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听说师父灭过世》30-40
第31章
恒乞儿烧得迷迷糊糊的, 做了无数个滚烫的梦。
一开始梦的是恒家村里发生的事,从?他有?记忆开始一直到他被判为灾星、被投入井中。
在口鼻被雨水淹没之时,恒乞儿见?到了奶奶, 奶奶的面孔融在水里, 水波一荡, 四周环境隐有?改变,变得陌生无比,唯有?那水声还停留在耳畔。
井中的黑暗褪去,恒乞儿一低头, 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水上!
此处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湖上没有?建廊,只有?浮萍莲花几许,恒乞儿脚下空无一物,吓得他脸色一白,对水的恐惧顿时涌上心头。
但他害怕与否似乎并无作用, 那双脚有?意识似地自?己往前走去,步子迈得极大, 算不?上跑, 只是脚尖偶尔在水上一点, 便平稳地滑出两三丈。
再一看, 那脚上的鞋子也让恒乞儿感到陌生。
他穿过草鞋穿过棉鞋, 却没见?过这种鞋子,很好看, 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那是一双黑色的长筒锦履,无甚花纹, 看着?它,恒乞儿心中莫名翻涌出许多情绪, 有?高兴、有?感激、有?珍惜,在种种喜悦之情之后,突然掀起一股巨大的怨恨,盖过了前面所有?情绪。
恒乞儿被带动着?往前走,湖泊很大,中心有?一座浮岛,岛上雕梁画栋,遍布假山,已?有?流水飞瀑。
一眼?望去,庭院错落有?致,花草树木间落其中,一派郁郁葱葱的雅致景象。
恒乞儿登上了浮岛,他落脚的地板白得温润,如?同?白笙送他的玉坠质地。
他往前走去。
恒乞儿警惕地观察周围,可脚下大步流星,一停不?停,径直往某处走去,全然不?受他的控制,他只来得及看看路两旁的风景。
两旁的花木上有?一些鸟,有?的背部雪白腹部玄黑,拖着?足四尺长白尾巴;有?的通体金色,披一身金丝,发出极其悦耳的鸣叫。
远处假山上泻下一柱瀑布,空中水汽萦绕,充斥着?清淡的花香。
越是深入其中,恒乞儿的警惕戒备就越是被错愕所取代。
他想,自?己大约已?经死了,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仙境。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倏地停了。
湖心岛上还有?湖,他来到瀑布之下的小湖前,那里有?一座八角亭。
亭周落着?白帐,帐上坠着?珍珠宝石,华贵非常。
恒乞儿心中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愈发强烈。
倏地,他对着?亭子单膝跪下,沉声唤道,“师尊。”
出口的声音不?再僵硬沙哑,兼具清冷和成熟。
恒乞儿愣了愣,师尊?
师尊是什么东西?
他认得“师”,入裴莘院以来,天天和“师”字打交道。
那“尊”又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便姑且把“师尊”认做“师长”和“师父”。
这么一想,那里面的就是司樾真人了。
这一声“师尊”后,最中间的那扇白帐凭空往两边拉开。
只见?里面置了软塌,坐着?一人。
那人貌三十出头,一身上品白袍,襟口袖口上滚着?金丝刺绣的纹样,头戴玉冠,看着?尊贵非常。
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一股巨大的酸涩和怨恨蓦地冲心而?上,刺得恒乞儿呼吸急促,心跳发狂。
前面明明没有?任何遮挡,可不?管恒乞儿如?何努力?去看,那人的脸就是模糊一片,怎么也看不?清容貌。
他想着?“师尊”一词,那张模糊的脸慢慢、慢慢变成了司樾的样子。
恒乞儿恍然大悟,原来是司樾,是他的师父!
