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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邪修门派之首。”

    易渡桥:“鬼道,魔道和合欢道,此次都?邀了?谁?”

    阿四:“邀了?小尊上和合欢宗主莫寻欢。”

    易渡桥一点头示意知道了?,想了?想又道:“此次我没让齐瑜来,她想必要背后骂我两句了?。”

    阿四不解:“免去舟车劳顿之苦不是好事吗?”

    易渡桥没多解释,拿出张崭新的沉墨印准备给?齐瑜写信——大意是带孩子辛苦了?,给?你涨薪。顺便这?是本?周的课业,记得转交给?云云。

    齐瑜面对此等大饼已然麻木,只?写道:平安为上。

    易渡桥还想再回几句,却见她的墨痕被新的字迹覆盖了?上去:我在苗疆。

    字迹太过熟悉,每道横竖撇捺都?不爱在原本?的地方待着,但落在纸上时倒算顺眼——除了?那个日日逃学的世子还有谁?

    易渡桥没打算理他,徐青翰也没打算再多说。他把试图过来蹭个座位的心魔轰下?了?树,把沉墨印揣回怀里,听忿忿不平的心魔道:“你看易辜月乐意理你么??”

    “我又不用她理我。”

    徐青翰把面具扶正,“我在报平安。”

    心魔:“……”

    它感觉易渡桥可能宁愿觉得徐青翰不平安。

    和心魔料想的不同,易渡桥只?是简单地瞥了?眼消息后便没再去想,她要愁的事太多,徐青翰排不上号。

    别的门派上山多用仙器,没钱用仙器的小门小派也能御个剑。易渡桥偏生反其道而?行之,一人?一枝踩着就上了?苍枢山,迎面而?来的杨柳叶子给?许风看得一怔,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向易渡桥一拱手:“易庄主。”

    “你倒是认得全。”

    易渡桥稳稳地落在地上,将请帖递出,“断月山庄易渡桥,前来赴宴。”

    时隔多年,易渡桥再次踏上上山之路,心境早已与以往截然不同。

    上次她上山顶着乔十一的名头,满心都?是修好道心,还有个吴伯敬随时准备在背后捅她一刀。而?此次易渡桥不必担心这?些,全宴上没一个门派看她这?个邪修顺眼的——素无来往的合欢宗想来也大差不差。

    与她同时上山的正是天枢学宫的弟子,易渡桥大略扫了?遍,发现其中并无筑基以上的修士,唯有一个筑基巅峰朝她略一施礼:“易庄主安好。”

    而?他旁边的炼气修士态度就没这?么?好了?,扯了?扯那筑基的袖口?:“师兄,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说着还瞪了?易渡桥一眼,“看我做什么?,一介邪修还敢在问天阁手底下?动手不成??”

    易渡桥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修界向来以修为为尊,你一介炼气,缘何?在我面前叫嚣?”

    语气听起?来像在真心实意地疑问,把那炼气修士噎得够呛。易渡桥不乐意同她多费口?舌,于是从?许风手里自行拿过通行令牌,熟门熟路地往见道堂去了?。

    见道堂里屋舍众多,又是外门,自然被选为了?接待之处。

    见到的弟子里不乏有熟面孔,易渡桥此时的叩心印并未遮盖,于一众脸被灵石养得甚好的修士中格外显眼。

    但此时没人?敢找她的麻烦——外门弟子十有八九在金丹以下?,他们也怕被鬼尊像踩蚂蚁似的踩死了?。

    易渡桥向投来的目光微微颔首,走过之处鬼气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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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万重山的残影黑灰一片,瞧起?来格外诡异瘆人?。

    问天阁为她安排的住处在一片竹林里,僻静得很,颇合易渡桥心意。

    她顿住脚步,微微蹙眉。

    就在那颇合她心意的屋门前,站了?个灿若芙蓉的红衣女子。

    听到脚步声,红衣女子掩唇轻笑:“易庄主让我好等。”

    “庄子里穷用不起?仙器,让宗主见笑了?。”

    易渡桥面不改色心不跳,“不知宗主寻我何?事。”

    她说的是实话,莫寻欢却不信。能凭空建起?来那么?大个庄子,没个几十万两天元的家底怎么?可能?

