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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桃榆见着突然出现的霍戍,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偷偷看一了一眼背后的尤家,不知作何竟有点做错了事情被正巧抓包的心虚。
好似怕人误会一般,他连忙道:“外头匪乱闹得厉害,连尤凌霄也撞见了匪徒,还被打断了手。霍大哥知道么?”
霍戍从树干上起来,看了桃榆一眼,见其脸色无异,没有红过眼睛也没有伤怀的模样。
方才道:“你去替他看诊了?”
倒是不等桃榆回答,纪扬宗先道:“尤家人怕出去遇到匪徒不敢请大夫,这才叫桃榆先过去瞧瞧,他娘跟着他一道去的。到底是一个村子的人,虽说没了情义,却也得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个事儿。”
黄蔓菁见着这父子俩,眉心挑起。
人家啥都没说,他俩倒是急不可耐的解释了去。
霍戍应了一声,并未多问尤凌霄如何了。
纪扬宗忽而道:“蔓菁,你先和小桃子回家去,我同霍戍说几句话。”
“嗳。”
黄蔓菁应了一声:“小桃子,回家吧。”
桃榆看着霍戍眨了眨眼睛:“那我先回去了。”
霍戍点了点头。
看着娘俩儿走远了,纪扬宗背着手往前走,霍戍默契的跟了上去。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瞧四下无人,纪扬宗犹豫了一下,方才道:“尤凌霄这事儿,是不是”
纪扬宗试探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始终觉得尤凌霄这事儿太巧了一些,且先前霍戍又在他跟前说了些摸不透的话来。
几厢参合,他不得不做此怀疑。
霍戍目无波澜,他没有直接应承是不与不是,只道:“前程未断,如此秉性,只会生出更多事端。”
纪扬宗见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眸子乍然撑大,后背不由得一寒,不免有些忌惮霍戍的手段。
只是他说的又的确在理,尤凌霄尚且不过是个举人手段便如此腌臜,若来时真走上为官做宰之路,手中有了权势难保不更为阴险。
届时他再要坑害纪家易如反掌。
往大了说这般品性的人做了官,百姓又还有什么指望。
“可你胆子也太大了,他说到底是个有了功名的举人,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啊!”
纪扬宗心头有些后怕,担忧事情被尤凌霄给翻出来,届时霍戍在劫难逃。
说到底这是纪家的事情,霍戍大可以不管的,此番为着什么,纪扬宗心知肚明。
他感怀霍戍愿意为纪家断绝后患做至此处,可也怕他做这些事情害了他。
“我犯不着与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动手。”
倘若他要真的出手,那便要的是命,不会只是一只手那么简单。
不过既已经决心安稳度日,他自不会冒险在手上沾上人命,届时惹出事端。
“里正安心,此事确是匪徒所为,我不过是从中引线而已。”
事态之所以会发展至此,也是他没想到的。
这些日子匪乱说得叫人不安,纪家要押送赋税粮食进城,他特地前去侦查了境内的匪徒动向,以免到时候真出什么篓子。
然则他探查下来发现绝大部分的匪徒尚且距离同州城远,且又在逃避追兵。
唯独只有伶仃的匪徒在临近同州城下的乡里间行动,不时间闹出点事来,意图分散官府追捕的注意力。
霍戍在同洲城和明浔城间便发现了几个匪徒在活动,恰逢尤凌霄进城,他想这小子害了人却照样过得有滋有味,还要去城里置业安家。
他早就想给这小子一些教训,原本是想从薛家入手,不想有此机会,于是顺势将他身上揣了不少钱的消息透了出去。
这些匪徒本就有闹事的打算,自是很快上了勾。
此次的匪徒大多本便是些受灾的农户组成,主要目的是钱粮,若非冲突至极,也不会伤人性命。
谁晓得匪徒给了尤凌霄一棒子,人竟没晕过去,他捂着头受惊大喊:“你们胆敢袭击举人,好大的胆子!你们都得下大狱!”
不想匪徒闻言不但没有被唬住,反倒是起了怒意,下了狠手将其击晕,旋即一阵拳打脚踢。
“举人!呸,老子最恨这等只晓得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贪得无厌敛财压民,实事不做,吃香喝辣。”
“吾等累死在地上未得一丝怜悯,天灾粮食欠收,他们竟还怨是农户懒怠,百般压榨!若非是这些乡绅,吾等也不会落流至此。”
“打断他的手,看他还能如何盛气凌人!”
