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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12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禄命》100-120

    第101章

    雾气原先苍翠欲滴, 如今被魔气一搅,变成升腾的黑烟。

    两侧黑雾漫了过来,只余下一道窄窄罅隙,金莲变成的阔刀几乎要被淹没。

    “魔气涌过来了, 你们走。”莲升神色凝重。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薛问雪手臂上蚀骨之痛尚未消退, 如今看见雾中魔气,当即变了脸色, 负在身后的手倏然挥上前,召出飞剑一柄。

    “此地魔气太凶。”谢聆愣住, 他从未见过如此魔气, 若非薛问雪拽他, 他还呆在原地。他扭头问道:“晦雪天众鬼肆虐,万神退避, 难道就是因为一溪翠烟的魔气?”

    “不尽然。”莲升翻掌, 震出一道气劲,然而她震退魔气一寸, 魔气倒逼一尺!

    引玉手脚冰冷,说:“不是因为一溪翠烟的魔气,而是因为留下魔气之人。”

    “速速离开。”莲升扬声,拍出的气劲与魔气相撞,震得她掌心发麻。她猛一收掌,竟往后微微一晃, 差点不敌!

    受周遭魔气所扰,薛问雪手臂上蚀骨的魔气狂躁不安, 竟沿着奇经八脉朝他头顶窜去。他对自己不留情面, 扬臂拍向发顶, 双耳一阵嗡鸣,硬是把魔气拍得退回原处。

    谢聆看得心惊。

    “我此前仅是在一溪翠烟外沿经过,便被掠过的魔气擦出蚀骨之伤。”薛问雪目光微动,说:“附近魔气若是全涌过来,我们定会尸骨无存,不单我和谢聆要走,二位仙姑也不可轻忽大意!”

    谢聆不见引玉和莲升动身,匆匆问:“仙姑?”

    未等她们二人发话,耳报神已憋不住声:“还愣着做什么,我老人家长命千岁,还不想死!”

    喊叫声尖锐,薛问雪额边穴道突突狂跳,决意还是不看它。

    “上、剑——”耳报神撕心裂肺地喊。

    薛问雪和谢聆哪里还敢耽搁,齐齐召出飞剑,得在罅隙被魔气淹没前,飞快掠过去。

    此等魔气就连寻常仙神也未必承受得住,更别提薛问雪和谢聆只是两个凡人。眼看着罅隙近要合拢,莲升抬臂令九环阔刀拔地而起,重新一斩而下。

    大刀震天动地,金光驱得阴霾大退。

    两侧近要纠缠的魔气遂又分开,但也只分开不到一刻!

    忽然间,魔气凝成千丝万缕,好比麻绳粗细的蛇,全朝那灿金大刀疾奔而出。

    “先让他们出去。”引玉心跳如雷,来前已料到一溪翠烟中危险重重,没想到危险竟是在这等着。

    魔气蚀骨穿肠,又能乱人心神,寻常人身中魔气定保不住全尸,如薛问雪这样的,实属万幸。

    眼看蚕食九环阔刀的魔气愈来愈多,阔刀又是莲升灵台金光所成,阔刀受损,莲升必会受伤,引玉赶紧说:“走!”

    莲升额上冷汗频出,大刀近碎!

    远处,薛问雪和谢聆的身影消失不见,想必两人已安然脱身。

    引玉低头,才想起怀里还有画卷一幅,画刚从水里捞出,还是湿涔涔的。

    “画,莲升!”慌乱间,她记起卷内通达晦雪天,动用此卷,她们眨眼就能离开此地。”

    莲升抬起的手臂一颤,腕骨倏然下沉,像被千斤顽石所压。

    横贯整片一溪翠烟的九环阔刀裂痕遍布,遽然一垮,碎作万千金屑。

    魔气汹涌而来,引玉往后一个退步,差点跌进湖中,赶紧伸手朝莲升抓去,喊:“莲升——”

    莲升只得将金光尽数收回,遍地金屑归入掌中,重新凝成莲花状。她冷冷看着魔气兜头盖脸而下,瞬间便被勾魂摄魄,动弹不得,口中堪堪挤出零星字音:“你、走。”

