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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完结】(第1页/共2页)

    提供的《禄命》【完结】

    第221章

    杳杳灵命, 承天之意志,蕴于山川万物,泯灭于虚无。

    就在这刹那,诸事尘埃落定, 三千世界如获解脱, 那些哀戚的、怵惕的、愠怒的和瞋恨的, 终于在盲风晦雨中找到离开的隘口,苦痛众生得以从哀哀现世中觅到一线生机。

    被灵命吃下腹的草木花卉, 霎时全都喷涌开来,就连化进了灵命灵台的鬼魂, 在分开后也终于能凝聚成形, 一些残缺的, 得以和此前飞远的另一部分重归一体。

    小荒渚的归小荒渚,慧水赤山的将归慧水赤山, 魂灵们沿着这狭窄深谷飞向天穹, 赴向自己原来的居所。

    而灵命的残骨残肉上,嘭地长出碧草绿树, 有野花点缀其上,嫣然锦簇。

    就好像落花,能化作养分滋补大地,由万灵聚集而成的灵命自然也是。

    灵命的灵力和业如泉水般渗进泥里,远在观喜镇地下的业果得其养分,一时间猛长数寸, 硬生生将笼罩其上的业火金莲给撑裂了。

    莲升有所感应,灵台倏忽一痛, 她立刻召回金莲, 凝视起眼前的锦簇花团, 久久没说话。

    引玉看得一愣,忙不迭收回画卷,只见汇成灵命的万灵正从花草下徐徐逸出,而那些掳来的生息寿数也返本还原。

    她弯腰拾起地上酒囊,在手上掂量一下,本是想递给莲升的,可莲升已经连剑都要握不住了。

    刚才那一击,莲升用上了十成的灵力,就为了让灵命再无抵抗之机。

    莲升手上金剑消散,连个撑身的玩意也没了,趔趄着就往旁边跌,差点跌倒在地,幸好挨上了裂石。

    她半边身毫无知觉,提不起劲,脸上乏意尽显,这一撞壁,竟压根不觉得疼。

    引玉匆忙去扶,从眉心勾出一缕墨气,不容拒绝地按向莲升前额。

    可这寥寥墨气,如何补得了涸泽灵台。

    莲升抓住她的手,淡声说:“别白费气力,不如等它自己复原。”

    “你真是狠得下心。”引玉此时才勉勉强强挤得出一句嗔怪的话,“我本是想叫你把剑丢给我,哪料你要自己出剑,当时要是有个好歹。”

    “没有好歹。”莲升出声打断,摇头说:“如今局势已定。”

    局势已定,如果不是用上十成的灵力,或许还灭不了灵命。

    这十成灵力,就算莲升不用,那引玉必也是要用的。

    引玉如何能说莲升的不是,只能理屈词穷地指摘一句。她扶稳了莲升,才抬臂晃起手里的酒囊,说:“我刚才透过那灵台碎片,看见了灵命的旧事。”

    拔剑时,莲升与灵命近在咫尺,自然也看得到,她却只是不咸不淡地朝酒囊睨去一眼,无甚说话的气力。

    “你要么。”引玉拔开酒囊的塞子,凑近闻不到一丝酒气,里面干干净净,别说酒了,怕是别的茶水米汤,也不曾沾过。

    或许灵命至死也没有尝过一滴酒,牠分外矛盾,仿佛是为了不让那红裙跣足的身影成为执念,所以固守在这一界限之外,从未想过逾越。

    只是,牠止得住这一念,却止不住其他。

    莲升哑声说:“留在这吧。”

    引玉把塞子堵了回去,又问一遍:“当真不要?”

