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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2页/共2页)

孩子。

    小舟摸了摸鼻子,保证再也不会有类似情况了,也立刻提供解决方案:以后不在床铺里使用小夜灯了。

    江寄一听,横眉。

    “你每天晚上都很迟睡?”

    最后,小舟的底裤都给江寄扒干净了。秘密抖完,诚恳认错,也接受惩罚——真被扒了底裤摁着教训。

    小舟在被窝里嗷嗷地鲤鱼打挺,臀肌绷得像畏惧打屁股针的小朋友。江寄到底只是借这个形式,让小舟羞够了就好好长长教训,怎么可能真得打他。所以小舟的嚎也是半真半假,卖乖呢。

    江寄拿他没辙,不可能真的教训,最后还是捧着当个宝贝。

    而小舟异于常人的身体构造,让他明明在吃了苦、也能吃很多苦的同时,总是反映出一种奇异的纤弱。就好比现在,两人都是闹着玩,江寄绝对没真用力,可小舟紧密的臀缝还是泛出了嫣红色,瑰丽美妙,连带所有的感官都因此活络,江寄明明没有再碰,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皮肤肌理散发出的那种熟透了的热度。

    男人色迷心窍,但同时想到,他们其实对小舟的身体都不了解。当然有过深入的探索,但那是意乱情迷,和科学无关。

    小舟以前恐怕也从来没有去医院彻底地检查过,以至于与他共生二十年的这个隐秘器官,究竟是哑炮还是地雷,竟然无人知晓,变成了最致命危险的秘密。

    江寄心想,身体检查得提上日常,当然,在一切安排妥帖之后。这过程中还有很多江寄要谨慎处理的地方。

    江寄出神得有些久,听他没有声音,小舟从被褥里抬起头来,露出红扑扑的脸。

    刚才一通闹,男孩子出了些汗,不均匀地分布在额头与鼻尖,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气息。而欲也是一种生命力的表现,两相结合,此时的小舟有一种最原始的美丽。

    鼻尖的汗受地心引力,恰好滴在了上下唇的缝隙间,小舟伸出舌尖舔去,但他眼睛里的湿漉漉难去。

    他冲江寄笑了笑,那种纯真的欲态。

    小狗摇动的尾巴是它彰显爱的方式,但人类不会有尾巴,所以只能用相近的双腿去幻化尾巴,勾缠爱人,好在效果也不差,江寄随他陷下。

    小舟拿脸去轻轻贴江寄。

    “先生,下周学校开家长会,你……能不能来?”

    “我这次成绩有进步的。”

    ……

    江寄当然会来,他怎么可能缺席小舟人生的各个时刻。

    还是这么富有意义的时刻。

    那小舟是明知故问吗?也不是。他只是有一种孩子式的期待。

    为此,在得知住校生可以报名协助老师举行家长会后,小舟积极争取,家长会当晚,成为引导的学生志愿者。

    由于是晚上,小舟还特意戴上了眼镜,端正地站在阶梯口,实际翘首以盼。

    等到江寄来了,小舟又觉得哪怕自己不戴眼镜,也能大老远一眼从人群中认出江寄。江寄很高,气场很强,无论哪一方面都鹤立鸡群,但其实只要江寄是江寄,小舟就能认出来。

    小舟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江寄。

    这是爱人的特殊能力。

    江寄近了,小舟也靠近,迎上去,还没开口之前先抿抿唇,于是笑容克制变一点。

    “晚上好,要去哪间教室?”

    特意穿了轻西、戴了眼镜的成熟男人扯出一丝轻笑,配合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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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玩装陌生人的游戏。

    “高二(11)班。”

    “我带您过去吧。”

    “谢谢,辛苦了。”

    于是他们会合,他们并肩,在热闹的楼梯与走廊中,他们是志愿者与学生家长,也是孩子与大家长,他们可以有任何关系,但世人不会猜到他们真正关系。

    这样莫名就刺激了起来。

    小舟便也有了坏心眼,和江寄肩贴着肩的情况下,还问他:“先生,你看起来很年轻,不太像学生家长。”

