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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家里的几十匹马一下子卖出去了二十五匹,瞬时便松快了。
蝉鸣蛙叫,夏时白昼长,又天旱燥热,时间过得好似格外的慢些。
虽是慢慢悠悠的,但很快也到了六月中下旬里。
六月稻田里的秧苗长得快,抽穗飞花,待七月里就能成熟。
这些日子村户都精细的盯着稻子,种植庄稼从撒稻种到分插秧苗,再到后头的收割,没有一桩一件是马虎得的。
只是飞花结稻的关头上,已是离丰收庄稼临门一脚,万万是出不得一点茬子。
若此时有所损害,那今年可就白白忙活一场了。
只要是稻苗夜里不被“鬼火”烧,成熟时天气稳定,没有狂风骤雨的,那就是顶好的天时了。
否则成熟的稻谷撒落,连雨遭霉坏,农户的心思全然被糟蹋。
六月里村里会集点薄资做祭祀,祷告天神,保佑风调雨顺。
这日一大早上纪扬宗连早食都没吃就去忙活祭祀的事情了。
桃榆见过祭祀,祷台上摆着猪头,一些果子祭品,神婆念念叨叨,一群农户捏着香跪拜。
虽然他觉得这些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每年都在做这些祭祀,可该落雨还是落雨,该天晴还是天晴。
他也不晓得村里的人到底是真的深信不疑这么做有用,还是说与他的想法一致,只是未曾言明。
不过想来大家应当都是经年累月的在夏时祭祀祈祷,形成了此般风俗。
早上吃早食的时候,黄蔓菁同桃榆说了会儿村里的闲。
“孔家的三哥儿定人家了。”
桃榆喝着南瓜粥,今年的南瓜长得老,切一点煮进白粥里面,即使没有放糖也甜滋滋的。
他觉得味道很好,吃了一大碗,霍戍在他旁侧沉默着给他剥煮鸡蛋。
两人吃了以后今天要去城里看定铺子了。
不过与陈普说定的时间有些晚,他们并不急赶着去城里。
桃榆挑起眸子看向他娘:“和谁啊?”
“和萧家老二,你俩晓得的嘛。先前跟着你们出去跑生意咧。”
桃榆听到这话不免意外,不过又觉得情理之中。
他用手肘轻轻戳了身旁专心拨着鸡蛋的霍戍一下:“他动作还挺快,这才回来多久啊。”
霍戍应了一声,确实是快,回乡还没半个月。
黄蔓菁道:“村里人日子安定,都指着早日成家。他去年就弱冠了,但是亲事一直没定下,算来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也是着急。”
“你们去走商了,家里就在给他物色着,先时就托媒人说了孔家,只是那边没有答应。你三姑也瞧中他们家哥儿了,一样托得有媒人过去。”
桃榆闻言眉头挑高了些,这倒是也不奇怪,毕竟他那表哥年纪也很不小了。
先时他三姑仗着母家这头不错,眼睛拔得挺高,给他表哥说的都是很好的人家,只是那些人家并瞧不起袁飞,一户都没给说成。
许是一回回的碰壁,他三姑也认清了些事实,这朝认命的把眼光放低了下去,开始从清贫些的人家里物色了。
黄蔓菁继续说道:“萧家家境不好,比起来到底不如你三姑家,只不过你袁飞表哥什么样你又不是不晓得,孔家不是傻子也是有考虑。”
“今年你表哥出去挣了点钱,好似看着要像点样子了,媒人又说得天花乱坠,孔家估计也是有些说动了。不想这当头你们回来了,孔家扭头就定下了萧家。”
孔家在村里家境一般,几亩薄田,日子只能说过得走。
不过孔氏夫妇俩性格敦厚,在村里人缘还成。
这朝也算是一家有哥儿百家求了。
黄蔓菁有些好气又好笑道:“你三姑生气着咧,话里话外的倒是觉着是咱们家搅黄了他的婚事一般。跑去你大伯那儿诉苦,你大伯倒是难得明理些,帮着你爹说话,斥了她几句。”
霍戍把鸡蛋剥好,白嫩水滑,朝着桃榆递过去了些。
桃榆的心思还在这桩闲事儿上,偏着脑袋凑上嘴咬了一口鸡蛋。
“大伯他可精着,他以前最是惯着三姑了,这朝会说她,只怕也是看阿戍出去挣了不少钱,这是不想得罪我们家。”
