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潦草秘密》20-30
第21章
这一年的夏似乎格外长。
至少?在舒桥的记忆里是这样。
头盔也挡不住尘土飞卷的味道, 喧嚣钻入耳中,和蝉鸣一样,响彻了她的整个夏天。
小时候, 舒桥是坐过过山车的。
那是屈指可数的几次,舒远道带她出?去玩的经历。
当时她个子还不够高, 整个人在座位上乱晃颠簸, 耳朵被防护杆卡得生疼, 周围都是尖叫声?, 舒远道在旁边手舞足蹈, 当时他新一任的女朋友和他并排,坐在他的另外一边,连哭带叫得梨花带雨。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情绪里, 只有舒桥面无?表情,还有点走神。
身体的不受控制对她来说,比起害怕来说, 倒不如说是享受。
她享受这样的刺激。
下?了过山车以后, 舒远道跑去买饮料,舒桥表示还想再坐一次。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舒远道的那一任女朋友连眼泪都停了,惊恐地问:“你不怕吗?一点点怕都没有吗?那、那你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吗?”
舒桥心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所以她摇头。
等舒远道回来的时候,舒桥亲眼看?到她给舒远道窃窃私语了什么, 然后舒远道脸色大变, 把?买来的饮料往地上一扔, 指向游乐场外的方向:“你现在就给我滚。”
对方脸色极差, 到底还是了解舒远道的脾气, 转身就走。
与舒桥擦身而过的时候, 声?音很小地骂了句什么,但还是被她听到了。
“一家子的神经病!”
舒远道气得大骂:“还是她非要?来游乐园, 还要?把?你带上,说是促进亲子关?系,他妈的到头来给老子说这?亏我还以为她善良温柔识大体,坐个过山车哭得老子头晕,怎么老子女儿不哭就是怪胎了?胎你妈!”
骂完爽了,这才有点后知后觉地想起,在舒桥面前?说这些并不合适。
舒桥默不作声?。
她将舒远道刚才扔掉的饮料捡起来,擦擦灰,拧开喝了一口。
甜得发?腻的糖精,反而带着苦。
那就是她对这个有着生命中唯一一次游乐园的夏天能回忆起来的所有味道。
在这种?速度的车里的体验,和过山车很像。
依然是夏天,但尘土里,还有紫罗兰叶的味道。
——后来商时舟还是告诉了她,她所想要?知道的答案。紫罗兰叶通常会出?现在许多?香水中,作为众多?味道中的一种?。
于是紫罗兰叶覆盖过记忆里游乐园的夏天。
再变成梨台山上往复的喧嚣。
训练本身是枯燥的。
柯易给她的路书几乎已经刻在了脑子里,夜里她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那些一个月之前?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词汇,也有时她会梦见自己随车一跃而起,从险峻的路边飞落深渊。
她猛地翻身而起,大口喘气。
第二天,她不敢说梦,商时舟却自然能看?出?来。
“我也做过噩梦。”他的面容被头盔覆盖,赛车服勾勒出?他英挺的身姿,狭窄的驾驶舱里被他坐出?了一种?睥睨的感?觉:“喜爱一件事的同?时,不是不能有畏惧。畏惧让我们警醒,永远不要?自大,永远对这个世界心怀敬畏。”
心怀敬畏。
舒桥在心底默念一遍这四个字,又难以避免地想起了游乐园夏日?的过山车。
“我小时候……”她有点艰难地开口:“坐过一次过山车。”
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很难措辞,短暂停顿的时候,商时舟已经侧头看?了过来:“很喜欢?”
