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过万重山》50-60
一场战争
向满是不是故意的, 沈唯清其?实?分辨不出,毕竟这人脑回路实属奇怪,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只是她的眼?神太要?命, 模糊不透的光,像是大雾一场里高悬的月亮。
这沾满情与欲的一眼把沈唯清点着了。
火苗燎焦理智一角, 随后便是无有退路地蔓延, 声势浩大地坍塌。
向满望着沈唯清,重新掀开被子,即便羽绒被的触感落在皮肤上?轻柔近无物,但?她不想要?任何阻碍。
一推, 一送。
向满咬紧嘴唇,从?齿关缝隙溢出一声低呼。
那东西挺凉的。
她就在他面前, 认真姿态如同在战场攻坚。只有涟漪击打石岸,还有两道同样压抑的喘息。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那一处,落在那涟漪撤去时残余的水迹。
沈唯清脸色铁青, 终于忍无可忍。
大步迈过去, 把被子一扯,掀到地上?,虎口掐住她的两只脚腕以?不由分说的力道拖到床沿。
那东西还在里面, 是沈唯清亲手拿了出来, 这不是解救,而是新一轮的酷刑。向满感觉到沈唯清掌心滚烫,但?令她真正觳觫的是他的眼?神,他伸手覆上?去,覆上?那悠悠水面。
“没够?”
随便换哪个?男人, 此刻的表情都不会太好,沈唯清足够克制了, 他把那破玩意儿扔到一边,还挺沉,一声闷响。
男女不一样,生理差别是客观事实?,可沈唯清还是感知到自己的变化,有隐隐扬起的趋势。
明?明?刚结束一场。
向满的头发原本压在身下,被他这么一拖,如瀑一般铺陈开来,脚踝还在沈唯清手里,向他敞开着,她手肘撑着身体支起来,定定看着床边人,除去声线不稳,实?在是十足平静的语气:“抓疼我?了。”
沈唯清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望着她,很久:“非要?这样?”
非要?一次又一次试探,一次又一次逼我?退步,才能巩固你在这段关系里的主导地位吗?
非要?我?兵败如山倒,全线溃决,你才有身为胜者?的快感?
“你早就赢了,向满,不需要?这种方式证明?。”
原则这东西原本是各安一隅,井水不犯河水,可沈唯清觉得?不是的。
他们好像共用了一条分界线,楚河汉界,你退我?进,你输我?赢,从?来就不能相?安无事。
向满也有一瞬后悔。
因为她借着不明?朗的光线看见?沈唯清的眼?神,除了愠怒,无奈,迟疑,还有游荡于眼?底暗色,那是挫败。
其?实?也没必要?这样。
显得?她有多么霸道不讲理,多么出尔反尔。所谓的尊重彼此,如今看来更像是一种无用的伪善。她的规则他一直好好遵守着,而她却屡次进犯他,大军压境,攻城略地。
向满努力坐起身,忽然有点懊恼,她伸手去够沈唯清,解释她只是一时上?头,人之常情,也没什么丢脸的。可她的胳膊探出去,指尖将将擦到沈唯清的衣角,就被他躲开了。
房间里太过温暖,均衡的暖空气汩汩上?扬,公平倾覆每一处皮肤,使毛孔和纹理都熨帖。
在向满的注视下,沈唯清缓缓地,垂下了眼?