    “拿它作甚。”莲升眼中毫无波澜,“灵命属于天地,牠的东西当然也是。”

    引玉慢腾腾松开莲升的胳膊,生怕她一松手,莲升又要跌。她五指分开,看莲升站得稳稳当当,才转身把酒囊放到花团上,说:“也好,此地就当是牠的冢了。”

    “耳报神何在。”莲升看向萋萋花草。

    引玉也在找,在放下酒囊后,她便翻起花草,拨得花枝野草乱成一团,拨得有所乱,心就有多急。

    既然万千魂魄和那些阳寿阴寿都能得到解脱,那耳报神呢。

    难道夺舍后入主灵命灵台的耳报神,真的被连带着杀死了?这未免太不公正。

    出剑的是莲升,莲升又怎能心止如水。她敛目轻叹,看引玉翻了良久也翻不出究竟,只能按捺喉头酸楚,虚弱无力地说:“先去复原小荒渚的山川和城市,早点把众人放出画。”

    引玉还在定定地看着骨血上的草木花,无法接受那一次对视竟是她和耳报神的最后一面。

    她恍恍惚惚地想,身边人来来去去,她什么都想抓住,终归是什么也抓不住。

    如果可以,她想在这巉崖下待久一些,可这是耳报神的心血,耳报神付出一切,正是不想小荒渚再多上分秒的苦痛。

    走么,那必定是要走的。

    引玉心中怅惘难消,甩出画卷说:“灵命并非真的亏欠牠那另一面,不过我如今,倒是真的欠了耳报神。”

    欠刻字,还有其他良多。

    “因果相倚,总归……”莲升微顿,道出的字音不再干脆利落,连自己也说服不得,“会有偿还的机会。”

    引玉还在猛翻花草,她多想把耳报神的木头身捡回来,只可惜,属于耳报神的那部分已经完全消失了,就算找得回来,也全成木屑。

    莲升费劲抬臂,将双眼遮起好一阵,才睁开说:“字没刻成,它喜欢的花裙和鞋,也还没给它做。”

    半晌,她自说自话:“罢了,记着它,不忘则能常在。”

    引玉吹开掌上的草屑,费了如山的心力,才终于能转身移开目光,“那就走吧。”

    “还盼天地常安,此后再无磨难。”莲升缓上片刻,终于回复了些许灵力,能支撑她把控住麻木的半边身。

    两人正要走,身后忽然簌簌响,好像有东西从苍翠草木间钻了出来。

    引玉诧异扭头,余光瞥见一粒黑沉沉的玩意,那玩意还不及尾指大,她料想是什么小小爬虫,便没理会。

    只是心里想,这草木才长出来,竟就生虫了?生机可谓强劲。

    不料,一个声音传至耳畔。

    “怎的,又想弃我老人家不顾?我为你们舍生忘死,痛得死去活来,你们不捡我就算了,竟还想一脚踩上来?我看你左脚刚刚挪了一寸,就是想踩我对不对?哼,是我一腔真心付诸东流,白白痛了那么久。”

    这一通言辞,跟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不是耳报神还能是谁?

    引玉蓦地低头,才知脚边不是爬虫,而是一粒……种。

    那会发芽抽枝的木头人,竟然变成了一粒种子。

    就这瞬息,莲升心头骤热,当即低头去寻,耳边话当真像极爆竹,驱得她心上雾霾尽散,就连麻木的半边身,也好像重拾生机。

    引玉赶忙弯腰,小心将种子捡到掌中,明明此物只有小小一粒,捧起时,却能感受到里面有净水在流淌。

    净水就在其中,它包容万物,蕴有充沛灵力,寂定而澎湃,平静而强大。

    “终于知道捡我起来了,我如今没手没脚,若非感受得到你们二人所在,说不定连你们走了都不知道。”耳报神哼哼唧唧,“如今老人家我也算是大人物了,你们可得好好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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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供起来,字就先不用刻了,我如今好像身量小小,料你们也刻不下字。”

    “是净水保你性命?”引玉五指收拢,唯恐有风刮过,把这小小一粒种给吹跑。

    耳报神嘟囔:“我不知道啊,我本来都豁出去了,哪知将死一刻,之前吸进木头的净水忽然涌出来将我裹住,我在水里悬浮不定,还以为又被丢进那莲池幻境了。”

    “原来是净水。”莲升了然,她深谙净水玄妙,顿时疑虑全消,心头只余温热,“它助你抽枝长叶,有枝叶在,它还能借机隐藏其中,和你浑然一体,必要时保你性命。”

