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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砾
她哭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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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决站在风里, 有那么几秒,心脏好像被浸湿,胸腔沉闷, 动也动不了。
黎明的光从地平线的一端跃出。
直升机上巨大的旋翼搅起旷野里无边的风, 挟着晨雾四处游荡。
“不要哭。”
裴决低声,他握紧手机, 嗓音有些哑。
这不是小时候,惹妹妹哭了、等妹妹安静生完几天气就好。其实多数时候他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同样安静地陪在妹妹身边,心甘情愿地接受妹妹带着情绪的瞪视就好。可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也很少见。追溯起来,真的要在钟影十分小的年纪了。家里的大人不注意,小姑娘一股脑撞上门,磕出好大一块青紫。真是要哭晕过去。她太委屈了。委屈这样的疼痛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不去找高高壮壮的哥哥。委屈大人的粗心,更委屈自己缺少无微不至的关爱。
裴决比她大两岁, 稍微懂事, 眼见着妹妹哭出钱塘江大潮的架势。葡萄一样乌黑晶亮的圆瞳时刻不停地喷薄出泪水, 眼睫湿成一簇簇,哭得脑门冒汗, 鬓边也潮了。粉润的嘴巴哇哇张着, 眼泪水都进了嘴里,妹妹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突然的停顿也只为了歇口气继续哭。
裴决一手环着她的肩,一手搂着她的背, 呈一个完全的保护状。一会,他轻轻拍拍妹妹的后脑勺、摸摸妹妹的辫子, 然后仔细去揉妹妹汗津津的脑门,不厌其烦地一句句哄她:“不要哭,不要哭。”
四五岁的裴决不知道自己要哄多久。妹妹怎么这么能哭,真是宁江未解之谜。晚上做梦,梦里都能传来妹妹呜哇呜哇的哭声回响,简直心惊胆战。
但总归还是能哄好的。
大不了自己也朝门上撞一下,妹妹睁大眼一看,好像马上也死不了,一嗓子哭腔便噎住,余下只剩一抽一抽的悲伤哽咽。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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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无厘头的哄人手法完全无法实行,更何况,他离她那么远。
但长大也意味着妹妹不会一直哭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下去。
她轻声呜咽,慢慢也平静下来。
只是她的平静如同一场大雪,覆盖在裴决心头,酷暑的夏日里,好像怎么都不会化开。
五天后,裴决处理完大部分后续调查仓促回国。这个时间对他来说还是太过漫长、太过煎熬。钟影的状态不是特别好。电话里他听得出来。只是妹妹始终不在身边,就算听到也无济于事。
她似乎有些应激。
经历了两次突然的失去,每次都像是剖开她的心口,但对钟影来说,痛苦的还不止是那一刻,往后,岁岁年年,就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念头闪过的一瞬都是痛彻心扉的。
于是,那天之后,午夜时分骤然的清醒与噩梦,便习惯性地来到她身边。
她必须把手机拿出来,仔细、一遍遍地看看时间和信息,才能平复几近窒息的呼吸短促。
中途吴宜从英国赶去。
她是东捷的董事长。这次意外,直接导致购入失败。更重要的是,东捷集团内的安全事务司直接提告、要追溯此前所有的机型购入程序和安全性能检查——这一举将东捷推向了国内航空领域的风口浪尖。
短短两天,东捷航空的股票差点跌停。
这还不是最迫在眉睫的。此次购入失败,制造商只承诺赔偿合同上的百分之六十。他们的意思很明确,这是一次人为操作失误造成的、可避免的意外。这百分之六十,属于该由他们承担的信号问题。其余另谈。很快,法务介入,在前后的因果关系上提供了充分的证据链。只是这场官司要打的话,需要遵循联邦州内的司法程序,耗时缓慢不说,程序也繁冗。吴宜不放心,一度希望裴决能够留下来,可她看她的儿子心思更不在这,便只能提前放他回去。
钟影在机场接到裴决的时候,本来以为过去这么多天,不会哭的,可看到风尘仆仆、面色严肃的哥哥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她不作声,以为裴决还没看见自己,站在人群里低头快速地抹眼泪。
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裴决一眼瞧见,心都要碎了。
他大步过去拥她进怀,先是用力亲了好几下钟影发顶,然后低头弯腰仔细去看她的表情。他知道她睡不好,这么些天下来,脸已经不是小一圈那么简单了,她好像变得比三月份见面那会还要脆弱单薄,一双眼红通通的,望着他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勉强与克制。
两个人都没说话。