他起身上前,手里不?知何时端了一碗汤药,红得发黑,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气?。
“师尊,”他步入亭内,双膝跪在了司樾脚边,将药举过额头,“请用药。”
手中的药碗被人取走。
清冷的声音又一次从?恒乞儿的喉中响起,他跪在地上道,“甲钿城已?攻下,歼灭甲钿弟子二百七十三人,捕获一百八十人,是杀了还是炼制血儡,请师尊示下。”
司樾饮了药,没有?回答,只是片刻后垂手摸了摸他的头。
恒乞儿抬头,被触碰的瞬间,欢喜和厌恶同?时乍现在他心中。
两种情绪对立分明,每一种都达到了极致。
恒乞儿挥去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这些奇怪的情绪已?经伴随了他一路,他不?想要?。
他仰头看着?冲他微笑?的司樾,心里高兴起来。
看来师父已?经喜欢了他,他再也不?用当?灾星,他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这么想着?,恒乞儿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竟穿着?漂亮的衣服,摸起来光滑丝凉,腰上还有?一条玉带,上面嵌了好些宝玉,这样的腰带他只见?宁楟枫带过。
恒乞儿双手来回摸着?衣服和腰带,心中愈加高兴。
他真的过上了好日子了。
湖风和煦,四周鸟语花香,他跪坐在司樾脚边,欣喜又宁静。
过了许久,亭中的司樾终于开了口。
“小子。”
恒乞儿抬头看她。
女人低头,冲他温柔微笑?。
她道,“去,天黑之前给我弄只鸡来。”
……
“他不?出水了!”
纱羊围着?炕上的恒乞儿飞了一圈,高兴地拍手,“司樾,你还是很有?一套的。”
司樾收回覆在恒乞儿头上的手,“别乱飞了,煮了粥就去找那老头,要?是等郎中上了山,就得给上门费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纱羊往门外飞去,嘴里还道,“又不?是你的钱,你连别人的钱都要?抠。”
“这叫将心比心!”
等纱羊在山下找到山长,两人回来时,恒乞儿已?全然大好,呼吸平畅,脸色红润,身上也没了汗。
山长松了口气?,对着?司樾拱手弯腰,“多谢真人,多谢真人。”
司樾头也不?抬,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看话本,敷衍地回了句,“小事。”
她说完一顿,忽又从?书后探出头来看向山长,“对了,你本来打算花多少钱请郎中来着??”
山长啊了一声,马上掏出一枚灵叶,双手奉给司樾,“今日真是有?劳真人了。”
司樾收下了,咧嘴笑?道,“诶,小事小事,欢迎再来。”
纱羊撇了撇嘴。
“司樾,”她指着?恒乞儿问,“他怎么还不?醒,你到底治好了没有??”
“人类天黑后就是会睡觉的。”司樾回她,“第二天准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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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先带这孩子回去了。”山长又对司樾拱了一手,“多谢真人照顾。”
司樾摆手,示意他们赶快走。
山长走去炕边,把恒乞儿抱了起来,他刚一触碰,炕上的恒乞儿倏地睁开了眼?。
山长一惊,正?要?问候,恒乞儿猛地坐起来,跳下坑就往外跑。
“恒大!”山长连忙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鸡!鸡!”恒乞儿一个劲儿地往外冲,“鸡,师父,要?!”
司樾脸色一变,当?着?山长的面,她赶紧撇开关系,“胡说,我才没有?要?,你别诬陷好人!”
听见?声音,恒乞儿动作一顿,蓦地回过头来。
那双漆黑的眼?睛盯向了司樾,然后挣开了山长,跑到了司樾身边。
他看着?司樾,司樾看着?他。
噗通——恒乞儿双膝一曲,突然给司樾跪了下来。
屋内几人皆是一愣。
跪下之后,恒乞儿一眨不?眨地盯着?司樾,见?司樾迟迟没有?动作,便低下头,主动用头去拱她的手。
他陷在那梦里没有?出来,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记得司樾摸他头时心中难以言喻的喜欢。
“师父。”他还未彻底醒来,像梦里那样唤着?,一个劲儿地拱司樾的手。
摸摸他,摸摸。
和梦里不?同?,他在靠近司樾时虽没什么欣喜,但也没有?任何厌恶或是愤怒等情绪。
司樾五指成爪抵在他头上,把他的脑袋推开,“治个风寒而?已?,别乱撒娇,真想感谢我的话,就拿钱来,懂不?懂规矩。”
恒乞儿抬头,懵懂地看着?她。
“干什么,”司樾挑眉,“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大病初愈或是年幼天真就心软?你错了,这社会可没那么好混,婴儿买米糊也得给钱才行。”
“钱?”