    “原来这枝叶当真是好东西,我日后再不嫌它了,它爱抽枝就抽枝,爱开花就开花。”耳报神好了伤疤就忘痛,如今得意非凡,让人想安慰也无从安慰。

    它转念又说:“你们说,这算不算我的独门绝技,净水得是我的法器吧。”

    引玉欣然,她想到耳报神附在灵命身上时的一双神色十足的眼,总觉得耳报神如果能有活躯,一双眼定也是灵动机敏的。

    她感受掌中净水流淌,心中怅惘完全退散,哄小孩一般,说:“既然是你的,怎么会不算。”

    莲升看着引玉握紧的手,绷紧的身心渐渐松开,仰头说:“我去复原小荒渚,你把他们放出画。”

    引玉揽上莲升腰身,腾身而起,说:“费劲的事还是我来做,看你这半身不遂的,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养好。”

    莲升这时也不装模作样硬撑了,露出几分羸弱,“总能好起来。”

    “我等不了那么久啊。”引玉迎着莲升的耳说话。

    莲升一瞬就明白这弦外之音,花钿颜色红而愈红,少倾才说:“你真是……”

    “你不想?”引玉快言快语,笑得堂堂皇皇,“我可是天天想。”

    莲升岂能否认,不过是淡哂以对,满腹的话都写在了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她的花钿好艳,和引玉好生般配,都是坦坦荡荡。

    这千丈罅隙,俯冲而下时倒是轻易,腾身直上却万般难。

    引玉招画卷托身,有如扶风而行,刚一侧目就看到那赤艳花钿,满心欢喜根本藏不住,立刻就亲上了前。

    她好喜欢莲升,喜欢莲升的清净心,和那款款情。

    上到巅顶,又见朔雪飞扬,寒风凛冽。

    此前那一劈,让山巅的石阵完全倾塌,那些红绳铃铛和木头,已全部坠到了谷底。

    莲升独自站在空旷处,只手一拂,山峰颤颤合起,什么碎骨破皮,还是花草树木,转眼便全被埋没。

    她再一翻掌,令小荒渚塔刹略微打开,让那些属于慧水赤山的游魂能找到回家路。

    顿时云开见月,甚至还有瑞光穿过虚空,遥遥照耀此间。

    空旷天地中,钟声当啷响起,似为醒世而来。

    不愧是和天道离得最近的仙辰匣,莲升忽然怔住,如受感召地仰起头,诧异道:“天诏来了。”

    引玉跟着抬头,见到一物从天上徐徐落下,其上裹着瑞光,恰似天火陨落。

    莲升抬臂去接,手里天诏好像有千吨重,捧卷的手青筋微显。她盯了一阵才展开,打开后,神色有如急降寒渊之底,全是凉意。

    只单看莲升一眼,引玉便心觉不安,急不可耐地上前一观,当即也愣在原地。

    灵命的罪罚结束,属于她们二人的也该降临。引玉早料到会有天惩,但不曾想过,天惩竟是这样——

    有时有限,她们将分道数百成千年,在时限内死生不能见。

    天道要令引玉重返慧水赤山接管白玉京,又让莲升固守此地,何时能将那业果彻底洗净,何时才能离开小荒渚。

    照如今那趋势看,要将业果洗净,得耗上千年不止!

    身在白雪茫茫的山巅,直到此刻,引玉才觉得寒意直灌心口,冻得她动弹不得,她不恨天道无情,只觉得造化弄人。

    好只好在,她不用去承数不尽的劫雷,莲升也不用伤上加伤,不过是……要再等上一段漫漫时日。

    被捂在掌心的耳报神本就看不见事物,如今连两人声音也听不到,更觉得忐忑,嘟囔道:“你们又在用心声说悄悄话呐?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反正我如今也看不到你们眉来眼去,你们尽管说,不然我老人家还怪寂寞。”