    莫寻欢莲步轻移,娇笑道:“易庄主这?就是开玩笑了?。不过我喜欢你的性子,不同人?说暗话,那我也直说。修界大宴每五十年一回,向来都?对我们邪修鄙弃万分,为何?此次偏偏请了?你我来,易庄主不觉得奇怪吗?”

    “合欢宗已在修界屹立不倒百年之久,能让莫宗主亲自来见是辜月的荣幸。”

    易渡桥平声道,“宗主这?是有猜测了??”

    她推开门,示意莫寻欢进来。

    莫寻欢不同她多礼让,一双染了?蔻丹的赤足踩在地上,倒像两朵白莲上缀了?数点艳红的蕊。她行走时足下?无声,自来熟地往软榻上一坐:“自然是有。”

    这?就是不乐意先说的意思了?,想来不说暗话也是客套。

    易渡桥坐在她身侧半尺远,未曾想莫寻欢却亲亲密密地靠了?过来,身上不知道熏了?什么?,香得易渡桥鼻尖发痒。

    “既然如?此,你我不如?同时在沉墨印上写下?答案。”

    易渡桥极少和人?如?此亲近,就算是姑娘家也觉得浑身不对劲,努力绷着语气说道,“届时一看便知。”

    莫寻欢的五官仿佛天生就挂着笑意,涂了?胭脂的唇瓣一张一合,吐气如?兰:“好呀。”

    两人?的灵力在半掌大的两片薄纸上交错叠卷,同时提笔又同时放下?,翻过来后是同样的“愁杀人?”三字。

    莫寻欢一高兴了?就爱往人?身上贴,她穿得又少,一动就露出来光洁修长?的小腿:“易庄主果真与我想的一样!”

    易渡桥把她从?身上扒下?来:“……别这?么?近。”

    “这?地方只?有你我两个邪修头头,亲近些怎么?了??”

    莫寻欢松手后哼了?声,“我看你像是话本?里那等不通人?事的书生,明明只?是抱了?一抱,非说我轻薄你,没意思没意思。”

    易渡桥叹道:“你若是与我一个友人?早些认识,想必能相处得颇为和睦。”

    莫寻欢:“是谁?”

    易渡桥淡笑不语。

    “闷葫芦。”

    人?见人?爱的合欢宗主晃了?晃双腿,评价道,“没见过你这?样的邪修。”

    易渡桥权当夸奖听,听到最后,她出声反驳道:“我不是邪修。”

    莫寻欢的一句“忘本?啊易庄主”刚要出来,便见她继续道,“我修鬼道不假,但若是就此便给?我打上邪修的名头,易辜月不服。莫宗主,你莫非甘愿做一辈子邪修?”

    莫寻欢“哈”了?声:“我们修合欢道的这?辈子都?做不了?正统,哪能妄想和那些高坐明台的仙人?们沾边?”

    易渡桥:“正邪是他们定的,你不必在意。”

    修道上百年,莫寻欢的道心忽然一动,像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后辈撞出了?足以震颤天地的响。

    她喃喃道:“不必在意吗?”

    莫寻欢想到了?什么?似的眨眨眼,“所以你想篡了?灵山的位?我倒是很乐意助你一臂之力。”

    “非也。”

    易渡桥用灵力热了?块甜糕,“如?若天地间没有正邪之分,方得公?平。”

    她不介意同敌我未明的莫寻欢交浅言深,易渡桥的抱负从?来不必费心遮掩,她是胆敢螳臂当车的李轻舟之徒,这?辈子都?会活得像师父一样堂堂正正。

    莫寻欢垂眼打量那块甜糕,算不上太时新的口?味,她咬了?一口?,久违的甜香充斥舌尖。

    她没说同意与否,囫囵个地把甜糕咽了?,一撑软榻落在地上,红纱摇曳,美不胜收。

    易渡桥兀地道:“等等。”

