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清冷驸马竟是白切黑》【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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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末, 上京礼部司。
看着站在面前的?玄衣暗卫,谢洵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你怎么没守在殿下身边?”
沈清却没答, 只是漠然递上手里的?两本卷宗,“奉殿下之令,要将此物亲手交给谢二公子。”
目光落在那两本上了年头的?卷宗,谢洵眉心一跳, 但?还是接过来,当他打开看到署名, 眼底却闪过一丝错愕。
待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所?有内容, 青年握着纸页的?指尖微微颤抖,宛如?一抔融化的?碎雪。
“这?是谁给殿下的??什么时候找到的??你来时殿下可曾嘱咐了其他事?”
接连几个问?句让沈清一怔, 他虽少在人前出现, 却也知道驸马为人处世一向?从?容淡定, 哪怕从?前在兖州那样危急的?时刻也能面不改色。
可是现在怎么判若两人?
沈清摇头?如?实回答, “不知,殿下也没给属下交代……”其他话。
他的?话音突然一顿, 想到临走时听到公主极轻的?两句话, 面上纠结片刻, 还是低声开口。
“殿下曾说, 归还此物, 公子于她的?救命之恩便还清了,往后?恩怨两不相欠,前尘一笔勾销。”
恩怨不欠, 前尘勾销。
谢洵仿佛出了神, 怔怔地愣在原地。
他想,他错了。
困他良久的?事情在她心死时出现了转机, 上苍为何?如?此造化弄人。
然而下一刻,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谢洵对沈清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迅速隐匿身影,躲到高大的?书架后?。
进门的?是一个眼生的?小厮,恭恭敬敬地朝面前的?青年行礼,四周扫了一圈,不见旁人才含笑开口。
“谢侍郎,我?家主人差小人来传句话,夏至将过,想问?您可还履约么。”
谢洵直直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厮,静如?寒潭的?眼底郁色沉沉,小厮被他盯得心虚,不自觉低下头?去,嗓音里也没了笑意。
“我?家主人还说了,您当初提出的?条件,他早就答应了,小谢侍郎在朝中素有清名,应当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吧?”
谢洵摩挲着手中的?卷宗,指尖灼烫,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深意,稍顷才答。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谢某不会?毁约,让他放心定日子。”
哪里还用定日子,以江丞相唯恐生变的?性格,能忍那么多天隐而不发已?经是极限,不然也不会?特地派个小厮来传话,这?件事三?日之内,七月之前便会?有结果。
小厮应声道是,悄悄离去。
沈清虽听完这?些话,却也是云里雾里不大清楚,连对方是谁家的?仆从?都不知道。
他从?书架后?走出,谢洵已?然站起身,脸上还带着一闪而过的?冷意,“公主这?次去承恩寺带了多少人?”
沈清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道:“轻装简行,为避人耳目,只带了锦莺和八个侍卫。”
还有一个他,却返回了上京。
下一刻,谢洵伏在案边,匆匆写就一封奏折,又在抽屉里翻出另一封,对沈清道:“你速回承恩寺。”
话音微顿,青年又道:“对了,告诉殿下这?些日子不要再下山了。”说罢便匆匆推门离开。
他的?动作?极快,沈清回过神时视线里只剩下青年一角素白衣袂,这?时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谢公子怎么知道殿下此时在青城山,难道和离后?他还关注殿下的?行踪不成?
—
天色渐晚,谢洵却只身来到安国公府。
祁庭已?经卸甲,高大身影站在通明灯火下,愈发衬托出剑眉星目,英姿勃勃。
他一脸不悦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轻嗤道“我?没去找你麻烦,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年轻的?中军将缓步朝他走来,脸上尽是压不住的?怒意,冷声道:“谢侍郎是嫌命长吗?”
征战疆场之人本就一身杀伐,丝毫不畏惧再多一笔命债。
上次祁庭放过他一次,是因?为那时他已?经看到谢洵的?死志,可如?今那么多天过去了,这?人活得依旧风光无限,还气焰嚣张地闯进国公府。
谢洵不躲不闪,脊背笔直站在他面前,气势丝毫不逊于面前的?年轻将军。
他的?眸光平静,“祁宴淮,我?需要暗卫。”
祁庭闻言几乎冷笑,嘲讽道:“府上没有,谢大人另寻他处吧,来人,送客!”
