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那人是谁。
蓉珍忽然想?起来,那年春光正好的时候,少年姜煦回都议亲,到侯府拜见?张氏。
那门亲事原本定下的人选是她。
若是早知道……
可惜这世上没有早知道。
乾熙三年春, 北梁六岁幼帝携传国玉玺回都,入宗庙, 祭先?祖。
北梁朝臣一同入都, 早有姜煦将朝政清理一新,以封子行为首的股肱重臣, 接手了各个位置的案卷文书?,简直通畅无阻。
牢里真正罪不容诛的几位已经脑袋落了地。
萧醴入宫登上皇位的那一日,摄政王代为昭告天下,大赦。
馠都没有像上一次那样被笼在血腥中。
正是仲春好时节,柳叶退去了嫩色,玉兰花也开了。
福熙阁有一株玉兰。
傅蓉微站在树下,想?起了小?时候,轩窗前总是开得格外着急的那株玉兰。
又想?起了那些年玉兰入药煮出来的水,带着淡淡的苦涩,却能缓解她的咳疾。
萧醴找到了福熙阁,他身后跟着长长的,浩浩荡荡的仪仗。他提膝迈进高高的门槛,叫了一声:“三姨母。”
傅蓉微回他一个礼:“皇上圣安。”
萧醴站在她面前,显得颇为无措。
可他总要学?着习惯。
萧醴这次回都,就像做梦一样,脑袋里深埋的记忆又涌现?出来,一年前已经淡忘了的那些印象,又重新清晰了起来。
他还?这么小?。
傅蓉微不知他长大之后,还?能不能记得在华京的时光。
——那短暂的,只有一年多的,破破烂烂的经历。
琼华宫软禁着的那位已经闹了好几天。
傅蓉微上前一步,向萧醴伸出手。
萧醴握到了熟悉的温度,终于感觉得安稳,心?也不慌了。
傅蓉微:“走吧,去见?见?你娘。”
萧醴曾很多次从这里前经过,琼华宫门前守卫重重,他也知道亲娘在里面,但他见?不着人,只能等着。
蓉珠终于见?到了儿子。
萧醴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蓉珠最先?看清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身上玄色的龙袍。她摇摇晃晃地扑了过去:“儿,我?儿,终于见?到你了,你这些日子总也不来,娘好想?你。”
萧醴也没来及看清她的样子,就被闷在了怀中,被她头上的金步摇抽得小?脸生疼。
“娘……”
呢喃一声,萧醴已经很久没唤过这个字了。他竟还?记得幼年时,夜里睡不着觉,靠在娘怀里撒娇时,会这样亲昵的叫人。
那时候娘会轻轻拍着他的背,哼几句小?调哄他。
可记得那时娘身上是软的,香的。
不似现?在这般冷冰冰。
“娘在呢!”蓉珠扯出一个笑,眼里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以后咱们?母子俩可以享受了,再也没有人能压在我?们?头上,天下终于尽归我?儿之手,我?苦熬到现?在,没白受这些罪,终于……我?们?赢了,我?将是皇太后,太皇太后……”
门口又一道影子落下来。
傅蓉微看着她。
蓉珠缓缓起身,站直了身体,那是一种对峙的姿态。
傅蓉微看得懂她的意思。
蓉珠朝她笑了笑:“三妹妹,你该向我?请安了。”
傅蓉微:“把?皇上带到别?处去玩吧。”
门外的宫人们?躬身进来请走了皇上。
蓉珠心?生不悦:“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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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蓉微等宫人们?把?门关上,才开口道:“德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百年后是想?葬进先?帝的妃陵呢,还?是想?去跟萧磐一起长眠地下呢。”
蓉珠觉得这话莫名带着一股阴森,警惕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傅蓉微道:“你活着的时候服侍两代帝王,死后却只能选一个,你是想?跟了先?帝,还?是想?跟了萧磐那个逆臣?”
蓉珠道:“废话,当今圣上是我?给先?帝生的儿子,我?岂能与逆臣同穴。”
宫里没有旁人了,连伺候的人都退到了门外,宫门紧闭,只剩她们?二人相?对而坐。
傅蓉微道:“既然如此,白绫或是鸩酒,你选一样吧。”
蓉珠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不是玩笑,她的嗓音尖利了起来:“什?么意思,你要杀我??!”