    莫寻欢停在门口?。她的脊背微微绷紧,灵力蓄在指尖蓄势待发,腰间的长?鞭上镶嵌的天元石泛出星子般的光彩。

    那只?比常人?凉上许多的手近了?,莫寻欢能感受到它越过了?自己的肩,向下?直取心口?。

    易渡桥把她胸前松散的红纱拉好了?。

    她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手上的灵力登时散了?,讷讷道:“你若是要我知晓廉耻,便不必说了?。”

    易渡桥道:“廉耻和正邪一样,都?是别人?强加给?我们的东西。”

    她收回手,像所有的凡人?姑娘那样道,“天寒地冻,当心冷着。”

    刚把莫寻欢送走,另一抹人?影便出现在了?门前。易渡桥像个人?人?都?想来结识一番的香饽饽——纯属错觉,岑砚抱了?盆易渡桥认不出来品种的灵草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手刚伸出去瓷盆就要掉,他忙引一股灵力护住,还不够他忙的。

    易渡桥虚托住那瓷盆:“灵草想来不经风吹,进来说话。”

    “芨芨草挺好养活,不怕这?个。你试试。”

    岑砚把瓷盆放到窗边,他瞧着像还想道些寒暄之词,最后却没出声。

    易渡桥端坐在他对面:“多谢你。”

    岑砚摆手,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姑娘早就不是那个问天阁里的弟子了?,想熟络又觉得生疏,半尴不尬地呆立在那:“我……不是,小眉……”

    易渡桥失笑:“小眉和我相处时不会结巴。”

    她有意再摸块甜糕给?他,在芥子里掏了?个空。她隔着神识和吃了?满嘴的荀洛面面相觑,对方可能有些心虚,低下?头打了?个嗝。

    ……孩子嘛,多吃点长?身体。

    岑砚坐下?来:“辜月,你与小眉的事她从?来不同我说,连皇宫那一回我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我来这?只?想问一句,可会违她道心,碍她修行?”

    易渡桥道:“我从?不强人?所难。”

    岑砚这?才放心,他的弟子冠旁无声无息地长?出来了?枝小野花,在易渡桥的眼前开了?。

    他浑然不觉,顶着花道:“那你呢?”

    岑砚对于易渡桥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心高气傲那会总被易渡桥压了?一头,就算后来知道她是鬼尊了?也难免会有道坎。另一方面,他当年在绝境中筑下?苍生道心,易渡桥又的确是他的引路人?。

    他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天等灵骨,是和历代掌门同出一源的苍生道传人?,是李阅川亲口?允下?的准亲传弟子……但在易渡桥面前,岑砚总觉得他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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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区区孙文便能将他轻易踩在脚下?的岑止戈。

    高山仰止。

    他这?个山找得太高了?些。

    已灰木(四)

    “我什?么?”

    易渡桥没?听明?白, 看?了看?芨芨草摇曳的叶尖,在仙人灯下散发出与寒冬格格不入的生气。

    于?是岑砚补充道:“你所行之路违逆正?道,可有?后悔过?”

    易渡桥摇头:“不曾。”

    两人又互相道了几句家长里短, 大多都?有?关岑小眉。易渡桥并未将问天阁之事与其全盘托出, 岑砚如今隶属阁中,若要硬是与他攀扯这些, 她未必讨得到好。

    再?者岑砚修了多年的苍生道,未必不是又一个东楚的走狗。

    天色不早,她将岑砚送离此间庭院,似有?所?觉地回头?又看?了眼那盆芨芨草。易渡桥依凭神识包裹住柔嫩的草叶, 其上叶脉相互交错, 裹挟出几道瞧起?来格外奇怪的痕迹。

    她若无其事地将院门与屋门合上, 走过放好了一应用具的木桌子,最后坐在软榻上闭眼小憩,脚上一共也没?两针刺绣的绣鞋偶尔会在地上点点。

    荀洛从芥子里拱出来刚想说什?么, 就看?见易渡桥的手指在唇前一比, 是个嘘声的手势。

    那看?似杂乱无章的叶脉在易渡桥的神识里缓缓放大,拢成了一行模糊的字。

    今夜子时?, 藏经塔。

    字迹略微凌乱, 一看?就不是岑砚的手笔。

    能在岑砚眼皮子底下对芨芨草做手脚不被发现, 还?能让他全然不设防地将它带给易渡桥的人,除了岑小眉不做他想。

    岑小眉要与她秘密约谈什?么?