纪扬宗听得心惊肉跳,不过得知霍戍并未动手,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些年来朝廷腐败,底下的举人和未曾及第的仕人上行下效,利用职权庇护商贾,兼并土地,大肆压榨农人佃户,哀怨之声愈发的重。
也不怪会有那么大的怨气,尤凌霄确也有些倒霉,竟做了落匪之人的发泄口。
他唏嘘却也并不同情,这朝也好让他知道毁人名声如断前程。
纪扬宗默了好一会儿,警醒霍戍道:“此事你知我知,此后万不可再同旁人说起,便就烂在肚子里。”
霍戍应了一声。
尤家的变故很快便在村里传了个遍。
尤凌霄的右手断裂,请了好几个城里的大夫亦是无功而返,成为残废已然是定局。
孙鸢娘埋怨是尤家人去请大夫晚了耽搁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大嚷着决计不会在庇护尤家旁人。
尤家人见不易共同出的资城里的房舍没买定下来,钱反倒是被抢了,又见孙鸢娘如此吵闹,亦是叫其还钱。
几家人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旁若无人的日日大吵大骂,闹得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叫骂声。
孙鸢娘跟个疯婆子一般,和妯娌大干了几架。
村里人倒是乐得看尤家狗咬狗,纷纷说尤凌霄此番是遭的报应,过河拆桥坑害恩人,这朝断了前程全然是老天有眼。
事情不得安歇的很是闹腾了些日子。
尤凌霄日日躺在床榻上吃药换药,蓬头垢面双目涣散,不过几日之间,瘦得脸已经有了凹陷,形同枯槁。
他始终无法确信一夕之间自己竟然成了个残废,一切似是都毫无征兆。
右手废了,也便意味着他再是不能写字做文,再也无法下科考场。
即便是有此举人的功名,他时能等到补缺官职,身为残废却不可为官。
他算是彻底和官场前程无缘了,每每思及此处,胸口便一阵钻心堵脑的痛。
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过有朝一日会因为残废而断了前程,全然并非是读书不够用功,才华逊于他人而致。
“凌霄,你好歹吃点东西,万事身子要紧。即便是”
孙鸢娘日也哭夜也哭,又还同尤家人撕扯,自也面黄憔悴,可比之床上的尤凌霄,好在是能走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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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我们也是举人了,若好好经营,也一样是荣华富贵。”
尤凌霄一把挥开送到嘴边上来的粥:“这幅残破的身子,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孙鸢娘见着四撒的粥吓了一跳,连忙拿出帕子清理:“凌霄,你要是没了,那娘干脆也跟着去了!”
“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尤凌霄双目发红的问孙鸢娘:“匪徒作何偏偏害我,不去害旁人,那些不过是寻常人,我可是举人啊!”
“我都说了我是举人,他们还敢痛下毒手,娘,你说是不是有人妒忌刻意为之?”
“对,一定是这样,定然是有人妒忌我才这样的!”
尤凌霄仿佛寻见了发泄口一般,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行,我要去寻薛大人,让他为我做主!”
孙鸢娘看着像是魔怔了一样的儿子,又惊心里又是痛惜。
“凌霄,眼下你当是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不,我要去找薛大人为我做主!”
尤凌霄坚持要去城里报官,孙鸢娘几番劝不住,也只好花钱雇了车马进城。
母子俩未曾前去州府,直接去了薛府。
薛府门房正揣着手在打瞌睡,听到喊门的声音,睁眼乍然见着两个憔悴不堪的母子前来登门,还当是什么打秋风的,当即便呵斥:
“去去去,旁街要饭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小五,是我。”
待着尤凌霄出声儿,门房妨碍认出是尤凌霄来。
“竟是尤举人,该打!小的这眼神儿。”
尤凌霄没少登过薛府的门,门房识得他。
只是往昔前来一表人才的读书人,今儿竟面如菜色,手还给吊着,再没眼色也晓得这是出了事儿。
“尤举爷这是怎的了?”
“出了些事儿,还劳门房大哥通传一声,我们想见薛大人。”
门房连忙进府里前去通传,不多时,独尤凌霄被唤了进去见人。
孙鸢娘则是被请去了客室内里等着,她头回来到薛府,偌大的宅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看得她眼花缭乱。
气派的官员府邸让她恭卑,心头却又生出一股叹息来。
“哎呀!凌霄,你这是怎么回事?”