鼻尖湿漉漉的,捧着钟影脸的宽阔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然后去擦她鼻尖的泪水。注视她的漆黑眼瞳好像沉默的渊,他的担忧似乎并不比她少,只是他的情绪还要克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个人这样,毕竟还是在人潮汹涌的机场,身边来来往往。钟影稍稍偏过脸,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下秒,嘴唇就被吻住。
咸涩的泪水还残留在嘴角,嘴唇被撬开,裴决吻得不算深,但也足够久。
他们没有回新月湾,而是去了距离更近的栖湖道。只是二十分钟的车程,怀抱的时间还是太少。车窗外,午夜的风带着南州夏日特有的干燥触感,它们持续地拂在脸上,泪水被掩盖,心间的缺口却好像越来越大。
两个人始终没有说话。
言语似乎成了这世上最无用的。
他们亲吻拥抱,无数个瞬间里,都能找到彼此心有灵犀的痕迹。
门关上发出“磕哒”的轻响。
裴决揽着钟影,望进她还有些红的眼睛里。
两人身后,月光映入偌大的客厅,仿佛倾泻的银白砂砾。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睛和鼻尖,抵唇的时候,裴决闷声道:“对不起。”
钟影用力抱住他,抬头亲住他干涩的嘴唇。
愈合
“在想什么?”
沙发上的空间不算窄, 一个人躺着绰绰有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裴决硬要同妹妹挤。钟影面对着沙发背,鼻尖都快蹭上,莫名感觉自己在面壁。这么一想, 就有点好笑。她抿起嘴角不作声笑, 好一会,脑子里都在想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的裴决哪会这么挤她。公交上只有一个位置, 他护着妹妹坐好。即使妹妹能让出好大一块地方和他一起坐,裴决也坚决不坐。开什么玩笑, 挤到天王老子都不能挤到那么小只的妹妹。妹妹多金贵啊。细细软软的辫子,粉粉嫩嫩的脸蛋,还有漂亮干净的裙子——少年裴决冷着张脸,警惕地环顾四周,我看谁敢挤我妹妹。就连自己也不可以。
现在长大了,偶尔他还能把妹妹挤哭。
万籁俱寂的午夜,一丁点响动都变得无比清晰。
栖湖道本就处于南州较偏的方位,露台上的热风一阵接一阵, 递来蓝山湖水湿润的气息。
钟影不说话, 裴决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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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再打扰一遍。他小动作蛮多的。一会揉揉妹妹搁在胸前纤细的手腕骨, 一会低头啄吻钟影裸露的肩颈。
只是他揉也不好好揉,半途, 粗糙滚烫的手掌总要此地无银地绕到一旁, 去小心地捉那团绵软,捉住了也不放手,安抚似的,带着点清心寡欲的冷静气质, 实则肩头上紧跟着的呼吸就变得不大对劲。
两个人早出了身汗,钟影闭着眼, 这会被他弄得缩了缩肩膀,弯起唇角忍不住笑出声。
裴决也笑,装作无事发生地询问:“怎么了?”他的气息已经移到钟影耳旁,比盛夏午夜的风还要潮湿鼓噪。钟影刚偏了下头,他就追过去亲。两个人紧紧挨着,没多时,原本挤得不行的沙发就空出了好大一片。
钟影感觉到一点疼痛,细细的眉蹙起,汗水再度覆上,乌黑的眼瞳都变得氤氲。裴决很快察觉她细微的瑟缩,他低头去看,抱起妹妹的时候轻声:“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进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冲动,导致在玄关就一塌糊涂。钟影身上就一件裙子,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只是他东西多。腕表硌了好一会钟影,钟影回过神来伸手要给他解,他才意识到。汗水浸透西裤和衬衣,钟影被他拢在怀里,伸过去的手硬是被贲张湿透的面料弄得脱手好几回。
裴决清楚自己那会力气没收住,他有点怀疑是拉链磨的。思索几秒,他捞起一旁的毛毯,仔细裹住钟影,拦腰抱起人往主卧的浴室去。两个人一起洗了澡,只是过程不大顺利。钟影不想让裴决多“检查”,裴决只好拿出兄长的派头,严肃着说我就碰碰,看看是不是弄伤了。他这个派头用了太久,积年累月的,钟影一时也被唬住。
镜子里,她红着脸,后来上了床都没理裴决。裴决觉得这没什么,可妹妹要误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也确实碰了蛮久。
折腾下来,天都快亮了。只是钟影被裴决抱在怀里,再醒来的时候,好像时间也没过去多久。晨光朦胧,光线被过度稀释,溢出窗帘的边缘,薄薄的一团白光,似乎刚拂晓。
身体是疲惫的,脑海却和之前几个夜晚一样,清醒又平静。钟影睁开眼,注视着裴决。他已经睡熟。看得出来,这段时间真的很忙。他也是真的心力交瘁。钟影无法想像那一趟鬼门关他是怎么过来的,心头好像被啮噬,细微的酸疼一点点爬上她的心间。
她看了他许久,久到晨曦的热度透过窗帘传递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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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的眉眼永远都是清晰的。
她记得他眼睑里的那颗痣。钟影发现,左眼下眼睑边缘的、那个极淡的痣,裴决闭上眼后是看不到的。
这样的记忆还有多少?钟影无意识地想。
她感觉自己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后遗症。
那几个瞬间里,被生生剜掉的心口仿佛永远也不会愈合。
等潮湿雨季到来,再一遍遍地痛彻心扉。
“在看什么?”
