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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5 章(第2页/共2页)

    姜姒妗半信半疑,是怎么不小心才能沾染到水渍?这是朝服,周渝祈平日中格外看重。

    但姜姒妗也没有追根究底,她声音很轻却是格外绵软温柔:

    “我让厨房备了晚膳,特意备了莲子排骨汤。”

    周渝祈很喜欢莲子排骨汤,夏日中时总是馋这一口,闻言,周渝祈眼神不由得闪了闪,他有点哑声。

    夫人一心惦记他,而他呢,他在做什么?

    他先是将夫人喜欢的兰花送给了宋安荣,今日又揽花只搏宋安荣一笑,他不由得想,在画舫上游湖时,他可有惦记夫人?

    周渝祈不知道,正是不知道,愧疚才会不可阻止地汹涌而来。

    女子着一身黛青色裙装,青丝些许凌乱地披在肩头,玉簪拢不住一头乌发,散落一缕在脸侧,周渝祈肉眼可见她有点疲倦,但她依旧撑着温柔待他,不叫他有一点烦心。

    羞愧难安将周渝祈掩埋,他只觉得自己有点面目可憎。

    他一时间都分不清他要做什么了,他有点慌乱,说不清原因,只想要做点什么,努力地想要维护府中平静:

    “后日我休沐,正好是七巧节,到时候,我陪夫人去猜灯谜好不好?”

    周渝祈比谁都清楚,他的夫人看似温柔,实则娇气得厉害,他不敢想,一旦她知道他和宋安荣走得那般近,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再不愿将心神费在他身上?

    周渝祈脸色有点白,全部被他遮掩下去,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感激宋安荣,对宋安荣没有一点旖旎心思,他不会让宋安荣破坏他和夫人之间的情谊。

    不会。

    一定不会。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

    姜姒妗闻言,她不着痕迹地握了下手帕,忍不住冒上来些许自我厌弃。

    一切都在好转,周渝祈也意识到往日的不对,正也对将重心一点点偏移到家中,不再像往日一样疏忽她,他越是如此,姜姒妗越觉得不敢面对他。

    许久,姜姒妗才轻声应下:

    “好,我等着老爷。”

    周渝祈松了口气,也因此,他疏忽了不知从何时起,姜姒妗对他的称呼许久都是老爷而不是夫君。

    便是亲昵的名字,她也好久不曾唤过了。

    姜姒妗看向周渝祈,她杏眸颤了又颤,心底忍不住地苦笑,不论有没有裴初愠,其实二人早有了隔阂。

    但谁都没有说破,彼此都想要维持表面的平静,她们刻意忽视心底的慌乱和不安,也都忘了破镜难以重圆。

    皇宫。

    裴初愠送完姜姒妗就进了宫,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时不时地探头朝一边望去,他好奇得厉害,往日亚父经常待在宫中,盯着他处理朝政,但今日却是很晚才进宫。

    小皇帝偏头看了眼沙漏,确认是很晚了。

    再晚一点,宫门都要落锁,京城内也得宵禁了。

    小皇帝好奇:“亚……”

    裴初愠漠然地瞥过来一眼,暗含警告之意,小皇帝立即改口:

    “裴卿,今日大理寺很忙么?”

    他怎么没听说大理寺接手了什么大案件?小皇帝八卦的眼神都快贴到裴初愠脸上了,要搁往日,他不敢这么肆意的,但谁叫他今日隐约察觉到亚父心情好像不错,也敢大胆一点了。

    外人都说裴阁老把持朝政,不许当今圣上临政,但小皇帝自己清楚自己事。

    父皇在时,他生母只是个小宫女,他是酒后迷情的产物,自然得不到父皇的关注,尤其是在父皇膝下子嗣丰满的情况下,小皇帝其实很少去回忆年幼时的遭遇。

    父皇不待见,宫人也看碟下菜,被冷待只是平常。

    他生母生他时难产,坏了身子,父皇对她根本没有情谊,若非醉酒也不会看上她,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这个位份已经足够惊喜,但可惜,这个位份还是不能抚养皇嗣。

    他于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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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的主位娘娘抚养,挂了个名罢了,父皇都不在意他,况且主位娘娘膝下也有她的子嗣,自然不会对他另眼相待。