这是一种意兆。
沈唯清依旧没有松开攥着向满脚踝的手,而是向后挪了一步,与床边撤开一小段距离。
然后,慢慢,单膝跪了下去
他的城墙已经被烧光了最后一块砖。
他的旗帜与桅杆彻底崩断,大火弥天?的这场战争里,他认输了
粗粝和柔软原来可以?并存。
冰凉和温热的界限也不再明?显。
吸允。
碾磨。
吞咽。
没什么比身体行为更能表明?姿态。
彻彻底底,俯首称臣。
向满呼出了一声,紧跟着,后背重重落了下去。
她除了平躺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天?花板上?那盏灯似乎在变换形状 ,跟着沈唯清舌尖的探寻,她的指甲死死扣着床单,身下是太过明?显的水声,涟漪变成潮涌。
沈唯清再送了她一程。
如同胜利者?最终踏上?彩云之巅-
这次结束之后,彻底没了力气。
向满把被子裹紧了,双腿弓起,抱着膝盖侧躺,好像一只自我?保护意识过剩的小动?物。之间还有点潮意,却也顾不上?清洗。
她微阖双眼?,听见?耳边有翻找东西的声音。
沈唯清翻箱倒柜,把她抽屉里的“违禁品”全收走了,除了被扔在地上?的那个?,还有一只粉色的小兔子,还有一张体检套餐宣传单。沈唯清粗略看了一眼?,气笑了,目光又扫过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向满。
把那宣传单折了两道,握在了手里。
“别装死。”
向满不做声。
她困极也累极,最后任由沈唯清抱着她去浴室,重新回到被窝里时,沈唯清掀了被子另外一角,也躺了进来,从?背后环绕住她。
后背抵着前胸,向满问:“你不工作了?”
“没心情。”沈唯清说。
“怪我?。”
“倒也不用这么急于认错。”
“”
向满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店里,没几个?小时能睡了。她无暇顾及沈唯清,于疲惫中昏沉入眠。
沈唯清的手臂为她圈揽出一方安宁地。
只是凌晨时分,她忽然惊醒过一次,手搭上?沈唯清的小臂,被他瞬间捉住,又塞回被子里。她这才迷迷糊糊翻个?身,瞧见?沈唯清的脸。
原来他一直睁着眼?睛。
“不睡?”她哑着嗓子问。
“在想事情。”
“想什么?”
沈唯清不会回答的。
他抬起手,掌心盖住她的眼?皮,轻轻亲她额头:“睡你的觉!”
向满打了个?呵欠,再次陷入梦境。而这顺从?的后果,就是天?蒙蒙亮时,她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她伸手去摸床单,只有褶皱,没有温度。
原本该睡在这里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沈唯清在飞机上?。
最早的航班,北京飞上?海,临时的决定。临近年关机票紧张,他无所谓什么舱位座次,只要?能当天?来回就行。
冲动?之下的抉择,往往不能仔细推敲,一推敲全是错漏。
明?明?马上?就要?远赴新加坡,明?明?有大把繁冗工作堆在肩头,明?明?他和向满的事可以?等他出差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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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顾不上?了。
这一轮出差起码半个?月起,长?达二?十多天?的分离摆在眼?前,他突然焦灼。一定要?在那之前把该办的事儿办了,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
落地上?海,先去了一趟医院,然后是银行,最后回到自己位于徐汇的住处。
许久没回来,幸而经常有人来打扫,他去书房挑了几样文件扫描。
这些事情办完,已经是傍晚了。
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期间向满给他拨了个?电话,他没接。
从?她的角度,他大概像个?匆匆逃亡的败军之将。
不过没关系。
他还可以?再打一场。
另外一边。
向满今天?很忙,因为要?给店员抽签排班。
每年春节调休都是一场“恶战”。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拿加班费的,忙到头,谁都希望安安稳稳过个?年。两个?店员因为抽中了除夕和初一班,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其?中一个?更年轻些的,也是刚出校门第一年工作,躲到卫生间给爸妈打电话,都快哭出来了。
向满忽然想起姜晨来,于是心软了,去敲门,告诉小姑娘:“我?替你值。早点买票,回家过年吧。”
“店长?你不回家?”
向满摇摇头。
假期前的盘货格外复杂,向满当晚又是最后一个?关店离开。
沈唯清一整天?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她猜沈唯清或许是临时决定提前出差。
既然只有自己,晚饭就凑合,向满在路上?买了点打折果切和啤酒。
回到家,果然客厅空荡。
她去杂物间拖了个?大纸箱出来,里面装着沈唯清搭失败了的积木。
她其?实?跃跃欲试很久了,可这毕竟是沈唯清的专业,她怕沈唯清那张嘴不老实?,说她笨,迟迟不好意思拿出来。这下趁着沈唯清不在家,终于得?以?机会研究一番。
她靠着沙发边席地而坐,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图纸摊开在地毯上?,先从?底座开始。图纸显示,这应该是一栋中式古建筑,雕梁画柱,细节考究。
手边是水果和啤酒。
以?她的酒量,一罐啤酒下去跟白水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悠闲多多益善,没有沈唯清在一旁聒噪,简直太快乐了。她把底座地基先拼了一个?角,发觉啤酒空罐了,于是起身去拿另一个?。谁知刚站起来,大门指纹锁响了。
早上?消失的沈唯清于深夜归来,一身风尘仆仆,携着室外冷气。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向满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谁告诉你我?走了?”