忽然,裴决的声音响起,他没立即睁眼,嘴角的弧度却十分清晰。
钟影以为他睡着了,闻言微微一愣。她陷入思绪太久,此刻都不知作何反应。
见钟影不说话,裴决睁开眼注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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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还是一副亲得鲜艳的样子,面颊透着潮晕的绯红,只是望进他眼里的眸子却分外安静,乌黑澄澈的瞳仁,好像浸在水底的玻璃珠子,又清又亮。
没来由的,胸口蓦地一空,裴决下意识去吻她的嘴唇,轻声:“影影。”
“睡不着吗?”他的语气变得担忧。
钟影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抱住他,额头轻轻抵上他的肩膀。
其实这段时间都是这样。午夜惊醒,之后便是长久的失眠和心慌。今天的时间被挪得有些晚,大概是做了太久。
钟影慢慢想,总是会过去的。可能等时间长点就好了。
裴决轻轻拍着她的背,过了会,笑着说:“我拍拍你,是不是——”
话音未落,感受到肩头的歪蹭,这一秒,怀里的人才彻底睡去。
同心
一觉睡到傍晚时分。
醒来身边没有人, 不过奇怪的是,钟影觉得自己好像被裹成了一个茧。房间空调温度适中,她被仔细裹在薄被里, 竟然都有些热。两只靠枕一左一右环绕着她的脑袋, 她最喜欢的那只毛茸茸的、手感最好的,此刻正挨着她的肚子。
裴决好像出去觅食的雄鸟, 临走给妹妹筑巢,一丝不苟的。很难想像他这么摆弄的时候, 脸上是什么神情——大概也是没表情的。
就像小时候给妹妹围围巾。一圈一圈围到妹妹眼珠子底下,被妹妹一眨不眨盯着看,裴决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弯下腰小心梳理围巾边缘五颜六色的毛线流苏,然后站起来绕到后面检查妹妹的后脖颈子是不是裹严实了,末了,再伸手往上提一提,盖住一点妹妹的后脑勺,才算大功告成。“走吧。”依旧一副沉稳、不苟言笑的模样架势, 裴决轻轻拍拍妹妹肩膀, 手顺势往下一握, 牵着妹妹往前。谁都无法知晓那一刻他的心满意足。比手里牵着最想要的气球还要快乐一万倍。
外面隐约有说话的声音,房间门没没关, 但距离属实远, 听不大清。
钟影在床边坐了会。睡得晚起得也晚,作息不规律,脑子都浆糊。
半晌起身走到门边,正巧听到物业离开时慇勤又周到的动静。
没多时, 餐桌前就传来碗碟摆放的轻微声响。估计再等一会,裴决就要来叫她起床了。
收拾好出去, 裴决已经不在客厅,似乎在厨房忙什么。
落地窗开着,暮色里晚风徐徐。
盛夏的余温到了这个时候好像落进干柴的火星,又干又燥。
炖煮的咕咚声从身后慢吞吞传来,听着有些粘稠,扑鼻的滋味却是清爽又鲜甜。钟影走到桌前,是一锅毋米海鲜粥。米汤锅底,洁白细腻、绵软滑糯。炎风热夏的季候里,倒是十分清火。一锅的食材尤为新鲜。白贝开了壳,鲜香四溢。
她坐下来,先往碗里舀了一勺,低头要喝的时候,耳旁传来裴决的笑声:“小时候吃饭总要叫,长大了就是好。”
他手里是一瓶刚开的红酒,正要醒酒,估计也是闻声出来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钟影笑着不说话,低头慢慢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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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汁清爽开胃,她一口气喝了两碗。裴决知道她是饿了,倒了杯红酒坐在一边陪她吃。