在大晟,凡是有权有势的?武将家中皆会?豢养一批暗卫,更何?况是满门忠烈、三?朝为将的?安国公府,祁庭这?话就差把不借两个字顶在脑袋上了。
其实公主府也有暗卫,谢洵如?今虽与公主和离,可若将目的?和盘托出,也不见得借不到兵;
但?他不能去,他现在的?情况与被监视者无异,须得寻一个可靠之人来配合。
谢洵料到祁庭会?是这?副反应,并不意外,朝他走近一步,站在男子身侧,嗓音淡漠。
“你曾亲眼见到过江丞相的?野心,十万通辽军也险些被朝中官员联名上书的?庸策困死北疆,倘能肃清朝中蠹虫,你做还是不做。”
闻言,祁庭眼底的?冷嘲一扫而空。
诚如?谢洵所?说,他与江相一党的?仇怨确实不共戴天,在通辽军与北疆鏖战时,江相却坚决上书,称国库空虚,应缩减军饷,提高赋税。
此策一出,边境民心波动,将士斗志低迷,若非陛下和几位忠臣顶住压力驳回此策,只怕通辽二州此时已?入北疆腹中,十万将士死无葬身之地。
但?恨归恨,祁庭并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质疑地瞥了谢洵一眼。
“江行宣是三?朝老臣,又非兖州节度使?那样好对付的?庸才,你不过一个新臣文官,能有什么好办法?”
六月的?天总是善变,刚才还晴朗的?夜幕因?为月亮被几朵乌云盖住,瞬间昏暗了许多。
谢洵只是摩挲着袖中的?那把短匕,不经意间碰到刀柄上的?刻字,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忽然想通一件事。
在青州的?边陲小镇里,那晚江相派死士刺杀,他把其中一把短匕送给元妤仪防身。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她那样聪敏,一定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世。
可她后?来待他却始终如?一,照顾他保护他,甚至想要与他同生共死,元妤仪的?爱从?未因?自己所?谓的?罪臣骨血而有所?削减。
因?为知道,所?以送来了卷宗。
既是报恩,也是断情。
谢洵身形僵硬,想的?越深,便觉得心中越痛,分明是夏夜,可刀身冰凉的?温度却仿佛要钻进他的?骨缝里。
正如?他一早知道去年宫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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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酒里添了药,她嫁给他另有隐情,元妤仪也早就知道他背负的?沉重身世……
不对,不对,谢洵敛目,想到更早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恐怕比他知道的?更早,他想起二人隐姓埋名,易容入兖州城的?那一日,耳畔浮现起元妤仪温和的?话。
“谢衡璋,你的?命也很重要。”
她那日的?话其实再明显不过,不愿让他为了报仇迷惑心智,轻生寻死。
可惜彼时二人危在旦夕,被江节度使?几次三?番地追杀,谢洵又意外见到从?火场里毁容断腿的?舅父,满心装着的?都是灭门之恨,并未分出心神揣摩她的?话。
原来从?那时起,就错过了。
他与她的?误会?曾差一步便可以烟消云散。
祁庭望着身旁忽然面色苍白如?纸的?谢洵,心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不安,若是阿妤知道他在自己府上出了事,不知会?怎么想。
不会?真是当初的?伤没痊愈,落下了后?遗症吧?
祁庭正要开口询问?时,青年却忽然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和疲惫,只是对他道:“灭门之仇,我?比你的?恨只多不少。”
祁庭微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和江丞相之间的?事情。
但?是陈郡谢氏可是百年门阀,现任家主宣宁侯和嫡长子谢陵虽说平庸无能,却也不至于和灭门沾上关系吧。
没等他问?出心中的?疑问?,谢洵又轻声道:“何?况在兖州时,江相屡次想置殿下于死地,桩桩件件,他必死无疑。”
祁庭的?神情变得凝重,不自觉间竟对身边的?人产生了信任,方才对他的?气恼和嘲讽全部消散。
“你需要我?做什么?”