    易渡桥远远望向藏经塔的方向, 高耸入云的塔身被掩藏在如云的松涛之下, 看?不分明?。

    同样看?不分明?的还?有?陶家峰下的徐青翰,方絮从进去后就没?了声息, 按照徐青翰对她的了解,此人不说元婴起?码也有?金丹巅峰, 在修界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存在,为何进去后连只鸟都?没?惊动?

    是太过顺利,还?是……

    腿在树上蹲麻了,徐青翰艰难地换了个方向。

    他看?不见因果线,不知道在方絮的眼里那道属于?杨柳剑的红线直入陶家峰深处,但曾经属于?化?神剑修的直觉还?在,不退剑发出不安的嗡鸣声。

    剑与主人的心灵相通,现如今徐青翰的心情?显然没?美妙到哪去。

    陶家峰上的灯笼随风飘荡,血红的光芒宁静地照亮了整座不见天日的山林,远远望去,仿佛被火烧过一般。

    忽然,灯火动了。

    一簇,两簇,三簇……

    越来越多的灯笼亮起?,徐青翰看?见冲天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天空,连带着陶家峰都?鲜血淋漓地燃了起?来。再?一眨眼那些野火消失殆尽,唯有?数量多到骇人的灯笼在山林里摇曳生光。

    徐青翰眯了眯眼睛,伸手虚虚戳了下心魔:“你说,方絮这回进去还?能不能活?”

    “反正?她不会连掉两个大境界。”

    与其说心魔的独立出来的神识,不如说它就是徐青翰的一部分。心魔想了想又道,“她身负金丹,死估计是难。不过这么久了剑冢还?没?动静,怕不是出事了。”

    徐青翰哼笑:“出事了才好,省得我还?要动手。”

    他与方絮同属金丹期,但若论武功,方絮必定打?不过他这个瞧起?来比公子哥还?公子哥的正?统剑修。

    留着她一是带路,二是替他踩一踩路上防不胜防的坑。

    陶家峰能绵延百年而不衰,其中必定有?鬼。

    徐青翰终于?肯动一动他那双金贵的腿,从树上跳下去——转了个弯,硬生生藏回去了。

    落叶细枝刮过他高束的长发,徐青翰来不及顾及什?么体面,只见那黑黢黢的山路上由远及近逐渐亮起?红光,几个皮肤惨白得像纸人一样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后边跟着抬同样血红的轿子,里边不知道装的是谁。

    本应是嫁娶的情?景,在喧天的吉祥锣鼓乐声里,徐青翰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看?见每一个孩子的脸上,都?绘着同样的面容。

    “方絮的脸。”

    徐青翰喃喃自语,“白纸村……是基于?方絮的记忆而捏造出的喜童吗?”

    他不自觉地打?量着轿身,忽然一凛,“不对,要是嫁人哪有?不贴红双喜的?这轿子怪得很。”

    东楚嫁娶时?兴红双喜,只为了图个吉利喜庆,这习俗倒被其他地方的凡人们学了去图个彩头?,向来南蛮与北蒙为多数,苗疆也难免受到影响。

    但此次出嫁不贴双喜,莫非是结阴亲?

