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虽然总是挂着浅淡的笑,看上去好亲近。可若真是没眼力劲儿攀附上去,便能见识到这位公子的不好惹。再没分寸些,他便会笑着让你吃个闷亏,还得磕个头说谢谢。
原先有一桩出了名的官司,说的是宁毅侯的长兄、袁兆的大伯父,千里迢迢来京城求画,不惜豪掷万金。袁大伯父草包一个,平日爱卖弄些狗屁不通的文才,此番虽打着品鉴艺术的旗号,实则是为了有拿得出手的礼,好送出去做人情。原想着袁兆的画再怎么难求,那也是别人,他好歹沾亲带故,是他嫡亲伯父,哪怕看在宁毅侯的面子上,也得通融一二罢!
谁承想,这位爷开口就拒了,说是手断了,画不了。这骗傻子似的话术自然不能叫袁大伯父心服,左求右求,又说随便画个花啊朵的就好,还搬出祖宗家法软硬兼施,都没法子,最后只能请出长公主逼他画一张。
好不容易动了笔,擎等半个多月,袁兆才施施然递上一个漆封的锦盒。袁大伯父满心欢喜带回了任上,临到送礼前,他到底有些不安,拆开锦盒,打开一看,差点叫他背过气去。
里头哪有甚么花啊朵的!
那是一张钟馗伏魔图!青面獠牙的鬼怪好似要扑面而来一般,逼真得叫人不敢直视!袁大伯看一眼,就吓得连做数日噩梦,哪里还作礼送?怕不是好没讨到,反要得罪人!
这事传到京里,众人对袁兆这脾性可算有些了解,轻易不敢冒犯。
即便不清楚内情的,也知道袁兆最恨草包。
麻秆儿顺着这势头,劲儿更大了,还翻出那张白纸,得意洋洋指证清懿是个草包。
她尚在口沫横飞,白纸挥舞在空中,身后却晃荡来了一个白衣公子。
她对面的小姑娘们一瞧见来人,登时失语,眼睛都瞪圆了,只余麻秆儿尖利的嗓门扬在空中。
“……找甚么托词?连一笔都画不了,称世上也没得这般现眼的……”
“哦?”一只手截过那张白纸,旋即是一道男声,“那也叫我见识见识。”
麻秆儿吓得回头,见到来人,顿时蔫了,“……袁……袁公子。”
袁兆充耳不闻,拈着那张白纸左右翻看。
半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看向那个自打他出现,就缩到角落里的姑娘,淡淡道:“纸张平直不皱,没有墨点,坐于渠边却没叫它沾上一滴水……”
他这话颇有些不着四六,且只说一半,不像评画,倒像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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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面露疑惑。
清懿的心却顿时一沉,她脸上的羞怯仍在,手指却紧紧蜷缩。
她知道,袁兆看穿了她的藏拙。
作画者大多是爱画者,平日里保养书画的习惯怎么也改不掉,尤其是最为脆弱的纸张。总之,若她是个真正的庸人,绝不懂此道。
心思急转间,清懿仍垂着眸,作出惭愧的神情道,“我从前习字不曾用过这上好的宣纸,今日见着了,不免分外爱惜,叫公子见笑了。”
她话说得诚恳,旁人虽不明白这番对话的缘由,却已然信了她大半,那圆脸姑娘也帮腔道:“袁公子莫要怪这个姐姐,她来京里的时日不长,虽现下……才艺疏陋了些,可她如此爱惜纸张,想也是个上进的。”
袁兆不知听得哪一句,突然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清懿藏在袖子里的手。
旋即,直直对上她的眼睛,目光里夹杂的兴味,他又极轻道:“才艺疏陋?”
几乎是同一时间,清懿立刻将袖子拉下,遮住整只手──不露出画画时磨出的薄茧。
“袁郎在这同姊妹们聊甚么?”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旋即,是一道更为探究的目光落在清懿身上。
项连伊瞥见袁兆手里的白纸,眼神顿了顿,故作纳罕道:“莫不是袁郎从一张白纸里也能瞧出灵气?”
只是简单的问句,却叫清懿心头一凝。
若袁兆如实说,必然引来项连伊的忌惮。
清懿不动声色看向袁兆,试图读懂他的意图,却撞进他的目光里。
袁兆恰好也看向她。
那是一个极有兴趣的眼神。
其中熟悉的意味,叫清懿一个恍神,好似回到久远以前。
御宴时,偷溜出去透气的两个人不期而遇,清懿尚未从撞见外男的惊诧里回神,那人就轻笑道:“哟,做逃兵竟还遇知音。”
…
那时他眼底带笑,与现下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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