黄蔓菁也笑:“谁说不是。”
以前家里和尤家那个读书的定下亲事,大房那边嫌尤家的孤儿寡母的落魄,没少瞧不上,尤凌霄中了秀才后,大房那边对他们这一房便是肉眼可见的热切,处处顺着向着。
后头婚事毁了,也便没了以前的那般热切,纪望菊每每无理取闹之时,那边也向着纪望菊。
现在看着这新女婿也是强干的主儿,又热络起来了。
这人情冷暖的,不是旁人,就是自家人也是一样。
你好了,举家都向着,你落魄了,别说是说话权,举家谁都能说训你。
“不论怎么说,又是有喜酒喝了。”
桃榆托着脸,他还挺欢喜去吃席面儿的。
黄蔓菁应声:“村里有这些欢喜事,大家都高兴。”
吃了早食以后,桃榆跟霍戍一道去了城里。
天气有点闷热,不知道是不是下雨,避免路上被雨淋,他们快着手脚到了城里。
陈普一个大瓷商,也是忙碌,除却铺面的生意照料,还得去自家的瓷窑巡看,看铺子这等小事,也便差遣了个人过来带着两人去看。
不过来的也是个管事,倒是可见得陈普对霍戍的重视。
他们看了几家铺子,地段好的铺子都不大,且也就是一个铺面,内里未有可供住宿的地方,若要住的,还得自隔些空间出来,这么一来铺子就更小了。
不过二百多两的铺面儿,属实在闹市也难有宽敞的。
虽说两三百两已经能在城里置办个一二进的宅子了,但照样也得看地段,且商铺和民宅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霍戍不如何知道同州这边的铺面价格,桃榆却是晓得。
闹市里看的这几间铺子,即便是不甚满意,可也不是寻常人二三百两可以拿下的。
若在营商那儿看问,没有点门路,得喊到三四百两去。
陈普已然很给面子了。
于是两人都舍弃了闹市的铺面。
抛却了地段后,可选的几间铺子就大了,最后选定了远离闹市,有些靠近城边,营商才建造不久的铺子。
虽只一层楼的,不过这边跟黄引生那头的构造差不多。
外头的铺面算不得大,和闹市的铺子差不多。
但后头有个天井院子,还有好几间屋子,挺是敞大的。
这头冷清,不远处营商的工队还在建造新的房舍,白日有些吵闹,周围也没有开几间铺子,生意十分寡淡。
他们不是冲着开门做生意要的铺子,倒是全然不必多思虑什么即可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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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霍戍和桃榆满意了,管事的也去了一桩事。
他把钥匙交给了两人,道:“掌柜的出去前交待,拿了两套瓷具要送给纪里正,二位今日看了铺子,我整好把瓷具给二位捎带回去。”
霍戍没拒绝,应了一声。
他让管事先去忙,他们走的时候自行前去瓷坊里去取。
管事的自是笑着应承告了辞。
桃榆抱着一挂长钥匙挂了三圈:“这头属实新,还能嗅着新木的味道。”
木头用的都是寻常成年木,这般价钱也指不上营商用名贵木头来建造了。
不过他们也不曾讲究这些,桃榆给霍戍盘记着要买挪些什么东西来。
这头全然就是个空唠唠的铺院儿,什么家具器物一应是没有的。
虽是个囤货的地儿,可宽阔又有院子,可以好生拾掇着弄个落脚地儿,在城里也算是有了个住处。
“需要什么你录下,到时候叫家里的人过来安置。”
霍戍想的是等秋收以后,范伯他们便可以转搬到城里来守着铺子。
铺子没有卖什么,倒是没什么可以守的。
只不过是让他们转一个住的地方。
时下同州来的老乡都住在纪家,纪扬宗和黄蔓菁倒是没什么意见,家里也住得下。
可到底是觉着他也不过是作为女婿在纪家,一行人总有不便之处。
再者他们一行人看面相便可见是外乡人,个个魁梧高大,落在村里始终叫村里人不安。
说嘴的多,传来传去的不成样子。
