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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容仍旧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不能再让太子殿下帮我了。”
秦昭语气严肃:“孤可以帮你,为什么不要孤帮你?”
“嗯……”扶容朝他笑了笑,只能装傻糊弄过去,“殿下是个大好人,我也是个差不多的伴读。但是,掖庭没有规矩,伴读的所有事情都要让殿下知道,而且……我是六殿下的伴读,太子殿下和我隔着辈儿呢。”
他是铁了心不肯告诉秦昭。
秦昭看着他乐呵呵的表情,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和我隔着什么辈儿?你是阿暄的伴读,不还是我挑的你?”
扶容笑了笑:“奴卑贱之人,不值得殿下为奴伤神。”
他把怀里的铜壶往上抱了抱:“快回去吧,几位殿下肯定等急了。”
扶容才走出去一步,忽然想起掖庭教过他的规矩,他不能走在主子前面。
于是扶容又后退一步,退回来了:“太子殿下先请。”
秦昭叹了口气,定定地对他道:“你不愿意说便罢了,但你不要总是妄自菲薄,你不是卑贱之人。”
扶容点点头:“奴知道了。”
秦昭和扶容回到昭阳殿。
二、三、六,三位皇子排排坐在檐下,等得久了,表情哀怨。
“大哥,你和扶容在外面偷偷玩什么呢?”
“我们等了快一年了。”
扶容连忙把东西都摆好,把箭矢递给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瘪了瘪嘴,接过箭矢,招呼兄弟们:“来玩来玩。”
殿下们玩投壶,扶容便在一边侍奉着,摆好点心和茶水。
忽然秦昭朝他招了招手:“扶容。”
“来了。”扶容小跑上前。
秦昭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他:“你拿着,不方便。”
“是。”扶容接过暖手炉,站在旁边,乖乖地看着太子投壶。
玩了一半,太子遥遥领先,另外三个皇子对视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六皇子道:“大哥平日不是总让着我们吗?今日这是怎么了?”
二皇子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可能是……宫宴上大哥被父皇训斥了,心里不舒坦。”
六皇子回头看看自家大哥,秦昭正教扶容玩投壶,唇角微微勾起。
六皇子转回头:“你放屁,他笑着呢,哪里不舒坦了?”
三皇子弱弱道:“那大约是……新年博个好彩头罢?”
“我不管,我不玩了,我根本没得玩!”
六皇子抱着箭囊,蹲在一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墙外传来宫人唱和的声音。
除夕夜宫中没有宵禁,彻夜宴饮,赴宴的文武百官、皇室诸人,秉烛夜游,唱和《新年词》,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只是方才宫宴上,老皇帝心中不爽,早早地就宣布了散席,众人也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这一条。
此时临近子时,兴庆殿的那些方士们都出来了,宫人们自然也出来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六皇子听见唱和的声音,一下子来了精神,噌的一下站起来,踩着走廊栏杆,把上边挂着的灯笼给摘下来。
他从栏杆上跳下来,跳进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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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扶容,走,我们也去玩。”
扶容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六皇子拉走了。
六皇子拉着扶容跑出昭阳殿,跟上宫人们的队伍。
边上有点吵,六皇子便附在扶容耳边,对他说:“我们去城楼上!那儿好玩!”
扶容也朗声应道:“好!”