    男人接受他隐晦的赞美,神色则是克制的自得。雄性生物永远摆脱不了被挚爱赞美后的虚荣心。

    “我是他的哥哥。”

    哥哥两个字,在教室和走廊的明暗边界里,暧昧得张牙舞爪。

    “他是我的小朋友。”

    小舟目视前方,一丝不苟完成工作,耳朵但和江寄好,羞得彻底。

    老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笑而不语,但步伐却有一种闷骚的嘚瑟。

    走到头,小舟结束了这游戏,亲昵地小推了一把江寄的后背,和他低声说:“你快去吧,我座位在第二组第五排,我先下去。等会我就去图书馆自习,你结束了和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

    江寄应完,见小舟就要走,到底不舍。别了几天的宝贝,相处起来真是分秒必争。江寄拉住小舟,给男孩整了整后领子,帮他正了正镜架。从高处俯瞰,浓密的睫毛被镜片遮挡,削弱了小舟原本眼睛的秾丽,却又彰显他鼻尖挺翘的优势,戴上眼镜的小舟有一种青涩的疏离与清冷。

    有点像江寄。

    是小舟没见过、但偷偷效仿的年轻的江寄。

    小舟习惯了江寄的近身,他帮自己收拾仪表,身体早已形成记忆地端正站好配合。而他微微抬头仰望的模样,又使眼神里的孺慕全然流露。

    江寄微微一笑:“去吧,我也进去了。”

    ……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家长会结束。当然,依然会有家长留下来,找班主任详细了解孩子的情况。

    江寄也在其列。

    很奇妙的,江寄自己的家长会,父亲时常因为警队事务缺席,更不要说单独向老师了解情况,但现在轮到江寄做家长,他却事事操心,亲力亲为。

    因为小舟是他的爱人,即便抛却这层关系,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江寄希望小舟今后的道路付出总能有相应的回报,期待倾听他人生中的每一次喜报,还怕他隐忧不报。

    所以此刻江寄在这里排队,心甘情愿忍受前面漫长的等待,成为这些家长中的一员。

    值得庆幸的是,江寄的等待没有白费,小舟的努力也没有白费。班主任林婉清和江寄谈了很多她对于小舟的观察与了解,肯定小舟这段时间任何一点细小的进步,也给予了很多中肯的建议。

    江寄发自内心地说道:“谢谢林老师,小舟麻烦你了。”

    就这样,两个人再碰面,几乎是九点后的事情。时间不早,江寄开车回去需要时间,小舟也有宿舍门禁,但小舟刚见面话就往外蹦:“我作业做完了,我送你。”

    江寄顿了顿,说好。

    “今晚车开进来了,就送我到停车场吧。”

    结果到了车子边,小舟又习惯性地拉开车门钻进去了。

    车里亮着昏黄的灯,很适合接吻,但两人没在学校里接吻。只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个不发动车,一个不下车,想把分别的时间再往后拖延。

    江寄觉得自己几乎能从小舟的眼中看出一种渴望,看出他在说:你带我走吧。但他们都知道不现实,所以只好一声不吭地互望。

    时间真的不早了。

    江寄从车后座提出两个袋子,递给小舟。一袋是水果,有小舟爱吃的,还有蓝莓。

    “蓝莓护眼,你现在度数还比较浅,还是注意用眼习惯。”

    但另一袋,显然不是什么日常的添补。小舟看到了平板的外壳包装。

    他望向江寄,目光寻求对方的解释。

    江寄说道:“本来想等你生日作为礼物送给你。”

    小舟一听,轻声反驳:“那我生日还有好一段时间……”

    的确,巨蟹座是夏天了。

    “嗯。但平常就能用得上的东西,就不必掐日子送了。查资料、看书的话,平板都方便。这就不算今年生日礼物了,回头另外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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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五一假期前, 学校迎来运动会。

    操场上各处是展现的蓬勃青春,小舟积极报名, 有个人项, 还有混合接力跑。

    别看小舟个子单薄,但也曾经是风吹雨打里练过的,皮实得紧, 人往那一站,乍一看白白净净, 结果发令枪一响, 跑得比谁都快,转弯超速的时候,那压重心的姿势, 一看就是小电动没少骑,班上的女生都为他尖叫疯了。后来小舟还拿了奖状回去给江寄看。江老师就把它收起来珍藏。