“皇上生母这个名头,可不是你的免死金牌。”傅蓉微道:“一年前,你意图亲手杀了皇上向萧磐投诚,淑妃救下皇上送至凤仪宫,交给了皇后。当时凤仪宫外聚集了满朝文武,他们?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帝王家事即是国事,参你的折子堆了满满一案头,你想?活着当太后,是绝对不可能的。”
蓉珠怒极也怕极,宽袖一挥,将桌面上的茶盏全部扫落在地,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敢杀我?!皇上前些日子刚给我?写了信,他心?里还?念着我?这个娘亲,你不过区区一摄政王妃,你竟然敢越过皇上行事!”
“此事皇上也做不得主。”傅蓉微淡淡的说:“遵先?帝遗诏,在皇帝加冠之前,由姜煦代为摄政。皇上亲政至少要十几年以后,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蓉珠厉声道:“来人——”
门外宫女太监皆噤声,禁军分列在宫门两侧,静悄悄的,没有人应。
傅蓉微道:“你还?认不清形势吗?”
蓉珠绝望发笑,肩头耸动,她眼眶红了,却不是要哭,恨比悲更明显,她死死盯着傅蓉微,切齿道:“你别?得意,我?是皇上的生母,斩不断也偷不走的血脉,将来皇上长大了,懂事了,一旦念及我?这个母亲,呵呵,到时你就是他的杀母仇人,你未必会有好下场。他若想?为母报仇,他就要杀你。傅蓉微,你敢不敢赌帝王一怒?”
傅蓉微一声叹息:“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萧醴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傅蓉微猜不到。
他是否会做个明君?
他是否会猜忌姜煦,兔死狗烹?
傅蓉微都不知道。
可就算萧醴长成一个暴君,一个翻脸无情?的冷血玩意儿,他也是姜煦一手扶起来的皇上。
从姜煦接旨的那一刻起,姜氏全家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可能得准备。
傅蓉微笑了笑,情?绪依旧淡淡的,道:“那就鸩酒吧,我?替你选。”
话音刚落,宫女端着漆盘进来,呈上早已准备好的酒。
傅蓉微道:“今日之后,你就顺心?所愿了,你身为皇上的生母,皇上将追谥你为后,礼部会为你选一个好听的谥号。人死灯灭,你过往的那些罪便?也随风而逝了,不会再有人提起,史上会留你一个好听的名声,这也是为了皇上的体面。”
蓉珠与那杯鸩酒僵持着。
宫女上前一步。
蓉珠低头,那赤黑的毒酒竟映出了她的模样。
刚二十几岁的年纪,还?很年轻啊,容貌也不见?老,阖宫最贵重的珠翠首饰随便?她用。可这就要到头了。
她怎么可能甘心?赴死。
傅蓉微:“灌下去。”
挣扎间,蓉珠的首饰接连掉在了地上,头发也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腹部开始感觉到绞痛。
傅蓉微起身离去,宫门开的大了些。
恍惚间,蓉珠好像见?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外徘徊,他跑了几步迎了上来,宫门却再次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蓉珠仰躺在冰凉的地上,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回想?这一生。
她汲汲营营,懂得讨好上位者,懂得善待自?己。
她幼年时为了讨好张氏,能狠心?弃了亲生的姨娘,她长大后为了讨好萧磐,也能狠心?弃了十月怀胎的儿子。
可到头来,她什?么也没得到。
上天在好大声的嘲笑她。
如果早知道……
悔啊。
琼华宫外,萧醴站在傅蓉微面前,仰头看着她,嘴唇翕张,想?要说什?么,却半天没发出一个字。
傅蓉微道:“她仍是你娘亲,你还?是她的儿子。但从今以后,她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世人也都当她死在了今日。骨肉之恩难抛,舐犊情?深难舍,皇上日后若想?念娘亲,可以到秋山苑的皇家道场里探望她。”
棺椁从琼华宫的正门抬出去。
一辆小?车将昏迷的人送进了皇家道观。
奉命清修,形同软禁,此生无缘再续那富贵荣华。
姜煦把?昔日的将军府修整了一遍。
萧磐为了折辱姜煦,在他府上养的那群鸭鹅都被宰了,给每个朝臣家里都送了好几只。
傅蓉微离宫的那一天,打算顺便?把?梅香也带走。
梅香的身子被养回来了,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憔悴,傅蓉微给了她一些钱,但一个寡居的女子,不是有钱就能活下去的,傅蓉微还?费了些心?思,她在城郊外有个庄子,是先?帝在时赐下的温泉别?庄。
那里的庄契还?收在傅蓉微手里,是她的私产,那附近的田产也都归她所有。
傅蓉微派人走了一趟,在庄子的辖管范围内,选了一块地给梅香,让她安稳过日子。在傅蓉微的庄子下,有姜家的人护着,必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梅香走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包袱。
裴碧亲自?送她,在宫门口备了车架。
梅香回头看着朱门内那狭长的宫道,上前向裴碧打听:“军爷,敢问王妃现?在何处呢?”
