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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傅宗延没走。
他知道他的信息素对怀孕的温楚来说有多重要。
没多时, 被窝里动静小了许多,温楚很快睡着了。这一天奔波,情绪起起伏伏, 他早已十分疲倦。
傅宗延小心翼翼上床将被子拉开。Omega蜷缩成小小一团, 手肘蒙着脸哭,后颈都哭红了。睡着的Omega只认橡木的信息素。在傅宗延捉他手的时候, 温楚转身挨进他的怀抱。
屋子里光线不算亮, 通往卫生间的地上小小的壁灯还亮着。
窗外还在刮风下雪。
窗户隔音效果很好,只听得到闷闷的风声。
怀孕的Omega信息素更加甜腻柔和,鸢尾气息似有若无, 撩拨着发呆的Alpha。
在温楚让他走的时候,傅宗延大脑有一会是宕机的。他像个被捉现行的小偷, 亮堂堂的光线在一瞬间全落到身上,Omega的难过和哭泣, 都是对他的指责。
这个时候, 傅宗延脑子里总会冒出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温楚。
惊喜万分、欢欣鼓舞、依赖又信赖,好像被注入力量的鸢尾花, 腰板都直了不少。但只有这一眼。此后的无数瞬间, 温楚望着他,不是在掉眼泪,就是在闷闷不乐。
无可名状的酸意再次攫住了傅宗延的心脏。
当陆昂川告诉他,那个因为自己一句“你是谁”就晕倒的Omega是如何独自一人去到全是Alpha的东区寻找自己时——实话说,傅宗延是震惊的。在他一贯的印象里, Omega都是脆弱的、需要被保护的, 但在陆昂川前后的叙述里, 温楚胆大得简直不可思议。
“……真不记得了?”
“想銥誮不起来。”大段记忆的缺失让他语速迟缓。
陆昂川倒显得不是很在意,毕竟这段经历对整个联邦的战略显得太无关紧要, 他只是说:“好吧。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打发他回教堂。这样也稳妥——”
“等他身体好一点。”傅宗延下意识道。
后来事务繁多,忙到深夜,他终于抽出空去病房看望晕倒的Omega,坐下来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温楚脖颈间的银质钢印。
那一刻,傅宗延也是震惊的。
不同于一般士兵的身份钢印,他的钢印是属于军事机密一样的存在。是联邦最高级别的身份钢印。因为这里面的信息一旦被解码,他的生平履历连同联邦如何培养一位高级军官的过程,全数暴露。
傅宗延无比清楚,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自己的身份钢印落入任何一个人手里。
尤其还是一个毫无杀伤力的Omega。
但事实就是这样。
它不仅安静躺在Omega柔软白皙的颈间,还被人用心串了个链子,绕过中间细细的裂纹。
傅宗延想象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点都不稳妥,甚至十分危险,严重点说,都有点丢弃军人原则——近乎将整个联邦的责任抛之脑后。
也许,做这件事的自己,就没想过这个Omega有一天会落入危险、将自己的信息暴露?或者,当时的自己,喜欢这个Omega,喜欢到近乎盲目的地步?又或者,那时候的自己,早就不在乎什么联邦的责任了,也早已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厌倦?