    再用画卷为时已晚,不光莲升身陷幻象,引玉也神志恍惚。

    刹那间,引玉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她大喊莲升名字,双耳却像被堵住,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

    不,还是能听见一些声音的。

    有许多人在呐喊助威,马蹄嘚嘚和宣天鼓号声夹杂在内,还有……

    若有若无的埙乐。

    陶埙之乐呜呜咽咽,歌泣着乱世苦痛,它悠长声调却被马蹄践碎,被激昂洪亮的锣鼓声打乱。

    引玉眼前的雾障被一刀劈开,竟然在云雾间窥到了凡间一角,正是望仙山。

    兵马攀山而上,山上女子却好像舍生忘死,目视着崖下缭绕云烟,不动声色地吹着埙。

    那时和引玉把酒言欢的还是归月,归月目露不解,说:“竟然真有人登得上望仙山。”

    引玉指着半山腰那蚂蚁大小的兵马说:“这些人在找她,可惜,能登上山巅的人寥寥无几,就算他们有车有马,也未必上得去,马匹终会累。”

    归月托着下颌,因为酒意上头,一时忘了自己是猫身还是人身,在清风台上蜷成一团,说:“那她是怎么上去的,她既没有车马,还赤着脚,身上伤痕累累。”

    引玉摇头,目光一动不动,说:“你说她要是仰头,能见得到我们么。”

    “当然不能啦,凡人还想窥天?”归月说得理所当然。

    引玉又抿了一口酒,好整以暇地说:“此世她变了许多。”

    “你以前见过她?”归月愣住,眯起眼伸展腰背,她懒懒散散躺了一宿,如今腰乏背软。

    引玉仰身往白玉围栏上一靠,侧头朝云雾下看,慢悠悠说:“这是她的第七世,也是最后一世。”

    “凡人不都只有三世么,何来的七世。”归月打了个哈欠,酒劲退去些许后,就开始困倦。

    “浮屠都有七级高,她怎么不能轮回七次。”引玉合眼,在那喧闹的兵马声中,细细分辨悲切的埙曲,撘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动,竟然打起了节拍。

    “她是谁啊?”归月好奇探头,“能轮回七世,定是不凡之人。”

    引玉答非所问,指着山巅上的女子说:“此世她是王国的公主,当朝皇帝被人害死,王侯将相为争帝位而处处设局,国家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她身为长公主,在国中大乱之际暗自集结士兵,欲杀大权在握的叛国将军,不料她的计谋被识破,如今走投无路,不得不登上望仙山。”

    “除非她算准,只她登得到巅顶,其他人都上不去,不然逃命哪会往山上逃。”归月不解,“依我看啊,她是有意求仙,山下那些追她的人,定是不想她得道,所以奋力追赶阻拦。”

    “照我看,她是受人指点,才到望仙山。”引玉悠着声,眼波如水。

    “你怎么知道?”归月话音一顿,恍然大悟:“是你指点了她!”

    引玉轻嘘一声,手还在打着拍子,说:“那是我应做的,点到即止,不算徇私舞弊。”

    归月忙不迭看向身后,见鬼一般,压着声说:“你就不怕被灵命尊知道,不怕天道怪罪?”

    “你看她是不是仙命?”引玉再度拨开云雾,往山巅一指。

    “是。”归月微愣,是仙命无疑,魂上金边就像是白玉京上瑞光凝成的,甚至不是寻常仙命。她讷讷:“好厉害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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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她一定做过许多善事。”

    猫儿整日耽于吃睡和玩乐,无甚忧思,将事情也看得简单。引玉笑了,端起酒杯,往归月的杯沿碰去,说:“喝你的酒。”

    归月咕咚就是一大口,喝完便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俯瞰山上的女子问:“那她为什么要吹埙?”

    “她在悼念死去的将士和百姓,还有破败的山河。”引玉跟着哼了一段。

    归月眨巴眼,说:“看她模样好像冷漠无情,没想到竟是胸怀国家和百姓的大义之人。”

    引玉热酒灌喉,辣得那叫一个烧心穿肠,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遍天黑雪中,女子岿然不动地站在陡壁边,一曲吹毕。她不望天,也不是为登仙而来,竟纵身往下一跃。

    归月杯中酒一洒而出,惶恐站起身说:“她不是要成仙,她要寻死!”