“对,钱,钱才有?资格跟我撒娇。”
恒乞儿呆呆地看着?司樾。
他想,原来白笙和山长都错了,让师父高兴的不?是练剑、读书,而?是钱。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那晚上宁楟枫说的话。
他说「她才不?喜欢你,你连给师父的孝敬都没有?!」
恒乞儿此前并不?理解什么是孝敬,却在这时突发奇想的开悟了——
原来钱才是讨好司樾的关键。
见?恒乞儿眼?中露出大彻大悟的神情,山长直觉不?妥,连忙道,“天色已?晚,真人,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他得赶紧和恒大解释一番,免得他走上歪路。
司樾刚一点头,纱羊便道,“没事的山长,就留他在这里吧,厨房里的粥他还没喝呢。”
山长迟疑道,“这……”
“什么?”司樾先一步开了口,“他睡这儿我谁哪儿?”
“这炕那么大,够你和他一起睡了。”纱羊道,“恒大的病才刚好,吹着?夜风赶回去,指不?定又病了。”
“这有?什么,”司樾两指一捻,搓出个青色的小光点来,“给个避风咒就是了。”
“司樾!”纱羊叉腰,盯着?她,“你好歹是人家师父,孩子病了,难道不?该守他一晚吗。”
她咬重了师父二字,威胁意味颇重。
都说生病是人最脆弱的时候,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只要?司樾对恒乞儿稍微关心两句,就能在他心里留下温暖的回忆。
这样的天赐良机,纱羊绝不?会放过!
司樾不?悦地别过脸去,山长见?此,心中半是担忧半是高兴。
他担忧司樾又说了什么让恒乞儿误会的话,高兴恒乞儿有?和司樾亲近的机会。
最终,他还是觉得机不?可失,遂对两人拱手致意,“如?此,便麻烦二位了。”
“恒大,”他侧过身来叮嘱恒乞儿,“乖巧些,莫要?烦扰真人。”
恒乞儿呆呆点头,尚有?些头晕。
叮嘱几句之后,山长便辞过司樾纱羊,离开了小院。
昏黄的屋中,徒留司樾和跪在地上的恒乞儿四目相对。
恒乞儿眼?中还残留着?半梦半醒的茫然和迷离。
他懵憕地望着?眼?前的司樾,回想梦里的那个司樾,总觉得有?哪里对不?上号。
第32章
天黑得早, 恒乞儿坐在桌旁,捧着纱羊煮的粥喝。
他咕嘟咕嘟地往下咽,看?得纱羊一头雾水, 小声地询问司樾, “人类是这样吃东西的吗?”怎么和?蛇一样, 一口气不带停的。
“可能这小子天生海量。”司樾翻着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道。
纱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两叠小菜往恒乞儿的方向推了推,“别光喝粥, 吃点?菜吧。”
恒乞儿喝着粥, 黑色的眼睛自?粥碗上盯着纱羊。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纱羊对他亲切地笑道,“我叫纱羊,是?蜻蜓化作的仙子,也是?你师父的…朋友, 你叫我纱羊、师姐、仙子都可以。”
上次烤鸡的时候,恒乞儿满眼都是?司樾, 根本没和?纱羊说过话。
直到今天, 他才注意?到了这个神奇的小玩意?儿。
听了纱羊的话, 他并没有开口叫她, 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瞧, 让纱羊有些挫败。
一锅稠粥被恒乞儿不间断地吞下了肚。
他坐在位子上,目光从纱羊移到了司樾身?上。
“你是?不是?困了?”纱羊指向里间, “那里就是?炕,快去休息吧。”
“等一下。”司樾合上书, “刚才他烧得昏过去了就算了,现在还?上我的床是?不是?不太合适?就算是?崽子, 那也是?长了丁的。”
“那你也变成有丁的不就行了。”纱羊道,“反正你能变。”
“诶呦,”司樾别过脸去,“说话下流成这样还?好意?思自?称仙子……”
“近墨者黑,我已经很努力地保持纯净了。”纱羊看?向恒乞儿,“别管她,去睡罢,你才刚病好呢。”
恒乞儿依言走?向炕床,但他没有上去,而是?坐在了地上,随后直接躺了下来,蜷成了一小团,准备睡觉。
“咦,你别在地上睡呀,”纱羊跟了过去,“人类冬天得睡在炕上。”
恒乞儿没有起来,只是?用眼睛看?着飞来飞去的纱羊,似乎还?是?觉得这东西很奇怪。
“怎么了?”纱羊问他,“为什么不去炕上呢?上面很温暖呀。”
恒乞儿摇了摇头,“脏。”
“不脏的,”纱羊连连摆手,“我每天都有收拾。”
恒乞儿又摇起了头,“我。”
纱羊眨了眨眼,小魔头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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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太理解恒乞儿为什么要说自?己脏。
神仙们是?不会排泄,也不会沾染尘埃的。
至于?人类,即便是?会用清洁术的修士,在纱羊看?来他们身?体发肤上依旧有覆有油垢尘屑。
所有人类在纱羊眼里都是?脏的,恒乞儿的卫生情况也就并无不妥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你们每天睡前都要沐浴是?不是??”