    引玉一言不发,用力地摩挲天诏上的一道印痕,印痕是白玉京天门的模样,等它彻底消失,两人也该分开。

    如何能舍,这叫她如何能舍?她定定盯起莲升,一眼也不愿少看。

    “怎的,都哑巴了?”耳报神又说。

    引玉好不容易才道出几个颤颤字音,“我要走了。”

    耳报神大喇喇地说:“上哪去啊,带我。”

    “我倒是想。”引玉越摩挲,那印痕越淡,活像是被她擦淡的,“天要我走。”

    耳报神不声不气,全未料到。

    少倾,莲升卷起天诏,抬起唯一能动的那只手,覆上引玉面颊。她平静的眼中,头回掀起这样的骇浪惊涛,满心情思成就她眼里的粼粼波光。

    “无妨,千年就千年,天地壮阔,我与你同在。”她说。

    过了半刻不止,引玉释怀地笑了,仰头亲上莲升的花钿,说:“我等你回慧水赤山,多久都等,我百年等过,七世也等过,区区千年,不过一弹指。”

    莲升回吻在引玉唇边,眷眷不舍,抵死流连。

    引玉恨不得亲得再深些、再久些,可天诏上的印痕就要消失,她不得不推开莲升,猛将环身的画卷甩至五尺长。

    此画还在延展,它迎天而上,遮空蔽日,要将天涯海角也笼罩在下。

    卷上莹光与月色交辉,恰似浓夜远走,而晨曦将至。

    灵力从画里倾泻而下,比洪流更湍更急,却不是要毁天灭地,而是要将遍地狼藉全部复原。

    不过片刻,万事万物归回原样,就好像这一场风浪从未发生。

    皎皎画卷陡然一荡,亿万生灵从中飘落,有如蒲英纷扬,被风送到了他们理应待着的地方。

    恰也就像这俗尘众生,聚又散,散又聚。

    就这瞬间,天诏上的印痕彻底消失,而这诏书也在莲升手中化作金光消散!

    莲升抓它不住,定定看向引玉,却见引玉也好像那轻飘的蒲英,被瑞光卷至天穹。

    也抓不住。

    远远的,她听见引玉问:“莲升,你可有心愿?”

    莲升来不及应声,眼里的身影已彻底淡出,她定定仰头,良久才动了唇。

    “愿你平安喜乐。”

    作者有话说:

    =3=

    第222章

    来时是双, 走时踽踽。

    莲升俯身下瞰,只见山底的万家灯火好像那明媚长河,山川伤痕已然不在。

    谁也不知道这夜发生了什么,于众生万灵而言, 似乎只是打了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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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浑噩噩地做了一场想不起来的梦。

    属于小荒渚的劫已经结束, 而属于她的,似乎才刚刚开始。

    莲升走前又举目望天, 这皑皑山巅近可摘星,可哪里还瞧得见引玉的踪影, 她心尖上的人, 大抵已经到慧水赤山了。

    她正要走, 脚边传来声音,竟然是耳报神。

    “人都走啦?怎么没声了, 我这是在哪呢。”

    莲升低头才知, 原来引玉把耳报神遗在这了,地上那小小一粒种就粘在雪上, 差点被风吹跑。她弯腰捡起,说:“在呢,她回白玉京了,你跟我回鱼家。”

    耳报神听她语气冷淡,莫名琢磨出了几分心灰意冷,那股消沉劲, 比它不久前用来堵住深沟的枝还要繁茂。

    它嫌厌的话一句也说不出,虽说它在这东西里什么也看不清, 但一对耳还算好使的, 什么分别和千年的, 它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千年乍一说起,也就短短两个字,其实是数十万个日夜,是凡人的百世不止。

    能挨过千年,寻常人也能成神成圣了。

    良久,耳报神才在种子里说:“哎呀,这不是还有我么,我如今又到哪去了,刚刚脑子哐当一下,好像撞着地了。”

    “在我手里。”莲升拖着麻木的半边身,迎风从万仞之巅一跃而下,额前花钿淡去,身上那白裳红裙也随之变换,又换回小荒渚寻寻常常的装束。

    “现在就要回鱼家么。”耳报神生怕莲升寂寞,反正自己在这黑漆漆的天地里也无趣,干脆继续说话,“要不在外面吹吹风,你给我讲讲那慧水赤山的趣事呗,我以后指定是能成仙的,总不能到了那边还不明不白。”