舒桥慢慢点头:“很喜欢,但只坐过一次。”
商时舟长久地注视她。
她抱着头盔,赛车服是刚定制出?来的,她坐在那儿,依然是小小的一只,侧脸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
这几天不舍昼夜的训练下?来,她又瘦了一圈,黑眼圈比在集训的时候还要?明显。
但她从未抱怨过任何,哪怕是一开始在树下?吐得昏天暗地,她也只是安静地起身,漱口,深呼吸,一声?不吭地重新上车,说一句再来。
喜欢,但只坐过一次,她家境又不差,这一串连起来,商时舟已经明白了什么。
“心跳和刺激都是可以享受的,享受本身并没有错。”商时舟开口。
舒桥有些诧异地抬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他眼神很温柔,却没有笑,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而有些人的心潮起伏,长了一张平静的脸。”
比如她。
舒桥倏而笑了起来。
她带头盔的动作已经很娴熟,调试好汉斯和话筒之后,她系好六点式安全带,让自己整个人都镶嵌进桶椅里。
他们开的车也已经并不是商时舟日?常开的那一台,而是换成了正?式的比赛用车:避震更硬更高,座椅全部被替换为包裹性极强的桶椅,后排被彻底拆掉,交错的防滚架支撑在座椅后方,方向盘和仪表台整个被拆换。
除了表面的这些东西之外,内里的发?动机到曲轴,活塞、连杆……所有舒桥听说没听说过的东西,几乎都被换了个遍。
用商时舟的话来说,就是除了一个壳子,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重组的。
这个改装的过程,也是玩拉力的乐趣之所在。
专业点儿走比赛路线的,就和车队一起配合来出?方案磨车,把?整台车拆了又重组。
不开比赛,只是对拉力比较感?兴趣的人,也可以像他平时开的那台车一样,只改其中一部分,平时也可以玩玩跑山。
拉力赛的入门门槛本来就没有F1那么高昂,但这项竞技的刺激和惊险程度,丝毫不逊色于F1,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舒桥也问过商时舟为什么不去开F1。
商时舟当时说,他更喜欢沿途的风景,而非场地赛。
然后舒桥就发?现。
这么高的车速下?,所有的一切都幻化成了一道一闪而过的动线,要?称之为沿途的风景……
也不是不行,就是多?少?有点难以捕捉。
这得动态视力多?好,才能看?清。
神思的恍惚只是一瞬间。
商时舟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稍微有一点失真,就像是她此刻在做的一切。
一切过去的她从来不敢想的事情。
“准备好了吗?”他抬手放在手刹上,腕骨线条清晰又漂亮。
熟悉的咆哮与震动里,舒桥深吸一口气:“好了。”
“三、二、一。”
第三声?响起的同?时,是舒桥已经逐渐习惯的弹射起步。
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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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车像是子弹一样迸射出?去,强大的后坐力让她的心跳几乎空白,前?几次的时候她还会为心脏的过负荷而喘息,但现在,她已经能在这样的时候低头,声?线稳定地念出?路书上的标识。
对于车手来说,最高境界被称为人车合一。
心之所向,便是一往无?前?。
领航员又何尝不是。
一路上她甚至其实几乎都没有时间去抬头看?路面,全靠她与生俱来的路感?。
过弯,下?坡,倾斜,急转,漂移。
她的目光被禁锢在面前?的白纸黑字。
身体被束缚在桶椅的咫尺空间。
灵魂却是自由的。
自由地附着在这台车上,肆意地沉浮于尘与土中,俯视这条长路。
拿到领航执照的那天,车队开了个小型庆祝会。
之前?初遇时骑着哈雷摩托车的蓝毛和其他几个人也在,蓝毛有个挺好记的名字,叫路帅,按他的话来说,意思是天生就应该在路上耍帅。
舒桥摩挲着自己的执照,忍了忍,没忍住,拍了张照片,里面入镜了小半个车头,发?了个朋友圈。
没配字。
她朋友圈挺空,突然发?朋友圈多?少?有点引人注目。
不过她蒙了滤镜,乍一看?更像是从网上随手保存的图。