并非以恶意揣测,凡是村里要丢落出点什么事儿,届时定然会栽在他们头上。
地方村乡排外,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霍戍可以不在乎,但入乡随俗,始终要顾忌纪家的颜面。
还有一则,纪扬宗最为一乡里正,虽算不得什么官吏。
终究也是常与官府打交道的人,要让官府的人知道他豢养一帮子强健劳力在家中,又意欲何为。
多番考量,让范伯一行人住在城中的铺子,是最好不过的安排。
两人在铺子里收拾了一阵,又去了一趟吴怜荷那儿,把赵盼的马给他送了去。
并把铺子的位置告诉了母子俩,往后有什么事情就能直接去铺子那头了,也省得再费功夫把口信儿传去村里。
这一趟忙活下来,天色又已经不早。
两人带着嘉堂瓷坊的瓷具回了家。
好在是马速快,两人前脚刚到家里后脚院子里就砸下来了大颗的雨滴子。
伴随着声声闷雷,雨越下越大,天边的闪电扯着昏黑的天色。
桃榆站在屋檐下,看着落下的雨滴溅在晒的焦干的地面上,一瞬间像是水溅滚铁上一样。
鸡咯咯咯的蹿回了圈里。
这时间快到饭点了,忙活一日的农户几乎都回了家,来势汹汹的一场雨倒是没有袭击到多少人。
纪扬宗在屋里赏玩着新得的茶具,非拉着范伯一行人叫他们试茶。
黄蔓菁在做晚饭。
等晚食过后,天已经暗了。
闪电便愈发的明亮起来,又是风又是雨的,没什么可忙之事,大伙儿洗漱了都早早的回了屋去。
桃榆回到房间发现窗子没关,雨水飘进来把窗棂都打湿了。
他赶忙过去关窗,才到窗边晇嚓一声巨大的雷鸣炸开,吓得他手一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
“打个雷都怕。”
一只大手贴着他的肩膀处过去将窗子合上了。
桃榆偏头,看着灯影下高大的霍戍刚从净房里走出来,微微松了口气。
他没穿上衣,只套了一条宽大的裤衩,古铜一般的皮肉上还有未曾擦干的水渍,一股子野性。
霍戍关了窗也没立即走开,就那么站在桃榆的身后,两人没有贴着,但很近。
“身上有皂角的味道。”
桃榆折过身,凑上前在霍戍的手臂上轻轻嗅了嗅。
两人同立着,桃榆只能到霍戍肩膀上一点。
霍戍顺势便将人抱到了怀里,埋下了些头,也去嗅了嗅桃榆身上的味道。
其实他不嗅也知道,桃榆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并不浓烈叫人觉得苦涩,反而恰到好处的清新,像是四月里正在生长药性还不足的草药。
霍戍在军营之中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即使离开了前线也一如既往。
不过自从和桃榆成亲以后,不知是他身上的草药味道有安眠的作用还是为何,他倒是深眠过好几回。
“大雨凉快了不少。”
霍戍感慨了一句,他的下巴贴着桃榆软乎乎的侧脸。
夏月里天气炎热,同州本就有些湿闷,稍微动弹一二身上便是汗津津的。
冬日里不必他作何,桃榆自便缩到了他怀里睡,如今天气炎热,他想抱桃榆一下,嫌热也不让他圈着。
难得是这么老实乖乖待在他怀里。
桃榆有点软的嗯了一声,依赖的贴在霍戍身上。
其实他胆子不太大,夏时的急风骤雨电闪雷鸣会叫他害怕的连头盖在被褥里。
不过今有霍戍在,他觉着前所未有的安全。
霍戍带着一点青茬的下巴在桃榆的脸上摩挲,不知哪里来的风吹灭了尚未来得及盖上灯罩的烛火。
屋里陷入黑暗,他由着烛火灭去,顺势拦腰把桃榆抱去了床上。
外头风雨声杂,再有什么声音也能掩盖过去,桃榆变得很松懈。
他陷在并不厚的被子上,指腹来回的碰着霍戍抿着的唇,这无疑于对霍戍是一种邀请。
很快两人便如同搓并作一根的线。
正当是桃榆觉得晕晕乎乎之际,他仅剩下的一点理智告诉他有点不对劲。
他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霍戍。
头顶的声音有点发哑:“怎么了?”