    莲升略微张开五指,倒是能在这粒种上看到若有若无的仙命。

    仙命很淡,显然还未成。

    听不到应话,耳报神又说:“算了算了,省得你一不留神,又泄露什么天机。要不你同我讲讲近些年小荒渚的事也成,可怜我刚学会用那些先进玩意,一双眼就看不见了,也不知道下次睁眼,外面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业果上的业障,是清清楚楚能看到的,如果用业火慢慢净化,的确要耗上千年。

    但种子何时发芽,会变作什么东西,耳报神何时才能脱离其中,还真没个定数。

    “慧水赤山的事,一时半刻说不完,小荒渚的无甚稀奇。”莲升收拢五指。

    事情还没办完,她自然不回鱼家,而是摇身先到了观喜镇的地下,得先看看业果状况,再把……

    引玉留下的残画带回去。

    地下劈斫的痕迹还在,一眼就能看到那枚比原先大了一圈的业果,业果上业障更浓,其色更黑,也更吵闹。

    在那边上,一幅画卷曲着落在地上,因为里外三层皆毁,此画又成了平平整整的一张纸。

    唯一相同的是,笼罩在真假业果上的金莲俱已不在,一朵被刺碎,一朵被撑裂。

    莲升远远观望,重新施出业火金莲,将那枚业果遮得严严实实,才将残画拾起,揽入怀中。

    好在薄薄一张纸,再怎么也压不出折痕,不然她就只能小心地捧着了。

    耳报神被放进兜里,自己毫无察觉,还在说:“你要是有别的事要做,也不用一直把我捧在掌心,那多不好意思,虽说我如今身量小,应该碍不着你。”

    莲升轻抚画边裂痕,心里想,引玉回到白玉京也好,有那瑞光在,也不愁灵台会一直疼。

    她转身说:“你在兜里,碍不着。”

    耳报神欲言又止,不愿承认自己自作多情,别别扭扭地说:“行了,知道你这人机灵,忙别的事也不忘照看我,我如今别的都还好,就是闷得慌。”

    “等会就回去了,给你放点歌听听。”莲升卷起残画,倏然一顿。

    她忽然想到,引玉的真身一角还在小荒渚,那是不是能凭借此物随意穿行,而她是不是就能回慧水赤山了。

    只是……

    她仰头看向高处,如今想必天道还在看着,这等忤逆之事,万不可明目张胆地做。

    “你说的对,幸好我还能听听歌,近些年的歌有点意思,花样多。”耳报神苦中作乐,脑筋一转,又说:“诶你说,我是不是还能听听剧,虽然看不见,但我能靠脑子想啊。”

    莲升收好了残卷,转身说:“回去把电视打开,让你听着试试。”

    “让那几只纸傀安分点,别随随便便把我电视切了。”耳报神轻哼。

    此时已近黎明,等那些被偷了寿的人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身子健朗了许多,如同大病得愈。而那些因为被偷走了皮肉,而附带着连运势也变差的人,也好像运气归身。

    两际海……

    莲升想起两际海,便俯身潜入了阴曹,只见塔里塔外鬼魂众多,那些被灵命吃下去的鬼,显然全被吐出来了。

    没想到此前的判官上任还没多久,如今又换了一换,使得冥塔上的刻字跟着也变了。

    这位新来的看似精明又正直,挥手便令众阴兵各归其位,不论谁问起这几日的事,都说天机不可泄露。

    她不知道肇祸的是谁,也不知灾祸因谁得平,只清楚此事不宜多说,她既坐上此位,就得认真做事,不得马虎。

    冥塔外的鬼都在说,这新来的比之前那位能干,前一位在两际海遭劫时,竟然不声不响,只会往桌案下躲。

    判官正在处理公务,忽然察觉楼下有声,皱眉问:“何人在此。”