裴碧道:“王妃此时应回了府里,她还?有一些琐事要处理,命我?转告夫人,不亲自?来相?送了,等夫人到了庄上,王妃会给你找个稳婆,一直照顾你到这个孩子生下来,放心?吧。”
梅香抓紧了怀中的包袱,道:“可我?有句谢谢还?想?当面说,也准备了一些东西想?送给王妃,军爷,能不能通融一下,带我?再见?见?王妃吧。”
裴碧是一向沉稳温和?好说话的,从不会对百姓妇孺恶言相?向,梅香只是软语一求,他便?心?软应了。
他将裴碧带到了将军府,不巧的是,一刻钟前,傅蓉微刚出门,她带了迎春走,也没交代去哪里。
裴碧看了一眼天色,已经过了晌午,再不抓紧山路,天黑前到不了庄子,傅蓉微还?不知何时回来。
他对梅香道:“这样吧,夫人若是不急着走,可在府中留宿一夜。”
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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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头,推辞道:“罢了罢了,怎好意思再叨扰王妃,军爷,您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王妃吧,就说是我?的谢礼,我?身无长物,也只有一手绣活能看的过去,宫里的料子金贵,我?做了这些小?物件,希望能用得上。”
裴碧接了那小?包袱,应了声好。
姜煦坐在不远处的假山石上听半天了,此时终于开口:“那什?么东西啊,给我?瞧瞧。”
裴碧吓了一跳,仰头望去。
姜煦应是早就在上面蹲着了,一声不吭,石青色的袍子也不打眼。
裴碧一点也没察觉。
姜煦朝他伸出手。
裴碧把?包袱递上去,见?梅香愣着不认识人,悄声说:“这是王爷。”
梅香跪下来磕了个头。
姜煦抬手示意她起身,他捏着包袱,问她:“我?能看吗?”
梅香点头。
于是姜煦拆了包袱,见?里面全是些红红绿绿的小?东西。虎头鞋子,醒狮帽,几件阵脚细密的小?衣裳,还?有女子用来保暖的抹额……
姜煦望着膝头这一堆小?东西,有些无措:“这……”
梅香道:“王妃给我?的那些梅干,是她自?己随身带着的,前些日子又送了我?一盒安胎的药丸,听说原是她找名医给自?己配制的,见?我?胎坐不稳,便?赏我?了一些。我?猜王妃应该自?己也有孕在身,所以……”
她话没说完,姜煦蹭一下起身,踩着房顶的瓦翻过墙没了踪影。
梅香:“……”她只能转头去看裴碧:“军爷?”
裴碧惊得嘴都合不上:“王、王妃有孕?”
梅香:“哦,你们?都不知道啊。”
一刻钟前,傅蓉微是骑马出府的,姜煦难得有一天歇在家里,在她身后问她去哪,她也不理人,径直跑了。
姜煦追着她的踪迹,找到了张显新开的医馆里。
张显说以后不随军了,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便?在馠都盘了块地方,建了医馆。
刚建好没几日,看病的人不多,很是清闲。
姜煦掀帘进来,劈头就问:“蓉微呢?”
张显指着门外:“刚走……王爷你来晚一步。”
姜煦问道:“又去哪了?”
张显说:“好像是颍川王府。”
那估计是去找林霜艳了,出不了什?么事,姜煦安下心?不急了,靠在药柜上,道:“她的药是你配的。”
张显正捣药呢,动作一顿:“什?么她?什?么药?”
姜煦:“安胎药。”
张显胡子一抖:“哎哟……您知道了啊。”
姜煦:“多长时间了?”