距离北江汽车拉力赛还有不到三天,训练也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两人的协同?性高得不可思议,每一次试驾的完成度都非常高,甚至一度破了商时舟和柯易的记录。
一开始,车队的人对于舒桥的到来还非常不看?好,完全是在经过一通计算以后,觉得北江赛段落下?点儿分,之后追回来就行,对总比分的影响不大,这才假装对商时舟的“带妹”行为视而不见。
——毕竟如果柯易没法参赛的话,就得商时舟一个人开。再带一个人,只要?不捣乱的话,也没什么区别。
还有人调侃商时舟会玩,恋爱工作两不误。
然后就被两个人跑出?来的速度打了脸。
路帅说,这要?是让柯易知道了,准得哭几天。
话没落音,柯易的声?音就从某人的手机话筒里幽幽传了出?来:“……在哭了在哭了,感?觉自己要?失业了。”
众人哄笑。
舒桥也笑,手里还拿着一本已经翻了一半的维修大全工具书。
拉力赛的路途上,难免时而会出?现点小问题,通常需要?车手和领航员协作临时修车。
舒桥的经验到底不足,只能靠理论知识补一补,并且祈愿路上不要?出?现太大的问题。
还好北江这段路不算非常长,路况也不算特?别差,全程下?来不到两个小时就跑完了,只要?运气不要?太差,一般不会有什么意外。
跑出?这样的成绩,全车队都放松了许多?,还有人提了烟花低度数的酒来,说怎么都得庆贺一下?。
市内禁烟火,郊区倒是没那么多?限制。
路帅第一个窜上去,点燃了一字摆开的烟火,然后大喊大叫着冲了回来,他在黑暗中模糊的身影转瞬被背后升腾的烟火照亮。
夏日?烟火,连蝉鸣声?都可以盖过。
舒桥站在车边,抬头看?向天穹,看?月明星稀被烟火点燃,心底澎湃,却又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曾经那杯甜得发?腻的糖精里。
腻没有了,苦也没有了。
车队里的人都在尖叫欢呼闹腾,也有人掏出?手机拍照,舒桥的肩头被拍了拍,路帅正?用相?机对着她,又喊一句:“舟爷看?我!”
舒桥下?意识弯起唇角。
快门按下?的前?一瞬,有什么靠近了她。
原本站在她身侧的商时舟稍微俯下?身,靠近她,指尖掠过她的手腕,然后牵起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
她在看?镜头。
他在看?她。
烟花盛放,北江混合着尘土与喧嚣的夏日?,定格一瞬间。
第22章
比赛当天, 苏宁菲专门带上了她摄影专业的表哥,在现场支了?个机位,说是一定要把舒桥的英姿给拍下来。
舒桥在副驾驶做好的时候, 还和商时舟提了一嘴这个事儿,商时舟笑了?一声, 一边歪头扯头盔下的袋子, 一边说:“我保证到时候他连车都没看清, 我们就?过?去了?。”
朝阳照射下来, 有点刺眼, 他这样抬着?头,喉结随着说话的声音微微滚动,清晰的下颌线被淹没在头盔下, 一闪而过?。
舒桥收回目光,左右才活动了一下肩颈,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帮她捏了?捏后颈。
力度其?实不算大, 但她肩颈最近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有些僵硬,这么一捏之下,她倒吸一口冷气。
“疼——疼疼疼——”
一连串急呼还没停, 敞开?的车窗突然?探进?来一个蓝毛脑袋, 路帅欲言又?止, 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 半晌:“打、打扰了?。”
转头又?说:“先?等下, 舟爷和嫂子在……嗯, 那个,嗯……艹, 这也太刺激了?!”
他说得语焉不详,语气又?夸张极了?,惹得车队的人都看了?过?来。
比赛在即,车辆在进?行最后的调试,车队本?来一片紧张,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个时候舟爷还有这个心情,看来今天是十拿九稳了?。”有人调侃地说了?这么一句:“还是舟爷会玩。”
柯易身上还挂着?病号服,硬是从医院跑了?出来,啧啧两声:“我看我这病得可真是时候,以后我柯易就?改名叫柯月老。”
舒桥:“……”
都什么和什么啊!
她探出头去,喊了?一声:“路帅你少胡说!”
哪里还有人听她的。
她越是这样辩解,大家?笑得欢。
“胡说的是什么?”商时舟偏偏开?口:“刺激,还是嫂子?”