秦昭连忙跟上他们。
宫人们捧着蜡烛,在各宫夜游唱和,远远望去,宛如一条明亮的烛龙,无比壮观。
六皇子拉着扶容,同看守宫门的禁军统领打了声招呼:“刘将军,我们上去看看。”
禁军统领抱了抱拳:“殿下请便。”
扶容看见禁军统领,却忽然白了脸色。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六皇子拉走了。
登上宫门城楼,六皇子兴致勃勃地指着宫中。
“扶容,那边是昭阳殿,再往北是文渊殿。”
扶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他记挂着方才见到的那位禁军统领。
前世,秦骛发动宫变的时候,他来帮秦骛开宫门。
当时……就是这位禁军统领守宫门。
他被禁军统领发现了,统领没有想到他不要命地往宫门冲,惊慌失措,下令朝他放箭。
然后……
禁军统领就被宫门外的秦骛一箭射死,跌下城楼,直直地摔在了扶容面前。
扶容当时勉强回过神,继续往前跑,去开宫门。
但是,禁军统领从城楼上摔下来,歪着脖子,死不瞑目看着他,身下还缓缓淌出鲜血的场景,却永远留在了扶容心里。
扶容说不出自己对他的死是什么感受。
打仗,自然会死人。
可是这个人,是因为他死的。
他想杀死扶容,秦骛杀死了他。
扶容说不清楚。
今日再见,扶容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扶容忽然想,要是前世自己没有去帮秦骛开宫门,那就好了。
后来秦骛自己也说,他根本就没有指望扶容能把宫门打开,让他来开宫门,不过是随口哄他一句,逗他玩儿,秦骛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过来,后来还训了他一顿。
结果扶容笨笨的,分不清玩笑话和真心话,自己就跑去了。
扶容想,要是他当时听出来那是玩笑话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看见死人了。
耳边六皇子的声音忽然离得很远,扶容有些恍惚。
这时,秦骛就站在城楼台阶上。
阴影正好挡住了他,没有人看得见他,他正好看得见扶容。
他同样想到了前世宫变的时候。
宫变的前一天晚上,秋风凉凉的,他把扶容按在窗外的竹榻上,使劲吓唬他。
他含着扶容的耳垂,阴恻恻地对他说:“我若败了,你就成了小寡夫,到时候他们把你抓起来,倒吊在房梁上,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扶容倒在竹枕上,冷汗沾湿了头发,粘在颈侧。他大着胆子,握住秦骛的手:“殿下放心,奴不说……”
秦骛笑了一下,反手捏着他的手指把玩:“你怕不是还没被吊起来,就哭哭啼啼的,连今晚没了几次,都招得干干净净。”
扶容摇摇头:“不说……”
后来,扶容就在秦骛捏着他的手指,给他介绍“针刺刑”的时候,又累又怕地晕过去了。
秦骛捏捏他的手指:“有那么怕当小寡夫吗?这么怕我死,那你明天来给我开宫门,知道宫门朝哪儿开吗?有力气跑吗?”
秦骛把他从竹榻上捞起来,抱回房去:“先把这个门开开。”
只是一句玩笑话,秦骛说完就忘了。
扶容记住了,还以为是约定。
第二日,秦骛骑着马,率领三千死士在宫门外。
扶容果然来了,来帮他开宫门。
城楼上乱箭齐发,秦骛有些急了,踩着马镫,从马背上站起来,挽弓射箭,一箭一箭射死城楼上的弓箭手。
第一箭便杀死了禁军统领。
城门打开后,秦骛憋着一肚子火,也没理扶容,径直骑马去追出逃的老皇帝,后来才折返回来找扶容。
扶容想要他夸,可是他没有夸扶容,反倒训了他一顿,让他以后别乱跑。
扶容垂着眼睛,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秦骛忽然有些后悔。
自己当时究竟是为什么,不肯夸扶容呢?