只是以上任何一种情况,都令忘记一切醒来的傅宗延难以置信。
但无论如何,温楚的模样确实会是他喜欢的。傅宗延对自己还是很诚实的,所以他渐渐倾向第二种可能——喜欢到昏头了。
他也向慌乱中惊醒的温楚表达了这份初见的喜欢。
傅宗延发现,收效甚微。
他开始疑惑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陆昂川的叙述只是“故事”的结尾,他想知道整件故事到底是怎么开始的,中间又经历了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是如何昏头的。
只是这样一种好奇心渐渐偏离初衷。
他开始嫉妒。
温楚对他的态度,哭泣时的偏袒,亲吻时的陌生——这些都让傅宗延无来由地嫉妒。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
傅宗延小肚鸡肠地想,他们这一路颠沛流离,他至少可以让他衣食无忧,再也不用面对独自一人去往东部战区的危险与恐惧。
怀里熟睡的Omega似乎被Alpha脑内激烈的辩论吵到了。温楚又翻了个身,后背贴着傅宗延怀抱。
后颈标记部位毫无防备地袒露出来,光滑柔软,傅宗延低头凑近。
这一刻,无比熟悉的感觉洞穿了他的胸膛,心口发烫,微微震颤。
他笃定自己肯定在无数个夜晚做过相似的动作。
那么之后呢?他又做了什么。傅宗延不敢再想下去。这样的姿势,只要一臂,Omega会被牢牢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呼吸开始灼烫,Alpha鼻息紧贴Omega后颈肌肤,压抑而沉闷地喷洒着。
温楚似有所觉,迷蒙地转头,一双碧澄澄的眼要睁不睁,水光氤氲,怔怔地望着瞳仁黑亮的傅宗延,嗓音轻柔:“傅宗延……”
声音也好听,傅宗延又开始笃定,这样的叫声,肯定也无数次从这张嘴唇里传出。
傅宗延很想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好像浸泡在馥郁的鸢尾香气里,一点点滴出来,带着芬芳和旖旎。他凑近,低低应了声“嗯”,哄他再叫一遍。温楚一个劲注视他如同深潭的漆黑眼眸,张了张嘴,还未发音,傅宗延就将嘴唇覆上。
橡木和鸢尾凭着本能纠缠。这段时间对Omega是煎熬,但对后知后觉的Alpha来说,更像是场延时折磨。太过久违的亲密无间,每一次接触都在脑海产生无比熟悉的悸动。
他甚至知道腔口的准确位置,就连每一次触碰的力道都谙熟于心。这让“第一次”的傅宗延难以招架,心跳猛烈。只是那种忽而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时不时傅宗延让陷入难以自制的莫名嫉妒。
他太嫉妒了——这样的配合程度,他们之前到底做过多少次?念头刚起,傅宗延发现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不过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了。现在抱着小鸢尾的人是他,但腔口的热情程度明显是在欢迎“别人”,慢慢地,傅宗延被它弄得都生出几分委屈。
小鸢尾怀孕了,傅宗延还是很谨慎的。没多久,他抱着湿淋淋的温楚去浴室洗了洗。温楚太疲惫了,半夜得了场欢愉,精神彻底松懈,睡得更加沉。
整晚,傅宗延都抱他睡。早上醒来,温楚睁开眼望见Alpha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突起的喉结。他没忘记昨晚发生了什么,神情渐渐落寞。忽然,身体深处某种异样又熟悉的酸疼蔓延到腰侧,温楚脸一下就红了。
他不是还未经过潮热期的Omega,生涩又稚嫩,他已经有宝宝了。而且有宝宝的过程至今记忆犹新,下一秒,他就知道昨晚被他叫出去的傅宗延后来又和他做了什么。
有点生气的感觉,但又不是那么生气,至少眼前这个还没醒的傅宗延就和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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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之前就告诉自己不要迁怒,傅宗延并不是主动忘记的,他没有任何错,但温楚还是控制不住。尤其在昨晚傅宗延说出那样的话后——温楚难过又伤心,慢慢就很害怕,怕他再也想不起来。
他要是想不起来怎么办。
没人会比那个时候的傅宗延更爱自己,温楚想。
眼前的这个傅宗延,喜欢是有的,但他们之间还能再有什么深刻的呢?