舒桥:“。”
就?你会抓重点。
后颈隐隐作痛,她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现在还是闭嘴为妙。
插科打诨只是插曲,前车出发,他们的车开?上出发点,等待间隔时间。
车早已?发动,轮胎也已?经磨合到了?最佳温度,出发前,商时舟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有什么愿望吗?”
发动机的声音很大,耳机里,他的声线稳定低沉,让舒桥跳动极快的心镇定下来。
就?好像这一路,只要有他在,就?万事无?忧。
他问的是舒桥对这次比赛的期许。
“我有什么愿望,你都会实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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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时舟笑了?一声:“当然?。你想要第一,我们就?绝不会是第二。”
舒桥也笑,低头看路书,掌心微微出汗:“愿商时舟一路平安,得偿所愿。”
耳机中传来清晰的指令,她话音落下的一瞬,整台车如箭一般奔腾而出的!
开?了?无?数遍的路被碾压在轮胎下,尘土飞扬在车尾之后,舒桥稳定清晰地报出一串又?一串的指令。
这一刻,前路在他手下,也在她的声音中。
唯有绝对的相互信任,才能成就?这样的一骑绝尘。
路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耳机里切进?来了?时间员的声音:“目前领先?第二名一分四十八点八秒,继续保持。”
到最后两个漂移弯。
“领先?五十二点三秒,继续保持。”
“领先?,保持。”
“领先?。”
切到最后一个弯道的时候,舒桥终于抬眼看了?一眼窗外。
尘土之外,依然?是青山。
她在这样片刻的走神里,想到了?自己?被葬在梨台前山的母亲。前两年?,她在她留下来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封没有拆封的信,上面写明了?是要她亲启。
舒远道没有说过?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忘了?,舒桥怀着?一种难明的心绪拆开?信。
信不长,母亲的字也没有多好看,她写得很是随意?,一点也不像是给女儿交代后事,反而像是在某个瞬间,看着?病房外春日的第一簇小花,有感而发,所以随便找了?张纸,写了?两句话。
【春天很好。我还没怎么看过?这个世界,有空你去替我看看。
人生会留遗憾的地方太多,愿你此生随心,无?拘无?束。】
这是她按部就?班的人生里,第一件随心。
第一次无?拘无?束。
无?数欢呼声中,他们冲过?重点线,急刹,滑出好几十米。
等到车终于停下来,舒桥才有点恍惚地从路书里抬起头来。
他们是最后一个发车的,其?他所有人的成绩都已?经出来了?,几乎在过?线的同时,就?已?经确定了?他们便是北江拉力赛的冠军。
下一刻,车重新启动,原地漂移过?180度,舒桥透过?车窗,看到车队的大家?一路欢呼着?向他们的方向冲来,商时舟缓慢开?过?人群,停在了?终点的彩虹门下。
热烈包围了?他们,无?数摄影摄像的镜头都对准了?他们这台车,商时舟熄火,从他那一面下来,再绕去另外一边,打开?了?舒桥这一侧的车门,将她拉了?出来。
下一刻,他轻巧地一撑车身,翻身而上,再伸手把舒桥也拉了?上来。
不远处,有记者的声音慷慨激昂:“现在为您直播的是北江汽车拉力赛段的冠军庆典——”
镜头对准被鲜花与气球包围的那辆斯巴鲁Impreza,再稍微上移,让站在车身上的两道身影印在所有人眼中。
两道身影的身高差蛮大,其?中身高腿长的那一位驾驶员抬手将自己?的头盔摘了?,随手扔到了?人群里,露出了?一张过?分优越英俊又?拽得不可一世的脸。
正在看电视直播的路程一边嗑瓜子,一边拍了?把大腿:“爸,你快看,哎呦还真是商时舟这混小子。”
路老爷子的眼睛也盯着?电视,原本?有些紧张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眼睛里带了?高兴,嘴里却在念叨:“我看老秦的电话一会儿就?要打过?来骂他这个四处乱来的混蛋儿子了?。”
路程忍不住吐槽一句:“都不让儿子和他姓,还摆什么当爹的谱。”
路老爷子瞪过?去一眼:“你都三四十的人了?,这种事儿是能议论的吗?”