因为那时,他在宫门外,扶容在宫门里,他看不见扶容,他生怕扶容死了。
他怕自己夸了扶容,扶容会飘飘然,往后再做这些凶险的事情。
他一开始喜欢让扶容为他做事,因为扶容喜欢他,他要试试,扶容到底有多喜欢他,喜欢到底能不能当饭吃,能不能当钱花。
当扶容证明了自己很喜欢他,喜欢也可以当饭吃、当钱花之后,秦骛忽然就不喜欢让扶容去做事了,他怕扶容出事。
时至今日,秦骛忽然开始怀念冷宫里的那五年。
就算对他来说,那是最屈辱的数十年。
他其实好喜欢扶容,从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关在心里的那条疯狗就开始用狂吠表达喜欢了。
城楼上下,扶容和秦骛想着同一件事。
忽然,两个人耳边同时炸开“嘭嘭”声。
秦骛尚未回过神,还以为自己身在宫变战场,猛地往台阶上迈了一步,想要把扶容给拉回来。
扶容也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连忙抬起头。
下一刻,灿烂的红光映在扶容面上。
满天焰火绽开。
原来不是打仗。
扶容松了口气,瞧着满天的焰火,很快就被吸引走了,也没有看见台阶上的秦骛。
现在不是打仗,他也不是秦骛的伴读,他再也不会帮秦骛打开宫门了。
扶容双手搭在城墙上,抬头看着满天焰火,这样想着,眼睛被焰火映照得亮晶晶的。
秦骛站在台阶上,瞧着他被火光照亮的侧脸。
没多久,秦昭就挡住了他的视线。
秦昭捧着一盏小小的花灯,走到扶容身边,好巧不巧,正好挡住了秦骛的视线。
秦昭用自己的手帕折了一个小托盘,里面托着一支短短的红烛,烛泪滴在手帕上,不会烫伤手。
秦昭很细心。
扶容朝秦昭笑了一下,大约是说了一声:“谢谢殿下。”
秦骛又往前走了一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焰火放完了,扶容和殿下们也准备回去了。
六皇子打了个哈欠,抱着扶容的手臂,被扶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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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往前走。
扶容一手托着小花灯,一手扶着六皇子,有些顾不过来。
秦昭便帮他把六皇子接过来:“阿暄,大哥扶你走。”
六皇子一激灵,跳下台阶跑远了。
扶容双手捧着小花灯,从城楼上走下去。
秦骛闪身,靠着城墙,站在阴影里。
手中红烛光,扶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经过秦骛身边的时候,稍稍偏过头,朝黑暗中瞥了一眼。
秦骛便被这一眼定在原地,不敢动作。
扶容干净得像天上来的小仙童,目光纯粹。
他心里的那条疯狗忽然有些踟蹰。
秦骛想,如果当时,扶容打开了宫门,他夸了扶容一句。
扶容会不会,也像现在对秦昭这样,朝他甜甜地笑一下,说一声“谢谢殿下”?
一定会的。
可是他没有,他没有夸扶容。
倘若他现在把扶容抢回来,天天夸他,扶容会不会回心转意?
他已经想好,把扶容抢回来,要怎么对扶容好了。
现在只差一件事情,那就是把扶容抢回来。
第33章 起火【含7k营养液加更】
除夕夜, 守岁结束了,宫人们各自回宫。
昭阳殿,六皇子裹着被子躺在榻上。
扶容吹灭了蜡烛, 刚准备把太子殿下给他的小蜡烛也吹灭,想了想,还是直起了身。
他捧起那个小托盘,把它放在桌案上, 想等它自行燃尽。
六皇子昏昏欲睡,缩在被子里,小声问他:“扶容, 你在干嘛?还不睡?”
“来了。”扶容回过神, 不舍地把蜡烛吹灭, 走到榻前。
六皇子嘀咕了一句:“快睡罢, 明日还要早起。”
“好。”
扶容抱着自己的被子,爬上床榻, 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不一会儿,他耳边就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六皇子睡着了。
扶容翻了个身,抱着被角,抬头望向殿外。
宫人们也都回去休息了, 现在外面静悄悄的, 仿佛刚才的热闹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喜欢凑热闹,回味着刚才的场景, 仿佛心脏也还跟着焰火的声音一跳一跳的。
扶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梦见,前世在冷宫的时候, 也是年节, 宫里也放了焰火。