乌云越来越厚,隐隐有下雨的?势头?。
良久,谢洵抽出袖中早已?写好的?两封奏折递给他,音调不高,“其一,寻可靠之人快马将这?封信送给兖州渚乡吴佑承;其二,帮我?把这?封奏折交给陛下。”
偌大上京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和元妤仪,却无人会?注意到金蝉脱壳,唱故事的?角其实早就换了个人。
江相曾道谢洵多智近妖,并非诳语。
无证据时谢洵要为元妤仪谋一条绝对安全的?生路,要亲手斩断两人之间的?情意,要以一己之力担下所?有莫须有的?罪名;
因?此步步为难,步步诛心。
可现在不同,既有柳暗花明处,他便守在这?里一点点索债,还有,向?她谢罪。
祁庭接过信封,扫了一眼却疑惑道:“这?封的?署名是否写错了?”
怎么缀的?是“舅父严先生亲启。”
他分明记得吴佑承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学子。
谢洵摇头?,“吴佑承的?授业恩师正是谢某舅父。”
祁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问?。
人生在世,总会?有几个难与外人道出的?秘密,不必事事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既然决定相信谢洵,自然会?做到。
谢洵微一躬身,朝祁庭拱手道别,却被后?者拦住,“你刚才不是要借暗卫么,我?答应你。”
年轻将军眼底罕见地升起一丝赧然,嘴硬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是看在你帮过我?,也救过阿妤的?份上,才勉强同意的?。”
恩怨分明,祁庭见过生死,身世同样坎坷,满门忠烈的?他,很能理解谢洵方才那句“灭门之仇”的?含义。
在大义面前,情爱才是真正的?身外之物。
谢洵略一颔首,并未拒绝,淡声道:“借十个暗卫即可,不必太?多,以免生变。”
祁庭还以为他特地登门要借多少兵,没想到只是十个暗卫,不免一怔,“会?不会?有点少?”
谢洵没有忽略他眼底的?愕然,坦白道:“这?十人只是保护殿下的?,并无其他任务。”
祁庭了然,颇有深意地瞥了谢洵一眼,“你似乎忘记自己已?经和阿妤和离了。”
对已?经和离,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而言,谢洵这?种牵挂和关怀是否有些过于多余呢?
他的?话音微微压低,分明有些不悦。
谢洵并未与他争辩,只轻声道:“那又如?何??”
漆黑眼眸宛如?点墨,青年仿佛丝毫不在意,现在“和离”对他来说宛如?不存在,他只是一如?往常在关心自己的?妻子。
—
一个时辰后?,乌云沉沉,果然下起了雨。
上京城中小雨淅沥,可往青城山来雨势却越来越大,曲折的?山路被雨水冲刷,愈发泥泞难行。
寂静的?山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为首的?青年只戴着一个宽大斗笠,身后?跟着几个身着劲装,披着蓑衣的?侍从?。
突逢急雨,谢洵本可以不来。
但?当他回到礼部司,看到窗边那株鲜艳耀眼的?凤凰花的?那一瞬间,却忽然定了主意。
他想见元妤仪,越快越好。
他想把从?头?至尾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他们之间已?经错过太?多,不能再这?样错下去。
急促的?雨珠迎面打过来,仿佛是尖锐的?银针扎在脸上,夏夜山中的?雨来得急且冷,谢洵勒马缰的?手背已?经冻得僵硬。
可他却恍然未觉,一向?沉静的?神情此时愈发迫切,此外心底还弥漫着一股不安的?直觉,倍受煎熬。
他的?脑海中闪过和元妤仪相处的?一点一滴。
雨珠混在他脸上,试图模糊眼前的?视线,可谢洵的?思维却无比清醒。
明天会?发生什么还不确定。
或许能苟活几日,或许挣扎算计后?,还是会?死,他能把握住的?、挽留她的?时间,只剩现在。
然而越往上走,谢洵却隐约听到短兵相接的?打斗声,隔着急促的?风雨声,越来越近。
显然后?面的?几个扮做侍从?的?暗卫也察觉出异样的?动静,下意识握紧腰间的?刀剑。
深夜在上山必经的?路中打斗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人,谢洵对后?面的?暗卫摆摆手示意噤声,待明确局势再出手时,被几个黑衣人围攻的?男子却忽然转过头?来,同样惊讶道:“驸马?”
