己透骨生香的身子往那?回纥使者的胸口一撞,往那?使丞的耳郭处吹了?一口热气,那?使臣便?扣紧了?她?的细腰,将她?抵在车厢上,就要去吻她?,却被陈映月竖起指头挡住,她?轻晃了?晃头,“梁大人,春英同你说一件正经事。”
那?姓梁的使臣虽是风月场所的常客,却不曾玩弄过陈映月这般的娇美人,一尝了?她?的滋味便?戒断不了?,是以才?会斥巨资替她?赎身,两?人这些日子做尽了?不正经的事,哪里会想到这个女子还会有正经事,当即就挡开她?的手?,想要一亲芳泽。
陈映月忙急道:“梁大人难道只满足于做一个小小使臣吗?”
那?使者这才?正眼看他,“春英姑娘,你这是何意?”
“我要梁大人将我与那?个冒牌公主互换身份,有我在大王身边吹耳旁风,梁大人何愁没有前程?”
那?使臣面露犹豫,目光肆无忌惮掠过陈映月鼓囊的胸脯,想起她?榻间?的本事来,眸色倒是多了?几分专注,只是他还有一层顾虑在,“可便?是冒牌公主,那?也不是谁都可以假扮的,春英姑娘,你确定你行吗?”
陈映月还知晓不给颍川陈氏丢脸,只道自己也曾是大户人家出身,为?奸人所害才?沦落风尘,说罢亲自与梁使着表演了?一番茶道及香道,才?终于叫梁使臣信服。
却说金陵的雪一落就是五六日。
自从那?日陆深连连碰壁后,便?再也不曾主动出现在沈书?晴的面前,一则是雪越落越大,回纥边界的事只怕十有八九要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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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不能亲自前去指挥,却也得安顿好?大后方,譬如因为?近日的大雪,粮食运得慢,不得不周全更多的运粮渠道,这几日他正在王府外头,秘密接待了?几个可以帮他运粮的商户。
每每回到王府,早已夜半三更,却也会去春华苑看一眼,见她?屋子里的灯已吹灭,便?也不曾前去打扰。
一连好?几日皆是如此?。
这一日,陆深照例进了?春华苑,站在廊道下的朱漆圆柱前,遥遥望了?一眼她?屋子外头廊庑下摇晃着的六面羊角宫灯,见门窗关得严实,并没有一丝光自屋里透出来,便?叹息一声,转身往回走。
林墨都笑他,“王爷都来了?,为?何不进去,你一连几日不见王妃,王妃只怕当你厌恶了?她?。”
陆深苦涩地想到:她?只当他是个陌生人,又岂会在意他是否关心她?,只怕恨不得他永远在她?面前才?好?。
“小姐,王爷又来了?,这都多少日了?,你还是不肯见他吗?”早在陆深主仆一踏入春华苑的大门,便?有小丫鬟前来通报,自家小姐本是还在给遥儿做针线,闻言当即就将屋里四个墙角的灯都灭了?,深怕陆深非要留宿。
她?作为?人妻子,也不好?将人赶走,索性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起初,红菱还是支持自家小姐的,可如今是大雪天气,春华苑到前院可不近,见王爷日日碰壁,日日皆还来,不免就生出了?一丝同情,遂吓唬她?道:“小姐,你这边可劲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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