时间久了,温楚想,他肯定会厌烦这份突然的责任与送到面前的喜欢。
温楚永远也忘不了紧邻慕士塔湾的那个夜晚,在显山家,他们在车里的亲吻和拥抱。那个时候,温楚想,他会永远记得。现在,温楚懊恼又伤心,无比希望时间回到那个时候,然后加一句,希望傅宗延也牢牢记在心底。
傅宗延快醒的时候,温楚闭上眼装睡。
Alpha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轻。
朦胧中听见门关上,温楚渐渐又睡了过去。
他在这里住了一周,傅宗延有时候回来得很早,有时候会晚点。早的时候一起吃晚饭,晚些就一起吃夜宵。不过有次温楚洗澡的时候差点滑倒,傅宗延就不让他一个人洗澡了。
这不免出现其他情况。好在傅宗延一直很有理智,每次弄得温楚浑身软绵绵就不弄了。加上傅宗延话越来越少,他似乎开始坚守少说少错的原则。慢慢地,温楚也愿意在他抱自己的时候主动伸手去搂他的肩膀,然后歪着脑袋靠上去。
这些天,温楚发现战争的氛围更浓厚了。
头顶巡视的战机多了几倍。它们好像蛛网蔓延的黑色的丝,一会消失在天际,一会又密密麻麻地出现,阴森森的。
西线阴霾的天愈加阴沉。雪一连好几天地下,遮天蔽日。有时候暴雪突至,窗外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好几次傅宗延乘坐风隼回来,温楚就有点担心。风隼太轻巧了,狂风暴雪里,驾驶难度很高。
所以当有天傅宗延半夜都还没回来,温楚站在窗前,好一会手心都在冒汗。
流亡军追捕的阴影还萦绕在心头。
至今下落不明的蓝识恩——温楚跟随裴凌知来西线的第一天就拜托傅宗延寻找了,但傅宗延最近一直没和他说什么情况,温楚心底总惴惴的。
还有瞭望塔被审讯的记忆、触目惊心的地下交易所、闻峥死前盯着他的那双绿眼睛……这些一直都是温楚的噩梦。有几次睡梦中被吓醒,傅宗延问他怎么了,温楚忽然就不是很想说,瞪着他,猛地翻了个身自己裹紧自己。傅宗延很快反应,也就不再问了。
暴雪敲打窗户,玻璃都变得模糊。
风声仿佛鬼哭,惨惨切切,却带着撕碎一切的力量。
温楚看了眼时间,跑进房间裹上斗篷,准备去天台等等。那里视野更好。
只是他没有想到,刚到天台,好几架风隼俯冲而来。
巨大的风力碰撞在一起,要不是紧紧扒着门边,温楚差点被卷到半空。
来的不止傅宗延,还有一众衣冠严整的Alpha高级军官。
傅宗延明显在天上就发现温楚了,下了风隼就脸色极差地朝被风雪吹得站都站不稳的温楚大步走来。
他身后,陆昂川翻了个白眼,领着其余军官先行下楼。他现在只希望一会傅宗延能准时出现在书房。
温楚的斗篷被吹成一个球,风力不断向后,温楚躬着身,细碎的雪花里,见傅宗延过来,刚想说什么,整个人就被抱起来摁进怀里。
顿时,温楚有种被抓住的感觉。
好像傅宗延再不抓牢他,他身后的“气球”就要带他飞出去了。
“出来干什么?”傅宗延语气说不上好。
温楚不作声,半晌嘴硬:“不要你管。”
话音落下,屁股就挨了一记。
比起在幽暗山谷碰见小黄花狼那会挨的,轻了许多。
温楚反应却比那会大,他猛地直起身,瞪着傅宗延。奈何风雪迅猛,他眼睛睁得这么大,下秒就被迷得掉眼泪。
傅宗延拿他没办法,裹紧人,进了楼梯,就着昏暗的光检查温楚红通通的眼睛。
小鸢尾眼眶含水,模样和之前要生气时一样,傅宗延只好道歉:“没有说你的意思。”
“但这个天气不安全,你那么小,站都站不住。”
不知为何,温楚忽然想起那次从罗曼夫军事要塞徒步前往费希尔自治州的路上同他说话的傅宗延。
头顶的灯光被漏进来的风吹得晃晃悠悠,砂砾般倾泻在Alpha坚毅挺拔的面容上,和记忆里无数个瞬间分毫不差。
傅宗延还在喋喋不休,但温楚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着迷似的,凑近亲了亲那张冰凉粗糙的薄薄的嘴唇。
瞬间,傅宗延耳旁只剩呼啸风声和胸腔里鼓荡的心跳。
不多时,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响起,小鸢尾雪白的手臂露出来勾住Alpha脖颈。又过了一会,响起断断续续的、一点点很轻很轻的唇齿水声。