谢洵看清他的?脸同样一怔,不远处那人正是理应赶回承恩寺的?沈清。
下一瞬,他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已?经借力踢中围攻沈清的?黑衣人脊背。
马上其余几个暗卫见状也立即参战。
沈清没等谢洵问?,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喘着大气催促道:“殿下,殿下还在寺中,住…住在后?院……”
谢洵望着不远处漫长的?台阶,他虽不熟悉山中地形,却也知道这?批刺客既然来此,便不会?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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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大闯正门惊动寺中僧人。
“去后?院哪条路最近?!”雨珠顺着青年的?斗笠落下,话音急切。
沈清的?脑中同样飞速运转,思虑着路线,笃定指向?一侧山林掩映的?小路,“从?后?山绕路,攀断崖最近!”
他的?话音刚落,谢洵已?然招手唤来三?个暗卫,先一步沿着小路赶去。
沈清嘴唇翕动,想要提醒他的?话卡在嘴边,却没说完。
驸马的?伤势刚痊愈;
而后?山断崖最是险峻,又逢急雨,稍有不慎跌落山崖,便会?尸骨无存,绝无半分生还的?可能。
相见
漆黑夜幕中只有零散几个星子挂在天上, 雨势愈发急促,若从断崖攀山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幸好?这次跟来?的都是国公府身手卓然的暗卫,见?谢洵已然定下主意, 纷纷行动起来?。
其中一个身形高些的掏出腰间的绳索和铁钩,将其插入崖壁,发出铿的一声?。
另一个助跑两?步,右手拽着绳子踩在崖壁上, 左手攀着凸出的石块,对下方喊道?:“谢大人, 此路可通!”
谢洵见?状对刚扔铁钩的暗卫点了?点头, 右手拽住绳索,左手抵着短匕, 往上攀去, 又踩在暗卫身上借力想要一跃而上。
然而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他正要撑着短匕往上爬, 刀刃却“哧”的一声?往下滑落,崖壁上的碎石毫不留情地砸在青年身上。
谢洵下意识低头, 避免碎石屑钻进眼?里, 却没注意到撑着绳索的右臂上方滚下一块尖锐的石头。
石块瞬间下滑, 砸在他刚痊愈的右臂上, 青年闷哼一声?, 倒吸一口凉气,握着绳索的手也被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断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在这样恶劣的天气, 若摔下去定逃不开粉身碎骨的结果。
谢洵被砸的右臂传来?阵阵锐痛, 方才的两?个暗卫离他还有半丈远,见?状忙问道?:“谢大人, 你没事吧?”
话音裹挟着雨丝扑过来?,有温润的鲜血顺着绳索流淌,年轻的郎君咬牙摇头道?:“无事。”
身后是万丈深渊,身上还带着伤,他却顾不上危险,满心都是对寺中人的担忧。
少女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她的笑容,她落下的泪珠,她气恼时蹙起的眉尖,都在谢洵脑海中一一浮现。
他忍住右臂的痛,重新将短匕插进岩壁,左手重新握紧粗糙的麻绳,一寸寸往上爬。
元妤仪还在等着他。
他已经让她等了?很久,这次不能再迟到。
待翻过山崖,立在泥泞不堪的后山山路上,其余几个暗卫才看清这位谢侍郎还在流血的伤口;
然而他们也知道?此时不能耽误,是以撕下一截布条迅速将他掌心的伤系好?,才潜进承恩寺。
果如沈清所言,从后山断崖入寺是最快的路,虽险峻有风险,可只要成功攀崖,不过半柱香便能抵达山寺。
……
承恩寺后院中此时亦是一片狼藉。
三年前因?靖阳公主避居寺庙为先帝守孝,所以承恩寺主持奉旨特地辟出一间后院给公主等人居住,原是为公主起居便利,如今竟被贼人钻了?空子。
如今后院和僧人居住的厢房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中间隔着整座山寺,又赶上深夜大雨,就算发生打?斗,那边短时间也无法察觉。
锦莺一脸惊惧,却还是勇敢地将公主护在自己身后,她们正要往僧人居住的南苑走,然而刺客混战,刀剑和血肉横飞,无法离开。
元妤仪身上穿着的素白襦裙已经被淋湿半边,冷风呼啸,不禁打?了?个寒颤。
今夜闯寺的人显然早有准备,既知道?她今日来?了?承恩寺,又清楚地了?解她这边侍卫的情况,更不惧在佛门?净地动手。
幕后之人定胆大包天。
然而元妤仪这些日子因?和离心绪不佳,公主府也是关?门?谢客,并未和人结仇啊。
不能坐以待毙。
少女扫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反手拉住身边的侍女,沉声?道?:“从西?边长廊趁乱逃!”