    莲升现身,从塔下拾级而上,一言不发地睨向判官座下之椅。她隐约能嗅到无嫌留在此间的气息,气息极淡,已经快要消失。

    她身上灵力威压一点不遮,身上好像叠了两个影,身是小荒渚的装束,魂却是红裙跣足,清净不可欺。

    判官怔住,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一时分不清这是两人重叠,还是人有两面。

    “判官可好?”莲升直视她。

    判官上任后毫不含糊,飞快理清了凡间诸事,知道此人正是鱼家家主,但或许……又不单是鱼家家主。

    她心思缜密,隐隐猜到一些,便答:“多谢,两际海好,我便是好。”

    莲升颔首,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判官从堆积如山的簿册中,抽出了一本冥簿,递出去说:“此事我本也是要说给五门知的,既然你在,便予你一看。”

    莲升伸手去接,翻开才知,这是柳家失踪千金的命簿。

    按理说,判官不该干涉活人命理,此前柳家苦苦找寻,也曾问过前两任判官,但之前的判官从不肯透露只言片语。

    “你嘴上说不能泄露天机,如今却在做这等事。”莲升翻到后面,已明白柳佃粥如今身在何处。

    那是偏远地区的福利院,小孩命途坎坷,自幼被拐卖,因脾性古怪,且又有眼疾,所以屡遭嫌弃,几经周折,幸好被福利院收留了。

    判官说:“她终归是要回到柳家的,我此举只是令她走得更顺遂一些,五门为两际海付出良多,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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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万万不能坐视不理。”

    莲升还回冥簿,说:“多谢。”

    判官抬臂指向远处,“那些字能消得去么?”

    莲升看了过去,才知是“所求必得”四字,这些字并没有跟着灵命一起消失。她手臂半抬,壁上的字倏忽间化作金光消散,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判官心下微惊,却也在意料之中,起身后久不能言。

    那些金光汇入莲升掌心,被她捏成了金莲一朵。

    明明在壁上时,字占了半壁不止,但被捏成金莲后,竟不足巴掌大。

    莲升朝案前走去,将金莲放在那玄金冥卷上,说:“此物予你,这是善物,无需惊慌忌怕。你了却柳家的心愿,还盼你所求也能得证。”

    判官低头打量,透过这熠熠金光,似乎能看到那遥不可及的世外之境。

    世外或许也是这般金光灿灿,却不刺目,不会令人觉得灼燎难忍。走在其中,定如仙人抚顶,什么烦恼忧愁,转瞬就能全部忘却。

    “定会妥善保存。”判官许诺。

    莲升离开两际海,带着耳报神的种子回到鱼家,宅子又是灯火通明,纸傀的影子映在窗上,一个个手舞足蹈,全然不知凡间苦忧。

    开门进去,纸傀们纷纷扭头,好像有灵有智,只除了不能说话。

    电视开着,声音放得巨大无比,所幸边上没有别户人家,否则定会有人前来敲门。

    而鱼素菡在楼上竟也不嫌吵,她自幼就是这么过的,房子一旦安静下来,她还会觉得心慌。

    听见电视的声音,耳报神也便知道到鱼家了,乐颠颠地说:“行了,就把我放在这吧,不必管我,这些纸傀总不会把我吃了。”

    莲升将它放在桌上,还取了张桌垫给它枕着,省得它又这嫌那嫌。

    楼上,鱼素菡小心翼翼开门,从屋里探出头叫了一声“姐姐”。

    檬檬就在鱼素菡腿边,一副邀功的模样,嘴咧着,尾巴摇得也够欢,说不定鱼素菡就是被它给叫醒的。

    “你忙完回来了?”鱼素菡揉起惺忪睡眼,看向莲升身边,又看向紧闭的屋门,竟没能看到引玉的身影,而那木头人也不知所踪。

    她愣愣打量,半个字没问,脸上却全是茫然之色。

    “忙完了,木人在,但它变了模样,没法和你玩了。”莲升慢步上楼,抬手往鱼素菡的发顶轻拍。

    鱼素菡还在朝莲升身后看,把怀里娃娃都快掐变样了。

    莲升怎会不明白,她垂视鱼素菡,身上乏意一展无遗,语气无甚起伏,“她回家了,平时你也不主动喊她,这会儿倒是念上了?”