桃榆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又拿了天因给的那东西?”
霍戍没有回答,桃榆也不是傻子,有没有自也还是能分辨一二。
见此,桃榆道:“你不知道用这个就没有孩子了么?”
霍戍应声:“我知道。”
桃榆闻言不知为何觉得后背有点冷,一下子叫他身上的热度消了去。
他拨开霍戍,慢慢坐起了身,任由着被子从胸口前滑落。
他看着眼前不太明晰的人,也不甚能看清他的表情。
“阿戍,你你不想和我有孩子么?”
第72章
霍戍面着定定望着他的人,黑暗之中只能描摹出脸的轮廓,即便是不能看清面容表情。
从那句不可确信又似乎有所怀疑的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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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时,他也能想象到桃榆是何种不高兴的神情。
霍戍拉过被子,盖在桃榆露出的身体上。
耐心道:“没有不想。”
桃榆眉头紧蹙,语气有点委屈:“那你还这样。”
“我们才成亲不久,来日方长。”
霍戍道:“不急于一时。”
桃榆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我没有要急于一时,孩子也是急就能急得来的。先时走商在外不便也就罢了,现在不是在家里了嘛,作何还要防范?”
窗外闪电划过,短暂的照亮了桃榆的脸。
霍戍看着人微红的眼尾,眉头锁紧。
桃榆没有听到回答,从来没觉得霍戍的沉默像此刻一般让他感到生气和无力。
平日里他的沉默他可以冷静的去猜,可此刻他有些丧失理智。
他追问: “你是不是找到了同乡旧故,迟早有一天还是要回北域,为此不想和我有孩子成为你的牵绊。”
桃榆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些软,只是语气却冷淡,像一根冰锥刺心。
霍戍怔了怔,他没想到桃榆会这么想。
一时有股说不出的味道翻江倒海,他从未有过如此感受,今朝倒也体悟到了什么叫如鲠在喉: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我说了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桃榆静静的坐着,没有回应霍戍的话,只是突然哭了起来,但却没有声音。
他眼睛包不住眼泪,抓着被子缩回了床上,背对着霍戍。
霍戍见着在发抖的肩,他知道桃榆在哭。
可是他不说话,不理睬他,这让霍戍感到棘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
他只好静默着伸手去抱他,不想刚触到人,桃榆却十分抗拒。
“不要你碰我。”
桃榆推了霍戍一下,更缩进去了些被子里。
霍戍手僵在床边,他从来没见过桃榆这样发脾气。
这让他无所适从,更不知从何应对。
一直以来桃榆都很温顺,性子也软,甚至于体贴善解人意,以至于太好相处而让他根本没有习得在一个小哥儿生气的时候当去从什么方向着手去哄。
他心里有些烦躁,更多是不知所措。
桃榆喜欢孩子,他知道的。
若是现在告诉他可能不能有孩子,人本就在气头上,得知此番,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
“你要是不喜欢这样,我以后都不用了。”
霍戍听到了自己这样试探着说。
然后他听到了桃榆回答:“我以后都不跟你睡一起了,你再不必为难。”
霍戍眉头一紧,虽然知道桃榆说的是气话,但心里还是有些扎。
“那我以后睡哪儿?”
“你爱睡哪儿睡哪儿。”
桃榆说道:“今晚也不要跟我睡。”
“我回赵家?”
“你回北域最好。”
霍戍叹了口气:“下雨了,我明天再走吧。”
桃榆更生气了些,他朝着霍戍丢了个枕头过去:“现在就走。”
霍戍抱着枕头:“现在走?”
“走。”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霍戍从床上下去,把裤子穿上。
桃榆坐在床上看着霍戍的动作楞了楞,胸口起伏的有些快,他紧咬着唇。
直到门嘎吱一声响,桃榆急忙道:“你现在出去是要把爹娘吵起来么!”