薛炎胜本在为着匪乱的事情焦头烂额,听到门房汇报,本不欲见客,听闻尤凌霄有急事,思及先时的交情,他还是让人进了门来。
忽而见到面容憔悴如纸的人,薛炎胜也是大为吃惊。
“老师,您定然要为学生做主啊。”
尤凌霄见着薛炎胜,连礼都顾不得行了,当即哭诉道:“学生进城路间,骤然晕倒,醒来不光是被偷走了钱银,竟还遭其拳脚置于荒野,若非是路遇热心之人将学生送回,学生便再无机会报答恩师了。”
薛炎胜闻言神色一凝:“你在境内遇见匪徒了,大胆!这些亡命之徒竟连手无寸铁的读书人亦然打杀,实在毫无人性!”
“学生并未瞧见歹徒的真容,只是迷糊间见着半张被遮住的脸。”
尤凌霄道:“究竟是匪徒又或是旁人买凶也未可知,还请老师为学生讨回个公道!”
“连老夫的学生竟敢下此毒手,必当是为你讨回公道。”
话毕,薛炎胜看向尤凌霄的手:“你这伤,可要紧?我让府上的大夫替你瞧瞧,你都瘦了!”
尤凌霄见此,微微犹豫了一下,道:
“多谢老师关切,我这手并无大碍,只是错了骨,已经叫大夫瞧过了,再养些日子便可大好。”
薛炎胜眉心微动:“也罢,万事你务必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如今知府大人正在为着境内匪乱的事情烦忧,我需得鼎力协助,你的事情我自会再另派人留意,绝对不会让你平白受这委屈。”
“你先回去好生养着吧。”
尤凌霄见薛炎胜一如往昔对他的慈和,心中稍微放宽了不少:“是。”
尤家母子俩前脚刚走,薛炎胜后脚便派人前去查问城中的大夫谁人给尤凌霄看诊过。
“老爷,您若是关心尤举爷作何不直接让大夫为其看诊,何许再费周章去查问,城中大夫诸多,如何好寻。”
“他并不肯让府上的大夫为其看诊,见其模样,当是伤得极重。城里大夫虽多,可治骨厉害的也就那么几个,也费不得多少事。”
薛炎胜吐出了口浊气:“多事之秋,便没有件顺心之事。看他这般,明年的春闱只怕是没机会了。”
“那小姐那头”
薛炎胜却未曾回答。
临夜时分,薛炎胜派出去的人带着消息回来了。
听到下人带回来的大夫诊断,薛炎胜的胸口深深起伏了两下,眉头夹的极紧。
随之传来了杯子砸碎的声音。
正欲去请安的雪含雪吓了一大跳:“爹爹,这是怎么了!”
薛炎胜看着进来的女儿,整理了一下怒容。
“往后,你勿要再与尤凌霄来往了。”
“这是为何!”
薛含雪不解的走向薛炎胜:“可是凌霄哥哥做什么惹爹爹生气了?”
“我听下人说,今儿凌霄哥哥来了府上,似乎还受了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起这个,薛炎胜心里便又一团火:“他如今已然是个废人了,你再同他来往只会耽搁你的下半生。”
“什、什么”
薛含雪骤然得到这么个噩耗,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好端端的怎么会爹爹,这究竟是真是假?”
薛炎胜叹了口气:“他今日来悬着右手,我让大夫为他看诊他且有意避着。方才前去探询的人去拿了他的脉案回来,你若不信自行看吧。”
他将一页脉案记录递了过去。
薛含雪瞧着上头白纸黑字的写的明白,手还在发抖:“怎么手就废了?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对举人动手!”