    残羹冷炙,兄长欺辱,在他年幼时仿佛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他的那位生母在享了三年主子生活后,很快香消玉损在这个宫廷中,他还记得他当时知道生母后,期盼地去寻生母,但生母不见他。

    他还记得

    生母当时说的话,她不敢和他对视:

    “你别怪我,娘娘要是知道你我有来往,只怕会怀疑你我别有用心,你还是别来了,就当娘娘是你生母,对你我都好。”

    他生下来后,生母就未曾亲自带过他一日,没有相处,自然也没有情谊,为了自己的安稳生活,舍弃他,仿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实,他也听见了她的抱怨:“谁让你不争气,不讨你父皇喜欢,没让我当上娘娘,否则你我骨肉也不会分离……”

    小皇帝不愿去想生母是在抱怨她们骨肉分离,还是在抱怨他没能让她当上娘娘。

    后来被主位娘娘知道这件事后,娘娘没说什么,却是时不时地冷嘲热讽,道他不过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惹了主位娘娘不喜,宫中人也跟着见风使舵,他越发过得艰难了,莫说残羹冷炙,饿肚子也变成了平常。

    直到六岁那年,按规矩,他也该去皇子所学习,偏偏无人记得此事。

    主位娘娘故意疏忽,底下的人自然也不会提醒,他也逐渐被忘却在宫廷中。

    小皇子是不愿意回想往事的,他所有的凄苦和狼狈都在记忆中,但他又时常想起少时,想起他落魄时遇见了亚父。

    想起所有人在逗弄他,让他跳水去捡蹴鞠,在他彷徨无助时,只有亚父替他披了件外衫。

    说来可笑,那是他生平头一次见到善意。

    他一出现,甚至话都没有多说,便没人敢再胡闹下去,一场闹剧戛然而止。

    裴氏。

    简单的两个字,让当时皇子也不敢过于放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带走,小皇帝至今都记得,亚父在注视他片刻后,问他:

    “十二皇子?”

    他序齿十二,是当时的十二皇子,但他没想到会有人记得这件事。

    少年什么都没说,只扫了他两眼,没有温情,冷淡道:“所有皇子六岁后都要去上书房听课。”

    这是规矩,往日被人故意遗忘,但在少年提起后,众人好像也很快想起,翌日,就有人替他收拾了物品,将他完好地送到了上书房。

    他从那一日起,仿佛才变成了真正的皇子。

    宫人在见到他后屈膝行礼,尚衣局送来贴身舒适的衣袍,御膳房也送来可口热乎的膳食,主位娘娘也替他准备好纸砚笔墨。

    他的生母也终于肯见他,对他有了笑脸。

    许也是因此,他生母有一日忽然病重,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个宫廷中。

    小皇帝回头去看时,只觉得这皇宫是个吃人的怪兽。

    他不喜欢这个皇宫,记事起就不喜欢。

    他喜欢跟着亚父去裴府,那里,当时颂安侯会考他功课,裴夫人会教训他不要偷懒,然后让人给他备上糕点,只有亚父不爱搭理他。

    但不重要。

    他最喜欢的还是裴府。

    只是后来,一朝变故,裴府上下获罪入狱,等沉冤得雪后,偌大的裴氏只剩下

    了最后一个人。

    记忆中热闹的裴府变得格外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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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皇帝不喜欢这样的裴府,但他还是经常偷偷摸摸地跑去裴府,不然,他的亚父就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小皇帝其实觉得很戏剧化,所有人都觉得只剩下一个人的裴府再无往日威风,但谁能想到,晚年时父皇却独独看重亚父一人,对亚父信赖有加,他开始重视方士,祈求长生,将所有朝事都推给了亚父。

    小皇帝亲眼见亚父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任由朝政混乱,任由先帝昏庸,任由皇子结党营私,等先帝从长生梦中清醒时,恍然发现,他膝下众多皇子只剩下了一个人。

    也恍然意识到,如今的朝廷早和记忆中的不同——他被架空了。

    众人在骂亚父是个奸臣,裴氏百年清誉全被他毁了,小皇帝却是在想,到底是谁想要裴氏一族的性命呢?