路程翻了?个十分具有班主任特色的白眼,懒得理路老爷子,继续看电视。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拽的二五八万的家?伙,俯下身,动作无?比温柔地帮旁边个子稍矮身形窈窕的领航员取下了?头盔。
路老爷子看得啧啧称奇:“哟,这小子转性了?吗?当年?掀我棋盘的脾气呢?我打赌旁边的这个是个小姑娘。”
路程嗤笑一声:“怎么可能,高中三年?多少女生明恋暗恋他,这小子不近女色的……”
下一瞬,头盔下面,露出了?一张素净却足够惊艳的小脸。
……而且非常眼熟。
路程:“……”
路程:“????”
路程在路老爷子的“啧啧”声里,当场起立。
赛车服都是防火质地,炎炎夏日,又?是密闭空间,舒桥的头发早就?被汗湿,她喘出一口气,还没抬手,商时舟就?已?经帮她把一缕汗湿的头发别在了?耳后。
旁边的柯易和路帅围了?上来,两人手里都拿着?巨大的香槟酒瓶,一边欢呼,一边剧烈摇晃。
“砰——”
瓶塞被压力重开?,两人向着?周遭的人群乱撒香槟,嘴里还发出奇怪的欢呼声,还有人给商时舟和舒桥也递上来一瓶,显然?是要他们两个一起加入这样的狂欢。
喧嚣浓厚,彩花漫天,香槟的气味压过?尘土,商时舟一手接过?香槟,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目光却依然?落在舒桥身上,轻笑一声:“舒桥,现在还觉得超速的都不是好东西吗?”
舒桥愕然?抬眼,心道自己?当时的腹诽怎么也被这个家?伙知道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手里的香槟酒塞被冲开?。
他没有等舒桥回答,将酒瓶塞在了?她手里,顺势从背后环过?她,带着?她的手,大笑着?将香槟洒向周遭的人。
闪光灯,摄像机,彩虹门,喧嚣,尘土,绿树,艳阳,香槟,彩花。
这是属于舒桥和商时舟的,2016年?的夏天。
接到路程电话的时候,舒桥正在被苏宁菲拉着?看照片。
表哥的表情有点古怪,苏宁菲可才不管那么多,一把抢了?过?来。
结果?翻了?一圈才发现,车速太快,照片里几乎全都是一片模糊的动线,舒桥看完了?所有照片,有些啼笑皆非。
苏宁菲也认不清楚,眯着?眼睛:“这个是不是?……不对,这个、肯定是这个!”
舒桥凑过?去一看,苏宁菲指着?台雪铁龙说是斯巴鲁。
……怎么说呢,就?是和一个月之前的她差不离的程度吧。
翻到最后一张,看舒桥还在摇头,苏宁菲和表哥两个人都紧张了?:“这个总是了?吧!”
舒桥:“……”
她措辞一番:“很有艺术美感。”
可不是吗,糊到几乎看不出是辆车。
苏宁菲在旁边骂他表哥不中用,舒桥边笑,边回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和车队的人交流的商时舟。
然?后想起来自己?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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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开?机。
她摸出来,才按亮,路桥的电话就?进?来了?。
周围的嘈杂依然?很盛,有记者在高声提问,想要知道商时舟接下来的打算,以及是否有取得全赛段总冠军的决心。
到这会儿,舒桥才知道,商时舟在国内拉力赛圈子里的名气有多大,而他也从来拒绝参加任何采访,所以所有的镜头此刻都被车队拦了?下来。
商时舟正坐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点燃了?一支烟。
烟起袅袅,他垂着?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舒桥接起电话:“喂,路老师……”
路程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舒桥,我没看错吧?电视上的人是你吧?你怎么跟着?商时舟那个混小子去干这种不要命的事情?他混蛋也就?算了?,你怎么回事?”