“我起个夜,很快就回来。”
床上嘎嘎响动,桃榆气鼓鼓的又缩回了被窝。
霍戍顿了顿,没出去,转回到了床上,重新抱住了背朝着外头的桃榆。
怀里的人挣扎了一通,霍戍没放手。
须臾后感觉手腕上传来了湿漉漉的痛觉。
桃榆在他身上狠狠咬了一口,他不知道有没有出血,不过这点痛也无疑是跟刮着蹭着没什么差别。
他未动声色,由着桃榆如此。
好在是怀里的人咬过以后似乎心里的气焰消了些,没再继续挣扎。
外头的雨依旧在下,屋里安静的能听见屋顶上刷刷刷的雨点声,不过雷声倒是小了,闪电也不再那般惊心刺目。
霍戍将下巴放在桃榆的侧颈窝上,轻声道:“你知道的,我不善言辞。”
“但我真的很喜欢你。”
——
翌日,天微微亮,霍起了身。
床上的人还在睡,晨曦的光亮中,可见着桃榆的眼睛还有点红,像是被雨水浸透一夜而有些褪色变得透明的海棠。
霍戍在床边看了好一会人,他知道昨晚桃榆睡的很晚,睡的也有些浅。
他没叫醒人,尽可能的放轻了动作穿好衣物再出去。
雨后的院子和树木草叶都还湿漉漉的,空气中一股水气味道,有些清凉。
昨夜大雨一场,农户少不得忙碌检查田间地里的情况。
风也不小,霍戍出门去了一趟赵家,元慧茹一个人住,那边的棚舍并不算牢固,不知有没有事。
过去的时候果不其然,房顶的茅草又被风刮翻了些。
霍戍没耽搁,搬了梯子将屋顶给修补好。
忙完的时候,再这边简单吃了点早食,他便往纪家去。
霍戍听着周遭的流水声,心里也明晰了许多。
孩子的事情桃榆迟早都会知道,想来今天气也消了些,人冷静了。
他好好与他谈谈这件事,届时是当如何,两个人一起商量决定。
于孩子而言,其实他昔时并未曾有过太多的考量,他甚至都没想过会成家。
前线时朝不保夕,不知何时生死,离开北域后,他也以为会漂泊一生,何曾想过最后会留定于同州。
可他并不后悔自己留在同州的决定,和桃榆生活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已然是他这半生来最好的时光。
孩子的事情是他的错,是他欠考虑,应该早些想好对策的,而非在桃榆询问时才思虑这件事,以至于让他生气伤心。
霍戍快步往回走。
“怎么样,那边没事吧?”
纪扬宗正在院子里穿防水鞋,像是要出门去,看着他回来张口问了一声。
“飞了些茅草,我已经修缮好了。”
纪扬宗点点头:“没事就好。”
“听说尤二要在村里扩建宅舍,要占到乡亲的地,两厢争起来了,我过去看看。”
又道:“你吃了早饭没,锅里还有剩。”
霍戍应了一声,听到尤家那边有事,想到桃榆也爱去凑热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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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一嘴:“小桃子过去了么?”
“嗯?”
纪扬宗疑惑的看了霍戍一眼:“他不是去城里了么,没跟你说啊?”
霍戍闻言眉心一动。
纪扬宗见霍戍的神色有些不对,道:“说是去他阿祖那儿,昨晚上才下了雨,他娘说外头湿凿凿的,路也不好走,非是要去。”
霍戍朝着马棚去:“我去接他。”
纪扬宗没说什么,看着霍戍骑马出了院子,马纵得有些快。
他偏头看见黄蔓菁端着鸡食出来,道了一声:“那俩孩子是不是吵架了?”
黄蔓菁正咕咕的要唤鸡,闻言一怔。
“近来也没什么事嘛,吵啥?”