    在先帝驾崩时,小皇帝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亚父推他上位,和往日一样教导他,人人都觉得亚父不会真心对他,但小皇帝却是在登基的第一日,就被亚父强压着学习怎么处理朝政。

    小皇帝其实不想当皇帝,他想当个闲散王爷,时不时地去亚父家中打秋风。

    小皇帝想撂担子不干,但不行。

    他有时候觉得亚父好累,他只能替亚父分担。

    当然,亚父不许也占了其中一个原因。

    小皇帝叹了口气,从往事中回过神,装作看不见眼前堆得一摞摞的奏折,亚父不搭理他,他只好扭头去看卫柏。

    卫柏眼观鼻鼻观心,高低是不和他对视。

    小皇帝眯了眯眼眸,不是忙于大理寺?

    他眼睛倏地亮起来,嚯,亚父居然有私事了?!

    冷不丁,亚父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不冷不热:“这些奏折批不完,不许睡觉。”

    小皇帝看向堆得御案满满的奏折,脸立时垮了下来,亚父不想让他知道,他不问就是,作甚对他这么狠心。

    小皇帝瘪了瘪,没敢反抗亚父,许久,他看了眼时辰:

    “亚、裴卿,时辰不早了,宫门也要落锁,不如裴卿今日宿在宫中?”

    他没有纳妃,这宫中多的是空出来的寝宫,即使亚父要宿在养心殿,他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裴初愠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不必。”

    小皇帝闷闷地埋下头,亚父不让他去裴府,也不想留在宫中,这宫中只有他一个人,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殿内静了下来,裴初愠扫了小皇帝一眼,很快,平淡地移开了视线。

    等他离开,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御案上的奏折,他批了有三分之二,等小皇帝意识到这一点后,裴初愠已经离开了很久。

    但殿内,小皇帝还是没忍住笑,许久,他笑意淡了下来:

    “亚父,终究还是太心软了。”

    许公公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

    ……裴阁

    老心软?

    他不知道心软这个词是怎么和裴阁老联系在一起的,但皇上说话,没有他质疑的份。

    许公公刚想说话,就见皇上的视线风轻云淡地落在奏折上,许公公一愣,顺着皇上的视线老的话时,他陡然意识到皇上是在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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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公公其实很难理解皇上对裴阁老的信任和亲昵。

    在他老是其中最大的阻碍,偏偏皇上压根不在乎这一点。

    要是有可能,皇上甚至希望坐在皇位的人是裴阁老。

    谁敢相信?

    那么多人拼死拼活争夺的位置,如今坐在上面的人却一点都不想要,他会安稳地坐在上面,只是不想要某人再背上更多的骂名。

    许公公看了眼奏折的落款,在看见那个宋字时,心底默默告诫自己,日后要远离宋尚书。

    一定不能惹祸上身。

    眼见时辰不早了,许公公不由得劝导:“皇上,时辰不早了,您是不是该休息了?”

    小皇帝摆了摆手:

    “等奏折批完。”

    许公公没了话说,皇上还未及冠,他也惯来爱玩,但裴阁老交下来的任务,皇上即使嘴上再抱怨,却从来没有怠慢过。

    许公公心底腹诽,真是看不透这君臣二人的相处模式。

    江南的七巧节向来很热闹,姜姒妗还未在夜间去过京城,听说,七巧节当日,京城是没有宵禁的。

    姜姒妗也起了点心思,但不等她期待,一道消息让她愁得头疼。

    彼时,周渝祈已经去了翰林院当值,安玲一脸难色地走进来,她见到姑娘时,纠结了许久,才支支吾吾道:

    “姑娘,奴婢刚才看见卫大人了。”

    姜姒妗脸色蓦然一变。

    卫柏?

    他怎么又来了?

    姜姒妗蹙起黛眉,裴初愠到底要做什么,他的人三翻四次出现在周府附近,当真是将这府邸当做自家的后花园了不成?

    安玲低声:“他让奴婢来问姑娘,明日是否有时间。”

    明日,七巧节,要是周渝祈不曾约她,姜姒妗许是还会不解裴初愠让卫柏来问的原因,但现在,她几乎立即意识到,裴初愠的目的。

    且不说,她和周渝祈有约了,即使没有,她怎么可能会在傍晚时分和他出去游玩?