“说的样子像是外头匪徒作乱干的,不过他咬定有人害他如此,今朝嚷着前来让老夫同他伸冤呢。”
薛炎胜摇了摇头:“我原以为他是无缘于此次春闱了,不想他是同科考场已然无缘。”
“爹”
到底是春心萌动之人,薛含雪心中不免泛起心疼:“要不然你帮帮凌霄哥哥吧,他文采出众。”
“正值多事之秋,无用之人又何必再耗费精力在他身上。”
薛炎胜亦是遗憾,尤凌霄确实有才,若非如此,泛泛举子,他也不会独独对他一个家世单薄的另眼相看,还让自己的独女与之来往。
“不争气啊,无论是匪乱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他此番是再无用处。一点谨慎自保之力都没有,即便他日走上了官途,也不过如此。”
见自己女儿有执迷不悟之态,他警醒道:“你可别忘了他本有婚约,却还与人纠缠不清。虽也是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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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寻常,学政并不会如何管理,可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先时看在他颇有前程,老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自行将事情处理妥当。而如今,他是万万不能与你相匹配了。”
“你外祖父已经写了信前来,吏部那头已经打点妥当,此次任满爹爹即可调返回京。你自小虽爹爹在任地上不在京城,不知京中不绝才貌双全且家世不俗之人,届时家里同你重新选一户人家只会更好不会差。”
薛含雪闻言,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然而尤凌霄却不知自以为对他不错的恩师,会那么快的做出决断将他丢出了棋盘。
他在家中休养,左等右等不得结果,心头不安生。
想着事情不大对劲,老师即便手可通天,可也未曾太过问他遇害的细节,如何能够查出人来。
他想了想,又再去登门,不料却再如何都不得见薛炎胜的面了。
不光如此,便连素爱出门玩乐的薛含雪也不可再遇,眼见薛家门房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几乎要对其动手的态度。
尤凌霄方才醒悟,薛家这是已经将他弃了。
尤凌霄这朝天昏地暗,犹觉彻底没了指望,旧伤添新病,一朝卧床再爬不起来。
旁几房日日又来吵要钱,家里没得一日安宁。
纪扬宗见尤家如此,心头闷着乐,虽是与尤凌霄母子尤怨仇,可作为里正合该去劝诫一二。
可他没那闲工夫,号召了村里的壮力,听闻了霍戍外头的匪乱不足为惧以后,预备着要把粮食送交去城里。
年底临近年关了,又出了匪乱的事情,村里村外的好些人家都要宰杀牲口,自留的,卖了换钱过年的,想有些钱自保的,总之一时间要宰杀牲口的人家比往年都要多。
霍戍自便跟着乔屠子四处奔走忙碌了,多有上午一家,下午一家的时候。
“霍戍啊,你学东西当真是快,这才多少时间,手脚麻利的俨然能出师了。”
乔屠子从背篓里提了一块肉给霍戍,乐呵呵道:“瞧,这是张老家里送的,特意交代让我给你的。说是你活儿做得好!”
一般来说,农户请了屠子前去宰牲口,除却要给工钱以外,若是觉着人家做的好便会送肉,以此表达自己的心意。
近来乔屠子带着霍戍去宰牲口,农户不单送了肉给他这个师傅,还另送了给霍戍。
乔屠户见此也是跟着高兴一场。
霍戍接了肉:“师傅客气了。”
乔屠子又道:“我不是同你客气说好听话,你做事儿我心头有数。”
“待着过两日,我得去趟南予县老丈人家,他身子不爽利,你师娘心头担忧,要带着孩子回去看看。而下匪乱未曾平息下来,我得送她去才行。”
“我不在这些时候,宰杀牲口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城里的铺子我让方禾那小子看着,他虽是手脚笨,好在头脑灵活。”
霍戍道:“师傅宽心,若是有人有需要,我自前去。”
乔屠子满意的点点头:“好,今儿忙了大半日也累了,你先回去吧。我上里正那儿一趟,同他说道一二。”
————
“大忙人,今儿怎的有空上我这头来。”
乔屠子到纪家的时候,纪扬宗也才去家里有壮力的人家通知的护送粮食进城的事。
倒了杯茶水在棚子底下正要喝,就见着有客来了。
“再忙也是忙自家里那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里正忙着村里大小事才是忙碌。”
“得了,得了,你我也便别互拍马屁。”
纪扬宗喊桃榆去新弄点茶水来。
“过来是有事儿?”