    引玉不惊不慌,说:“她的七世均不得善终,她无路可退,百姓们信她爱她,她退,便是将众人寄予的厚望全部辜负。”

    归月见引玉放下酒杯,还将一条腿跨到了清风台外,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问:“你要做什么?”

    引玉回头一笑,说:“她坠崖会成鬼魂,我要将她领进白玉京,送到小悟墟。”

    “可她不是佛修,就算有仙命,也不该进小悟墟呀。”归月探头往外打量,然而云雾间急急坠落的身影渺如尘埃,早就瞧不着了。

    “她该是小悟墟的。”引玉一挥手,空白画卷凭空出现,她抬掌拂过,姿态不一的墨莲出现在画上。她又说:“我还要为她画莲身,莲与她最是相称。”

    “你有私心!”归月听得云里雾里,但在这一点上,她确信无疑。

    “没错。”引玉收回画卷,压根不怕被人识破。

    归月细眉下一双眼如星亮,半个身也探出白玉栏,拉着引玉问:“听说雏鸟只认睁眼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你要是守着她成仙,她……会不会只认你?”

    “万一呢。”引玉笑得狡黠。

    不知想到什么,归月也跟着笑,松手说:“那你去。”

    只可惜,后来莲升虽然真成了莲仙,用的却不是引玉画的那个“身”。

    浓雾中,引玉渐渐醒神,她还没来得及抓上莲升的手臂,就被一股魔气撞到数十尺外!

    两人间隔更远了。

    莲升眼露错愕,在幻象中想起了许多事,险些陷在那一首埙曲里不能自拔,所幸后来坠崖的痛令她醒悟。

    雾障已将一溪翠烟完全淹没,魔气一刮,引玉身上痛得厉害。她抬臂往腹上和心口一按,才知幻象中那热酒穿心的感觉,是因为魔气。

    莲升也不好受,刚才聚在掌心的莲不知是何时消失的,如今想再施出金光已稍显吃力。

    “幸好刚才将谢聆和薛问雪送了出去。”引玉开口,声音因忍痛而哑,“耳报神给了谢聆,果然没给错。”

    莲升额上冷汗直流,冷声说:“引玉。”

    引玉怔住。

    “你能走则走。”莲升话音虚弱。

    “你不走?”引玉往前一步,却被魔气撞得连连后仰,步步艰难!她紧咬牙关,但见莲升眸光涣散,似乎又陷入幻象。

    此地幻象果然层出不穷,无孔不入,不是她们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莲升眼前的绿雾变作莹白仙气,而魔气四处飞掠的嗖嗖声,成了曼妙禅音和击磬声。

    是小悟墟。

    只是小悟墟并不安宁,众神佛面色凝重,面朝着三千塔刹,不知如何是好。

    凡间赤红一片,山林间烈火熊熊,就连江河也成朱色。凡人四处流窜,辗转各地也寻不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砂石滚烫,房屋全被烧毁,根本没有安身之处!

    凡人痛哭流涕,哭嚎声响彻云霄。他们跪天跪地,只为跪出一条生路。

    小悟墟里,莲升竟见自己在塔刹间穿行,此事绝无可能,那时候天上哪有什么天净妙莲。众仙神见她到来,纷纷起身躬身,就好像她将灵命取而代之。

    那时灵命何在?

    莲升穿过塔刹,脚步微顿,连灵命那参天的石像都见不着。

    大火近要焚到天上,白玉京的冰花被烫化。

    莲升俯身捏起一片残瓣,才方置在掌心上,便见花瓣化水,终归是撑不住。

    “天雨也无用?”莲升听到自己问。

    其中一个沙弥应声:“天女们前去降雨,火势依旧不减,地火要是再往上烧,势必会烧到白玉京和小悟墟,三千塔刹必不能保全,到时大小世界全会遭殃。”

    沙弥模样不改,正是当时问过莲升,要不要莲花裂帛的那一位,不想那沙弥竟是在凡间地火熏天之时,就已经在小悟墟了。

    莲升把掌心的水倾到地上,仰头望向天穹瑞光,说:“需告天道,要破天地窘境,得取天净水。”

    众神佛大骇,纷纷议论白玉京哪里有多的天净水,不过那一个莲池,能灭得了凡间的大火?