话音刚落她们便避开打?斗的人群借着雨幕往长廊跑去,两?个黑衣刺客余光瞥见?她们躲避的身影,持剑攻上前,另一个公主府的暗卫以一敌二,护着二人且战且退。
“铿”的一声?,暗卫被刺客刺中左肩,踹出长廊,闷哼一声?吐出喉咙里的血,不再动弹。
锦莺见?状,也顾不得危险,推开身边的公主,孤身上前去抵挡来?势汹汹的刺客。
然而她终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宛如破碎的布娃娃被人一脚踢到雨幕中,晕死过去。
“锦莺!”元妤仪惊叫出声?。
下一瞬两?个黑衣刺客的身影已经闪至廊下,长剑直指柔弱的少女心口。
雨珠顺着发丝滴下,元妤仪的眼?前是泛着银光的剑刃,周围是刺鼻的血腥味和刀剑交织的铿锵声?。
听闻人之将死,过去的时光会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重现。
可她心中浮现出的却是谢洵的身影。
他的爱、他的怨。
沈清还没回来?,那封写着陆家?贪墨案始末的供状,和当年牵扯进此事的官员坦白真相的卷宗,都交给谢衡璋了?吗?
他曾怨这场姻缘只是阴差阳错、镜花水月,但愿此事过后,他心中别再恨她了?。
元妤仪唇角无奈地勾起,原想着在承恩寺参禅静心,学着忘却和谢洵之间的情爱纠葛,却不料即将身陨山寺时,却还是挂念着他的。
少女缓缓阖上眼?,脑海中的思?绪戛然而止,静静等待自己的结果。
然而意料之中的钻心之痛却没有来?,耳畔却是长剑落地的清脆声?响和另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
元妤仪眉尖微蹙,睁眼?看着面前的一幕,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地上的两?个刺客都断了?气,一个被短匕从后面穿心而过,另一个则被直接拧断了?脖颈,以一种古怪的姿态瘫倒在地。
那把短匕直接没入刺客的后心,可见?来?者力道?之大,以及压不住的恨意,匕首没入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元妤仪眸光闪烁,抹了?把脸上的雨滴,她看得清,也认得出。
那是谢洵的匕首。
他也曾送给她一把。
而站在廊下的白衣青年低着头,早已湿透的乱发黏在脸上,任由倾斜的雨丝扑在身上。
他身上的外衫湿透,包裹着劲瘦颀长的身体,元妤仪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模样,冰冷沉默,宛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但她并未因?此生出惧意。
少女缓缓站起身子,早已麻木的双腿机械地往前走去,忽然她停下脚步,蹲在死去的刺客身边,伸手使力将插在后心的短匕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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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鲜血冒出,溅到元妤仪白皙的脸颊上。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又站起来?朝谢洵走去。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下越急,她的身子同样冰冷僵硬,刚从死亡里活下来?的惊惶还没有完全消失。
元妤仪停在离青年半步远的地方,把那柄还在滴血的匕首递给面前的人,她的指尖微颤,语调却镇静。
“谢公子,你的刀。”
谢洵抬眸,有雨珠顺着他的额发落下,他没有接过匕首,只是上前一步将少女揽在怀里。
此时他才明白,原来?古人说?相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绝无半分虚言。
他有多久没听到她的声?音,现在像是一场梦,一场但凡晚来?一刻都会天翻地覆的噩梦。
“幸好?,幸好?,你没事。”
他的声?音微哑,轻柔却又夹杂着几分庆幸,落在耳畔仿佛雨中包裹的碎雪。
元妤仪手中还握着匕首,他以这样的姿态抱着她,却没有丝毫防备,倘若她有半分怨怒,便可以直接杀了?他。
虽没有杀他泄愤的念头,可这也不代表元妤仪此刻被前夫突然抱在怀里不会别扭,更何况前不久她才签下那份和离书。
都和离了?,他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婚外情么。
元妤仪心中的惊惶被不悦代替,伸手去推谢洵的肩膀,因?为气恼,也并未注意手上的力度。
青年被推到肩上伤口,闷哼一声?。
少女见?状,脸上的神色陡然凝重,眼?底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担忧,“你怎么了??”