    徐青翰天马行空地想着,见那队伍下了山后就沿着山边的路吹锣打?鼓地慢慢走,方向似乎是往后山,他跳下树含了颗匿影珠,看?热闹似的缀在了后边。

    结阴亲他还?没?看?过呢。徐青翰不无恶劣心思地想道,正?好给他也见识见识。

    队伍围着山走了一圈,而后齐齐地往后山上的小路走去。那小路阴冷潮湿,上边生得尽是各种徐青翰说不出名字的青苔,鞋底踩上去滑腻得很,实在不是什?么好体验。

    直到小路越来越窄,只能容纳一只轿子勉强通过的时?候,终点到了。他忽略掉随处可见的坟茔,挑了只相对干净些的顽石当作歇脚之处,做好了看?“疑似方絮的姑娘泪洒后山祖坟前”的准备,往那边抻脖子一看?。

    纸人娃娃齐刷刷地喊道:“娘亲!”

    徐青翰:“……”

    几个时?辰不见,孩子都?生四五个了?

    他脖子差点没?抻出毛病,龇牙咧嘴地看?见那几只纸人推推搡搡地往轿子边靠,颊侧顶着两块大红的圆点,瞧起?来像某种年画娃娃。

    年画娃娃的眼神被徐青翰归结为欲拒还?迎——他嘴里出不了什?么好词,他们又期冀又胆怯地想挑开轿帘,却没?一个敢真正?动手的,就像他们怕里边的“娘”一般。

    里边的便宜娘的确是方絮,她双眼紧闭着半躺在轿子里,乍一看?还?以为是睡着了,唯有?脖颈上耸动的一点肉球格外显眼,从脖颈一路往下慢慢爬去,试图直入盛着金丹的内府。

    方絮在昏睡中好歹不纠结她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了,眉头?蹙起?,脖颈上全是细汗,身体的本能在竭力去和小肉球做对抗。

    最终,还?是后边一看?就不大敢上前的陶家长辈敲了敲手杖,催促道:“还?请族长揭开轿帘,迎新娘亲进我陶家。”

    徐青翰一愣:他叫这几个纸人族长,莫非蛊虫在这等?死物上也能寄生?

    他脸上的沟壑比树根还?深,徐青翰暗暗咋舌,心想老而不死是为贼,贼胆子都?敢打?到方絮头?上了,一介老头?子也敢叫娘,不嫌臊得慌。

    陶家长辈并没?有?这等?觉悟,他的手杖又在地上敲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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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

    这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刚才还?惫懒不堪的纸人娃娃当即将轿子团团围住,撕拉一声,精致的锦缎被扯成两半,露出里边昏睡的方絮。

    她的脸色在一呼一吸间更白了些,几乎和衣裳同色。

    “真抠门。”

    徐青翰煞有?介事地评价道,“连个新衣裳也不给准备。”

    很抠门的陶家长辈没?听见这话,他向那几个纸人娃娃拱了拱手:“请各位祖宗一观。”

    听上去像是“反正?你们都?死了意?思意?思就得了”的客套话,但此言一出,密密麻麻的坟茔旁边竖起?的灯笼竟然缓缓亮起?,照得整个后山和陶家峰前边看?起?来别无二致。

    徐青翰不由得屏住呼吸,就算有?了匿影珠他也未曾掉以轻心,方絮与他同为金丹,她在陶家人手里讨不到好,他也不一定就能全身而退。在没?有?彻底有?把握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况且他没?想救方絮。

    徐青翰要的是陶家峰里藏的剑冢。

    那灯笼颇满意?地晃了几下,漫山遍野的火光以同样的频率晃动,瞧起?来诡异得很。

    死人还?能做这些……徐青翰心下猜测浮动,莫非是鬼修?

    但若说整个陶家峰都?是鬼修的天地,那易渡桥为何现在还?没?有?本命剑?