沈唯清没有解释,只是默默脱去外套,然后是衬衫。
他就站在玄关橙黄色的顶灯下,任由灯影描摹他轮廓,单手解开衣领下两颗扣子,另一只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对向满说:“里面有几个?文件,你先看看。”
向满当然没有去接,只是反问:“什么文件?”
沈唯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全凭她自己去做阅读理解,只是那眼?神幽幽的,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他从?客厅横穿,往主卧浴室去,路过地上?那七零八碎的积木,没作声,紧接着看到地上?的空易拉罐,皱了皱眉,直接踢到了一边去。
这恶劣的行径。
向满的指责就在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这是他家。
拆了也无所谓,她没发言权。
向满并不知道沈唯清这一天?飞了个?来回,两千多公里,就为手机里的那点东西。
她粗略翻了翻,没看懂,这不是她知识范畴里的东西,看抬头好像是财产证明?,公司注册信息之类的专业文件,她除了认得?上?面沈唯清的名字,其?余一概不懂。
哦,也有懂的。
最后一个?,体检报告,今天?的日期。
他以?为她特别在意这事儿。所以?很听话,很自觉。
浴室那边传来哗哗水声。
向满愣了很久,忽然心脏陷下去一块儿。
她好像明?白沈唯清的意思,但?又不敢确定。
直至水声停止。
沈唯清走出来,看见?向满在玄关穿鞋。
“去哪?”
沈唯清朝她走过来。
“酒没了,我?下楼去买。”她张口就来,不敢去看沈唯清的眼?睛。
“不喝会怎么样?”
沈唯清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子杀意。他没穿上?衣,流畅的肌肉线条上?沾了水滴,有灼灼热气,向满转身,却被人不由分说从?后面拽住了羽绒服的帽子。
一拉。
“看了吗?”
“嗯。”
“看明?白了?”
“没有。”
沈唯清掰着向满肩膀,把人转过来。“说来惭愧,身无长?物,我?现有的都在这了。”
向满那心下塌陷的感觉被坐实?了。
果然。
这是一副托付家底的架势。
沈唯清把他的所有都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供她审阅。
“我?没懂。”
“别跟我?装。”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沈唯清抬手,碰到向满下巴底下的拉链,往下一拽,把人剥出来,打横抱起来往卧室去。
向满身上?还穿着绒绒睡衣,这会儿快要?热出汗来了,心慌地快要?跳出来。
重重摔在床上?。
沈唯清俯身压将下来,手上?动?作不停:“该说的我?都跟你说过了,向满。”
早就说过了,他对这件事的十足在意和近乎严苛的审慎。但?凡认下谁,轻易不改。
他的全情投入不是虚言。
但?她没完没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莽撞,也就她这独一份了。
手绕到向满脑后,把她发圈拆了。
头皮被扯痛。
“沈唯清!”向满伸手去推,根本推不动?,“我?也早跟你说过了,我?可没法对你负什么责任,别道德绑架我?。”
“你他妈跟我?来劲是吧?”这种时候的脏话,向满并不觉被冒犯,反倒像是被火星子点着的枯草,心底轰然炸开花。
“我?让你负什么责任了?”沈唯清没关灯,他故意的,好满足自己的促狭心理,欣赏向满脸上?的难耐,“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认真,向满,我?没有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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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这一整晚,沈唯清说的最后一句温柔言辞。