舒桥没有说话。
路程一顿输出,电话这边却只有一片欢呼声,甚至听不到舒桥的呼吸。
路程:“舒桥?你人呢?”
“我在。”舒桥有些出神地盯着?商时舟指尖漫出的那缕烟,慢吞吞回答路程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也混蛋。”
第23章
舒桥后来还是把苏宁菲表哥拍的那张模糊不堪的照片要了过来。
然后设成了头像。
商时舟看到的时候, 很是嘲笑?了一番,结果他转头去问车队的时候,除了最后在终点彩虹门下庆祝的照片是清晰的, 其?他的比舒桥的头像还模糊。
商时舟:“……”
商时舟收回了自己之前?的话。
八月末端,暑期戛然而止, 商时舟回京市的那天, 舒桥没有去?送他, 但他却留了那台斯巴鲁的车钥匙给她。
舒桥啼笑?皆非:“我?又没有驾照。”
商时舟在电话另外一段笑?得散漫:“留点不动产给你, 免得你转头就把我?忘了。”
这个“点”字就很耐人寻味。
舒桥这才发现车钥匙串下面还有张门禁卡, 卡上贴了串数字。
990220。
是她?的生日。
舒桥的心猛地一跳。
她?本来想拒绝,说自己住校也没什么问题,结果商时舟报了串地址:“没人, 有空可以去?帮我?浇浇花。”
……浇花啊。
那、那倒也不是不行。
她?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哦——但我?不擅长养活物,仙人掌都养不活的那种。有很名贵的品种吗?”
商时舟靠在京市的宿舍楼下,掐了烟, 只是笑?:“有啊。”
舒桥有点紧张, 她?想了想:“那我?到时候查查看怎么浇。”
然后,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怎么用我?的生日做密码?”
她?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是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但心跳却已经快了起来。
“还能因为什么。”商时舟轻笑?一声,听?筒里的声音有点哑:“当然是因为喜欢。”
舒桥的脸发烫,结结巴巴:“我?、我?要去?上课了!”
“嗯。”商时舟看了眼时间, 中?午一点二十五, 也不知道她?要去?上什么课。但他嘴边擒着点儿笑?, 到底没有拆穿她?, 只继续道:“喜欢你。”
舒桥打算挂电话的手僵住。
然后她?转头四?下看了看——午休时间, 她?取了快递以后就没有回宿舍, 而是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
四?下无人,她?飞快说:“我?也喜欢你。”
然后挂断。
手机有点烫。
她?的脸更烫。
舒桥慢慢捂住脸, 然后把脸埋进了膝盖里,半晌才猛地抬头。
其?实并不是说谎。
她?确实有节课要上。
许深从来都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答应了路程要给她?补课,就一定要把自己列的教学大纲上的内容都讲完,于?是硬是拖到了自己大学开学返校的最后一天。
今天是最后一节。
因为已经开学,所以课就安排在了午休时间。
舒桥起身,捞起书包,向?图书馆走?去?。
许深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他最后给她?过了一遍重点,然后合上书:“考试这种事?情?,到最后其?实看的不仅仅是水平,最主要是心态。”
舒桥点头:“但要说完全不紧张,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许深安抚地笑?笑?:“以你的水平,其?实没必要紧张。左右就是那几所大学,完全看你心情?。都不用再等一年,你直接参加了今年的高考,指不定现在就是我?学妹了。”
舒桥也笑?,说自己学长白叫了吗,高中?学妹就不算学妹吗。
她?知道他的话不是抬举,历年高考题她?早就刷过,自己的水平当然自知。
只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学长你是哪所大学来着?”
其?实早就说过,但假装忘了也无可厚非。许深报了个top10的大学名字,舒桥状似无意般继续问道:“许学长怎么不报清大?”
“喜欢的专业被人占了。”许深叹了口气,很是哀怨:“也不是没名额,但高中?被碾压三?年,总不能大学重蹈覆辙,还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是说……商学长?”