第六十二章
虽然那双定定瞧他的眼睛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但傅宗延管不了太多,他比温楚更想要这样的情不自禁。
亲吻并没有暂停,傅宗延抱温楚下楼。家门口, 一手刚握上门把, 傅宗延偏头的吻就落在温楚面颊,只是门却突然从里开了。
阴暗漆黑的屋内, 传来一声咳嗽。
温楚吓得脑袋后仰, 瞪着门里高高大大的Alpha,随即,又去瞪傅宗延, 似乎在问家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东西。
里间的书房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亮堂堂的光线从门缝下泄出。
陆昂川眼神无聊地瞅着傅宗延伸出手掌摸了摸温楚后脑勺,然后抬眼看他, 说了两个字“马上”就抱人转身去了卧室。
陆昂川无语了,这一进去, 还出得来吗。
“就等你了!”陆少校大声嚷嚷。
傅宗延摆手, 示意他们自便。
“你们在干嘛?”温楚看着不慌不忙的傅宗延,好奇道。
他这样子瞧着不像有正事, 但陆昂川瞧着就很有正事。
卧室的灯温楚出去的时候就没关, 傅宗延将人轻轻放在沙发上,俯身解温楚斗篷,一边说:“他们知道我向联邦申请职务调换,正好这回人齐,就过来聚聚。”
“也有点事情要谈。”
温楚点点头, 垂下眼看Alpha解扣子的手指, 没说话。
傅宗延这么一提, 温楚就想起法兰比奇那边的流程,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他不清楚教堂的Omega如果和军区的将领结合会有什么程序, 但应该是很繁琐的。不过,他更想问的是蓝识恩。虽然之前傅宗延承诺会请东部战区的将领帮忙找寻,但时间过去这么久,傅宗延也一直不提,温楚就有些不安。
更久远的,他想起在南特的那间阁楼旅馆,傅宗延向他承诺会让整个东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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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区去找人,无论如何都会让流亡军交出蓝识恩。但傅宗延失忆了。现在的他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他只知道温楚的朋友落入了流亡军手里。
Omega不说话,傅宗延注意到,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
楼梯上亲了许久,一张脸是柔白的,嘴唇却格外鲜红,不说话的时候微微抿起,泛起花瓣一样凝润的光泽。
嘴唇再度被覆上,温楚微微惊讶,他睁着眼同傅宗延对视,神情些微疑惑,他是不是忘记什么了。傅宗延被他看得想笑,略碰了碰,便稍稍撤出些距离,低声:“我就去一会。”
“要不要等我睡?”
温楚愣愣瞧他,明白过来,脸就红了。
他移开眼,去望不远处墙角的壁灯和地毯。自从他住到这里,这间卧室的布置谨慎许多,后来险些在浴室滑倒,第二天地上就铺了防滑的地垫——不过一点用没有,洗澡的时候傅宗延压根不让他着地。
傅宗延也没想温楚会答应他,他笑着屈指碰了碰温楚面颊,起身捞起斗篷朝门外走去。
温楚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移开目光,拿起一旁的书,来回翻了翻。
窗外的风雪还是很大。
屋子里静谧无声,只剩书页翻动的声响。
傅宗延刚将温楚斗篷挂在进门的衣架上,就听身后书房传出不小的争吵声。
“贺凛那厮瞎了只眼睛,怎么?你也瞎了?!”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
陆昂川语气微急,中间劝道:“只说有这么个意向,别——”
“意向?!西线死了多少将士,他妈的一个意向就不管了?!”