他抬手揿灭了灯。
随着黑暗一同降落的,是向满这颗痒痛的心
同频的浪潮。
他们之间第一次刀兵相?接,发生得?猝不及防,向满甚至还有些懵着,进行到后面,竟还从?心里冒出几分不忍。
她双手捧着沈唯清的脸,去寻他的唇,于涔涔汗意里轻声呢喃:“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坏的人。”
“没有。”沈唯清声音那样沉哑,“是我?活该。”
爱情里没有坏人,只有蠢货。
倾情奉献是愚蠢,莽撞冲动?是愚蠢,一根筋则是蠢上?加蠢。
沈唯清知道自己占全了。
他于黑暗中侵占她,难说这是得?偿谁的夙愿。
他想起自己刚认识向满时,觉得?她是块不解风情的顽石,又臭又硬。
后来发现那石头只是她的幻形,她的本体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山野精怪,自己无知无识,却专吸人魂魄的。
现在。
现在又有了新的感悟。
原来她只是一阵风,看不见?,摸不着,也控制不了,你除了感受她,再也没有任何能做的了。
她轻轻松松拂过他的山岗,卷起枝头叶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捏他的生灭。
沈唯清再次在向满身上?体会到无力。
如果把这种无力感用两个?字来盖章定论,倒也简单。
叫认命。
一场开始
极度疲累的状况下, 一呼一吸都变得奢侈。
蓬乱的、充斥糅杂味道的空气钻进鼻腔,使?人头脑昏沉。
向满蜷着身子,半梦半醒之时?, 从脑海中调出一段简短记忆,那时?她年纪还小, 向斌和邻村几个男人一起凑钱集股, 种?过一段时?间果树。
高山陡峻,沟谷幽深,那样的穷山恶水里要想靠土地温饱尚且困难,致富则是天方夜谭。不要?说向斌他们这样临时?起意的“野路子”。他们只是听说果树这东西好养, 价俏,比撅着屁股伺候庄稼更容易来钱, 可却忽略了这是门技术。
他们哪里有人懂技术?
水,土,气候, 桩桩件件都要?精心, 比养孩子可难太多了。果树苗栽下去时?就七扭八歪,霜头一打,更是枝叶枯槁, 如同风烛老?人。向斌没见着回?头钱, 灭了心思,包袱一打,又出?去打工了。
冬去春来。
惊蛰雨水多,那果树没人管,孤零零横在山上?, 反倒活了几棵。结出?来的橙子小,酸, 皮皱,拎不上?台面,和向满那双丑陋的手相得益彰,谁也别嫌谁。她常背巨大的筐篓上?山,高的够不着,就弯腰捡落地果。
筐篓被装满,却还是贪心地,想往里再压一压,塞下更多,然后一道?背下山。
橙子被粗鲁对待,表皮破了,汁水连同酸涩气息一齐溢出?来。
手也湿了,眼也润了。
却还是不甘心。
塞得再满些。
多些,再多些
向满弓着背,双臂拢住膝盖侧躺,没睡多久,就被沈唯清从背后拉住手肘,轻轻一捞,把她整个人翻过来。
睁眼,眼前还是浑浑沌沌,身体却被迫再次苏醒。几分嗔怪语气告诉他,真的困了。
沈唯清的鼻梁抵在她的颈窝,轻轻摇头,动腰让她感知他的再次,也是一种?告知,他还没够。
你惹的烂摊子,你要?收拾。
男女有别,这差别不只是身体构造,还有力量调用?。
向满不是初经事了,可她还是知识浅薄,总觉沈唯清这过于旺盛的索求有些奇怪了。她不知应该去推还是接,是驱还是纳。直到沈唯清贴她耳廓轻声哄她。
哄骗的哄。
向满咬住沈唯清的肩膀,丝毫不收力道?,以?此做回?馈,把他的冲撞还给他
先?是听见塑料包装的窸窸窣窣,然后是砂轮打火机的一声响。
向满闻到焦灼的烟雾,弥着微苦。
她没有力气制止沈唯清在床上?抽烟的恶习,甚至有那么一瞬,自己也想夺来尝一尝,看看是否真有提神?的神?奇功效。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沈唯清自然不肯,换了只手拿烟,离她稍远些,向满却攀附着他的肩膀凑吻过来,封住他的唇去品尝味道?。
卧室里一团糟。
心跳在烟草味里浸着,每跃动一次,都飘忽得近乎幻觉。
沈唯清这一口烟还没来得及吐,十足窝囊地憋在肺里,忍无?可忍,捏着向满的后颈把她扯开。
“别学。”
除了苦,向满什么也没尝出?来。
大概不论好赖贵贱,烟草这东西本就毫无?美感与品鉴作用?,品尝的只是人给它赋予的附加价值。
她伸长手臂越过沈唯清,把烟盒拿过来细细端详。