    鱼素菡喔了一声,被唬弄过去了,还在揉眼,说:“那她什么时候再来。”

    莲升沉默了少倾才说:“等你长大一些。”

    这说法太笼统,就连鱼素菡这样的小孩也不会轻易相信,她瞪着眼讷讷说:“长多大,你们……吵架啦?”

    “不是,是有些事情要办。”莲升话止于此,“睡去吧。”

    鱼素菡转身进屋,门关得只剩下一道黑漆漆的缝时,还在直勾勾地看着莲升。

    莲升握住门把,直接把那道缝关上了,转身说:“一觉起来,教你种花。”

    楼下大厅,耳报神幽幽说了一句:“水培吧,泥太脏了,我身上倒是不难受,但心里会难受。”

    莲升淡淡一嗤,没理它,拖着死木一样的半边身进了屋,屋中只她一人,却有引玉留下的痕迹。

    枕上的皱褶,换下后随意撘在沙发上的睡裙,杯中余下的水。

    林林总总全是引玉留下的。

    莲升寂寞,可看到这些,却又不觉得万分寂寞了,她开始后悔,悔在当年的画还是没能要回来,说好的花也还没动笔。

    千年之久,到时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这刻,她又想起引玉画业果的残纸,便纤悉不苟地取了出来。

    画纸虽残,好在上边墨迹全消,纸面盈盈如玉。

    没有轴杆,莲升亲自装上,裱好再挂到墙上。画上无物,但她心怀万千,形形色色全是引玉。

    等到把画挂好,莲升彻彻底底支撑不住,身一歪便倒向床沿,困意劈头盖脸袭来,一弹指顷便失去意识。

    恍惚中,有人在耳边喃语。

    “莲升。”

    “莲升。”

    莲升蓦地睁眼,定神寻觅,才知道声音是从画里传出来的。她半边身僵硬,连坐起身都困难,忍了个满头大汗,终于走到残卷面前。

    “莲升,入画来。”

    窗外天际冥冥,莲升转头看了片刻,还是昧着天道穿入画中,一眨眼间,才知画中有变。

    画卷将两界勾连,一半是小荒渚,一半是慧水赤山。

    钢筋水泥筑成的大楼拔地倚天,一边却是荧煌夺目的池馆水榭,就好比时空打乱,古今难分。

    神工天巧的白玉京中传来渺渺仙音,听着好像众仙归位,九霄之上重获生机。

    就在那界限分明之处,引玉负手而立,如释重负地笑了,说:“莲升,想不想我。”

    作者有话说:

    =3=

    第223章

    如何叫她不想。

    莲升定定看着天宫中那眉语目笑的人, 隐约能猜到,引玉为什么只站在界线里面,而不再往前多迈一步。

    大抵是,过不来。

    引玉不提界线, 侧身便指向远处, 说:“莲升, 你看。”

    那列缺公案上,高塔直插云霄, 竟真的有瑞鸟俯飞落地,摇身就变作彩裙翩跹的仙。

    再看那白玉门, 门上虽然不见猫儿仙, 其下却有腰挂镇邪葫芦的仙人结伴穿过, 三三两两,人人默而不言, 但心照不宣。

    “都回来了?”莲升知道天道并非无情, 当时它将众仙魂魄齐齐收回,定非徒劳之举, 不过如今亲眼看见,她还是深感惊异。

    引玉颔首,转身打量另外半幅画中的高楼大厦,“如今这一个个的仙都回来了,像不像白玉京刚刚初成的时候?”

    莲升哑声说“像”。

    当时十二楼五城空空荡荡,是仙神们挨个诞世, 除了其中一处,其他空楼逐一填满, 才成就了后来的慧水赤山。

    “他们可还记得当时之事?”莲升的目光, 紧随众人身影而动。

    引玉笑着反问:“小荒渚的人, 可还记得夜里的事?”