纱羊左右看?了看?,为难道,“这附近也没什么水…也没什么沐浴的地方……嗯……”
环顾时,她锁定了司樾,眼睛一亮。
“司樾,快,做一个大木桶出来,再往里面灌些热水。”
司樾头也不抬,“又不是?烫猪分肉,我才懒得做这些事。”
“可他说自?己脏,不肯上炕。”
“让他用清洁咒。”
“你傻了吗,”纱羊蹙眉,“他都没练气,哪里会清洁术!”
司樾翻了一页,嘴上应付道,“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又言,心?诚则灵。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成功。”
纱羊叉腰,“要是?有心?就能成功,那我现在都成了神王帝君了。”
“哈,凡有所象皆是?虚妄。也许你看?到的那个神王帝君是?假的,你才是?那个真的神王帝君。而我也并非司樾,只是?一只普通的蜻蜓,所以说……那个什么……”
司樾又翻了一页,思绪随着话本里的故事断了一下,“我才十六岁,什么也不懂,什么事也别叫我。”
“你又开始胡诌八道了!”纱羊一回?头,见恒乞儿盘腿坐了起来,严肃地凝望自?己的手,脸上无比认真。
这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他这么严肃认真还?是?对着太阳。
“司樾!”纱羊加大了音量,“别再戏弄他了,他真的很相信你说的话!”
司樾盯着书,敷衍地来回?点?头:“嗡嗡嗡嗡嗡。”
“闭嘴!我们才不是?这么叫的,这是?苍蝇!”
“好好,嘤嘤嘤嘤嘤。”
纱羊气得不行,冲过去拔了司樾两根头发,“你给我认真点?!这还?是?苍蝇!”
“啊!”司樾痛呼一声,皱着眉烦恼地看?着纱羊,被纱羊瞪了回?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不得已合上书,从摇椅上起身?,往恒乞儿身?边走?去,“清洁咒是?吧。”
她坐到恒乞儿身?旁,左手竖起食指中指,“抬手。”
恒乞儿点?头,学着她的手势。
司樾接着念道,“如我尊者,赞叹混沌十三法名谟坷伊莱朅释,净我发肤濯我内腑,涤荡周身?秽土。”
念完,她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蓝光,接着蓝光快速掠过身?体,闪烁了一瞬。
恒乞儿生硬地照念道,“如我尊者,赞叹混沌十三…”
“等一下!”纱羊倏地尖叫起来,转而单独传音给司樾,“这是?在祈求混沌水魔的力量吧!”
“是?啊,”司樾点?头,“得亏我记忆好,才能把八辈子前用的口诀想起来。”
“这不重要!”纱羊跺脚,“你怎么能教他邪术!”
司樾摊手,“难不成我还?能教他仙术?”
“唔……”纱羊一时语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两人的对话恒乞儿听不见,说话间,他已偷偷默念完口诀,一点?蓝光在纱羊余光里闪现。
她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就见恒乞儿指尖迸现的蓝芒传遍全身?。
蓝芒之后,他的耳垢、指甲缝里的泥,头上的虱子瞬间消失,宛如拂去鹅卵石上的尘土一般,露出了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
恒乞儿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身?上清清凉凉非常舒服。
纱羊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就学会了?”都还?没有练气呢!
司樾嗯了一声,“确实不算太笨。”
“这能叫不笨吗?”纱羊莫名有些心?酸,“之前也是?,他莫名其?妙就凝出火来了,是?不是?体内残留了上一世的灵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司樾说,“我都把口诀告诉他了,照着念还?不会么。”
“光会口诀有什么用,难不成我念一遍我也能获取水魔的力量?”
