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父亲的指责,姜玉竹心中溢满羞愧,她咬了咬唇瓣,轻声道:
“是女儿争强好胜,做了糊涂事连累全家,我明日就去贡院向主考官坦白一切,独自担下所有罪责。”
“胡闹!你可知坦白后会有什么结果?大燕向来重视科举,一旦发现考生舞弊,一律先杖刑五十,轻则流放边疆千里,重则是要斩首的!”
从小到大,姜慎从未对女儿说过一句重话,可姜玉竹这次闯的祸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哪怕他丢掉官职,散尽家财,也无力挽回当下局面。
殷氏闻言,顿时慌了神,哆嗦着嘴唇颤声道:“这...这怎能算是舞弊呢,玉儿她是凭真本事考上的会元,她只不过...”
话未说尽,殷氏急得落下眼泪。
只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
可在大燕,偏偏不准许女子参加科举。
“哎...你倘若考上个普通贡生就罢了,大不了在殿试前,我想法子买通大夫,谎称你得了急症无法面圣。可会元不同,会试三甲的考卷要送去垂拱殿给天子过目,你一旦抱恙称病,皇上定会派御医前来查看,真到了那时候...你犯的就是欺君之罪!”
姜慎脸上的表情说不出高兴还是苦丧。
会元之位啊,放在他人家必是个光耀门楣,敲破铜锣的好消息,可落在他们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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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却好似一道催命符。
几人一筹莫展之际,在旁优哉游哉喝茶的姜墨竹冷不丁冒出一句:
“既然不能抱恙躲开殿试,那便让玉儿在殿试上胡乱答一通,故意落选喽。”
姜慎听了儿子的话,浓眉高高扬起,下意识想要训斥儿子信口开河。
什么狗屁主意,当金銮殿是他喝花酒的地方吗?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倘若有一句话失了分寸,可不止是掉脑袋的罪过,抄家灭族亦有可能。
姜玉竹却是眼睛一亮,她抬眸看向父亲,问道:“父亲,您可听说太子归京的消息?”
提到太子这个人,姜慎扬起的眉毛瞬间落了回去,洪亮的嗓门亦降下几许,沉声道:“今日我休沐,还未听说太子归京的消息。”
“那想必父亲还不知道,太子今日押解恒王之子入京,并且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命人割下了赵世子的舌头。”
“什么!太子割了赵世子的舌头?”
姜慎大吃一惊,就连正在低头喝茶的姜墨竹同样惊得呛上一口茶水。
“今日太子与恒王彻底撕破了脸,朝中局势必然生变,父亲一直秉持着中立的态度,恐会受到两方势力牵连。不如在殿试上,我故意惹得皇上不喜,由皇上罢黜贡生之名,父亲亦会因此受到牵连,被上峰调离京城,咱们正好借此机会举家远迁,躲避朝堂纷争。”
姜慎知晓女儿极为聪明,不然也不会一不留神就考上会元。
他两年前从偏僻的漳州调回京城,多年未归京,昔日同僚早就在那场动乱后丢了性命。他初入鸿胪寺,遇上不少棘手事,若没有冰雪聪明的女儿为他指点迷津,想必他早就卷进党派之争。
姜慎思虑片刻,点头认同了女儿的主意。
姜家人丁单薄,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顺遂。
只不过君心难测,女儿在殿试上要如何表现,才能惹得圣上不喜,又不至于让整个姜家陪着掉脑袋,在姜慎眼中,这可真是比登天还难的问题。
得知父亲的担忧,姜玉竹淡淡一笑,胸有成竹表示她会把握好分寸。
天色渐沉,殷氏见夫君和女儿已有决策,她抹干眼泪,扬起笑脸:
“我一会让管事在大院门口点燃炮仗,再请南狮戏班子来闹一闹,我儿高中会元,乃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若是冷冷清清什么都不做,岂不让街坊四邻起疑心。”
殷氏出去后,姜墨竹想跟在母亲身后悄悄溜走,却听父亲冷哼一声:
“逆子站住!”
姜墨竹转过身,耷拉着眉眼:“戒尺都断了两根,父亲还没打痛快吗?”
“不是要打你,把你赌赢的八百两银子交给妹妹。”
“父亲!”
姜墨竹哀嚎一声,心疼地捂住腰间荷包,哭丧着脸商量:“我同妹妹五五分可好?好歹我出了本金啊!”
“给你留下赌资作甚?还想去赌坊押玉儿在殿试上高中状元吗?”
见父亲又开始吹胡子瞪眼,姜墨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厚厚一叠子银票。
姜玉竹看到哥哥心疼的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悄悄凑到他耳边:“先放我这里,等父亲消气再还给你。”
姜墨竹登时眉开眼笑:“还是玉儿够意思,到时候还我一半就好。”
———
入夜后,姜宅门口花炮升腾,五彩斑斓,响彻云霄,院中洋溢着欢声笑语。
姜玉竹换上一身月色纱裙,手托香腮,半倚美人榻上。
女子乌发如漆,肤白赛雪,美目流盼,皎皎月色倾泻在她袅袅婷婷的身姿上,犹似身在烟中雾里,如梦如幻。
姜玉竹看向夜空中绽放的烟火,隐约能听到前厅传来父亲同僚的祝贺声,以及昔日里那几位眼高于顶的夫人们对母亲送上说不完的奉承话。
虽然她瞧不见二老此时的表情,不过透过层层雕花隔扇,仍能听出他们语气中难以掩饰自豪和骄傲。
夜空中的璀璨烟火渐渐落幕,女子眸底的星光亦渐渐暗淡下来。
姜玉竹心底不由升起一丝妄念:如果她真的是男子,那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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