    “是大梦一场,浑浑噩噩,不明所以。”莲升猜是画卷的莹光所致。

    引玉还是负着双臂,欣然自得地说:“我做事细致入微,总不会让他们记得这段时日的诡事,否则就算祸难了结,小荒渚也不得安宁。”

    她眼梢一挑,看向天,“天道可没我细心,就算众仙不提当日杀伐,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应当是记得的。”

    所以他们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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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出那般心照不宣的神色,莲升了然。

    “也好。”引玉洒脱,不溺于这半分的不如意,说:“当是警醒众仙,莫再走上错路。”

    “否极泰来,不必忧愁。”莲升看到如今的白玉京太平无事,心也便安稳下来,“我不在,以后只能你来当那断罪者,你要是不想沾污浊,便从小悟墟里挑一人扛剑。”

    “可别。”引玉笑了,“省得旁人说我压榨你小悟墟。”

    “谁敢说。”莲升皱眉。

    引玉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轻嘘一声,飞快从画里出来,三两下便把挂在清风台上的画卷收好了。

    画卷一收,莲升那边不光看不见人影,还连玉瓦冰檐也看不到了,眼前变作白茫茫一片,好像被擦个干净。

    好在,另一侧的景象是没了,声音还在。

    众仙步近,在经过引玉时,纷纷停步拱手,恭敬地说:“上神。”

    引玉晃起手上的酒壶,这酒也不知是她从哪里拿来的,酒液在壶中咕咚响。她懒声说:“这次剩的不多了,下回再请你们喝。”

    有仙说:“上神可别忘了!”

    “不会忘。”引玉装作醉醺醺,“这是凡酒,烈得很,一般人我还不愿意给呢。”

    “凡酒!”另一仙惊呼,“那可得小心些,别让那位抓着了。”

    “她啊。”引玉漫不经心地晃着酒壶,轻轻哂了一声,“不会被她发现,你们得有好长一段时日见不到她,偷着乐就成,违逆天规的事,可万万不要做。”

    “怎敢!”众仙随即沉默了少倾,全然不问莲升去了哪里,又该是几时回来。

    一仙说:“我等定会安安分分,直到莲仙归来。”

    他们果然不是重获新生,那些幻象和厮杀,以及过往的种种全部记得,但无人提及,人人守口如瓶。

    就好像“泽芝上神”离开之后,关乎她的一切尽数沉寂,成了不可泄露的天机。

    引玉摆手离开,这醉相其实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她好一段时日没有大喝特喝,如今单是喝上几口便晃晃悠悠,刚才在画里要不是背着手一个劲掐手心,她未必能站得稳。

    离开清风台后,她带着满身酒气进了小悟墟,差些撞上当年那位小沙弥。

    死在厮杀中的众仙全部归来,而在那之前因屠戮寂灭的佛陀自然也回来了。

    他们身上了无伤痕,灵台却记得当时祸患,祸并非引玉而起,他们也深受幻象折磨,将引玉视作了魔头。

    小沙弥跟在两面佛身边,两人见状停步,都定定看着她不作声。

    引玉食指往唇前一抵,悠悠说:“塔刹林里长了一株桃树,莫去扰她,就任她在那。”

    小沙弥和两面佛双掌合十,两面佛倒是诚诚恳恳,收敛着神色真挚垂头,沙弥却探头张望,似乎十分好奇。

    引玉弯腰看他,“是我身上沾什么脏东西了?怎么这样看我。”

    小沙弥斗胆问:“敢问画仙,此行路途漫漫,所求可有证得?”

    引玉轻拍怀中画卷,意味深长地说:“都在画中。”

    沙弥听不明白,却还是道了一声“恭喜画仙”。

    塔刹林中铃铎摇动,死去的禅意渐渐复苏,一切重归宁静,而那耸入云天的石像已被毁去,被重新砌成了石台一座,只是座上空空,似乎还有东西没来得及放置。

    引玉投去一眼,转身就往问心斋走,那石台是她亲自砌的,就为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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