“除了他,还有谁。”许深扶了扶眼镜,一脸苦大仇深:“可能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吧。有的人,比如我?,要十分努力,才能拿到漂亮的绩点,发几篇好看的文章。也有的人,比如他,一边满世界飞来飞去?地开比赛,一边还能在清大这种地方继续全系第一。”
许深摇摇手:“如果都是靠努力,那无非是技不如人。但像他这样的,纯粹就是对?我?人生的碾压了。没法比。”
大约是知道两人认识,许深又多感慨了一句:“有些人啊,生来就站在塔尖,偶尔有交集的时候,你会觉得离他很近。但等真的靠近了,你才会发现,你的终点,其?实只是他的起点。”
许深意味深长。
舒桥不是没有听?懂。
在北江寸土寸金的闹市暗巷里,客满也为他永远留着的燕归院。
车身贴得浮夸醒目,响声永远盖过整条街。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活得这么肆意随性。
她?也不知许深究竟是真的憋闷在心许久,终于?有人可说,所以真的感慨。
还是知道了些什么,然后有意无意在向?她?暗示一些事?情?。
她?大致知道是后者,也猜到是路程拜托许深旁敲侧击来说这些话。
心里是感激的。
但她?宁愿相信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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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只是笑?:“是啊,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
她?垂眼盯着自己的笔尖,也不知是说给谁听?:“但我?还是想试试。”
试试竭尽全力,能不能离你再近一点。
商时舟挂了电话也没上楼。
他点开舒桥头像看了会儿,然后打了个电话出去?:“帮我?订几张去?北江的机票。周末的。嗯,每个周末的。”
挂了电话,柯易刚好从他面前?路过,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瞧瞧这一脸荡漾,这一身恋爱的酸臭。人家还未成年呢。”
商时舟睨去?一眼:“有分寸。”
“啧啧。”柯易叼了根棒棒糖,说是最近交的女朋友不喜欢他抽烟,他新鲜劲儿还没过,暂且由着她?:“真恋爱啊?”
“不然呢?”
柯易像是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一样盯着商时舟看了眼,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舒桥专门在自己日程本上画了画。
她?是个极有计划性的人,说了要去?浇花,就会每周真的匀出来周末的时间块去?一趟。
能不能浇活是一码事?,起码她?去?了。
万一要是、要是花花草草遭遇不测,至少也是死于?她?的勤快,而不是懒惰。
起码听?起来好听?点儿!
她?顺便连路上的时间都规划了,看外文期刊,又或者听?点儿德文广播剧。
——得益于?舒远道在她?小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女孩子就要多会点儿外语,于?是从小给她?请了德国人做外教,又能学英文又能说德文,性价比不要太高。
从北江一中?到商时舟说的地址也并不多远,都是市中?心这一块。舒桥到了的时候,才发现这儿好像是北江最高档的那一圈小区。
临江,视野极好,容积率也很低,全是单梯单户的大平层。
当年舒远道想买,手头钱差了点儿,当时他带着她?在江另一边兴叹过,说自己好歹也要奋斗一套这儿的房子出来。
所以舒桥站在小区门口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刷卡进小区的时候倒是没有遭到什么阻拦,虽然是生面孔,但她?长得精致秾丽,保安还以为是哪个小明星素颜回家了。
小区挺大,但舒桥天生方向?感就好,不然也不可能给商时舟当领航员。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商时舟说过,进小区以后最中?间那栋就是。
舒桥怀着一种微妙的心情?输入密码,在门口站了会儿,给自己又做了一次心理?建设,这才推门。
她?只是来浇花而已。
嗯,浇花。
一整面的大落地窗通透明亮,窗外是三?十几米长的阳台,整个房子精致却空荡。
舒桥从这个阳台走?到那个阳台,从这个房间逛到那个房间。
然后有些呆滞地站在客厅中?间,掏出手机。
商时舟接的很快:“嗯?”
舒桥:“我?在你家……”
商时舟:“嗯。”
舒桥迟疑:“……浇花。”
商时舟还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舒桥暗示未果,终于?说:“……但没找到花啊。”
偌大一个房子,除了她?,压根就没有任何活物啊
总不可能有人把花养在柜子里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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