“我爸抽烟抽得凶,买不得好烟,两三块钱,好像叫春城。”
向满回?忆着小时?候,向斌总抽的烟是红色盒子,软包装,那烟味更苦更臭,床边墙被熏得焦黄,姐弟几个衣服上?也都沾了味道?,有一次向斌在饭桌上?抽烟,火星子溅到向满的袖口上?,燎了个小洞,本能叫出?一声,被向斌操起筷子狠狠敲脑门,然后数落她,猪仔一样的吃相,却没当猪仔的命。
猪仔也是好命,因为不用?干活就有吃喝。
向满后来离开家,开始刻意重塑自己的生活习惯,比如最基础的行走坐卧,衣食住行。
先?从吃饭开始。
饭桌上?不讲话,手要?扶碗边,筷子要?握得远些,从前她握筷子的方式是交叉反握,小时?候也没人教,稀里糊涂就这么用?了,原本也没什么,是前几年有一次和杨晓青一起吃饭,杨晓青开了句玩笑说,小满这么大还不会用?筷子呀。
只是一句玩笑话。
向满却记到了心里。
真奇怪,小时?候总是要?挨打才记住一些事,长大后却不用?多说,别人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你拎起精神?。
也说不清是不是防御机制过于敏锐,向满总觉自己时?刻处在生活的狼烟烽火里,战战兢兢,时?刻枕戈待旦。
“沈唯清,你小时?候挨揍多吗?。”
“没有。”
“没有挨过爸妈打?一次也没有?”
沈唯清把烟掐了,几分餍足闲适看向她:“你好像很失望。”
向满扯扯嘴角:“没有,你小时?候一定很乖,很聪明。我是我们姐弟几个里面最笨的,挨揍也挨的最多,而且我还不会跑,不会躲,我二姐说我棺材脑。”
“跟个小傻子似的。”
沈唯清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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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小时?候的向满是什么样子,却能描绘出?一个大概轮廓。人的本性是很难更改的,她笨拙,从不讨巧,但沉默,努力,一直如此。
向满笑了声。算是承认。
每次说起小时?候的事,向满都很克制,讲到一两句就停,似乎是怕被窥探,那种?小心翼翼太明显了,沈唯清瞧得出?来,他也不想问,只是捉来向满的手,轻轻揉搓她的手指,然后贴近唇边,小心地亲一亲。
房间里温度攀升,体感如同坠进一泓不歇的热泉,他们经历了一夜激烈的争斗,却以?这样的纯粹到近乎虔诚的吻作为结尾。
向满默不作声看着沈唯清垂下的眼,眼睫遮住他棕色的瞳仁,紧阖的窗帘下摆被落在地毯上?的衣物阻隔,撩了一条缝,晨光自那条缝钻进来。
已然是新的一天。
人们习惯给一天晨起赋予“新开始”的意象,敏感的人则更在意气氛的微妙变化。
巧的是,沈唯清是这样的人,向满也是。
她察觉出?沈唯清横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两分,于是成?功被逗笑:“我要?再重申一遍,真不是我逼你的,我知道?你”
我知道?你很在意。
我昨晚可没要?求。
是你主动的。
沈唯清似乎特别不想她提这茬,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他拧了眉几分不悦,腿锁着她,直接抬手捏她嘴:“你再多讲一句就给我滚下去。”
向满的笑声就艰难憋住了。
这是什么大便?宜么?向满不好评价,毕竟每个人心里的度量衡并不统一,但她并不怀疑,沈唯清是把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全然托付过来了。
糟蹋真心是会遭报应的。
向满的手指轻轻划过沈唯清的鼻梁,勾描他轮廓,试探开口:“我想问你个问题”
人都没长前后眼。
过后向满无?数次想,如果,如果这一天,这一个早上?,她把那句话问出?口了,后面的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但当下冥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想问,沈唯清,不久以?后我离开了北京,我们这段关系还能继续吗?