    莲升抬手,吹散掌心水气,说:“莲池是三千大小世界各取一瓢净水而成,有三千塔刹,何愁灭不了地火。”

    沙弥惶恐不安,揪着僧袍说:“如何动用三千塔刹?光是一开一合,就要耗费万千灵力!”

    莲升默了许久,淡声说:“诸位无需担忧,此火必灭。”

    那时小悟墟里的佛陀甚少,加加起来不过一十二,佛陀们的诵经声,还不及击磬声响。

    不久仙辰匣扭动,无端端缺了一根,就好似少了一根顶梁的柱,匣子摇摇欲碎。

    缺的那根很快便补上了,小悟墟却晃动不已,还有沉闷轰隆声在众仙神足下作响,似有东西蠢蠢欲动。

    不是地下有变,而是那三千塔刹!

    只见塔刹间涌出水流无数,顷刻淹没小悟墟,淹没白玉京,灌入凡间。

    天水灭了大火,焦黑大地转瞬变作良田,河湖清透,凡间焕然一新,天地大安。

    浑浑噩噩间,莲升看见有人来到列缺公案前,那一身俱白的装扮,分明是引玉。

    引玉坐在仙辰匣边上,竟将仙辰匣当枕,倚靠着便合起眼,久到好像睡着。她总爱故作柔弱,明明抬掌便可令天地翻覆,却因为一张苍白的脸和懒散姿态,叫人不敢轻易碰她,就好比薄薄一片琉璃,一碰即碎。

    她坐着不动,半晌才睁眼,状似苦恼地说:“你当你是大公至正?你自个轮回七世,却要害苦我,这天上的事务,我是一个字都不想看。”

    仙辰匣坚硬,若非外边环着一圈红紫雾气,引玉定要枕得脑壳起包不可。岂料这雾气也不是好相与的,其间有电光窜动,劈得引玉头皮发麻。

    引玉捂着头倏然坐直身,看见仙辰匣中有金光飞出,那道金光有几分熟悉,像莲升,却又不是她。

    常言万物有灵,这金光集万灵而成,没有体魄,只有魂识,所以这一成神,直接便是大无畏涅槃之境,受仙辰匣赐名——

    “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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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玉笑了,低声说:“冤枉你,也不知你是待我好,还是待苍生好。”

    一溪翠烟里,魔气还在四处飞掠。

    引玉醒得早,比莲升先一步醒神,睁眼发现莲升和她又被魔气掀到了别处。她站不直身,索性伏在地上艰难爬近,等碰得到莲升的鞋边,才站起身攀到莲升背上。

    其实她大可以直接展开画卷,把莲升带走,可这样一来,天净水怎么办?难道要她把画卷掷回水底,再将莲升推过去?

    引玉也深受魔气折磨,根本没有力气,只能对着莲升得耳说:“你再不醒,以后就只许我碰你,不许你碰我了。”

    莲升浑身一震,醒神却不是因为引玉的话,而是她身心俱痛,好像神魂被四分五裂。

    引玉恍惚觉得莲升周身拔凉,赶紧攥住莲升的手,扭头看向远处波荡的湖。

    在这魔气雾障里,有一人清醒也足够,至少能将另一人带出去。

    “我无大碍。”莲升哑声,抬掌又聚出金莲,逼散身侧雾障。

    “等等,天净水!”引玉看向身后。

    不取天净水即走,岂不是白来一趟!

    莲升凭空取出瓷瓶一只,抬手间湖水无风起浪,化作水龙灌向瓶口。

    可惜那魔气不容旁人取走天净水,竟硬生生将掀起的大浪斩断,湖水哗啦砸落,砸得湖镜稀烂。

    狂涌而来的魔气愈发凶戾,引玉不假思索,掷出手中画卷,说:“送它回去!”