    一中的场地够大, 也是江城众多学校里难得有底气不要借场地办运动会的,大家玩了个痛快, 操场太大,甚至因为正在全力冲刺高考的高三没有参与运动会而显得空旷了。

    小舟有些多愁善感,他甚至觉得他们也无形中正接过高三递给他们的棒子。

    的确, 几乎是一眨眼, 六月的开端,高考考场紧锣密鼓地布置,小舟也因此回家住了几天, 再回校的时候,偌大的学校因为少了一波学生顿时更空旷了。

    这是个象征的信号, 学生们极其自觉地进入了紧张复习的状态。小舟这次回家,带了个更新更好的台灯来, 尽管答应了江寄,学习要张弛有度,但真正复习起来,全神贯注,实在很难顾及那么多,有时候抬头,脖子咯噔地响,再一看,竟然已经零点过后。

    小舟有想过再小心地瞒一瞒江寄,只要他主动不提,江寄应该就不会知道。但这念头在脑中绕了一圈,最终小舟并没有这么做。

    小舟坦诚地和江寄打报告:“最近期末了,会比之前迟睡一会。”

    电话那头,江寄没有立刻回答,小舟静静地听着,大概几秒钟,他听到江寄叹息又欣慰的声音:“我明白了。周末回家吗?”

    只能说,江寄真的很懂小舟、并且充分尊重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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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舟抱着手机,低声道:“这周回去的。”

    江寄说好:“周五照旧接你,明晚我开车到后门把水果给你,你晚自习结束后见。”

    三言两语,也不能聊太久。

    挂了电话后,江寄望着略显冷清的家,电脑的冷光反射出他此刻的模样,一个无趣枯坐在这里的躯壳。有的时候江寄会气恼小舟报喜不报忧的过分懂事,但他自己何尝不是潜在的双标,也从不把思念乃至失落告诉対方。

    他在年龄上、行事上应当是从容体贴的,那感情上就不该拖后腿。可有的时候,江寄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很需要情感慰藉的那一个,家里也需要小舟成为那个情感的支柱。如果小舟不在,好像他也不过是在维持岌岌可危的一点体面罢了。

    所以是他想见小舟。

    借这或那的一些并不是很重要的理由,多说一到两分钟的话,或者亲自过去见一面。

    但小舟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也让江寄刹住无可救药的爱,甚至让他下意识变得大度、尊重。所谓学习的快乐,来自于精神上的满足,但学习的过程中□□很难有所谓快乐,多是受苦。这也是学习让人畏惧的主要原因之一。江寄的学生时代,是那种天子骄子,的确没有所谓学习的痛苦,他和小舟说张弛有度,是从全局层面的一种理性评价,但如果小舟表达了他自己的想法后江寄还是这副论调,那太傲慢,也太不尊重了。

    虽然是大学老师,但同在教育体制内,江寄当然知道如今学生的情况又和他当初千差万别。所以如果小舟认为有必要,那很可能就是有必要的。

    在这个时候,江寄真正能做的都很有限。

    而理解与支持,又是他最应该给的。

    江寄这段时间也说并非真的无事可做,除去本职工作,他这段时间还在和小舟锦城那边挂了学籍的高中联系,确认接下来六月参与学考的事情。订机票酒店,在这时候这些事情就不必再让小舟分神,江寄一并安排清楚了,甚至他最近还在通过各方关系联系合适的医院妇科。

    第二天晚上见面的时候,江寄和小舟说了之后飞锦城参加学考的事。

    “我到时候和你一起过去。”

    小舟万万没想到江寄这么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但这又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就冲他撒娇道:“嗯,这回去锦城,我的脑袋就只挂着考试了,其余时候可就真脑袋空空点跟随了。”

    江寄听笑了,看着栏杆里头小舟笑吟吟的脸,亲不自禁地朝里伸手。在外头,情感总是得装在套子里,不能那么直白显露,最终江寄也只是隔着栏杆摸了摸小舟的脸。

    见到了江寄,小舟也有点拖拉了,就站在这和江寄分享今天的事。

    “听说高三过两天要回来拍毕业照。这两天真的一下子感觉少了好多人,邱炀还嘲笑说明天要进来探监。”