纪扬宗吐了口浊气,看着霍戍已经去追了,他也便没太忧心。
再者同一屋檐下过日子,夫妻之间有点矛盾也是家常便饭,他和黄蔓菁也还总吵。
“等他们俩回来再问问就是了。”
纪扬宗道:“我先出去了。”
“你这是怎的了,近来这么爱往我这儿跑。”
黄引生看着正在壁柜前把剪碎的草药装进抽屉里的小哥儿,道了一句。
“我哪里近来爱跑,上回过来都好些日子前了,再者我以前不也常过来的么。”
桃榆没看黄引生,兀自道:“阿祖不欢迎我来啊。”
黄引生未置可否,直言:“你跟霍戍吵架了?”
“哪哪有。”
桃榆有些心虚的道了一声。
黄引生径直上前,把桃榆手里的草药碎拿了过来,敲了敲壁柜上放的提示牌。
“葛根往甘草的抽屉里放,心不在焉的,还说来帮忙。”
桃榆见此,看向黄引生,在黄引生的目光中,自知做错了的抿了抿嘴。
黄引生把抽屉里放错的葛根取了出来,也未追问两人吵架是何缘由。
“霍戍沉默寡言的性子你一早就知道的,必然是不如那些会遣词造句的会说话,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凡是相互体谅些。”
桃榆捏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何滋味。
总之是有些烦闷:“嗯。”
黄引生瞧着人这时候也未必听得进去什么,拍了拍桃榆的脑袋。
“哎哟,外头看着是又要下雨,这天气。”
药童从街上进来,皱着眉头道了一声:“怪不得今日医馆冷清。”
桃榆闻言偏头瞧了瞧,呼呼的风吹着街市上的旌旗,天昏昏沉沉的,竟是比他先前从村里过来时还黯了些。
看样子是真的还要下雨,他不禁有些忧愁,要是待会儿下起了雨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
他转头去:“后院里还晾着药草,我去收了。”
说着他便去了里头,药童也跟了进去。
“桃哥儿,待会儿落雨了手头闲,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吧。”
黄芪端着药草簸箕,同桃榆说话,他想着先前桃榆落水的时候还说想吃东安子鸡的。
今日看着人似乎不多高兴,连话都很少。
桃榆没多少胃口,觉着这时候吃这些也是糟蹋,道:“要下雨的天有些闷,下次吧。”
黄芪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桃榆端着草药去了一趟库房,转头回来见着黄芪急匆匆的跑过来。
“姑爷来了!”
桃榆眉毛一扬,但又迅速压了下去,状似不关心的问道:“他来干嘛。”
“站在后门外头,也不进来,我喊他也似是没听到一样。”
黄芪道:“你去喊他进来吧。”
桃榆错开目光:“他要进来就进来,我还忙着收药材呢,没空搭理他。”
黄芪再是不明就里,也看出小两口这是吵架了。
见桃榆不予多言的模样,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把话说出去,转去了前头的铺子。
桃榆收端着簸箕,眼睛时不时的从后门处扫过,却见着迟迟没有人进来。
不免怀疑黄芪是不是故意骗他的,否则怎会有在门口不进来的道理。
收完了最后一簸箕的草药,他紧抿着嘴钻进了自己过来平素住的屋子里。
“黄大夫您真不去劝劝?”
黄芪捉着自己的手,前去询问黄引生。
“由着他们去吧,都成亲的人了,日子是自己过的,别两人自己的事情还闹得旁人也鸡飞狗跳。”
黄引生不紧不慢道:“要真闹得厉害了再说。”
黄芪虽然担心,但长辈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掺和什么。
桃榆在屋里坐着,翻了本医书左看进不得心,右看也烦躁。
正当他想把书合上时,轰隆一声,竟然又打雷了。
他走到窗边上,不过须臾,雨点便斜撒了下来。
看着昨儿夜里续满了水的缸子,一圈圈的涟漪晕开,他暗暗嘀咕了一句:“看你还不进来。”
然则事实便是好一会儿也没见得有进来的脚步声,眼看着雨越落越大,桃榆终于坐不住拉了把伞跑出去。
“你傻了下雨了都不知道进去么!”