    莲升收回瓷瓶,随之施出金光,将画卷摁入水底。

    “无嫌已经铺好路,可惜我们心神无法意会。”引玉紧盯湖面的圈圈涟漪。

    见状,莲升环住引玉的腰,飞掠而出。

    魔气前赴后继,哪能容她们轻易逃脱,转瞬化作万千藤条,长龙般盘虬而出。

    引玉倚着莲升,醍醐灌顶地挥出真身画卷一幅,那白玉纸比丝帛还软,凌空斗转,击出罅隙一道。

    到了一溪翠烟外,魔气便追不上了,两人化险为夷。

    谢聆和薛问雪就等在外边,两人身上均有伤,索性不严重,魔气只是划破了皮囊,并未入骨。

    莲升放开引玉,紧皱着眉头闷咳了一声,竟然咳出了魔气零星,也不知是何时吸入肺腑的。

    薛问雪饱受魔气之痛,大惊失色,冷声说:“我就知道这一溪翠烟进不得,我单知雾障外沿有少许魔气,却不知里面魔气更是浓重。”

    “无妨。”莲升只手将魔气擒住,掌心金莲一绽,反将其全数吞没。

    薛问雪本以为莲升肺腑遭殃,没想到她面色自然,好像安然无恙。他不由得又看向谢聆,原先那些要和两位仙姑论道的念头全部消散,这道……非他论得了的。

    谢聆拿着木人,就跟握剑一样,手臂自然下垂,使得木人眼皮子一个劲往上掀,也看不清人脸。

    耳报神恼了,说:“把我抱好了,一个两个的,竟都这般不知敬老,日后你们有的是苦头吃!”

    谢聆只好将木人抱起,着急向前一步,却见引玉和莲升两手俱是空空,哑声问:“仙姑,天净水……”

    “已经拿到了。”引玉说。

    谢聆放下心,抹去额角冷汗说:“拿到就好,移树一事,劳烦仙姑了。”

    “取湖水到底要做什么?”薛问雪听不明白。

    “我之后再同你细说。”谢聆筋骨大松,似乎活这一世,才初窥到世间明媚。他一顿,面上又露出急色,说:“那不化琉璃?”

    “我取。”莲升掐碎金莲,淡声说:“你们二人先回晦雪天。”

    “静候佳音!”谢聆拱手,按捺住心中振奋。

    没等他们二人走开,莲升出声叫住,“可要替你去除臂上魔气?”

    只薛问雪手骨上有魔气未散,薛问雪一愣,挽起袖口说:“劳烦仙姑。”

    莲升弹指,金光往薛问雪伤处一覆,烂肉白骨间的魔气顿时消失。

    魔气一消,就算皮肉还开绽着,却已不会痛。

    薛问雪惊诧垂视,将袖口一捋而下。这可是救命之恩,他当即屈下左膝,低下身便说:“多谢仙姑!”

    引玉这才得以细细打量薛问雪,光看面相看不真切,她只依稀辨出,薛问雪的命竟和谢聆有几分神似,俱是未成大道,却又能长命之相,怪事。

    她不由得问:“不知这位仙长从何处来。”

    薛问雪微怔,淡声说:“自西面来。”

    “问出身。”引玉说得直接,她隐约觉得,薛问雪和谢聆相似的命格应当不是偶然,其间必有牵连。

    谢聆也大惑不解,修士不问出身,而仙姑问的,也太直接了些。

    薛问雪原先那面色只是严肃,被引玉一问,眼底竟露出些许愠意。

    引玉并非胡搅蛮缠之人,看薛问雪不想说,寻了个借口说:“唐突了,是我多话,不过是看这位仙长面善,总觉得曾经见过。”

    薛问雪神色一松,微微侧身说:“修行路漫漫,想必有过一面之缘。”

    “也是。”引玉颔首。

    谢聆已经使出飞剑,翻身站在剑上,说:“不化琉璃需去哪里取?”

    “掘地百丈,到处皆是。”莲升说。

    谢聆料想,那也许是仙家之物,不容多问,便对薛问雪说:“我回晦雪天,想来你还要到别处求道,你去就是。”

    “我和你一道。”薛问雪也站到剑上,捂着手臂说:“或许我的道,就在此地。”

    等那两人一走,莲升转身朝那片苍翠雾障瞥去,定住心神说:“当年地火焚天,所幸天降大雨,大火熄灭后,在泥下造就了不少不化琉璃。”

    引玉不想追踪不化琉璃的由来,她捏莲升袖角便问:“适才在迷雾中,你看到了什么幻象?”