你还想继续吗?
不论什么答案她都能接受。
但很可惜,沈唯清打断了她。
他探臂拿来手表看一眼时?间,然后说:“两个小时?,我要?赶飞机。”
还有两个小时?能休息。
他不由分说伸手覆盖住向满的眼皮,把她捞来怀里扣紧:“闭嘴。睡觉。”
他们都以?为还有时?间,还有大把机会能敞开了聊,但其实真不是的。
这世上?的事,多的是论迹不论心,事与愿违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沈唯清下午的飞机,要?先?去一趟工作室,然后直奔机场。
他和向满一起起床,出?门,向满去店里做春节前盘货的最后收尾,得知向满除夕和年初一都要?值班,还是忍不住呛她两句:“你这善心发?作未免太容易了。从前有人替你值?”
向满对着镜子细细刷上?睫毛膏,掩盖一夜没睡的疲惫:“我不需要?,以?前我会主动申请值班,因为有加班费。”
“掉钱眼儿里了。”沈唯清如此评价。
他去衣帽间,片刻出?来,又是一幅清俊好看的模样,站在那系衬衫纽扣,宽肩腿长,看着赏心悦目。他目光扫过客厅地上?,告诉向满:“拼不起来的,丢了几块。”
向满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积木零件一一拾起来,扔进大纸箱。
“想看看能拼到什么程度。”
“缺哪块,图纸上?标一下,我给你做。”
向满看向沈唯清,像是在询问,你还有这项技能呢?
毫无?疑问,这眼神?极大鼓励了某人被崇拜的自尊心,挑挑眉:“基本功,有时?候光纸上?谈兵也不行。”
沈唯清还拜过师傅呢,国内一个非遗传承手工匠人,一把锉刀一块木料,连图纸都不用?就能雕花鸟鱼虫,梅兰竹菊,再精细的地方也挑不出?错,花叶像是能活过来。
向满逸出?点?笑:“原来你还是个木匠。会雕什么?”
“寿盒。”沈唯清扣上?手表。
“”
看着向满发?愣,他满意了,笑着走过来手指碰她耳垂:“不是吓你,真的,那老?师傅就是雕骨灰盒的,我学了挺长时?间。”
沈唯清还笑说,他原本也给自己雕了一个,留以?后用?,可惜技艺不精,老?师傅觉得图案太丢手艺了,硬是让沈唯清赶紧拆了当柴火了事。
可惜了一段昂贵的黄杨木。
向满看着沈唯清,悠悠问出?一句:“你雕的什么?”