谢洵察觉到她话里的关?切,忍着肩上的痛意,唇角微微勾起,摇头轻声?道?:“没事。”
说?罢他伸手去接匕首,元妤仪心中狐疑,刚要把短匕递给他,却又发现青年左掌心系着的一圈布条。
她下意识摊开他的手,果然看清染红的纱布,眼?眶微涩。
“不是都痊愈了?吗,才几天你就带了?那么多伤,这么糟践自个的身子,谢衡璋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死不了?是不是?”
少女半气恼半不忍,说?出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谢洵见?她担心,忙摇头道?:“听说?从后山断崖来?承恩寺最近,我担心你出事,便……”
攀着险峻山峰翻山入寺,就算受伤也是意料之中,剩下的话尽数堵在喉咙里,被他咽下。
元妤仪闻言一怔,所以不是因?为其他事落下的伤,是为了?救她。
可是为什么要来?,为什么来?的人偏偏是谢洵?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忘记他,斩断这段情,他为什么还要再舍身救她一次,让她亲眼?看见?他不顾生死的伤势。
少女的眼?眶滚烫,不由得出声?斥道?:“谁让你来?的,我们都和离了?,你还来?干什么!你要让我一辈子都对不起你,都欠着你么!”
她的话音一哽,眼?里尽是不加掩饰的冷嘲,“谢衡璋,你非要让我这么受折磨吗?”
屡次救她,恩怨怎么可能两?清?
她又怎么可能再忘记他。
谢洵却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她抱在怀里,有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入少女僵硬的温热脖颈。
元妤仪一时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
她只听见?谢洵一句呓语,“既然放不下,那就用往后的一辈子来?还,好?不好??”
元妤仪的大脑瞬时一片空白,良久,她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夹着一份无奈。
“你曾说?让我放你自由,说?你已无情。”
谢洵用尚且干净的右手抚着少女的发,轻轻拂去她眼?角泪珠,低声?道?:“形势所迫,那非我本愿。”
隔着冰冷的雨丝,青年抬眸望着眼?前的人,目光是一如既往的专注和笃定。
“从始至终,我只有你,也只要你。”
原谅
山中暴雨如瀑, 四?周打?斗声还未停止,谢洵的音调分明不高,可落在元妤仪耳畔却句句清晰。
她的眼?睫上落下?沉重的雨珠, 忽而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年轻郎君,“可你怎么能这样?,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你把我当什么了?”
难不成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么。
谢洵脸上神色被雨遮着, 模糊一片, 可手背上泛起的青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安和愧疚。
不过片刻,四?周安静下?来, 生死之际无人敢含糊应事?, 在场的刺客尽数伏诛, 昏倒的锦莺也被人搀起来, 急雨冲刷着院中的血迹。
几人来到廊下?。
其中一个侍卫看到站在公主身边的青年时一愣,忙避开目光请示, “殿下?, 可要去唤主持?”
毕竟他们现在住的是佛门净地, 出了这档子事?, 都难交代。
元妤仪正?要颔首, 却被身边的人扯了扯衣袖,谢洵微不可察地朝她摇了摇头。
他们之间相处的日子久了,夫妻两人自有一套养成的习惯, 就算此时早已和离, 可昔日的默契还在,不会轻易打?消。
少女?甚至没有仔细思?忖前因后果, 否定?的话已然说出口,“不必,此事?不宜打?草惊蛇,你们先回厢房休整吧。”
“对了,”她又朝此次随行的暗卫道:“锦莺的情况如何?”