    总不能是陶家人藏私了吧。

    还?有?方絮颈间的小肉球。徐青翰谨慎地将神识聚在瞳孔中央,肉球移动的每一寸痕迹都?清晰可见。一看?不得了,那原来不是个肉球,是藏在她皮肤底下的一团簇拥的虫子。

    苗疆蛊虫。

    蛊虫分子蛊与母蛊两者,只是不知道方絮身上的是哪一种。

    徐青翰倾向于?母蛊——那几个娃娃一迭声地叫娘,想忽略也难。但母蛊种在方絮身上有?什?么好处,除非是因为母蛊由于?某种原因难以为继,急需一个新鲜的器皿续命。

    徐青翰误打?误撞地猜中了部分真相,此时?的母蛊正?在方絮新鲜温热的经脉中舒展身体,肆无忌惮地于?其中产下股股黏腻的白卵,沿着经脉向下游走,将她的小腹撑出些微的弧度。

    方絮终于?从昏睡中夺回了几分清醒的神志,她紧闭双眼,那些从坟茔里漾出来的红光如有?实质,恨不得在她的肌肤上割开深深血痕,她压抑住反胃之感,指尖微微蜷缩。

    就算是她修至金丹,与元婴只有?一步之遥又能如何?从白纸村到陶家峰,方絮这辈子好像都?未曾逃出那片荒无人烟的小山村。

    神识下行,方絮清楚地看?见虫卵在她的体内扎根。

    无情?道心令她的心底一片澄明?,方絮毫无恐惧地以神识观察那些不知何时?就会破腹而出的虫卵,在她看?来与一摊烂肉毫无区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载着她的轿子晃晃悠悠地被抬了起?来,几个纸人娃娃在她旁边欢欢喜喜地围成一圈,方絮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像它们本就和她是一体的,连宣纸的摩擦声都?与她息息相关。

    这当然和她本身没?关系。方絮迅速地将纸人娃娃和体内的蛊虫挂上了钩,徐青翰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莫非整个陶家峰都?在等?……等?她把成熟的蛊虫生出来。

    方絮可没?有?肠穿肚烂的想法。

    轿帘落下,方絮确认轿内无人后坐了起?来,往腰间一摸——青霜剑没?了。

    剖腹取蛊这个法子行不通,麻烦。

    已灰木(五)

    藏经?塔和易渡桥记忆里无甚分别?, 只是她口中少了颗吴伯敬炼的匿影珠。

    昔日连探查都要谨慎万分的?小弟子成了足以威震一方的鬼尊,她自由?来去,问?天阁插不上手。

    易渡桥推开藏经?塔的?大门, 塔封颤了?颤刚想示警, 兀地想起来见道堂有贵客招待,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等易渡桥进去后嘭地关上了?。

    “怎么连塔都不待见。”

    在林立的?书架中央,岑小眉的?白衣格外显眼。灵力将一本古籍牵引到她手里,头也不转地道,“你见过我哥了?。”

    易渡桥走到她身边, 看见封皮上写着“苗蛊杂谈”四个大字:“生逢乱世, 他倒是很清闲。”

    岑小眉翻开序言:“能清闲就是最好, 我不指望他能像掌门一样大杀四方。”

    在修界里有条不成文的?共识:苍生道只分两种修士,一类是能和剑修拼个你死我活的?,具体参考据说能一剑破万军的?李阅川;另一类是天天和花草打交道的?, 年纪轻轻把自己生生活成了?个种花遛鸟的?老头子, 岑砚无疑是后者。

    而岑小眉的?确也是这么期望的?。不知?不觉中,她把自己代?入了?岑砚曾经?的?角色, 只要能握得住琢玉剑, 岑砚爱种花养草又如?何?, 还有谁能欺负得了?他么?

    易渡桥欲言又止。

    命运好像与岑家兄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本应执剑的?兄长醉心?花草, 而应该无忧无虑一辈子的?小妹却毅然决然地入了?无情道。

    该说是命数使然, 还是……

    “你能这样想便好。”

    她道,“此次你夜寻我来, 可?是有什么事。”

    提及正事,岑小眉简明扼要地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一张沉墨印被她放进了?易渡桥的?手心?, 易渡桥问?道:“这是联系谁的??”

    岑小眉:“徐师叔。”

    徐青翰?