张显一看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索性实话实话:“三个多月了。”
那就是在华京时候的事。
傅蓉微这段时间跟个没事人似的,又随军,又骑马,又在宫里处理那些烦死人的琐碎……
姜煦指着张显:“死老头,你等着。”
张显心?里一咯噔。
这要是被姜煦记上仇,可够他喝一壶的。他见?姜煦要走,急忙出声拦道:“王爷,你既然已经知道她有孕了,那你知不知道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愁化解不开啊。”
姜煦又转身回来,沉声问:“她愁什?么?”
张显道:“那段时间正是王爷你解毒的关键时候,杜鹃引余毒未尽,在你血脉里格外活跃。她担心?这一胎会受影响,担心?孩子生下来身体不好。”
姜煦沉默了好一会,敲了敲眉心?:“怪我?。”
张显连连摆手:“不怪你,子孙缘到了,都是命里早定下的。我?这些日子查了不少古籍,还?写信给蝮山讨教一二,经推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杜鹃引这毒主要是攻上面,不攻下面,而且你也远远没到肺腑俱摧的地步,顶多只是脑子不大好……你劝劝王妃,安心?把?孩子生下来,母体的思虑忧愁太多,对胎儿也不好。”
姜煦没功夫和?他计较脑子不好这句话,走的时候心?事重重。
傅蓉微和?林霜艳聊了一下午,黄昏时才离开王府。
马停在角门外。
傅蓉微一出门,便?见?姜煦背对着门,坐在阶上,撑着半张脸,望着街头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在想?什?么。
他这是呆多久了,怎么也没人进去回个话?
傅蓉微看了一眼门口的小?厮。
姜煦没回头,先?说话:“是我?没让他们?进去回禀的,我?就是想?等着接你回家。”
他们?这段日子忙得都没时间温存。
傅蓉微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姜煦搭上她的胳膊,稍许借了些力,站了起来。
傅蓉微解下马缰,却没见?着姜煦的马,她问:“你怎么来的?”
姜煦道:“走来的。”
他从傅蓉微手里接过缰绳:“你上马,我?牵你回去。”
姜煦一手牵着马,一手拎着一个油纸包的点心?,他们?皆做寻常打扮,在街上慢吞吞的走着,像融进了市井的烟火中。
闹市一处茶亭的二楼,封子行和?林燕梁散值后来此喝茶聊天,不多时几位同僚也不请自?来,坐在了一处。他们?都是刚从华京回来的,至今还?有些恍惚。
这些文臣们?终于亲身体会到,兵贵神速四字不是说说而已。
姜煦从决定发兵到拿下馠都,他们?都还?跟做梦一样。
有人叹气:“姜少帅什?么都好,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独断,唉。”
封子行道:“慎言。”
林燕梁打了个圆场:“北梁形势不同,姜少帅的果决正恰到好处。”
封子行从窗户望下去,忽然咦了一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黄昏洒下来的日光温暖宁静,馠都城寂静了几日,又恢复了热闹。
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还?是这样。
姜煦牵马走过闹市,傅蓉微看着人,看着景。
茶楼的窗户旁,好几个脑袋挤在一起,看着那二人缓缓而行的背影。
姜煦也不总是那样一副果决古怪的样子。
傅蓉微也不总是一副闲淡雅致荣辱不惊的样子。
他们?会在私下里,远离人们?的视线,贴近世俗的热闹,互相?依存,彼此相?爱。
林燕梁道:“……王爷和?王妃,几乎从不在人前显露神情?。”
封子行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这门亲事是王爷当年亲口向先?帝讨的赐婚。”
林燕梁似乎有些迷茫:“为什?么我?之前总觉得王爷王妃感情?不睦呢?”
封子行道:“世上总有些人深情?到令人唏嘘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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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越是情?真意切,越是省身克己。林兄,你这把?年纪都没弄懂,以后也不会懂了。”
姜煦早就感觉到那一道道打量的目光,他懒得理会。
途经珠贝阁时,傅蓉微盯着那牌匾看了许久。
隔壁的浮翠流丹已经不在了。
傅蓉微道:“我?听说浮翠流丹失了一场火。”
姜煦嗯了一声:“我?让人烧的。”
那时候他们?俩远在华京,傅蓉微吃惊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你手伸得够长。”
姜煦道:“不给他添点堵我?难受。”
想?必萧磐这一年间疯疯癫癫,也有姜煦的功劳在其中。
回到将军府。
傅蓉微看到了梅香送来的那些小?东西,心?下了然。
难怪姜煦今日反常。
她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姜煦:“你为何不告诉我??”