    但姜姒妗也没敢直言拒绝。

    她从安玲那里已经得知了她病重那日,周渝祈为什么会不在府中,左右是裴初愠使的调虎离山。

    姜姒妗些许头疼,她着实担忧裴初愠会故技重施。

    一而再的,不被周渝祈察觉出异样才是奇怪!

    姜姒妗没那么大胆,她巴不得和裴初愠不再见面,寄希望于时间一长,裴初愠就觉得她不过尔尔,淡忘了她。

    姜姒妗没提起周渝祈,她低声:

    “告诉他,我明日有事要做

    ,不得闲暇。”

    安玲忙忙点头,她也觉得裴大人真是太大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来府中邀约姑娘呢?

    万一暴露了什么,岂不是要害死姑娘了!

    卫柏一点也不意外姜姑娘的拒绝,没有纠缠,很快回了裴府报信。

    他也觉得姜姑娘可怜,简直无妄之灾,便怪挖抹角地替姜姑娘说好话:

    “属下瞧,姜姑娘平日中是个闲不住的,她在京城中有店铺,明日七巧节应该会很忙碌。”

    书房内,格外安静,卫柏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主子说话。

    在卫柏忍不住要再说点什么时,才听见主子声音极冷地一声命令:“出去。”

    卫柏噤声,只好转身退下。

    七巧节这日,姜姒妗还没有出门,就隐约察觉到外面的热闹,安玲小跑进来,一脸兴奋地说:

    “夫人,夫人,奴婢刚去府外瞧了眼,发现路边都挂起了好多红灯笼!”

    周渝祈也在府中,闻言,笑着摇头:“等晚上,才是真的热闹。”

    安玲现在对上姑爷,总觉得不自在,当即讪笑一声,不再说话,赶紧挪到姑娘身后,拿起梳子作替姑娘梳妆状。

    姜姒妗对着铜镜,挑了根玉簪拢住青丝,正准备和往日一样挑件衣裙时,周渝祈打断了她:

    “平日中你都穿得素淡,如今你已经是七品命妇,穿得雅致些也是无碍的。”

    周渝祈瞧见那朴素的布料,便容易联想起姜家商户的身份,他下意识地想让夫人换了个颜色,格外隐晦。

    姜姒妗袖子中的手指一颤,她仿若什么都没听出来,顺着他的意,挑了件胭脂色百蝶穿花的广袖裙,腰带将腰肢衬得纤细,头顶的玉簪也换成了一支点翠蝴蝶流苏步摇,轻轻晃过她如玉的脸侧,越添些风情,她起身的一刻,暖阳照在她身上,让人皆觉得眼前一亮。

    周渝祈忽然想起那日在程府见到的杨妃出浴,花多叶茂,生长得旺盛端庄挺直,花瓣细腻温润如出水美人,他头一次意识到姜姒妗不似兰花静谧,她就仿若那日见到的杨妃出浴,令人一见难忘。

    安玲打破室内的沉默:“姑娘,您真好看!”

    她脱口而出,一时忘记姑爷还在,便是直接唤了姑娘二字。

    周渝祈没注意到这一点,他被打散了些许难言的情绪,不自禁地握住了夫人的手,在夫人病后,他惦记着让夫人养好身体,二人许久不曾亲近了。

    周渝祈眼神稍暗,他温润低声:

    “夫人。”

    二人夫妻许久,姜姒妗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想念,她指尖稍顿,堪堪低垂头,似是羞赧:“时辰不早了,再不出发,就真的要赶不上了。”

    周渝祈低笑一声,他知晓夫人脸皮薄,自不会再臊她。

    他说:“我去让人备马车。”

    等他出去,姜姒妗轻抿了下唇,不等她生起什么情绪,安玲忽然纳闷地咦了一声,姜姒妗转头看去,就见安玲有点慌乱地压低声问她:

    “姑娘,那方手帕呢?!”

    姜姒妗倏地扭头去看梳妆台,本来被收放在匣子中的藏青色手帕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只剩下她的那些首饰。

    ——手帕不见了。

    意识到这一点,姜姒妗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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