他中午那会就起了。看了看大洋彼岸吴宜发来的官司文件,又和段启淮聊了下事故经过。段启淮语气里全是谢天谢地谢兄弟,说已经在家给他烧了三天高香,只是话音未落,那边就传来郑苓笑着骂他胡说八道的声音。
下午的时候,他出门去机场,昨天午夜回来得晚,有些文件还是要专门去交接下。只是不知为何,出门的时候心里总不放心——真的很奇怪。也许是睡前妹妹看自己的眼神让他做什么都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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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半途裴决又折返回去,绕着床转了圈,见妹妹孤零零缩边上,便把妹妹抱起来挪到正中,然后拿起所有的抱枕、靠枕,通通都给妹妹用上——像极了两岁半的时候,因为不放心,把摇篮里的妹妹仔仔细细、严严实实地藏在窗帘后面,大人找得急死,他一个人慢慢悠悠从隔壁屋回来,气定神闲的,手上还颇为小心地攥着一条干净温热的擦嘴毛巾。
秦云敏后天领证,之后在饭店里会有个小小的宴会,专请一些亲近的亲戚朋友。
两人打算明天等钟影下班,一起去商场看看、挑挑礼物。
裴决想起吴宜很久前参加婚宴,托好友寻了一对名为“好事成双、岁岁年年”的金玉镯。当时他已经在南州,一潭死水的生活、按部就班的工作。这件细小的事本就不属于他的生活,更起不了一点波澜。只是婚宴的主角他也认识。隔天,男方突然专程发来信息感谢,说他母亲着实费心,下面还附了张金饰的照片,顺带着,就不留痕迹地问起裴决的感情生活,玩笑着说要帮裴决介绍宴席上家世相当的女方。裴决婉拒了。那个时候,他是没什么感觉的,只觉得吴总不愧是吴总,办事周到、八面玲珑——估计一场婚宴,所以人、就连门口的保安都可能知道她有个为情所伤的儿子躲去了南州,可怜极了。
这个时候回想起,也只剩下那属实耀眼的金饰。
裴决找出当年的照片给钟影看。
礼盒上的字样十分显眼,钟影笑着说:“这家店在南州有分店,还挺大的,明天也去看看?”
裴决点头:“好。”
但到底是几年前的旧款了。
喜笑颜开的店长绕过柜台,说今年有新的款,也叫“好事成双”,不过后面不是“岁岁年年”,而是“和和美美”,说着,店长有些谨慎,来回瞧着钟影和裴决,生怕他们介意这四字差别的寓意。
裴决倒不觉得有什么。在他看来,岁岁年年就等于和和美美。他看了眼似乎和他想的一样的钟影,对店长说,那看看吧。
没一会,摆上台面的,是一对几乎称得上金碧辉煌的璀璨金饰。
头顶光线明亮,笔直照射下来,细腻的纹理与精巧的设计相得益彰、熠熠生辉,莲花莲子栩栩如生,象征着再明显不过的“荷美”。
“其实这套镯子是和项链配的。只是买镯子的多,毕竟一对嘛……”
店长同他们介绍,语气欢快:“往年也有客人和您一样,来找岁岁年年——那款可是我们当年六十周年一甲子的珍藏版,现在二手的都要翻三——”店长朝他俩夸张地摆了摆手,接着又道:“不过岁岁年年好像寓意差点,和和美美也更好听是不是?”
钟影下意识道:“其实都很好。”
裴决转头注视她,见妹妹否认的样子有些可爱,便笑着对她说:“我也觉得。”
“其实,到时候,岁岁年年可以定制,再加一套和和美美?”他思索道,语气认真。他的“到时候”只有他们两人明白。
说完,裴决看着钟影,脸上笑意更加明显。
店长的表情已经不是惊喜了,而是狂喜,和裴决一起看向钟影的时候,似乎在用意念拚命催动钟影张开嘴说“好”。
钟影被裴决瞧得脸红,没说话。她不说话,裴决也知趣,转开脸朝边上糊弄了两眼,然后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问道:“哪里结账?”