桃榆从后门出去,还真看到了杵在后门边背靠着墙的高大身影。
霍戍目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雨落在头顶肩头也置若罔闻,路过的人不明所以见此还有些被吓到的快步行去。
桃榆见此有些生气,声线也扬得比平时高。
他紧着眉头瞪着人。
霍戍的眸光落在身前的人身上,不过须臾,他又挪开了目光: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我进去。”
桃榆见霍戍竟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抿了下嘴,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有点过了。
他把伞举高了些遮住霍戍:“下雨了不进去还干什么。”
霍戍从墙上起开,似乎要跟着人进去,不过却没迈动步子,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算了,我还是不进去了。”
又道:“你既没事,我便回去了。”
看着人当真是折身就要走,桃榆有点傻眼:
“你回哪儿去?”
霍戍背对着桃榆:“回哪里都一样,反正你也不想要我了。”
桃榆看着雨中的人,分明身影高大挺拔,嘴里吐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是有些像只落魄的大狗。
他伸手想拉住霍戍的衣摆,但是却没拉到,看着人扯着长腿往巷子外走去,连忙喊道:“阿戍!”
桃榆心里一慌,踩着已经全然湿透的石板,突突朝前追去,抓住了霍戍的手。
“我又没有说这样的话!”
霍戍顿住步子:“可你不是想我走么。”
桃榆闻言松开了伞,转抱住了霍戍的腰,好像是想拦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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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
“我没想你走。”
话出口,桃榆便没出息的哭了,哭得有点委屈,肩膀抖得厉害。
“你不想进去,我跟你回家就是了。”
“这么大的雨,你不接我回去,待会儿我一个人怎么回家。”
霍戍感觉自己胸口有点热,桃榆的眼泪已经大过了雨水。
他单手圈住桃榆,神色一变,他没想惹桃榆哭的。
霍戍把地上的伞给捡了起来,遮在桃榆头顶。
“别哭。”
霍戍轻轻拍着桃榆的背,安抚着怀里的人:“我就是来接你的。”
桃榆没应话,紧紧拽着他的衣摆。
霍戍怕桃榆淋湿了着凉,微矮身将人抱了进去。
回到屋里,桃榆哭得还是有些抑制不住。
霍戍把打湿的外衣脱了,取了张布襟给桃榆擦了擦头发和脸。
随后又将人抱回了怀里,看着人发红的鼻尖和眼睛,连浓密的睫毛都打湿黏在了一起,他不免后悔方才同他说那些话。
“不要哭,你这样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霍戍低头嘴唇贴了贴着桃榆的眼睑,他的脸颊是凉的,眼睛却在发热,泪水也咸丝丝的。
“我从没有不想和你要孩子,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霍戍徐徐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北域你身体不舒服那天晚上么?”
桃榆闻言眨了眨眼睛,他攀住霍戍的身体在他腿上坐直了些。
“大夫说只是天高气燥有些上火,不只是这样么?”
“那次确只是上火。”
“但送大夫离开的时候,他同我说你身体孱弱,不易生育。”
霍戍说到此处眉心发紧:“我早该告诉你的,只是当时出门在外,不想你徒增烦恼。”
桃榆楞了楞,他一直是知道自己身体不好的,打小阿祖也告诉他什么要注意,什么要当心,他也都记着。
可是他从未告诉过他自己还有此番问题。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能明白。
彼时他未曾成亲,自也不必考虑这些。
但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时,他还是有些不太消化得了。
他抓着霍戍的胳膊:“大夫怎么说,他说是不能有孩子,还是如何?”
“只是说不易生产。”
霍戍如是解释,未再隐瞒分毫。
桃榆眉头却不见散开。
“我去问问阿祖,让他给我看看脉。”
霍戍却抱着桃榆没松手:“你昨晚便没怎么睡好,不急着一时。”
桃榆闻言抿了抿嘴,心中不安,此时倒也听霍戍的话没有再急着找黄引生。
他转贴着霍戍的胸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告诉我。”
“你在气头上,我若说这些,你承受得了么。”
桃榆微垂着脑袋,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弱:“对不起。”
“我不该同你说昨天那些话的。我害怕你走,你要是离开了,我肯定就再找不到了。”
霍戍顺了顺桃榆的头发:“不会。”
“不会走。”
“我以后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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