乔屠子一屁股坐在棚子底下:“外头匪乱闹得沸沸扬扬的,我那老丈人不巧又病了,媳妇和孩子想回去看看,我得陪着去。”
“啥时候?我记着你老丈人家可在下头的县城上,这当头可得小心些。”
“便是不放心媳妇孩子单去,我才一同前去。”
纪扬宗点点头:“这当儿正是你生意忙的时候,不多走得开,可老丈人病重是得去瞧瞧。”
“乔师傅喝茶。”
乔屠子连忙见过桃榆端来的茶水,笑谢了一声。
接着同纪扬宗道:“我便是为着此事儿特地过来说一声,村里送赋税粮食进城我合该出份力,却是赶了不巧。”
“无妨,上亲病痛都能谅解。”
“还有一事儿,我走后,村里宰杀牲口的事情我就交给我那徒弟了。你帮忙同大伙儿说一声。”
纪扬宗闻言眸子一睁:“你说霍戍啊?”
“他前后才跟了你几天啊,你就放心都交给他干?”
桃榆原要进屋去,听其乔屠子说起霍戍,步子一转,又去了旁侧翻晒才晾不久的衣裳,偷偷听着两人的谈话。
“霍戍这小子能干!你可别小看了他,我都没如何教,他干起这些活儿来麻利得很。”
乔屠子说起来十分自得,与有荣焉般:“我带他去宰牲口,时下人家都送肉给他了,我走了你大可放心叫村里人喊他去,他能行!”
桃榆眯起眼睛,这真的假的?
他怎么记着有些人第一天去学艺就把手给划拉了的,焉儿吧唧的还说自己手脚粗苯来着。
“还是你教得好。”
纪扬宗见也是个挑剔之人的乔屠子对霍戍此般褒奖,也跟着笑了起来。
乔屠子摆手道:“是你人举荐的好。”
“咱老哥俩儿说句贴心话。我觉得霍戍这小子中,虽是看着有些不近人情,可人是不错的。”
乔屠子低下声音:“我家那二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她娘吧,一心想着在城里给她寻户人家。可城里人家多,大抵眼界儿都高,这啊那的讲究忒多,竟是还不如村里的汉子。”
“霍戍虽没什么产业,可他能做事儿,往后我就把家里那铺面儿给他干,这营生有人能传下去,也就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儿了。眼瞅着年头不好啊,连同州境内都不安生了,谁晓得往后会是个什么模样,没准儿霍戍这样的才是靠谱的。”
纪扬宗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没了。
他干咳了一声,悻悻道:“说的在理。只是我觉着孩子的事情还是得看他们的意愿,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孩子要是不乐意,那一切不也白搭么。”
“那孩子小,不懂得看人看事,寻着个会说会哄的就觉着对了眼,压根儿不晓得品性这回事儿。反倒是木讷的还靠谱些,只是吃了话少不会说的亏,若是做父母的不为孩子定下,由着孩子胡来,那不是才害他一辈子么。”
纪扬宗扯了个笑:“也是不无道理。”
一侧的桃榆抿紧了唇,他手指搅着衣角,压着眉头。
铁窝窝倒是变香饽饽了。
第32章
冬日天亮的迟,灰蒙蒙夹霜的冷风之中,亮着一盏盏油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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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村里便忙活着把粮食装车送到村主道上,待着天微有些亮光的时候,村道上已经停了七八个粮车。
此次村里上缴的粮食足有一两百石,待着需要上纳的粮食都装齐时,村里的汉子都起了汗。
往年上十个粮产四五人送城,今年人手直接翻了两倍有多。
村户都晓得外头的风声,粮食若是遗失,担责的不止是里正,农户也要跟着遭殃。
纪扬宗一声召集,壮力也都自觉都来护送粮食。
干道上送粮的,来帮忙的,团了一大堆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凄寒的冬晨里还格外的热闹。
“差不多了,上路吧!”
纪扬宗查点粮食车辆无误后,吆喝了一声,从车队尾绕上前上了为首的板车,由他开路。
村里的汉子依次也在纪扬宗的号令下上了车,队伍便开始慢慢往前挪动,霍戍翻身上了马。
他走在队伍最尾端殿后。
村民里的老弱妇孺冒着冬寒,都在村道上目送着粮车远去。
一年里夙兴夜寐的近半粮食也都在这儿了,不敢出一点岔子。
桃榆紧赶慢赶的逆风跑来时,还是晚了一步,车队都已经走远了,独只瞧见硬挺的背影护送这粮队前去。
大黑驹甩动尾巴在晨雾里划过一条弧度,外头的匪乱虽叫人心不安,但今年有霍戍相送,却也叫人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安心。
桃榆看着远去的背影,他搓了搓僵冷的手,轻叹了口气,立时也变成了白雾。
他眼巴巴儿的看着消失在视野之中的车队,亏得他今儿天没亮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
也是怪昨儿夜里睡得晚了,外头又是风声又是狗叫的,吵得他心里烦闷睡不着。
粮车队伍出村以后,道上又恢复了嘈杂热闹。
“今年粮食交的晚噢,瞧这天冷的,趁着今儿没下雨可得去拾些柴火回来,冬腊月里全然是断不得火。”
妇人揣着手,说谈着些闲话。
“诶,话说尤家那个咋样啦?”