    作者有话说:

    =3=

    第102章

    莲升沉默了。

    从一溪翠烟出来, 两人不免狼狈,就好像在泥地里摸打滚爬了一番,没有哪处不脏。偏偏莲升是莲,出泥不染, 蕊有香尘, 仍是冷淡矜持, 叫人摸不透她所思所想。

    引玉用沾了泥污的手,牵起莲升唇角, 说:“你看起来忧思甚重。”

    其实她忧思也重,从一溪翠烟出来, 她才想起, 方才见到的过往是她故意封存在记忆中的。

    她不想被人窥见, 直到刚才陷入迷障,层层设防的往事才跃出樊笼。

    那日, 她将莲升带回小悟墟, 轻车熟路地走到问心斋边。熟悉的小沙弥问她手里捧着什么,她轻嘘一声说:“是好东西。”

    小沙弥踮脚打量, 认出了木盒上精心雕镂的固魂符纹,小声说:“是魂呐?”

    “我要养着她。”引玉打开锁扣,把盒中魂倾入莲池。

    入池的魂莹白明净,和天净水浑然一色。

    沙弥何时见过这么干净的魂,好奇得几乎要把脸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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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水里,随即他衣襟一紧, 后领被引玉勾了起来,前颈被勒得喘不顺气。他讷讷说:“从哪儿来的?灵命尊知道这事么。”

    引玉拂动水面, 漫不经心地说:“我在凡间劫回来的, 一会儿我便同灵命说。”

    “可是这魂未经仙辰匣, 就这么进了白玉京,天道不会怪罪么。”沙弥合掌仰天,眼中露出敬畏之色。

    “不会。”引玉合起木盒,噙笑望向天上瑞光,别有深意地说:“我是坏了几分规矩,不过她最后合该会到小悟墟,我么,日后便多做点儿事,将功赎罪。”

    沙弥懵懵懂懂。

    引玉转头就去见了灵命,灵命斜倚在石像的掌心上,将三千塔刹揽入眼底。

    灵命和莲升极像,喜跣足而行,也喜着朱色,但灵命更随性一些,衣裳半掩,挡不全丰盈体肤,姿态舒展大方。牠是莲升特地集万灵而成,睁眼便是莲升,像莲升几分也不怪。

    引玉挥出一缕墨烟,逼至灵命面门才堪堪收回,说:“我在莲池里种了一株花,待我照看。”

    灵命垂眼,悠声说:“是魂?我有所觉察,什么魂值得你大费周章带到小悟墟。”

    “我失而复得,别的不便多说。”引玉明目张胆卖起关子。

    灵命摆手:“你安心就是。”

    知道七世轮回的,除引玉外,还有一人,便是归月。

    引玉转头去寻了归月,为堵住归月的嘴,还把陈年老酒抱上了白玉京。她要归月不往外说,归月起誓绝口不提此事。

    那猫儿是个没心没肺的,别说跟人提起,没一会连自己都忘了,成日乐颠颠的,过得十分逍遥。

    到那时,莲升的七世依旧是谜。

    后来便是在十二面骰里,引玉的魂冲不开禁制,只能无所事事地盘腿坐下。

    骰中四面封闭,好像禁室一间,边上连个说话人也没有,也听不到外边的动静,一时一刻都过得甚是煎熬。

    眼前黑得好似失明,引玉索性闭眼,明白那日莲升闯入石像,定是中了无嫌的计谋,只可惜最后役钉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时她便察觉灵命有异,她的魂和真身分置两地,绝对也是灵命设计的。她不知道灵命想做什么,但她势必要瞒住,莲升轮回七世一事。

    于是在那逼仄昏黑之地,引玉用尽全力,将莲升七世有关种种全数封入灵台深处,忘了个干干净净。

    ……

    一溪翠烟外,引玉收手,转而提起沾了泥迹的裙角,打趣说:“到底看见了什么说不得的东西?”