    “最近不是复习了吗,大家卷起来真是一样的卷,我本来还怕我太晚睡会不会影响到舍友作息,结果他们晚自习比我冲回来还要快,还能拎一袋烤肠。”

    结果可想而知,烤肠这种香味四溢的大杀器,根本不可能完完整整进一个人的肚子,那位舍友被宿舍全员联手制服,含泪得到了一根光秃秃的竹签,就连小舟都一起使坏咬了一口。

    无论小舟说什么,江寄都静静地听。他的手还没从栏杆里伸回去,小舟仿佛也不知道,牵着他的手絮絮叨叨那些有趣或无趣的事,和他有关的事,忽然,小舟说。

    “我如果说我其实有点怕,会不会很丢脸。”

    江寄顺小舟的话问:“怕什么?”

    “高三、未来……我说不清楚,可能也不是怕?还是怕吧……”小舟自我矛盾的语言中流露出他真实的迷茫。

    他是比周围的同学们更年长、更成熟,但他也总会有迷惘踌躇的时候,所幸江寄永远在生理和心理上比他成熟。

    江寄问小舟:“那会怕到要逃跑吗?”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小舟连摇两个头,那眼神甚至有一种江寄竟然在这时候不理解他的郁闷。

    江寄看到他一下子变得生动无比的表情,心中柔软且感到好笑,当然,言语上他必须表态和小舟同边。

    “你不会当逃兵,但在我这里,你可以逃回来,没关系。”

    ……

    六月是紧锣密鼓的各类考试,周五傍晚,江寄替小舟向班主任请假,直接从家里开车过来接上小舟去了机场,准备坐晚上的飞机前往锦城。

    这么奔波,小舟累到一坐上飞机就睡着了。近两个小时的飞行,江寄一动不动地给小舟靠着,下飞机还能稳健地一手各管一个登机箱。

    一到酒店,江寄近乎管家般地把小舟周密照顾起来,去卫生间冲洗了马桶,催小舟洗漱的时候又检查床褥用品。

    江寄此行的定位也很明确,他没有什么别的要做,就是陪考,全程把小舟照顾得无微不至。小舟从拿到准考证、进考场参加会考,全过程江寄都陪同、等待。

    锦城的特殊地貌,的确没什么太阳,但炎热的温度却是有的。小舟走了,仿佛也把江寄的热情带走了,江寄找了个学校附近过得去的咖啡馆坐下,店里没有空桌,还得坐在外头。蝉开始叫了,枯燥得烦人,过了一会,还有警车鸣笛的声音唱和配合。

    因为是陪小舟,江寄也不可能电脑随身,因此就拿手机凑合地看资料,手机上的消息也第一时间看到。

    竟然是他爸江乘风。

    江队长不知道怎么了,以往干练简扼的发言方式来了个大转弯,消息几乎是一句一句无间断地蹦现在江寄的手机里。

    [?]

    [你在锦城?]——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红包已发,这章过渡一下下哈,江爸江队长就登场。感谢在2022-04-25 23:31:252022-04-27 23:3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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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江队长的短信来得很突然、也很莫名, 而由近及远的警笛声让江寄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他回那边:

    [你来锦城,办案?]

    过了一会, 江乘风回答。

    [是, 等会说。]

    在锦城的这次父子相逢实在令人意外,江乘风大概也有很多话想说。

    [等下我们好好谈谈。]

    这一段插曲,彼时正考试的小舟并不知道。

    对于小舟来说, 这次回锦城,他一心扎在学考上, 连往日的乡愁都少了, 对江寄难免也有疏忽。小舟不是不知道,但他负着内疚地想:这次学考、紧接的期末考,他都得好好考。学得多学得少都花那么长时间, 自然还是要拿出成绩才对得起江寄一贯的付出和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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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而且这样他假期里才有可能抽时间单独和江寄相处。

    但小舟所不知道的这只扇在锦城的小小蝴蝶, 依然在后来对他的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