那暗卫看了一眼?搀着的少女?,伸手试她鼻息,低声道:“殿下?放心,锦莺姑娘只是陷入昏迷,并无其他伤势。”
元妤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轻嗯道:“把她也送回屋歇着吧。”
暗卫应声扶着人离开。
交代完所有人,元妤仪才抬步回屋。
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始终跟随着的脚步声,她眉尖微蹙,突然顿步转身,目光冷漠地看向不远处的青年。
“男女?有别?,还请谢公子自重。”
谢洵神色一怔,眸中闪过一丝无措,正?要解释时,少女?已然毫不留情地离去。
木门在他面前关?上,将他拒之门外。
其实来时,谢洵已经提前做好了被她冷眼?相待的准备,却没想到亲身面对这些时,心中还是不免竟是这般痛苦。
但他并无丝毫怨言,只因看似进退两难的困境横亘在面前,自己在二人情浓时冷漠地提出和离,还扯谎骗她。
哪怕他有如何不可透露的内情,都不是借此伤害公主的理由,她才确定?下?来的情意被人弃若敝屣,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不会被轻易原谅。
谢洵清楚元妤仪的性情,少女?看似温软,其实内心最坚韧果决,敢爱敢恨,因此她如今是这个反应其实再正?常不过。
但这也让谢洵明白,元妤仪从前待他皆是真?心实意,无情之人对所有人和事?情都持可有可无的态度,怎会有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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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别?说只是不让他进屋了,就算靖阳公主拿把剑说要让他以命赔罪,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
外面的风雨未止,屋里的少女?也不平静。
元妤仪接连斟了两杯凉茶,一口喝完,才将心头那股愤愤不平的郁气压下?。
隔着明亮的烛火和轻薄的窗纱,廊下?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始终未动?,只是沉默着守在外面。
少女?站在门后,不开门也不离开,两个人像极了吵架怄气的眷侣。
她气恼;
恼的是谢洵想和离便和离,想留在她身边就无所顾忌地找过来,她恼的是自己看起来像被人戏耍的无知少女?。
他们是夫妻,夫妻便代表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携手应对,不可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是谢洵恰好踩到了元妤仪的底线。
她曾亲眼?看到那夜他和江相等人亲密地攀谈,可就因为对他的信任,她没有质疑,没有拆穿,而是选择询问,可他呢?撒谎骗她。
后来的事?更让她恼怒,一句话都不解释,径直送来一封“夫妻反目”的和离书等她签字。
怎么,他谢二公子的嘴就是金子镶的吗?撬开他的嘴比撬蚌壳还难。
现在倒好,她独自难过许久,谢洵竟找上门来,突然想开要解释了,突然说非他本愿了?
他想说,也得看她想不想听。
元妤仪在屋里踱了两步,越想越不平,隔着门斥道:“谢公子还在这儿等着做甚么?你我已然和离,让旁人看见难免误会!”
谢公子和误会两个词被少女?咬得极重。
谢洵却没有因她这威胁性满满的话后退半步,他的声音宛如清脆的碎玉,语调郑重,“谢某不怕误会。”
误会好啊,他还怕人不误会呢。
元妤仪闻言怔愣一瞬,眉尖微蹙,径直拉开门道:“谢衡璋你无赖!”
门外的青年一身湿透的素白直裰,乌黑发丝也湿答答地黏在额边,宛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谢洵神情淡然,并不恼怒,反而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这是殿下?第二次骂我无赖。”
元妤仪一怔,显然也想到了第一次的情景;
在青州客栈里,他们刚剖白心意时,谢洵堪称让人震惊的那句话,“与自家?娘子恩爱,不必挑时候。”
少女?的耳后泛起一抹绯色,眉尖却始终蹙紧,她睨了眼?前狼狈的青年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破现状。
“谢公子妄图攀谈过往引我心软?真?是好笑,和离是你说的,现在也是你舍不得了?”
听到她话里遮不住的埋怨,谢洵脊背挺得笔直,凝望着元妤仪道:“与你和离、撒谎骗你,都有不得已之缘由,你愿意听我解释么。”
迎面吹来的冷风激得元妤仪往后退了一步,白皙修长的指尖搭在门框上,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不得已便选择伤害我,抛弃我,视过往生死情意如云烟,是吗?我给过你坦白的时间和选择,但你清醒地愚弄我,现在回过神来说后悔?”
她的语调平静极了,看向他的目光微微闪烁,“谢衡璋,你太狂妄了。”
这世上的误会并非解释完就能彻底消失,哪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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