店长慇勤地转身引路,临走,朝一旁的同事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希望同事能劝一劝钟影,赶紧“到时候”。
因为不是周末,一层的商场里人并不多。
周遭空旷,近处的玻璃展柜好像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宝箱,等待着心有所属的人相约前来。
店员见钟影低头挨个看,便额外挑了些款式别致的耳坠、手链和项链,一一摆放出来。
钟影发现这些的寓意都很好,万事如意、喜上眉梢、并蒂同心。
见钟影瞧得仔细,店员笑着说:“小姐是不是也在备婚?”
“其实可以看看这套并蒂同心。这套买的人挺多的,不需要额外定制。还会附赠一双龙凤喜珠,日常佩戴的,也很好看。”
店员见钟影没立即说什么,又指了指裴决刚定下的那款,犹豫着道:“小姐是觉得和美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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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影摇头:“没有,确实是很好的寓意。”说完,她看向不远处裴决的身影。
岁岁年年、和和美美,其实只是商家的噱头,她不必想太多。
只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又是只能选一样的话,那她什么也不想要了。
那种竭尽全力爱一个人、又失去一个人,她再也承受不了。
迁徙
秦云敏拉钟影进房间, 笑着说:“先给你透个底。”
她还是化了点淡妆,眉眼温润。这段时间范婧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孕吐好转后, 整个人眼见的气色好了不少, 珠圆玉润的。
钟影也笑:“什么?”
“婚期定在十二月,我妈找人算的。到时候你和裴决一个伴娘一个伴郎——”
钟影愣了下, 想起什么,正要说话, 秦云敏飞快道:“崇岩说他无所谓。”
钟影:“……”
其实不能说无所谓,因为他就算有所谓也不要紧。秦云敏提出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罔顾之前球队里一帮兄弟的“出谋划策”。不过后来周崇岩也很快想好了应对之策——我老婆怀孕了,你们不要闹,得选个沉稳的、年纪比我们都大的、最好能像个木桩子一样站着——这么一想,裴决确实无比适合。
两姐妹说着话,周崇岩过来敲门:“云敏。”
他们要出发去饭店和亲戚朋友一起吃饭了。
秦云敏扬声应了句, 转身走到梳妆台旁, 拿出一包看着就厚的红包, 笑着递给钟影:“你和裴决都有。估计裴决那封早上你们到的时候我妈就给了……我妈说你俩也得加快,让我赶紧包好给你。”
钟影没接。
秦云敏以为她没反应过来, 又往她怀里送了送, 语气喜悦:“快拿着。”
钟影往床边坐下,许久没吭声。
她的动作不算快,坐下的时候,整个人的沉默已经十分明显。
房间安静下来。
秦云敏意识到什么, 脸一下就慌了。她朝关着的门看了看,脑子里飞速转了下, 先是走过去锁了门,然后又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手机给周崇岩发了条信息,放下手机的时候,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潮水一样涌进脑子,某个担忧似乎清晰了许多,她没转身,背朝安静坐在床边的妹妹,渐渐地,感觉身体都在发凉。
半晌,传来她哽咽的声音:“影影……”
她只叫了声她的名字,没再说下去。
好像她已经十分明白钟影的决定。
但她还是理智地抹了下眼睛,依旧没有转身,硬起心肠道:“这样对裴决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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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地,钟影点了点头,嘴唇微动,轻声:“我知道。”
似乎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在想这个。
“要是这样,你们就再也不可能了。”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刺入,猝不及防地,秦云敏猛地哭出声,但她很快捂住了嘴,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钟影垂下头,依旧点了点,眼泪蓄满眼眶,“我知道。”
秦云敏没再说话。
八月初,盛夏的光影里已经有了秋日辽阔的气息。
窗外,一碧如洗的蔚蓝,似乎和此前没什么不同。
只是途径的鸟雀开始稀少,预示着一场季候的迁徙逐渐拉开帷幕。
不知道过去多久,秦云敏抽了张纸巾,擤了擤鼻子,慢慢转过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红着眼注视低头坐在床边的妹妹。
她好像觉得自己犯了错,沉默着一声不吭,似乎谁都可以上前指责她一句。整个人虚弱又单薄,心口的深渊暴露出来,她站在边缘,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将她推下去。