    那是一个周末中午,小舟照旧去陈澜老师的机构那补习。天气热了, 小舟也受不了,扒完午饭拐进便利店想买瓶冷饮过个爽。

    他刚打开冰柜,就看到玻璃门反射出的一张人脸。小舟有股莫名的直觉:这不是偶然对视的陌生人, 这是专门来找他的。

    小舟眼睛的余光盯着玻璃门中的那张脸, 面上却一副平静的模样伸手去拿饮料。就在他的手从冷饮柜里抽回来时,他身旁的柜门被人用手阖上了。

    小舟心里一沉,拔腿就想逃。

    但来人仿佛提前洞悉了小舟的想法, 身形一移,完全挡住了小舟的去路。

    这个是面貌坚毅冷酷的中年人, 他的鬓角甚至有还没来得及染黑的微白发茬。

    一张警官证亮在小舟眼前。

    “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是江寄的父亲。”

    ……

    小舟先后打了两通电话。

    一通打给江寄。江乘风突然来临,小舟对江寄的父亲几乎一无所知, 江乘风的警官证并不能够让他相信。另一通打给陈澜,为临时请假,这还是小舟第一次请了正课。

    因为是长辈,小舟虽然不知对方来找他的目的,但也尽量表现得诚恳而礼貌。当小舟试图引导这位从申城不远而来的江队去咖啡馆坐坐的时候,却被这位直接抢过了决定权。

    江乘风皱了皱眉,眉间凿刻般的两道深痕显示出他的说一不二。

    “去你们住的地方。”

    小舟招手拦的出租车,江乘风先一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抬腿跨进去。小舟在副驾驶与后排的选项里有过片刻犹豫,但这时候坐在前头怎么都有种逃避交谈的意思在里头,仿佛他害怕对方。最后小舟也打开了后车门。

    江乘风抬眼看着这个年轻人,半晌,利落地往里挪了位置。

    天气很热,车里开了空调,但是司机把窗户摇下来,左手胳膊肘搭在车窗边抽烟。小舟闻到烟味,也听到打火机擦动的声音,转过头,看到江乘风也在吞云吐雾。

    江寄的眉眼和嘴唇遗传自叶菁,但他整体的骨相与气质却和江乘风如出一辙。小舟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江寄,但更年老,也更冷硬落寞。而现在的江寄呢,在前不久的电话里温声安抚了小舟,说一切都没事,他爸想去家里就带他去,而他自己也马上从学校回来。

    车窗几乎全摇下来了,风带着本该吹走的烟味重新灌进来,江寄倒是不抽烟的。

    熟悉的沿江大道带来熟悉的风景,小舟见江乘风的目光一直看向外头,似乎被这座城市吸引。小舟想了想,开口说道:“这座就是长江大桥……”

    江乘风扭过脸来,打断了小舟接下去的介绍。

    “我来过江城,很多次。”

    哦。

    小舟点了点头,后半程保持沉默,两人无话地到了家。

    小舟在江乘风面前摁动指纹锁,门锁开的声音让当下的气氛更古怪。小舟明显感觉到,身后这位脾气很差的长辈的目光在指纹锁门上停留了好几秒。小舟也反应过来:江寄父亲来过江城,许多次,想必一定知道江寄的家。而他在江寄的父亲面前,表现得更像这个家的主人。

    小舟头都快插到地板里头了,当下多希望江寄马上回来能缓和这份尴尬。

    但现实里只有他和江乘风两人。

    小舟从洗手间出来,洗了手,明明擦过毛巾,但还是紧张得在裤子上蹭了蹭。

    “叔叔,您喝点什么?”