“非要这么扯?行。当年,海布拉鲁死了几倍——”
“李赫。”傅宗延推门进去。
见他来,一众军官慢慢回到座位,都不怎么作声了。
除了阎坤还梗着脖子立中间瞪李赫。
傅宗延皱眉,低喝:“坐回去。”
阎坤这才不情不愿去到角落,路过叉着腿坐首位的陆昂川,抬腿就踢了记人家军靴,虎着脸骂:“坐哪呢你?!”
陆昂川“嘿”了声,刚要发作,余光瞄见沉着脸的傅宗延,到底没敢踢回去,压着脸起身将座位让给了傅宗延,同阎坤一道去角落另外搬了张板凳。
两个人看上一张有点新的板凳,拼死拼活抢了会。傅宗延和一众军官扭头看着,半晌无语。
阎坤是东部第四区的中校,性格直、不要命。本来也是跟着傅宗延一起在西线一步一个脚印干,但就是脾气不好,隔三差五触怒顶头上司。要不是傅宗延兜着,不知道暗地里被人蒙麻袋揍了几回。几年前,赫尔辛监察团下来的时候给他找了个错处,打发去了闲得生蛋的东部战区。
他这几年也是憋屈,西区沦陷那会,听傅宗延死在了梅尔教堂,一块跟着死了的心都有。所以见傅宗延毫发无损地回来,他和陆昂川都是最高兴的。就是陆昂川不怎么待见他,觉得他死脑筋,说话费死劲、动不动就炸。东部这些将领,除了阳奉阴违的那批,他和同为少校的李赫处得最好。李赫脾气温和,为人中正,虽然碰上阎坤也急眼,但到底说得通。
一进来他就闻到了,雪茄不知道抽了几根,傅宗延真的想揍人。
他环视一圈,众人以为他要就“暂缓战备,准备谈判”的事情发表私下重要讲话,谁知傅宗延直接怒道:“谁抽烟的?”
除了抢出一身汗还没抢到的陆昂川闻声乐得嘿嘿笑,其余人渐露惶恐。
阎坤愣了下,到这数他抽的最多,当即不解:“怎么了?我带了几盒过来。联邦特供的。”
“傅上校您要吗?风隼里还有三盒。我可跟您说,开的时候抽贼带劲!一圈圈乌拉乌拉的!”
众人:“……”
傅宗延的脸色已经不是差可以形容的了。
陆昂川笑得差点栽地上。
瞥见李赫忧心忡忡的目光,阎坤后知后觉,脸顿时白了,赶紧冲到窗边“哐、哐、哐”全推开。
趁乱,陆昂川笑嘻嘻换了板凳。
李赫觉得他幼稚得清新脱俗,瞧着摇了摇头。
暴风挟着暴雪,稀稀拉拉兜了一屋。
众人:“…………”
傅宗延的脸色已经变得平静。
阎坤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磕磕巴巴:“对不起……傅上校,您要不别让你的Omega进这屋,通个两三天风应该就没事了……”
傅宗延没再说什么,也不想看他,摆手让他坐回去。
书房变成风口,但一屋子都是Alpha,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影响。比这更艰苦的环境多了去了。
傅宗延没说话的当口,李赫缓和气氛,他笑道:“还没恭喜傅上校升任国务总理。”
话音落下,便是一阵颇为振奋的附和。
只是知道了傅宗延在意什么,这会的恭喜一个两个都不敢太大声,生怕穿透几道墙吓到人。
阎坤丧着脸夹在里面动了动嘴,但他不是沉得住的性格,歇下没几秒就忍不住问傅宗延:“是不是您和联邦商量好了?谈判的事……”
他的话被李赫和陆昂川齐齐瞪住。
陆昂川也是无语了:“他去哪商量?醒来就到这——不是,议会的人什么算盘你不知道?这么大的帽子,戴得好是应该,戴不好就是死。”
“议会还在怀疑那一百颗能量石?”李赫不由问。
陆昂川:“可不。”
“就一张交易凭证,还没密码,怀疑的人多了去了。”
“贺凛就是知道我们没密码才敢继续提海布拉鲁自治权的谈判。”
“不对……那贺凛怎么知道我们手上有凭证?”
