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梦里。
她看见那时的自己第一次羞红了脸,又故作镇定道:“袁公子慎言,既见着我一个女子在,还不快快避嫌,倒要与我攀谈,这是个甚么道理?”
那人轻笑:“你一个闺中女子,怎知我名姓?这又是何道理?”
清懿瞪圆眼:“你!”
他笑得更大声了。
怕引来旁人,清懿差点要上前捂住他的嘴。
好在,他知道分寸,见她脸红得滴血,便收住了笑,眼底七分醉意,三分清醒,良久才道,“你那幅《嗅青梅》,画得不错。”
清懿一愣,呆了片刻,又细细想了想才了然:“不过是闺中女子信手涂鸦,叫那些人传出些虚名罢了,上不得台面,更当不起画出《琼林夜宴图》的袁郎一句夸奖。”
静了半晌,他摇头叹气道:“夸你你就认下,原以为是个不俗的,怎的也玩儿假谦虚这一套?”
原本是句场面话,却招他这般刺人耳朵,清懿嘴角一沉,也有了脾气,淡淡道:“原就是个俗的,才画出那等匠气的大作,不知谦逊,反以为傲。”
话一出口,清懿自个儿便有些后悔,觉得太过尖酸。没等她找补,那人便定定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心底发沉,才听得一声真正爽朗的笑。
他笑了许久才停下,眸子明亮如星,“你说得对极了,我那幅画,庸俗至极。”
清懿错愕抬头,沉默了许久,“那不是你的成名之作吗?”
他不答反问:“那第一才女可愿意困在闺阁里画一世的嗅青梅?”
清懿立刻反驳:“不想!”
他笑道:“那你想画甚么?”
清懿一愣,声音低了下来,却越发坚定,“我想画内宅之外,京城之外,武朝之外,我从未见过的山川异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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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志向。”
他没再说话,笑容盈在眼底,好似醇香的酒,令人沉醉其中。
清懿这是第一次在人前说这样离经叛道的话,这不该是一个闺阁女子的志向。
她一时有些懊悔失言,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心反问:“那你呢?你真正想画甚么?”
明月皎皎,光晕似轻纱笼在他身上,他笑了一声,不说话,看向远处。
目光所及,是更辽阔的疆域。
“你好奇武朝之外,那你可知武朝之外已有群狼环伺?”
“北燕?”清懿只听哥哥提过,再深的,却是不懂。
“聪明。”他赞赏道,“外头已然波澜起,京城却还歌舞升平。”
“你说,画画的笔,又有何用?”
他最后这句话,仍是带着笑意说的。
清懿却胆大妄为地觉着,自己透过那双泛着醉意的瞳孔,好似望见了这人内心的寂寥。
寂寥?
天之骄子也会寂寥?
又因何而寂寥?
有那一瞬间,清懿生出了一股想要探究他内心的渴望。
袁兆何许人也?再闭塞的闺中女子都曾听过他的才名。
曾有外邦使臣来朝,带来一个西洋画师,夸耀其画技无人可比。武朝召尽天下画师与那洋人打擂台,势必要压一压他的气焰。因是比试,须得有个章程,为彰显大国气度,皇帝下令以友邦画师的规矩为准。
西洋人擅描摹静物,将眼中景,丝毫不变地复刻于纸上。
我朝画手擅写意,重神韵精髓,于复刻之道到底稍逊一筹。
连比数日,那经年的老画师都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败下阵来。
洋人得意忘形,我朝臣子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
皇帝的脸快拉到地上,龙椅被拍得震天响,在一片认输声里,有个人怯怯道:“有一人,或许能挽救危局,这人陛下熟悉,乃是长公主嫡子,师从颜大师的袁家小郎君。”
虽受教于名家,但到底是个七岁小儿郎,连皇帝这个亲外祖都不敢担保他能赢。只是如今骑虎难下,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叫他练练胆也无妨。
此次比试以宫殿为题,袁兆睡到日上三竿,起迟了半个时辰,晃悠着到时,洋画师已经动了笔。
起初,洋画师颇为看不起这个半大小孩儿,直到时间慢慢流逝,日头逐渐西沉,他瞥了眼对面的画纸,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上头画的正是前夜的琼林之宴,其中宫殿恢弘大气,丁香抹壁,胡桃涂瓦,楼阁悬着五色珠帘,白玉钩带,宛如仙宫,每一处细节勾画得分毫不差。最令人惊叹的是,宴席中的的数十位宾客皆入了画,连脸上的神情都刻画得细致入微。
寻常人须花费半月的画作,一个七岁孩童足足耗时一整日便完成了。
满座皆惊,旋即是狂喜。
武朝,拥有了一个不世出的奇才!
自此,袁兆被众人的赞誉捧上了最高处。
只是,好像从没有人问过一句——
“你真正想画甚么?”
是画锦绣琳琅的琼林夜宴?还是满目疮痍的万里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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