    江乘风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又多看了眼这个男孩子本人。

    “茶。”

    小舟面露难色:“抱歉……江寄没喝茶,家里没有。”

    江乘风以敏锐的洞察力看到了餐厨柜上大罐小罐的咖啡豆以及咖啡机,进而想到处处和自己不对付的亲儿子,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冷哼。

    他坐在沙发上:“那就水吧。”

    小舟连忙进厨房。等热水烧开的间隙,不出声,也没出去,烧水壶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就是他的心声。过了一会,他端着两个盛至七分满的纸杯出去。

    江乘风接过:“谢谢。”

    小舟连忙说:“没事。”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又缓和了。小舟多么希望能保持到直至江寄回来,但不知道身为刑警一队的队长,江乘风深谙交谈与审讯的技巧,任何一步都是他了解、剖析小舟的一步。现在,他已经足够掌握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信息了。

    “你和江寄是什么关系。”

    小舟知道今天的正题终于来了,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来,小舟等得够久了,这会反而诡异地松了口气。至于这是不是一出诡诈的魔术,铡刀落下来后到底是安然无恙还是尸首异处,小舟不知道。

    小舟很局促,很沉默,但没有打算骗面前这位父亲。

    “我们是恋人……”

    小舟的头低垂,江寄的父亲在他面前,他没有胆子看对方。

    他变回一开始的小舟,孤僻且胆小,没有那个再叫他抬起头来的江寄。但他又不再是从前的小舟,他最后还是抬起头直视江乘风的脸。

    “叔叔,对不起。”

    热水喝完了,中年人竟然连这么滚烫的水都可以迅速地入喉,真的很刚硬不催,没什么酷刑能够令他屈服。

    他把纸杯放在茶几上,说。

    “做都做了,再认错有什么意思。”

    好像他根本不能原谅小舟和江寄。

    那么他们之间就是天然的对立面了,小舟也不再说为之抱歉的话。

    江乘风却没有放过小舟,他翘起腿,背往后靠,说:“我见过你,不止一次。”

    他已经是操纵这场谈话走向的人,所以他忽然变得大方,愿意施予小舟一些信息。

    “第一次看到你,是在申城。”

    当时两人吃早饭的地方就在江家楼下,而江乘风那天甚至刚从警局回来。

    “那时我知道我儿子喜欢男人。”

    “第二次知道你,是在锦城。”

    江乘风参与跨省重大案件,警车驶过锦城某所高中的校门口,他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江寄。

    “那时我以为我儿子是个混蛋,竟然和没成年的学生说爱情。”

    小舟急了:“不是——”

    他想要解释。

    江乘风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情况。”

    “但江寄和他妈还是尽胡来。”

    空了的纸杯,被江乘风当成临时的烟灰缸,他解释道:“烟瘾大。我抽一根。”

    在吸烟的过程中,江队长的眼睛微眯,几乎只有几秒钟,但小舟却觉得自己仿佛被这束目光解剖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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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赞成你们在一块。”

    小舟的心沉了下去。

    “小同志,你是成年了,在法律上你们不犯法。但你在我儿子面前,几乎可以说没成年。”

    “江寄在你面前能表现出好模样,他的长相、学识、社会地位,这些都吸引你,但我也和他生活了二十几年,作为他爸,我可以说也很了解他——你所不知道的江寄。冷漠,独立,精明,甚至自私,他是一个很有计划并能够达成计划的人,你的成年和早熟对于我儿子来说太不中看了,你玩不过他。”

    一个父亲,怎么能够这样贬低自己的孩子。

    这可是他亲生的孩子。

    江乘风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小舟压抑的愤怒与难过。

    男人扯出一丝笑容,但很无情:“我只是评价他,并不是贬低他。你不能承认他的不完美吗,可人怎么可能完美。”

    “你昏头了,小子。”

    不可能。

    “那我问你,他为什么要和你谈感情?单就他比你大了十多岁这点,他就永远足以掌控你,蒙蔽你。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对象,前面怎么都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好?为什么偏就是你?”

    不可能。

    小舟难过极了。

    从他低垂的模样,江乘风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有多重。

    男人抽了一口烟,咽下的叹息和烟灰一起被抖去。

    “你太年轻,太上头了,这不是件好事,你们的感情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如果……”

    “叔叔,如果你能看到这样的江寄,我也可以看到别的江寄吧。人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单面的……”小舟抬起头,他的难过反应在脸上,眼眶有点红,但没掉眼泪。

    “也许您只能看到他的冷漠和自私,而我看到他的温暖和包容,对不对?”