    岑小眉不会?没事给她找不痛快,其中定?有隐情。易渡桥从?芥子里捏出来那张墨痕未消的?沉墨印给她瞧:“在襄平的?时候徐青翰见过我的?沉墨印,他能找到我。”

    只见那小小一张沉墨印上尽是密密麻麻的?笔迹,可?见笔迹的?主人从?苗疆玩到了?西?域,这会?正要去北蒙……简直不够他忙活的?。

    其中的?内容多是些游历中的?琐碎趣事,看样子是旧情未了?,想和她借机增长些感情,易渡桥平日里草草看过便搁置一旁,从?未回信。

    “不一样。”

    岑小眉瞥了?眼那张沉墨印,“问?天阁的?通讯仙器上有掌门亲手画的?生死符,若是另一方安危有变便会?有迹可?查。”

    说着,她把那本苗蛊杂谈合上,隔空在沉墨印上画了?道繁复的?符文,“看。”

    本应与宣纸同色的?沉墨印上陡然泛起血光,几乎要把上边的?墨痕烫了?个干净。有那么一瞬间,岑小眉的?神情近乎平静:“它这么亮了?好几天了?。”

    “我知?道了?。”

    易渡桥没多推辞,将其收进芥子里,“多谢你。”

    岑小眉道:“他或许在给掌门做事,你要谨慎行事。”

    她话没说完,鼻尖就被易渡桥点了?一下:“你现在可?是掌门唯一徒孙辈的?传人,也敢这么吃里扒外?”

    岑小眉皱眉:“我不久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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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问?天阁或许并?不如?我想的?那般光明磊落,但没有证据,我无法全盘相信。辜月,我等着你把宿火峰的?腌臜事翻出来给我看。”

    但岑砚怎么办?

    易渡桥没问?,岑小眉也没说。

    或许每个人都有踽踽独行的?路要走,岑小眉并?非例外。

    岑小眉又道:“那我师尊……”

    “她的?去向我不清楚。”

    易渡桥这次说的?是实话,“你为何?非要找到她?”

    岑小眉道:“我想要一个真?相。问?天阁是,我师尊也是。”

    她牵上易渡桥的?手,“我什么都不怕,只是想活得清楚明白而已。”

    无情道心?正在不断蚕食她的?过往,若是就此做个万事不知?的?糊涂蛋,也太可?怜了?。

    易渡桥沉默良久,道:“小眉,你要自己去看。”

    岑小眉直觉她知?道些什么,但她没有逼问?的?想法,只是轻轻地将她的?手松开了?。她翻开苗蛊杂谈的?其中一页,将方才的?话题一笔带过:“徐师叔偶尔会?给我布置课业,昨日他额外多说了?几句,给我讲了?陶家峰的?故事。”

    她客观地评价道,“师叔绝不是喜欢讲课的?那类修士,我猜,陶家峰和他如?今身处的?地界有关。”

    但岑小眉没想明白,徐青翰为何?要和她说这些。

    是想借她之口转达给易渡桥,还是说……

    他知?道岑小眉想找方絮。

    岑小眉脑中灵光一闪,她把那本古籍往易渡桥的?手里一塞,头也没回地拔腿冲了?出去。

    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充斥着她许久未曾乱跳过的?心?脏,岑小眉的?视线凝在了?遥远的?西?南方向,她把一张许久未曾有过回应的?沉墨印攥在手里,上面写的?尽是师尊二字。

    她要去陶家峰。

    易渡桥本想将古籍放回原处,但鬼使神差地,她把那本书留了?下来,连带岑小眉交给她的?沉墨印一起。

    沉墨印上的?红光未散,易渡桥细线似的?神识扎进其中。

    那缕分出来的?神识翻山越岭,一路往西?南去了?。

    易渡桥对?神识操控的?精细程度早已是世间仅有,远在陶家峰的?徐青翰只觉眼前一花,好像有蚊子在他发顶叮了?一口,再一眨眼便恢复了?正常。

    他如?今的?神识无法察觉易渡桥的?存在,任由?她攀在他的?双眼之上扫视整片房间。

    房间简单非常,一张木桌一把椅子,简陋的?榻上正躺着一个白衣女子。

    易渡桥:“……”

    她可?算知?道岑小眉为何?那么着急了?,原来方絮在这。

    她和徐青翰在苗疆做什么?