司樾想了想,“上古混沌巨魔的名字是?有力量的,照理来说,你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叫她,她多少会应。”
“我还?天天叫你的名字呢,”纱羊摊手,“我也没获得什么力量呀。”
“是?啊,因为我不是?上古巨魔,而且我也没有应,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都要应的。”
“你!”
说话间,纱羊只觉得旁边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她扭头望去,就见恒乞儿身?上不停闪烁着蓝光,闪了又闪,闪了又闪,如萤火虫屁股似的,不停地闪烁。
“快停下!”她失声尖叫道,“不能再念了!”
这孩子安安静静地不出声,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巩固口诀,也不知道偷摸念了几遍,再这么念下去,水魔都要被他召出来了!
恒乞儿觉得新奇,没有人管他,他便一直念下去。
到纱羊制止他时,他已经念了二十三遍,第二十四遍时,清洁咒的蓝光带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
恒乞儿没有察觉,照旧往下念,他觉得自?己闪闪发光的,神奇极了。
连念三十遍后,蓝光不再闪了。
片刻,昏黄的烛光下,一滩扭曲的血色字符缓缓浮现在了恒乞儿面前的地上。
字符如章刻般四四方方的组成了一块血图,散发出骇人的恐怖来。
“啊啊啊血!”纱羊惊恐地飞到司樾身?后,“这、这是?被反噬了吗!有什么坏东西要出来了!”
“冷静点?,水魔的脾气是?很好的。”
纱羊指着地上的血咒尖叫,“这能叫脾气好吗!”
司樾将她扯出来,“你先?看?看?写了什么再说。”
“我不看?我不看?。”纱羊捂着眼睛,口中这么喊着却还?是?睁开了一条缝,眯了眯地上那滩扭曲诡异的血咒。
只见那黑红黏稠的血水写着四个繁复的大字——
「崽種閉嘴」
恒乞儿不识字,他伸出手摸了摸那些血水,指尖变得黏糊糊的。
他盯着变脏的手指,片刻,接着活学活用地低声道,“如我尊者,赞叹混沌十三法名谟坷伊莱朅释,净我发肤濯我内腑,涤荡周身?秽土。”
念完,那四个血字疯狂闪烁了起来,接着下面又出现了两个字。
纱羊凑上去一看?,写的是?:「肇狗」
她不明白,看?向司樾,“肇狗是?什么狗?”
“惹事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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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司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洗也洗了,没事就睡吧,明天一早我还?得当那倒霉的先?生去。”
恒乞儿正指着地上的六个血字念清洁咒,他自?己干净了,也不想把司樾的地儿弄脏。
但不管他念多少遍,蓝光也好,红光也罢,什么光都不闪了,只留下那死气沉沉、怨气冲天的六个字。
司樾瞅了他一眼,“不用管,天亮就没了。”
恒乞儿便不管了。
他仰头看?着司樾,司樾翻身?上了炕。
她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举着书看?。
纱羊怕恒乞儿局促,遂对他笑道,“你别不好意?思,快上去吧。”
恒乞儿看?了会儿司樾,见司樾一眼都不看?他,便低下了头,又躺在炕下的地上了。
“诶,”纱羊不解,“怎么还?不上去呢?”
恒乞儿摇头,没有答话。
“你这孩子还?真奇怪。”纱羊绕着飞到恒乞儿脸前,“前几日?食堂吃饭也不和?我们一块儿坐,这都是?为什么呀?是?觉得司…你师父不好相处吗?”