    江乘风一顿,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他看了小舟两秒。

    “挺能说道。”

    那并不是。

    小舟从来不是能言善辩的那个。

    可此刻也许是他人生里最应该言说的时刻。

    “我知道,叔叔你哪怕这么说,在情感关系上,你和江寄永远是父子,和我永远是陌生人。你之所以和我说这些,不过是因为我年轻,因为你认为在感情上,江寄是有选择的那个,我是被动接受的那个、没主见的那个。”

    好击破的那个。

    也是不会因为父子情而心软难下手的那个。

    “因为我年轻,与其说您不相信江寄,不如说是不相信我。”

    年轻好像有时候就是会和犯错误挂钩在一起。

    年轻的爱情也总是容易失散。

    “我现在和您说,您也许心里都不相信,但我觉得还是要说的——爱是双向选择的,一定是的……能够在一起,一定是他选了我,我也选了他。”

    在茫茫人海,六十亿人的世界,广袤无垠的宇宙,漫长无尽的时间,时间与空间的哪一个节点发生错位,他们都不会相见。

    “江寄是我主动选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断在向他靠近。”

    小舟抿嘴笑了笑:“当然,他也一直在向我靠近。”

    年轻不是爱情的错误,只是当爱情有遗憾时,人类才会开始归因:不成熟、自私、欺骗、立场不同、观念不和……年轻只是其中之一。

    烟吸完了。

    江乘风将烟蒂摁在纸杯里。

    “现在看来是的。”

    但愿未来也是吧。

    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着一腔热诚,好的坏的,很多年后才知道结局,而现在他一定不会听江乘风的。

    江乘风早就已经把屋子里的布置打量了一遍。

    “这次房子变化了很多。”

    到处充满了私人又温馨的布置。江乘风其实一直都能感受地到江寄对于“家”的憧憬,但是他给不了。

    “你布置的。”

    小舟尴尬了一秒,坦诚道:“不是……我现在不常在家,是他收拾的。”

    “……”

    “……”

    江乘风今天第一次用稀奇的目光注视着小舟。

    仿佛小舟是什么超级英雄。

    之后江乘风就提出了去意,他似乎没有后续手段,反而搞得小舟有些惶然,不知道该不该留下对方,毕竟江寄还没回来。

    好在江寄最终赶回来了。

    江寄一打开门,就说:“你来干什么。”

    这时候江乘风已经在门口一副要走的样子了,父子见面,竟然没有任何温情。江乘风穿好鞋子,直视着江寄。

    “走了。”

    但江寄并没有让开。

    小舟紧张地站起来,眼睛盯着玄关,生怕两人的冲突升级。

    他看到先生面部的肌肉紧绷着,一字一句,带着一种极度的反感:“你什么意思。”

    “出现在我家,拉着别人说一些自以为正确的话。”

    在小舟看来,这是两只同样凶猛的丛林野兽,同宗同源,一样的令人畏惧。

    而在野兽的法则里,同类相斥。

    江寄和江乘风,其实是多么相似的两个人。

    冷漠,嘴毒,不好相处。

    只是一个拥有爱人,一个失去爱人。

    一个尚且年轻,一个已经老了。

    小舟忽然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出租车上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拒绝小舟的介绍,说他来过江城很多次,不是因为江寄,是因为江城也是她在的城市。

    但他的爱不会再重来了。

    江乘风正了正帽子,无视江寄的愤怒。

    反正他是个脾气很坏的男人,一个即将老去的老头子。

    “不会再来了。”

    说完,江乘风目不斜视,没有和江寄或者小舟告别,从这个家门口消失。

    留下一片埋有隐雷的语言战场。

    小舟和江寄对视,两个人久久无话,就像不知道该走哪一步不会引爆地雷,不知道该说哪一句话温柔抚慰。

    江寄忽然快步走过来,猛地抱住小舟,深深地要把小舟勒进自己的血肉中。

    小舟也抚上他的背。

    过了一会,江寄皱眉道:“有烟味。”

    小舟解释道:“刚才你爸爸抽了根烟……”

    江寄皱紧眉。小舟发现了父子俩的一点不同,江寄极度反感烟味。

    于是今天后面的时间,江寄挽着袖子,开窗通风,扔烟灰垃圾,喷空气香氛,大费周章做一趟家务,确保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里,不再有别的味道。

    固执,还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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