“初代?高达,逆袭的夏亚,特酷。”沈唯清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大笑出?声。
向满难以?理解,这是个连生死都能拿来调侃的人,自己给自己雕骨灰盒,也就只有沈唯清干得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他过来揽着向满的腰,俯身衔她嘴唇,舌尖纠缠,颇有点?依依不舍。
“别太想我啊。”
向满没理他。
一场对峙
除夕当天。
向满值了一个完整的?白班, 晚上六点打烊,检查完毕锁门离开时不到七点。汪奶奶喊她去家里吃饭,这是每年都会有的邀请, 向满也每年都会拒绝,她太?怕给老太?太?添麻烦, 也怕再撞见汪展。
北京外来人口多, 春节时回流,路上往往比平日“清净”。
向满走出店门,适应了一下温度,发现并不算太?冷, 尚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忽起兴致, 把帽子手套戴严实了,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晃晃悠悠骑上了路。
中途停过一次, 是从包里把耳机翻出来, 随便?播了个随机歌单。
道路两侧的?路灯下方挂了装饰,红色中国?结形状,每隔几步炽红一盏, 不允许烟花鞭炮的?城市, 只能在细处找年味。
沿着东长安街一路再往东,全程14公里,要骑一个多小?时。
骑累了出了点汗。
向满觉得自己被沈唯清影响了,他惯会在生活里自得其乐的?,如今她竟也有这闲情逸致骑车遛弯回家, 着实是亲密关系里的?同化
被同化的?还有沈唯清。
几天布展匆匆忙忙,一眨眼到?春节当天, 尚不得歇息。
新加坡年味很?足,他约了许久不见的?朋友、也是从前留学时的?学弟见面吃顿便?饭,春节期间许多商场餐厅不营业,对方则盛情邀请他到?家里去做客。
非常传统的?华人家庭,同长辈住在一起,和睦温馨,吃过饭要离开?时,往沈唯清手里塞了两大袋年橘和鸡蛋卷。沈唯清从前是决计不认同出远门?要带伴手礼这个习俗的?,可他被这一家人的?热情所感染,忽然想起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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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家里也有个人在等他。
难以描述那一霎的?思?绪翩跹。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
回酒店的?路上,接到?了沈建安的?电话。
没什么特别的?事,沈建安不知沈唯清出差,以为沈唯清在北京过春节,陪着汪展,永远是换汤不换药的?叮嘱,嘱咐沈唯清照顾好妈妈和外婆。
沈唯清其实不理解沈建安的?作为,这人的?好坏善恶都不够彻底,从前的?亏欠纠葛早就?翻篇了,人家汪展从未提过一言,那是真的?洒脱,反观沈建安,直至今天他依旧觉得自己该明里暗里对汪展施以帮助和照应,难以解释这是男人对前妻的?占有欲,还是真的?愧疚。
沈唯清懒得想,答应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
父子俩一时无言,沈建安默了一会儿,问沈唯清:“我看到?了你的?行业访谈,挺不错。打算留在北京发展了吗?”
沈唯清在换衣服,顺口答:“不会。”
顿了两秒,想到?一个人,遂又补充:“说不准,再看吧。”
“明冬你奶奶逢九过寿,你还是要回来一次。别的?你自己定。”
沈建安对沈唯清的?事业发展从不置喙。
他本身就?不是白手起家,受了家里荫蔽,又不缺钱,做进出口贸易这么多年下来都是牢固的?业务线,不用他操心。兄弟几个里,属沈建安最?没斗志和野心,浑浑噩噩浑浑沌沌,要说这一辈子有什么事情是真正意?难平,也就?是汪展了。
沈唯清看向窗外。
“秋天吧。”他说。
理性上论,是要回去的?。
他的?大半社交圈和人脉资源都在上海,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合作的?设计师和工作室也都在那边,即便?自己家庭观念淡薄,但毕竟是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沈唯清想起自己当初定的?两年为限,来北京暂住,一是陪陪外婆,二是把这边的?合作伙伴和客户都拜访一遭,产品线□□验的?流程跑通,再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在这边亲历亲为了。
只是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莫名漾了一下,有点不踏实的?虚浮感-
向满骑车到?家时快要九点。
她快步进家门?,顾不上垫垫肚子,换了衣服,从包里夹层翻找,把那枚一年只用一次的?sim卡拿出来,插进手机里。
和向延龙的?约定,她每年都在好好遵守。
姐弟俩每年就?说这么一次话,好处是,因为联系不密切,向延龙每一年的?变化都让向满有直观明显的?感受,比如渐渐成熟的?说话条理和嗓音。
而不变的?是向延龙对向满的?依赖,他为了等电话早早就?从家里出来了,这会儿正在坡上坐着,听见向满声音的?那一刹就?难掩激动:“姐!”
向满眼泪登时就?滚下来。
年年如此。
向满抹了一把脸,叮嘱向延龙:“龙龙,你找个没人的?地方。”
“放心吧姐,我知道。山上新建了个信号塔,这说话清楚。”
照例询问家里人的?现状,和去年比没什么变化,山里的?日子像是停滞住了,脚步总像被藤蔓绕着绑着,走?路不利索。
向延龙对这个最?疼自己的?姐姐总有说不完的?话,讲爸爸,讲妈妈,讲大姐,讲去年刚降生的?小?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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