不过冷宫离得远, 只能看得到一点儿。
秦骛不让他出去看,说他出去会惹麻烦,而且焰火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乖乖听话,没有出去,只是踩着小板凳,踮着脚,趴在墙上看焰火。
没多久,他就被秦骛从墙上拽了下来。
秦骛说他:“也不怕摔死。”
后来,秦骛让他把炉灶烧起来,两个人围坐在炉火旁边,烤了点冷掉的米饼吃。
炉灶里木柴燃烧,噼啪炸开,就和天上的焰火一样。秦骛说。
当时扶容只顾着吃米饼,嚼着嘎吱嘎吱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黑暗中,扶容眨了眨眼睛,缓缓清醒过来。
秦骛骗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已经在宫门城楼上见过焰火了,又大又灿烂,和炉灶里的柴火根本不一样,他不会再被骗了。
与此同时,秦骛就坐在九华殿中,手里拿着扶容用来包银子的那块小蓝布。
只是很普通的小蓝布,什么花纹也没有,秦骛却捏在手里,舍不得松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灰色的信鸽从窗外飞了进来,停在他的手边。
秦骛把小蓝布收起来,取下信鸽脚上的竹筒,拆开字条看了一眼,随后将字条递到红烛边烧掉,用手指捻灭红烛。
殿中陷入一片黑暗。
他重新取出扶容的小蓝布,将布料叠整齐,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随后在榻上躺下。
翌日便是新年的第一日,元月初一。
一大早,老皇帝便端坐在兴庆殿中,接受子女叩拜。
太子在最前面,随后便按照齿序排。
或许是因为昨夜宫宴,太子携百官顶撞了老皇帝,不让他将附离部落的方士收入宫中,老皇帝还板着脸,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善。
太子携皇子们俯身叩拜,老皇帝抬起手,点了一下太子,却道:“昨夜朕走得急,忘了给你们压岁年赏,太子也不提醒朕。”
秦昭赶忙俯身请罪:“儿臣知错。”
尽管不是他的错,他也必须认错,这就是老皇帝对太子的要求。
老皇帝淡淡道:“你周全,必然已经代替朕将年赏发下去了。”
秦昭道:“儿臣不敢逾越,只是尽兄长的本分,给弟妹们发了年赏。父皇尚未颁赐年赏,儿臣与弟妹们都不大习惯。”
老皇帝笑了笑,却不知道是喜是怒,只道:“太子,你太不会说话。”
秦昭刚要继续请罪,老皇帝便抬了抬手:“行了,起来罢。”
他朝身边的方士摆了摆手,方士们便捧着祈福香囊和红封,走到了皇子公主们面前。
这便是今年的压岁年赏。
老皇帝揣着手,瞧着底下的子女们,收敛了帝王威严,只像一个寻常父亲,淡淡地同他们说话:“又一年了,若是出宫去玩,别一个劲地往人堆里钻,在外面别贪嘴。”
一众皇子公主们齐声应是,老皇帝摆了摆手:“行了,下去罢。”
众人刚准备退走,老皇帝忽然道:“对了,老五,你留一下。朕今早修行,总是心神不宁,你留下焚香。”
秦骛站得挺直,微微颔首,双眼波澜不惊:“是。”
其余众人退走,秦骛上前,在香案前跪坐下,打开香炉。
老皇帝盘腿坐在软垫上,腰背挺直,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香炉中升起轻烟。
忽然,老皇帝开了口:“老五,昨夜宫宴,附离送那两个人来,你知不知情?”
秦骛面无表情,淡淡道:“回陛下,臣不知情。”
“嗯。”老皇帝就这样应了一声,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老皇帝挥手屏退方士。
方士们退出宫殿,守在外面。
他低声道:“我儿,你母妃是附离部落的和亲公主,你的眼睛不干净,你的血脉也不干净。天师还给你批过命,说你是命中带煞,天石上也是这么说的。”
“你须得多多修行,洗清骨子里的煞气,等哪一天,你的眼睛变黑了,那才算是洗干净了。”
“你不要听旁人鼓动,这天下,太子承继,往下还有二皇子,还有三皇子、六皇子,唯独你不行,谁让你的骨子里淌着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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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人的血?”