傅蓉微道:“不必刻意说,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就如同现?在。”
自?这日开始,傅蓉微呆在府中养起了胎。
这段时间,姜长缨又独自?往返了一趟华京,亲自?把?姜夫人接回了馠都。
姜夫人刚回将军府,就被这天大的喜讯扑了满脸,姜长缨脸上也见?了笑意。
傅蓉微到演武场看他们?父子二人切磋。
她是看不懂这些的。
姜长缨嘀咕了一句:“臭小?子枪法越发奇诡了,可别?练偏了道。”
傅蓉微和?姜煦皆是七窍玲珑的人,听出来这是父亲对儿子的提点。
姜煦擦着他的银月枪:“我?的道不会偏。”
傅蓉微默默笑了。
身子重了之后,傅蓉微不愿见?人,姜煦找她商议一件事:“皇上说想?你了,你愿意见?见?他吗?”
傅蓉微有段日子没见?着那小?子了,说:“好啊。”
皇上不能随意出宫,傅蓉微被接进了宫。
朝晖殿。
傅蓉微望着那块“深仁厚泽”的匾额,那是先?帝御笔亲提,用的是曹全碑的字迹。
萧醴就坐在那块匾额下。
傅蓉微:“皇上一切可安好?”
萧醴坐在宽大的椅子里,道:“到了馠都,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与姨母想?见?就见?了,这朝晖殿也太大了,还?是小?一点好。”
傅蓉微温吞道:“等皇上长大了,就不觉得这宫殿大了。”
萧醴道:“朕想?出宫去将军府转转,可一提到此话他们?就跪一片,哭哭啼啼仿佛朕是要去寻死。”
……
这话太重,呼啦一下,左右两侧的太监宫女又都跪下了。
傅蓉微做主放他们?出去守着了。
萧醴一看左右无人,立刻从高高的座椅上跳了下来。
傅蓉微接住他伸过来的手,道:“这是一条孤家寡人的道,看似寂寞,实则也热闹,看似没有人陪,实则身边处处都是人,你要修炼成一种冷漠的仁慈。”
萧醴听不懂:“什?么叫冷漠的仁慈?”
傅蓉微回想?起先?帝的音容。
先?帝的声音与她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历经了两世,她把?这句话教给了萧醴:“当你平等的爱每一个子民的时候,也就等于谁都不爱,所以,帝王之心?是一种冷漠的仁慈。”
萧醴:“可朕好想?你啊,也想?桔梗姐姐。”
傅蓉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我?可以叫桔梗留下来陪你一段时日。”
萧醴眼睛瞬间一扫黯淡,亮了起来。
桔梗今日是陪着傅蓉微一起来的。
傅蓉微直接将她留了下来。
桔梗是愿意的。
傅蓉微临道:“等皇上习惯一些,我?接你回去。”
桔梗点头说好。
不过,傅蓉微没料到的是,萧醴留了桔梗在宫里好多年,一推二、二推三,再也没放人回去。
姜煦手握摄政之权,却在夺回河山后,渐渐淡出了政局。
以封子行为首的朝廷重臣各自?心?照不宣,有意无意的抹淡摄政王在朝中的存在感。
……瞧这架势,是打算着功成身退啊。
若真能如此,也是个好结局了。
傅蓉微苦熬了大半年,在严冬时,诞下了一个女儿。
屋里没怎么吭声,傅蓉微只在痛极了的时候,发出几声喘息和?嘤咛。
还?不如婴儿的哭声大。
下人们?清理了血污。
傅蓉微靠在姜煦身上,感受着他滚热的体温。
他身上的毒许是排净了,身体不再似从前那般冰凉,恢复了年轻人滚热的体温。
他们?谁也没说话,安静的靠在一起,火盆里的炭烧得通红,外面风雪呼啸。
姜长缨和?姜夫人在门外吵起来了。
起因是姜长缨高兴时说了句:“咱家将来要有一位女将军啦。”
姜夫人不干了,她舍不得宝贝孙女受那等苦。
他们?在门前吵了几句,走远了,还?在吵。
姜长缨开始细声细气地哄人。
姜夫人才缓了怒气。
傅蓉微靠在姜煦怀里,说:“这一次,我?想?认真养个崽。”
她这一身拣尽寒枝不肯栖,最终看上了姜家的小?将军,落进了姜家的院子里。
姜煦应了一声:“嗯,我?们?认真养个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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