恒乞儿依旧摇头。
“你别怕,有什么顾虑只管说出来,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恒乞儿不想说。
他记着宁楟枫那句“你站在她身?边只会给她丢脸”。
他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
种种微妙复杂的情绪下,让恒乞儿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去司樾旁边。
要能和?司樾在一起,至少、至少……恒乞儿想起了那个梦,对了,至少等他变成梦里的那个自?己,去了灾星的邪气、穿上锦衣,配上玉带,那时才不至于?丢脸。
如今他并不愿意?上炕和?司樾挨着睡,反而觉得地上舒服踏实。
若是?可以,恒乞儿真想一直躺在这儿,再也不回?去和?宁楟枫睡在一张炕,也好告诉他:这是?他的师父,不要动心?思和?他抢。
第33章
翌日一早, 院子里上学的上学,教书?的教书?,本是一条路径, 恒乞儿却慢慢吞吞地?挪到?了后面, 和司樾差开距离来。
在食堂各自用了饭, 司樾去了丙堂,恒乞儿去了甲堂。
走的时候纱羊将洗干净了的棉袄还给了恒乞儿,又往他衣袋里塞了两块肉干,并?不顾司樾脸色地?叮嘱恒乞儿, 往后中午晚上若是有空就来院子里待一会儿。
恒乞儿应了。
他回到?了甲堂, 堂中学子无不错愕地盯着他看。
昨日恒乞儿失踪了半日,山长说他病了,可?没想到?恒乞儿这一病,竟把自己?病得通体干净!
那油腻结绺的头发散了,乌黑滑顺得如同锦缎, 整日擦不干净的手脸也白里透红。
干净了的恒乞儿愈发清秀标致,只是体态欠佳, 眉宇间也还有畏缩阴冷之色, 否则穿着这身学院服, 甚至能和宁楟枫比较一二。
恒铁生像是看妖怪似地?盯着恒乞儿来?回看。宁楟枫和蓝瑚亦是震惊不已。
但他们到?底见多识广, 很快想通了恒乞儿这番变化的原因?。
定是司樾真?人替他施了清洁术。
恒乞儿低着头, 他在公开场合下习惯性地?低头。
山长还没来?,他便翻开书?, 又用没沾墨的笔去描书?上的字,描了两天, 恒乞儿的字已大有进步。
他虽然?知道了,司樾并?不在乎他读不读书?, 但白笙和山长都在乎。
白笙对?他有恩,山长也有恩。
山长成日板着脸骂人,可?恒乞儿感觉得到?,他对?他没有恶意。
昨日他蹲在坡上头晕,滚了下去,山长急得冒汗,抱着他四处求医。
既然?他们想让他读书?,那他就读,反正不痛不痒的,也不难受。
上午的课业结束后,山长叫恒乞儿留下,问了他昨夜的情况,再问了恒乞儿四书?默到?哪儿了,才?放他去吃饭。
恒乞儿在食堂用过饭,因?被山长询问的缘故,午休时间不剩多少,他回宿舍的路上看着天色,觉得中午大概是没空去见师父了,只能等到?晚上。
想着司樾,恒乞儿又忍不住抬起手来?看。
为了讨司樾的好,这些天他不得不偷偷去澡堂洗澡,既要避着人免得背后被看见,又要忍受那浓郁的水汽。
温暖的澡堂水和井水很不一样,但他还是心有抵触、极难入水。
但他昨日学会了一道仙术,往后就再也不用洗澡了!
身体闪过蓝光的感觉让恒乞儿至今还觉得新奇。
仙术——他学会仙术了!
他已经学会了去除身上腌臜的仙术,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学会去除灵魂上腌臜的仙术了。
恒乞儿此?前从来?不明白老师、师父到?底有什么用,山长教的东西他根本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管司樾喊师父也只是懵懂地?讨好她,至于师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恒乞儿不甚清楚。
直到?今天,他终于觉出了师父的妙处。
比起昨天司樾治了他的病,恒乞儿更感激司樾教他仙法?。
那只鸡真?是一点儿也没有浪费,换来?了这么神奇的法?术。
恒乞儿想着,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司樾,让司樾教他更多的法?术,到?时候不需要告诉司樾他是灾星,他自己?就能把自己?身上的邪气去除了。
正盯着自己?的手看,忽然?,有人拦在了他身前。
拦他的是明眸皓齿水灵秀气的姑娘,蓝瑚。
她独自来?的,笑着问候恒乞儿,“好巧,恒同窗,是要去你师父那儿么?”
恒乞儿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她。
他没有答话,蓝瑚依旧笑着,“听?闻你昨日风寒,今日可?大好了?”