“万朔那里探到的口风是,闻峥带着凭证去蓝章那看货,谁知遇到我们傅上校,凭证就被拿到手了——赫尔辛那边还没得到这个消息。”
屋子里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讨论闻峥的死的,也有讨论万朔话的可信度,还有谈流亡军目前在西区的军备数量。
傅宗延却忽然问李赫:“万朔有没有说那个被贺凛劫走的Omega去了哪里?”
李赫微愣,半晌低声:“这个今早刚发到法兰比奇。没来得及和您报告。”
“说是死了。”
傅宗延沉默。
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温楚。
他还怀着孕,要是哭起来,可怎么办。
第六十三章
李赫看出傅宗延神情上的忧虑与迟疑, 半晌,思索道:“等派去法兰比奇求证的人回来,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毕竟是教堂的Omega, 如果真的死了, 联邦也会问责的。”
傅宗延隐隐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或者说, 自己是有印象的。就是想不起来。
他丢失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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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记忆——这样说起来像是一个玩笑。
书房七嘴八舌。陆昂川和阎坤渐渐分属两大阵营, 在“积极战备”和“准备谈判”之间打得不可开交。陆昂川的意思是,说到底,海布拉鲁的争议持续了这么些年, 况且当年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有这个还算稳妥的机会, 可以接触下——但只是接触,后面可以再谈。
可即使陆昂川表达得十分得有限度, 阎坤还是表现得无比激愤。他难以接受, 毕竟半年前,为了维护联邦的荣誉, 西线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将士, 光眼前这个坎,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接着,他开始指责陆昂川作战意识不够坚定,明明之前大家都是向着一个目标,坚决对抗流亡政府, 怎么, 傅上校醒来的这些日子, 大家碍于那一百颗还没影的能量石,就开始畏首畏尾了?!
“不就一百颗能量石!蓝章现在跟个死人一样, 夹在中间屁都不放一句!逼急了说什么……一定要凭证密码齐全,缺一不可……我呸!要我说,干脆给我一支队伍,我去厄尔西端了算了!看看它那一百颗到底是真是假!”
“你怎么去?”
阎坤咋咋呼呼的吆喝刚落,傅宗延冷声:“厄尔西那么大,你知道在哪里?就算给你一百个人、一百支蜂鸟,你能保证一个月找到?”
场面逐渐镇静。
厄尔西峡谷有多大、有多深,藏匿着多少未知,一般人可能没什么概念,但对他们这批联邦精心培养的军事精英来说,心底多少有点数。
联邦的培养,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摸清大陆上所有的未知领域——厄尔西峡谷除外。毕竟,就算给他们一年时间,他们也无法全部摸清,更别说万一遇到什么不可抗的,那就是损一折百,得不偿失。所以这些人里,大部分都只是早年去厄尔西扎了三个多月的营。
傅宗延也扎过,但他比较务实,扎营的时候不会光顾着睡觉捞鱼打鸟吃兔子,所以对那个地方的印象比他们都深刻。
阎坤坐下来不说话了,神情沮丧。
李赫瞧着,想了想忽然道:“不过交易所的问题确实需要整顿。蓝章现在之所以那么嚣张,对着两边买账,凭的就是那些能量石矿。前阵子的报告大家不都看了?就在费希尔,老矿区的地下交易所,那么多的Omega——再这样放任下去,势必会引起教堂不满。”