“谁晓得,终日见不着人。倒是那泼妇还不信邪的天天去寻大夫来瞧,一个个都摇着头走。”
“咋不寻黄大夫去给他瞧瞧,兴许还有得治。”
“他们家丧尽天良,还有脸去求黄大夫啊。”
“再不济人家还是个举人老爷,日子照样好着咧。不说他们家也罢,大好的日子晦气。”
桃榆听着村民在议论尤家,没怎么支着耳朵听,左右是尤凌霄残废了的事情,新的也说不出什么花样来。
再者他也不想晓得他们家的事儿。
今儿实在冷得很,坳子里的白菜都糊上了一层薄霜,而下他倒是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他焉儿吧唧的准备往回走,想着还是回家再睡会儿算了。
“这朝赋税也缴了,今年的秋收算是彻底完工咯。眼瞅着临近年关,这当头不晓得能不能奔出几桩喜事儿来。”
“指不准儿该有,咱村里村外的不少适龄的,总能有几桩。”
“说起这个,前儿还在金龙寺的月老庙里撞见了元大姐。”
“跟他干儿子求姻缘噢?”
桃榆乍然听到这话,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
他缩在斗篷的帽子里,低着都跟在闲谈的乡亲后头。
“霍戍是不小了哈,戍边耽搁了这么些年,是早该成家了。也不怪元慧茹上心去庙里。”
“不过这霍戍话少,瞧着凶横,但办事儿却还挺靠谱。前些日子我娘家姐姐宰牲口请乔屠子,他带着霍戍一并去了,牲口还是他宰的,麻利不输乔屠子。”
“你姐姐家里姑娘哥儿的有四个,四哥儿不是正当年纪么,不妨说说看。这霍戍虽然看着没什么家业,可有了手艺,日子不会差。”
“我娘家姐姐也同我打听了几句,摸不准意思。”
“那是女方羞咧,都打听了准儿就是有那意思,总不能叫女方去说是不是。”
“也是这两日屋里忙,我空了上赵家去瞧瞧。”
“哥儿,你上哪儿去?”
桃榆听到他娘的声音,恍然回过神来,瞧见自己都走过自家路好远了。
“你要跟她们回家不成?”
桃榆脸微微一红,连忙折返跑了回去,一路上吊着个脑袋,一言不发。
黄蔓菁见着心不在焉的哥儿,径直就回了屋里,唤了两声也跟没听见似的。
她抱着柴火望着进屋去的人:“这孩子,冻傻了不成。”
——
车队驶向官道上,一路安静的能听见车轱辘和牲口的鼻息声。
自从闹了匪乱,道上的人就少了,这倒是不稀奇。
所有的汉子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路上的风吹草动,神经绷得紧紧的。
然则一路上却是很安生,并没有遇见什么不妥。
纪扬宗和霍戍心里都跟明静似的,晓得这段路上其实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乱,无非也是因为尤凌霄的事情吓唬住了大伙儿。
二十多里的路,赶着车更快,没两个时辰就远可见着城门了。
村里的汉子见此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一路风平浪静,纪扬宗却没多松快,他心里惦记着事儿,几次瞧了瞧在车尾的霍戍,同村的汉子还以为他忧心着粮食的安全,一直保持着警惕盯着前后动静。
待着到了州府衙门,纪扬宗才打起了精神来。
州府衙门口团着不少人,瞧着衣着打扮像是农户,或蹲或立着,把衙门围得怪是有些紧。
纪扬宗诧异的瞧了几眼,先去门房处汇报。
“都说了大人不再!你们问再多回都没用,要有事儿改日再来!”