恒乞儿又往后退了半步,随时准备跑。
蓝瑚知道恒乞儿生性警惕,没想到?自己?这样和和气气地?笑着也能让他如此?戒备。
她遂又放轻了声?音,“你不用提防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候一声?。你是司樾真?人的徒弟,她待我好,可?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用不上我,我便想着报之以桃。”
恒乞儿不错眼地?盯着她。
听?不懂。
蓝瑚盈盈笑道,“你身子刚好,食堂的饭菜恐怕吃不消,跟着司樾真?人,心思上又更劳累些,我带了些燕窝,要是不嫌弃,晚上给你送去。”
恒乞儿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些燕窝”,他也不感兴趣,只远远地?绕过蓝瑚,继续往前走。
蓝瑚看着他紧绷的背影,抬袖掩了掩唇,遮住唇角的神色。
她知道这话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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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但不要紧,对?着恒乞儿不必说得太圆满,左右他也听?不懂,只要在司樾真?人面前圆满就行了。
两人错开走去。
恒乞儿微垂着头,靠着路边走,不想,才?和蓝瑚分别没几步,又有人拦在了他面前。
“臭灾星!”
一声?娇蛮的声?音倏地?响起,如晴空霹雳一般打在了恒乞儿的脚旁,惊得他浑身一颤。
一抬头,恒婷珠带着恒铁生堵在他身前。
小姑娘气势汹汹地?瞪着他,恒乞儿转身就跑,被恒铁生一把拉住压在地?上。
恒乞儿能压住婷珠,但面对?比他高出近一头的恒铁生就没了办法?。
那张刚刚干净的脸在泥里碾了两轮,婷珠慢悠悠地?走到?他脸前,脚尖冲着他的鼻子。
“臭要饭的,你昨天干什么去了,身上怎么变得这么干净?”
婷珠今日听?了恒铁生说的话,本还不相信,可?在食堂见过恒乞儿后,心中无比震惊。
这还是那个脏兮兮臭烘烘的乞丐吗,怎么变得玉雕似的,从头发到?脚趾没有一处不干净。
她想不明白,便直接堵住恒乞儿问个明白。
恒乞儿没有回话,他猛烈挣扎着,看得婷珠不耐烦,踹了恒乞儿脸一脚,“问你话呢!快说!不然?我就告诉你师父你是个灾星!”
恒乞儿的动?作蓦地?一顿。
他微微抬眸,顺着婷珠的鞋子看向?女孩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十分自然?,仿佛前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仙术……恒乞儿立即想起了昨晚司樾教他的清洁咒——这一定是师父的仙术!
她护了他!
让婷珠忘记了那天晚上的事!
“说话啊你!”被恒乞儿直勾勾的盯着看,婷珠莫名后背发凉,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
她下意识地?踢在了恒乞儿的脸上,将那沾满泥巴的脸踢去了一边。
恒乞儿歪着脸,一个字也不说。
倒是恒铁生吓了一跳,他瓮声?瓮气地?对?婷珠道,“婷珠姐,他现在是司樾真?人的弟子,要是被真?人看见了…”
“怕什么。”婷珠也有些后悔,但她搁不下脸来?,逞强道,“他不怕我告诉真?人他是个灾星就罢了,我还怕他不成?要是司樾真?人知道了他是个灾星,哪还有什么师父徒弟,兴许当场灭了这个妖邪!”
恒乞儿的脸贴在地?上,泥沙土砾直往鼻子钻。
他过了几天好日子,到?如今又狠狠地?想起来?了——他是个灾星,灾星是过不得好日子的。
他双手撑着地?,猛地?将上身抬起一尺,几乎要从恒铁生手里逃脱。
恒铁生脸色一变,立即跨坐在恒乞儿背上,嘟囔道,“这家伙力气怎么那么大了。”
他给了恒乞儿后脑一拳,这里长着头发,打了也看不出来?,骂道,“娘的,老实点!”
恒乞儿被砸得双眼发懵,骨头却还是硬的,不停地?在地?上扑腾,扬起好些尘土来?。
他眼前晕黑,鼻子被尘土堵住,胸腔又被恒铁生压着,只觉得进来?的气越来?越少,出去的越来?越多,心肺爆炸似的难受。
“你说不说,说不说!”婷珠蹲下来?,扯着恒乞儿的头发往后拽。
那本该像杂草似的头发此?时光滑似绸,竟比婷珠天天搽油的头发还好,让她越发不高兴,势必要从恒乞儿口中挖出变美的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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