    莲升好像明白,引玉当初为什么要故作糊涂。她窥见了云雾中的一角山影,却望不真切,在自己尚未探究明白前,一颗心惶恐且不安,唯恐被旁人半真半假的言语糊弄过去。

    可这是引玉,不是别的谁。

    “一些旧事。”莲升抹开引玉蹭上她脸颊的泥污,两指微捻。

    引玉捏住莲升衣袂晃晃,催促说:“你说,你要是有半个字隐瞒。”

    “你当如何?”莲升堵住喉头的那口气莫名一松。

    “让你渴时无甘露可饮,饿了只能填个半饱。”引玉弯了眸子,又说:“纵情时不能尽兴,看我却摸不着。”

    这是引玉会说的话,莲升如何会恼。莲升默了许久,回忆幻象中见到的人与事,不禁又陷入迷蒙,她分辨不清自己是谁,而灵命又是谁。

    “嗯?”引玉好整以暇地看着莲升。

    莲升模棱两可地说:“在我由莲化作人身前,你见过我。”

    引玉翘起的嘴角极慢地摁了下去,不是拉下脸,只是在思索该从何说起。她牵着莲升的袖子,捻皱那角衣料,说:“见过。”

    “何地何时?”莲升遂问。

    引玉慢悠悠开口:“见过许多次,你是要问离得近一些的,还是离得远一些的?”

    “许多?”莲升嚼着这两字,翻来覆去品味,思索着“许多”究竟是几多。

    “近的么,是你在望仙山山巅时,而那时我在清风台,和归月共饮了一壶酒。”引玉松手,手腕一翻,如今她已会使驭真身,才发现真身好比乾坤袋,里面存放了零零星星的物件。

    莲升盯着引玉白净掌心,只见一只陶埙凭空出现,正是在白玉京时,引玉抵在唇边吹的那只。当时她也吹了一曲,连自己都不明白怎会记得的埙曲。

    “此物记得么。”引玉双手捧着,陶埙压得掌心沉甸甸,时日已久,它竟还是当初模样,没一点变化。她慢声说:“那时我在清风台上装醉,逼着你吹了一曲。”

    当时之事历历在目,莲升压根不会忘怀,若非引玉做那一出戏,她许还不知道自己心乱如麻。

    “记得。”她伸手拿了过去,摩挲起埙上纹路,好似回到了当日。

    引玉眯起眼,看着一溪翠烟外沿淌过的河水,犹似当年俯瞰人间,徐徐说:“你定要问,你怎会在望仙山山巅,你明明从未去过,可我要说,你就是去过,还是踩着山石步步上攀,涉步三十多日,你吃的是树皮和野草,喝的是露水和山泉,待到山巅时,你已是奄奄一息,摇摇欲坠。”

    莲升定定看着引玉,想知道对方唇中吐出的字句有几分真假。想来是真,她在望仙山为取石珠步步上攀,那时的疲乏有几分恍如隔世的熟悉。

    引玉又说:“可你站在山边时,好像青松一株,你静站不动,追你的人都半死不活地逗留在了半山腰,你不能前行,也没有退路。”

    她一顿,吊人胃口地问:“你猜你做了什么?”

    莲升看向手里陶埙,已经猜到大概。

    引玉颔首,“你吹了埙,我听一遍就记下来了,我当时和归月说,你身上有功德无数,又有数以万计的祈盼汇聚在身,你能登望仙山是仙命所归,我要把你带到白玉京。”

    莲升微怔,她以为从一开始,她不过是净水里的莲花一株。但她不由得皱眉,这和她幻象中所见,毫无牵连。

    “你那时是亡国的长公主。” 引玉抱臂,“你带兵扛敌,百姓敬你信你,只可惜你只手难以擎天,被逼得走投无路。吹完那一曲埙,你奔着山雾环绕的崖底一跃,吓得我酒都泼了出去。”

    许是引玉说得越来越轻快,莲升认为,撒酒是假,引玉另有图谋是真。

    引玉轻声笑了,说:“然后我也一跃而下,却接不住你,倒是找回了你散落在各处的魂,又到山巅上拾到了那只陶埙,接着我便把你托给灵命。”

    “你不曾提起过。”莲升面色不善。

    “灵命也没有和你说起,是不是?”引玉冷哧一声,戏谑说:“我以为牠事事俱会说予你知,不料我是为人作嫁,平白让牠得你敬仰爱戴。”