秦云敏上前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头发和额头,开口还是忍不住哭:“没事的。影影,姐姐知道,没事没事……都会好的。”
她一遍遍安慰着她,就像当年秦苒离开、闻昭离开一样。
只是钟影没有像之前两次一样,点头应下,她埋在姐姐怀里,摇了摇头,说:“云姐,一直都是这样。”
她说一直都是这样。
秦云敏再也忍不住,眼泪喷涌而出。
时间的蛛网早就在那个夜晚将她捆缚,无关闻昭后来做了什么。
雪也一直在下。
心口剜掉的肉就是剜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办法、一直都是这样。
钟影想,留在原地其实也很好。
她不用再战战兢兢地恐惧某个相似的瞬间袭来。那会杀死她的。
相比心疼到崩溃的秦云敏,钟影却越来越平静。她甚至还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抽了两张纸巾给她擦擦眼泪。
两姐妹抱着坐了会,都没有说话。
许久,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秦云敏好像大梦初醒,她坐直了,看着钟影湿润乌黑的眼瞳,过了会,才起身过去拿起手机,嗓音微哑:“崇岩说——”
看完信息,她忽然扭头,神情震惊,目光朝向关闭的门,喃喃:“崇岩说,裴决也一直没到。”
安慰
“怎么又要哭。”
裴决在钟影面前坐下, 抬手屈起食指,轻轻碰了碰钟影眼下。
他想起那天,失联后接通的第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他远隔千里却无法触碰。眼下, 近在咫尺,却又好像无端生出了些许距离。
裴决的神情看上去和平常一样, 注视钟影的眸色也是一如既往。似乎两人此刻只是身处一个再日常不过的中午,他的言语平静又温和。
钟影握住他的手腕, 她握得有点紧,以至于裴决的面容出现片刻的怔愣。
许久,他没再说下去。
那个时候,收到周崇岩的消息,秦云敏过去开门,裴决并不在门边。他背朝着站在不远处的阳台,没什么声响。秦云敏决定先一步离开,只是临走她还是有些受不住, 眼泪一阵接一阵, 大概孕期的妈妈情绪就是会这样。不知道一会她会怎么和家人解释。
窗外树梢静谧, 阳光璀璨又斑驳。
“我只听到云姐说不要对我太残忍。”半晌,裴决低声道。
那会, 他前来敲门, 询问钟影是否要同他一起出发,他不知道偶然的这句到底什么意思。可当转过身、几步朝外走开的时候,心底里便已经十分清楚了。不过裴决还是觉得秦云敏有点夸大其词,肯定会吓到钟影。
钟影还是握着他的手, 闻言,注视他的眼眶再次蓄满泪水。只是这次她根本控制不住, 眼泪很快溢出来,一颗颗往下掉。
裴决拿她很没有办法,他看着钟影,叹了口气,另一只手将人揽进怀里,低声:“影影,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
“怎么样都好。”
时隔几个月,这句话好像才算是彻底的应验。
钟影死死握着他的手腕,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裴决生怕她哭晕过去,只能先缓一下,耐心地拍着她的背。
好久,他抱着妹妹,只是这么轻轻拍她的背。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他又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兄长位置,坚定地支持她、无条件地偏爱着她。
“后来在外面,我就在想,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钟影在他怀里摇头,呜咽:“不是的……”
裴决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笑了下:“应该是有的。”
“不然你怎么会这么难过。”
有些事在脑子里翻来覆去,从重逢开始,再到香港的旅程,不久前的意外和眼下的戛然而止,裴决想,他到底在哪一步做错了。
可能一开始就做错了,他不应该想要妹妹喜欢他的。
也许当年的那句话不是凭空而来,钟振最后那句的恶毒也不是没缘由——钟影确实永远都不会喜欢他。
像个咒语,告诉他,无论如何,对闻昭而言轻而易举的事,于他,就是百般波折、求而不得。
其实他本不该——
他的妹妹已经失去了太多,他不该再从她心里讨要任何。
她从小就与他相伴相依,其实已经足够,他也不应该再奢求任何。
“别哭。”
裴决松开钟影,见她眼泪水不停,便起身往一旁找纸巾。
钟影猛地拉住他的手,哽咽:“对不起……”
裴决背朝她,一下眼眶也红了。
他没转身,心脏仿佛被她死死攥着,动弹不得。
钟影的手冰凉,她握着他,好像小时候,握着哥哥的手,心底里就是无比笃定,笃定裴决永远不会放开她。可现在,当她要放手的时候,小时候的自己就这么猛地从心底冲了出来,哭天喊地,死命叫着哥哥。
身后的响动说不上多大,倒也没完没了。她真是要哭上半辈子。裴决莫名有些好笑地想。
他转过身,在钟影面前蹲下,抬头仔细瞧着她。
许多个瞬间里,他都是这样稍稍抬头注目着她,她的痛苦、脆弱、坚强、她的一意孤行、毅然决然,每当这个时候,裴决都是这样凝望着她。