    当今天下五分,单论正道势力东楚有问?天阁,南蛮有天枢学宫,西?域有普缘寺,北蒙有银莲宗。

    唯独苗疆派系不一,这么多年来类似陶家峰的?小势力层出不穷,互相倾轧,时至今日也没分出来个胜负,瞧起来比断月山庄等势力还像邪道。

    易渡桥不由?得怀疑问?天阁想对?苗疆下出手,但再仔细一看,方絮的?腹部隆起得仿佛怀胎五月,里边不知?什么东西?正悄然蠕动着,瞧起来分外吓人。

    而她的?视角宽阔,正是因?为徐青翰藏在了?房梁之上。

    看起来不像一伙的?。

    徐青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直没动。忽然,紧闭的?门发出了?声吱呀的?响动,几个纸人娃娃簇拥着一个陶家的?长辈往里边走,嘟囔道:“娘亲什么时候才能生个弟弟妹妹给我们瞧瞧呀?”

    陶家长辈脸上的?笑容像强行撑出来的?,僵硬无比:“快了?,快了?。”

    易渡桥想到岑小眉给她看的?陶家峰一应事,大概把这事猜了?个分明,心?道:原来如?此。

    但岑小眉有一事想错了?,她对?这俩人的?事没兴趣,也不想去看什么剑冢——她的?杨柳枝挺好用的?。

    易渡桥刚想把神识撤回去,兀地想到岑小眉应是正往这边来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没动。

    方絮和徐青翰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这地方没人保她。

    她把那缕神识留在了?徐青翰的?眼瞳之中,而后抽身回了?问?天阁。

    连轴转了?一日,易渡桥动了?动脖子,决定?回去打一会?坐。当她瞥见空中那抹莫寻欢的?红色身影时,她权当没看着,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她的?小院子。

    第二天的?清晨,是被一声尖叫撕开的?。

    等易渡桥赶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天枢学宫的?炼气期男弟子被一众同门围在中央,直到一声温和敦厚的?“我来迟了?”响起,易渡桥回首,许风所经?之处人群自动分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她这才看清那天枢学宫弟子的?模样,两鬓斑白,像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

    “这是走火入魔了??”

    “不像。他区区一个炼气,走火入魔我们还能看不出来?”

    “要我说,还真?像给人吸了?阳气。”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窃窃私语的?弟子均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我说呢,这次请了?那什么合欢宗主来,估计还真?是!”

    “都说莫寻欢不守妇道,啧啧……”

    “牡丹花下死嘛。”

    “你要当这个风流鬼?”

    窃窃私语转为了?颇下流的?低笑声,许风瞥了?一眼,见里边哪门哪派的?弟子都有,由?此可?见正道修士其实也不太正经?。

    他不好多加训斥,遂将手挡在唇前轻咳一声,那几个豆丁似的?小弟子当即眼观鼻鼻观心?,不出声了?。

    “这位师弟。”

    他颇为亲切地走过去,面对?着那张酷似老树皮的?面孔毫无芥蒂地道,“可?否告诉我,昨夜发生了?何?事?”

    那弟子脸色陡然胀红,怎么都不愿意说了?。

    吃吃的?笑声又响了?起来,许风可?能这才意识到不妥,脸上神情强撑着没变化:“不想说也无妨,枯荣峰的?长老稍后便会?来为你医治,莫要惊慌。”

    “丹道也治花柳病吗?”

    突然,有个银莲宗的?弟子笑道,“这分明是合欢宗的?手艺嘛!”

    笑声更响了?。

    难为此时许风脸上的?和蔼可?亲还能挂的?住:“这位道友,问?天阁此次广召天下修士,来者皆是客,莫要说无凭无据的?话。”

    那弟子不依不饶:“你看他的?脸色,分明是被莫寻欢吸了?阳气嘛!”

    许风:“你可?有证据?”

    本以为这句话能把那弟子噎回去,未曾想他振振有词道:“我昨晚看见个穿红衣的?身影往天枢学宫的?方向去了?,不是莫寻欢还能是谁?”

    说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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