    她越想越觉得亏大了,又拉上莲升的袖子,咬起后牙槽,满腹的恼话要吐,话至舌根,却变成软绵绵一句:“难怪你此前总是怀疑我,却不舍得怀疑牠,我好惨,我白撒了那一杯酒,又白白飞到凡间拾你的陶埙和魂魄。”

    到底是平日里懒散惯了,引玉如今连气恼,连恼得不够愤懑,耳畔还染了绯色,倒像是床畔间的轻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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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升将信将疑,轻飘飘捏上引玉飞红的耳垂,说:“是我做错。”

    引玉往后一避,报复般摸向莲升的耳朵尖,打趣说:“耳根怎么这么软,我说一句你信一句,下回让我尝尝,到底有多软。”

    莲升眸色锐利,问她:“那你说,你的话里可有假?”

    “自然没有。”引玉说话声轻悠悠。

    莲升的耳尖被揉得发烫,立刻拉下引玉造作的手。

    引玉回头望向一溪翠烟的雾障,说:“想来灵命那时就起了异心,牠哪能是忘了说,分明是想抢我的功劳,只可惜牠糊弄你的那一套,在用到无嫌身上时,才初露成效。”

    “但我的幻象里没有灵命,见到的小悟墟也没有参天石像。”莲升直白托出。

    引玉定定看了莲升少倾,飞快跃动的心逐渐和缓,说:“那你看见什么了?”

    “天水,地火。”莲升言简意赅,但一字无错,她要用最明了的字眼,掘出同样明了易懂的答案。

    引玉本也没想糊弄过去,可仍是猝不及防,她微微一怔,温和散漫地说:“那时的确还没有灵命,灵命……”

    莲升目光不动。

    “是你所造。”引玉声音放得很轻,还踮了脚凑到莲升耳边,说得好像闺房私语,“我不是故意瞒你,我也才在幻象中看到那些事。”

    莲升怔忡发懵,这次碎的不是禅心,而是这数百年里认定的种种。她和她心中的白玉京,就像小荒渚岌岌可危的高塔,砖石崩塌后骤现出钢筋内架,如此才叫真实。

    “所言皆真?”她从喉中逼出声。

    “真。”引玉说。

    莲升蓦地垂眼,半晌才不咸不淡呢喃:“难怪小悟墟里没有石像,众神佛问我天火如何灭,我以为我是灵命。”

    “你不是。”引玉摇头。

    莲升眸色极黯,过了许久,释怀般淡笑一声,说:“取不化琉璃去。”

    引玉看莲升面色如常,胸口发闷地看向足边,说:“上哪取,不化琉璃处处都有,那不是可以就地取材?”

    “回晦雪天。”莲升趁着引玉垂头,暗暗揽上她的后颈,捏住那点柔软皮肉,还有少许愠意郁结在心,无处发泄。

    引玉下巴一抬,捏起莲升的食指,朝自己下唇碾去。她眼里含着万千情丝,说:“难受么,往这里发泄。”

    在回去前,两人特地去了孙家一趟。

    孙家并不安宁,竟有人在院外打砸,那紧闭的院门被撞得轰隆作响,里面没人敢应声。门外为首的人胸前还系了红花,显然就是那要强娶孙小月的钱家少爷。

    孙小月的轿子不在,早被弃在了半路。

    院子里,孙家老爷来回踱步,看下人把钱家送来的聘礼一一清点,他不舍,索性别开眼说:“全数给他丢出去,这些东西不要也罢,你们倒是说,孙小月是怎么跑的,吉时怎么会误!”

    当时送亲的人面面相觑,全都发着抖,不敢吭声。

    孙家老爷心乱如麻,又问:“孙禀衣呢,孙禀衣又到哪去了,其他人都回来了,怎么就他没影,该不会是他帮着孙小月走?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玩意!”

    “老、老爷。”有个婢女颤声说:“不是少爷,是、是井里的鬼出来了。”

    孙家老爷周身僵住,眼珠子吃力一转,磨牙凿齿问:“什么鬼,哪来的鬼,不是沿途洒米洒鸡血了么,怎么还会撞鬼!”

    “井盖被撞开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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