泪水已成泛滥之势,浸湿钟影的下巴。真的是无可奈何了。裴决微红的眼底浮现无奈的笑意,他伸手给她抹眼泪,手心沾湿了,换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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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要哭了。影影。”
他捧着她哭红的脸,仔细打量的时候,竟然真的笑了起来。长大了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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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怎么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分手有什么好哭的。”他安慰她,语气轻缓。
回到了兄长的位置,他的劝慰也自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如少时的相伴,心疼她每次的破碎,爱护她的自尊与无言,他的心永远都是为她柔软的。
“影影,还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
喜欢也好、爱也好,不喜欢也好、不爱也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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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她是妹妹。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她只要哭一哭,再像这样哭久点、伤心点,他的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偏袒
“怎么会这样……”
饭席间, 范婧坐在女儿身旁,听到钟影和裴决没来的缘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以前在宁江, 虽然看不惯钟振虚伪势利的小人做派, 但大家多少还是对他有些尊重的。毕竟早年他也确实有点本事在身上,不过最重要的, 是裴钟两家利益深厚。钟振自己也清楚。即使后面研究所重组,凭着这点渊源, 他照样进了核心技术组。要不是秦苒看不下去,私下找吴宜商量,在研究所筹备挪深州之际,以一笔数额相当的资产,彻底切断了钟家在后续股份上的占有权。当然,这也成了之后钟振和秦苒决裂的导火索之一。
不过当年,通过秦荣知道了这件事,范婧就想到钟振不会善罢甘休, 她好笑:“等着瞧吧, 影影和裴决结婚, 成了亲家,这关系怎么都断不了。钟振又不傻, 你以为他不想闹, 只是不想现在闹。等影影嫁过去,那边怎么也得给他这个老丈人几分面子吧。”
那个时候,就没人怀疑钟影和裴决日后的关系。
“说起来,我又要骂钟振了。”范婧气得摔筷子。
席间还是很热闹的。
尤其周崇岩带着的球队那拨兄弟。轮番上前喊嫂子, 他们年纪普遍小,喊完又不好意思, 你推我搡的,说嫂子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要不就是,嫂子你放心,我们一人一双眼睛都盯着哥呢,保管给你看得好好的!弄得周崇岩觉得自己有病,为什么要让他们来。秦云敏又还没从钟影那的情绪里缓过来,好一会哭笑不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会人都挤到一边去了,宁江来的亲戚也被秦荣热情招呼着,听到母亲的话,秦云敏鼻子一下又有点酸,她抽了张纸巾捏在手里,开口还是不稳:“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也不接红包,妈你知道我脑子里一下就想到什么了吗?”
见女儿这样,范婧心疼地摸了摸她头发:“想到什么?”
“干妈说,闻昭走的那阵,她寸步不离地跟在影影身边。生怕她想不开。后来她一个人跑到春珈,一个人坐在奶奶屋里……”她的眼泪又掉了出来,说话声也再次哽咽:“就像那个时候,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妈妈。”
一番话说得范婧眼睛也红了。
她转过头,抬手抹了抹眼睛,没再接话。
“那天我们都以为裴决没事就好了。现在想想,她应该还是很害怕。我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她晚上肯定睡不好。”秦云敏低下头,一边哭一边擦眼泪。
“好了好了。”范婧不忍心女儿这样难受,转开话题:“裴决怎么说?”
“从小一起的情分,就算分开,也不会不来往吧。”
秦云敏摇头:“不知道……”
“肯定会像之前离开宁江那样。自己一个人躲好,对什么都不闻不问。”
想起钟影的性格,范婧叹了口气,忍不住说:“幸好有个女儿挂在她身上。”
秦云敏一下又没忍住,哭得更厉害。她其实也不想哭的,但情绪实在上头,但也可能是自己也即将为人母,所以更能体会钟影的痛苦与煎熬。
“老婆……”
一旁,周崇岩小心翼翼挪过来,他人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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