教堂虽然中立,但政治势力不可小觑。每年与赫尔辛各大政要结合的Omega,就是一股极强的教堂势力——只是这中间太“曲折”,明面上大家不会直接拿出来谈,但又的确是一股确确实实的、不可忽视的力量。
就比如眼下,一旦法兰比奇那边程序走完,温楚与即将成为国务总理的傅宗延结合,对法兰比奇在整个东部的势力扩张来说,影响几乎翻倍。
虽然温楚毫不知晓。
李赫话说完,阎坤又想说了,但被陆昂川截住:“可也不是眼下。”
“先商量谈判的事吧。”
听到“谈判”两字,阎坤瞧着又有点不舒服。
书房窗户大开,风雪灌了有一阵。
每个人肩上都沾了些许白屑。空气里厚重的烟草气息被掩盖得毫无踪影。
傅宗延起身过去关窗。
他站在窗前,看着窗玻璃上凝结的雪花和融化的纹路,淡淡道:“交易所和流亡政府之间本就千丝万缕,如果能和流亡政府谈好第一步,交易所位置、交易渠道,其实都可以纳入后面的谈判章程。”
一听这话,阎坤就知道自己这边完全是没胜算了。
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谈判,明明打都打了这么些年了。
更重要的,西线沦陷在前,这样的谈判,在他看来、在其他少数坚定的“作战派”眼里,无形中暗含“城下之盟”的屈辱意味。
窗玻璃上映出他欲言又止的艰难面容。
说实话,醒来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傅宗延也是坚定的“作战派”——尤其这中间还横着那一百颗下落不明的能量石,简直就是将整个大陆抛入最极端的战时状态。
但这段时间筹备下来,傅宗延总莫名有种抽离感。这固然可以用记忆缺失造成的心理反应做解释,但傅宗延会忍不住想,这半年里,自己带着温楚,拿着那一百颗能量石凭证,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联邦的前途和身为军人的责任。
当然,最直接的冲击还是那枚交予温楚的钢印。
他立在窗前,很久没有言语。
此次贺凛方面传来的信号,与其说给了联邦在西线溃败之后的一个台阶,不如说,是将这几十年的战争与死亡,划开一个豁口。
傅宗延对这个贺凛是有所耳闻的。
狡猾的政客、阴险的流亡军头目、心狠手辣的笑面虎——东部战区现在一盘散沙,彼此间人心背离、猜疑丛生,就是拜他所赐。
他玩弄人心,却似乎也深知战争的不可持久。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诚心。傅宗延想,谈判是可以接触的,但……必须两手准备。
一场私下的交流直到半夜才结束。
和傅宗延嘴里一开始承诺的“就去一会”天差地别。
幸亏温楚在他失忆后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了,不然认真等个半夜,不累死他。
小鸢尾窝在沙发里睡得很熟。傅宗延进门前闻了闻身上,冰雪融化后,淡淡的烟草气息混合在寒意里,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得谨慎。
他进门就去浴室洗澡换衣服。速度还是很快的。不过这个逻辑就有点奇怪。明明外面也有配套的浴室,甚至还大些,他非要做贼似的挤温楚惯用的这间。
鸢尾香气似有若无。洗漱台上有,花洒下有,毛巾上就不用说了,傅宗延甚至怀疑墙壁上也有。他的脑子有点不适应突然从宏观战略的问题转向这样旖旖旎旎的细节,于是,傅宗延走神了好一会。
等他出来,温楚已经被他吵醒了,正抱着毯子坐沙发里瞪他。
一双眼没睡好,红通通的,傅宗延下意识过去抱人,温楚挥开他的手,一边自己往床边走,一边数落笨得要死的Alpha:“几点了?”
“我在睡觉啊,你不会去外面洗啊……”
“吵死了。”
“还洗那么久,我都睡不好。”
傅宗延一点点跟在后面——其实也没多少距离,但他就是跟得很谨慎,等温楚爬上床,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下次不会了。”
温楚不想看他,握着被子边缘,一把蒙上头。
第六十四章
傅宗延有谈判意向的消息当晚就到了贺凛那。
“他这么说了?”