纪扬宗还没开口便被门吏吼了几句,一行的同村汉子脸色一变,欲要过去帮里正撑腰,纪扬宗连忙压了压手,示意他们没事儿。
他依旧恭敬道:“我们是明浔村的人,今儿过来送赋税产粮。”
门吏闻言这才从门房里站了起来,往外头望了一眼,再看纪扬宗时已变得和气多了:“原来是明浔村里正啊,我还当又是那些个村户来闹着要见知府大人。”
纪扬宗道:“咋的,是有大案子还是如何?瞧着外头不少人。”
门吏摆了摆头:“是樊村的人,这纳产税期限到底,知府的意思是让樊村的把丢的粮食先补上,这些农户便来守着闹。”
纪扬宗未置可否,官府不想担责,农户本就缴纳赋税粮就去了近半的粮食,若再补缴,那可真是要掏空家底了,自是会来闹。
“里正等等啊,我进去通传一声,很快就来。”
“欸,好好。”
不多时户房的吏员带着明浔村的赋册出来一一核对。
检验了粮食无误后,这才准许把粮食搬送进粮仓里,接着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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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对赋税银钱。
两厢没有错误,再行签字画押。
折腾完从州府衙门里出来,算不得早也算不得迟,正是平素赶集热闹的时间。
纪扬宗交接了秋收这桩大事儿,今年也便忙明白了。
在州府衙门口同村里的汉子说道了声后,这才散了队伍。
“霍戍,你等等。”
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见着已经牵着马去了老远的霍戍,纪扬宗连忙追了上去。
“还有事?”
“你这是要回去了还是作何?”
霍戍道:“去铺子里看一眼,过些时候便回去。”
纪扬宗闻言犹豫了一下:“那什么,我一会儿也回去,你在肉铺里等等,我这头忙完过去找你。”
霍戍眉心微动,欲要问纪扬宗还有什么事,不过还是没张口,转而应了一声:“行。”
纪扬宗见他答应了,这才折身前去自忙自己的。
霍戍牵着马绕过街到了乔家肉铺,这当儿肉铺里已经过了最忙的时候,倒是清净。
他先将马栓在了外头,预备进去打点水给马喝。
方才阔步进铺子,就见着方禾正笑眯眯的坐在凳子上张着嘴,旁侧有个正当妙龄的小姑娘正掰了块儿米糕要往方禾嘴里送。
姑娘先行瞧见了冷肃一张脸走进来的霍戍,吓了一跳,手上的米糕也落在了桌上。
方禾察觉不对,偏头便对上了霍戍的眼睛,许是没有料到霍戍回来,他慌乱间哗的站起了身,撞的案台上的铁钩子叮叮当当作响。
潜意识里把姑娘往自己身后带了些:“霍、霍哥,你怎么来了!”
霍戍面不改色的继续走了进去:“我去给马打点水。”
“打水啊……打水”
方禾紧盯着去了后头的人,慌乱间有些不知所已。
“你不是说今儿铺子里没有人么!吓死我了!”
小姑娘瞧不见了霍戍身影,狠狠拧了方禾的胳膊一把:“要是他告诉爹可就惨了!”
“霍哥不识得你,不会告诉师傅的。”
乔巧心里头还是没上没下的,虽听他爹说过收的这个徒弟,却也还是头一次见着。
平素里为了避嫌,她都没有跑来过这边。
方禾深吸了口气,道:“别怕,你先回家,等铺子关了我再来找你。”
乔巧也怕霍戍再瞧见她,便应了一声,匆匆把食盒拿起:“那我先走了。”
“去吧。”
方禾把人送出去,折身回来便见着霍戍提着水出来了。
他殷勤的跑了上去:“霍哥,我来帮你吧。”
“不必。”
方禾是个话多又挺会拍马屁的人,便是头一回来铺子里的客他都能聊成熟客,俨然便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但他话虽多,却并不如何同霍戍唠嗑,一则是霍戍本就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再来乔屠子明显要更看得上霍戍一些,他始终觉得两人是竞争关系,为此总是保持着警惕。
霍戍本就是顺着纪家来做的这营生,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他做事历来认真,既开始一件事,不论有心无心,缘由是什么,他都会好好去做。
事情可以认真办,至于人情往来,他并不想多费心思,一切顺其自然。
于是在乔屠户这儿干了也有些日子了,两人却也还是互不如何了解的状态,甚至还很生分。
“刚才,刚才那个”
一贯能言善辩的方禾见霍戍的态度,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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