东部气候宜人, 夜里虫鸣清浅,月光掠过高高的别墅顶,倾泻在葱郁繁茂的热带树冠上。
这片紧邻海湾, 风景更是绝佳。空气里弥漫着带着暖意的海水气息, 还有丝丝缕缕的橙花清香。远处海浪翻涌,潮湿的风偶尔掀起咸腥生冷的气味。好像有什么藏匿在海底, 暗中窥视着这片岛屿。
“没直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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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报的人语气支吾, 不敢再看贺凛,那双盯着他的冰蓝右眼好像恶魔的独眼,他低头赶紧道:“传来的消息说, 他好像更在意交易所和我们的关系……”
闻言,贺凛像是早有预料, 唇角微微勾了下,没说什么, 挥手让人下去。
一旁, 卫标将一杯叮铃作响的威士忌递到他手边。透明的冰块在金色的酒水里起起伏伏,轻轻撞击。
贺凛握了握球杆, 右眼微瞥酒杯, 抬眼便看向别墅二层某个还亮灯的房间,沉声:“不喝了。”
卫标了然地瞅了眼自己老大脖子上深深浅浅的新鲜咬痕,礼貌建议:“那换果汁?”
“果汁应该不会让您发酒疯。”卫标恍然道。
话音未落,贺凛阴恻恻的目光就朝他射来:“滚。”
卫标适时闭嘴,表现得有些拘谨地往一旁立了立。
“去看看他吃药了没。”
停顿片刻, 贺凛语气难得迟疑, 刚说完又作罢:“算了。爱吃不吃。”语气说不上好。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 伤口还没结痂,痛还是蛮痛的。他以为蓝识恩顶多巴掌打人疼, 没想到牙口更好。
卫标微微一笑。
手里的球杆已经放下,贺凛原地转了两圈,忽然转身,疾步就朝别墅走去。
卫标抬头看向二楼那间还亮着灯的房间,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上个月蓝识恩检查出怀孕,贺凛就把人藏到了这里。Omega脾气太倔,趁着刚来这里周围的人搞不清状况,居然要到了堕胎的药。只是消息泄露得太快。贺凛当即就换了所有看守服务的人,赶到房间的时候,药还在枕头下面藏着——当然,那会所有人都以为Omega已经吃了。
卫标生怕暴怒失控的贺凛把Omega掐死。谁知贺凛碰都没碰蓝识恩。他站在床边,来回走着,神情越来越阴沉,好像在筹谋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尽力克制自己。
他失了一只眼,模样本就令人畏惧,这会面目平静又压抑,倒显得分外狰狞,如同来自地狱的恶犬。
半晌,他当着所有人面对缩在床角惨白着脸却还是瞪着双湿漉漉蓝眸的Omega说:“你有能耐……”
似笑非笑的语气,一遍遍念着Omega的名字:“蓝识恩……蓝识恩……”
他抬手让人全部出去。卫标生怕出意外,没关紧门。当然,他是担心贺凛出意外。
房内很快传来Omega惊恐的尖叫,床板发出很重的声响,Alpha似乎逼到了Omega面前,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
“……这辈子都别想从这出去。”
“就在这里,给我生。”
“想死?你一死我就派人去杀了那个叫温楚的——你信不信。”
话音落下,蓝识恩崩溃大哭。他年纪小,没记事就从海布拉鲁接到法兰比奇,之后无忧无虑地长大成年,似乎从没这么身心俱裂地哭过,没几秒哭声顿住,整个人撅了过去。
房门被踹开的时候,卫标就看自个老大难得慌张地抱着Omega出来找医生——蓝识恩清醒的时候贺凛是不敢碰他的,碰一下咬一口或者扇一巴掌,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后来带去检查,胃里除了早上吃的点心,什么都没有。于是,整间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枕头下找到两粒药,贺凛捏在手里,生生捏成了齑粉。
醒来的Omega似乎恨极了贺凛,平时够到什么捅两下都是轻的,有时候上嘴又上手。关键时期不同了。贺凛也不大敢像以前一样用力抓他、提他、拎他。生怕一个重力,宝宝掉出来。于是,卫标偶尔会在自个老大的下巴、脖子、手臂上看到一口接一口的血淋淋印子。
只是蓝识恩孕吐十分严重,所以这样下力气的啃咬,频率并不高。昨晚就属意外。贺凛喝多了发酒疯,信息素没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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