“你这个命,是附离给你的,你如今是齐国人,不要同附离人过多往来。朕能让你出冷宫,也能再把你给送回去。”
“讨好你的兄弟们,不要动不该动的念头。这就是血脉不纯的皇子的生存之道,从前没人教你,今日朕教你。”
老皇帝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的敲打,放低了声音,继续吟诵自己修行的经文。
其实,老皇帝说话的时候,秦骛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专心焚香。
倘若仔细看看,便能看见他双唇颤抖,仿佛也正念着什么经文。
老皇帝的话他是一点儿没听进去,他正在专心地给扶容祈福。
秦骛并不害怕什么,他知道,老皇帝什么把柄也没有抓到,只是故弄玄虚地敲打他一番罢了。
老皇帝没有什么才能,只是缩在兴庆殿里,一面诵经,一面摆弄权术,敲打太子。
秦昭软弱无能,专门吃这一套。
秦骛才懒得听。
还是给扶容祈福比较要紧。
扶容是跟着六皇子来兴庆殿的,他不能进殿中,只能等在外面。
不一会儿,皇子公主们便出来了。
一行人恭恭敬敬地退出宫门,随后四散分开。
扶容找到六皇子,快步迎上去:“太子殿下、殿下。”
太子殿下朝他微微颔首,六皇子把老皇帝赏赐的东西塞给他:“你收起来吧,我们出宫去玩。”
“好。”
秦昭早就安排好了,算上二皇子和三皇子,三辆马车早已经在外面的宫道上等着了。
六皇子踩了一下脚凳,直接跳了上去。
扶容回头看了一眼,排在最后那辆黑黢黢的、第四驾马车。
身后的小太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答道:“今日五殿下也要出宫,扶公子有所不知,车马局还未将五殿下的车马配备好,这是临时拼凑出来的。”
扶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秦昭同样瞧了一眼,淡淡道:“五皇子被父皇留下说话了,恐怕没这么快出来。去告诉马车夫,外面冷,去檐下等一会儿吧。”
小太监跑去传话:“是。”
秦昭转回头,朝扶容使了个眼色:“上去吧。”
“好。”
扶容侧过身,让太子殿下先上去,然后自己爬上马车,把门关好。
马车夫挥了一下马鞭,一声轻响,马匹行进,车轮碾过地上的碎雪,朝宫外行进。
扶容在想事情。
他当然不是为秦骛的马车鸣不平,他只是想,秦骛也要出宫,今日应该不会碰见他吧?
秦骛不爱热闹,也不爱玩乐。
他要出门,肯定是要出去办事。
扶容忽然想到,昨晚的除夕宫宴上,草原附离部落给老皇帝进献的两个人。
确实很奇怪,其他部落诸国,送的都是金银珠宝,或者献上女子给老皇帝充实后宫。
不过老皇帝沉迷修行,如今不怎么去后宫,兴庆殿的那群方士,才更像是他的后宫。
唯独附离部落,给老皇帝送一个方士、一个女子。
想两边得利、安插人手的意图也太明显了,连扶容都看出来了。
所以那两个人,是秦骛安排的吗?
秦骛早就和自己的母族部落联系上了吗?
秦骛现在就在谋划皇位了吗?
前世秦骛没怎么跟他说过这些事情,就算让他出去送信,也只是让他去一些文官家里。扶容见过秦骛的手下,但是不太清楚,他的手下有没有草原人。
秦骛从来不让他知道这些事情,他甚至连秦骛的身世都不知道。
如果秦骛现在就在谋划皇位,那太子殿下怎么办?还有六殿下,还有二殿下和三殿下。
如果可以,他希望……
一大早,扶容还没睡醒,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忽然,六皇子忽然抓住他的手:“扶容!”
扶容抬起头:“殿下?”
“你在发什么呆?你差点把手放到炭盆上了,有那么冷吗?”
马车正中点着一个小炭盆,烧得很暖和,扶容在炭盆边上暖手,不自觉就要把手放上去了。
扶容回过神:“奴失礼了。”
六皇子皱了皱眉,把他拉到里面来,帮他拢了拢衣裳。
秦昭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你在想五皇子?”
扶容顿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没有。”
秦昭虽然有些不悦,但是扶容不说,他也不再追问。
马车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太子府外。
侍从们都迎了上来,林意修也在,扶容看见他,眼睛一亮,稍稍抬高音量:“林公子!”
林意修还记得他,笑着应了一声:“扶容,上回说要跟我学当伴读的那个小伴读。”
扶容用力地点点头:“嗯。”
扶容跟着几位殿下,在太子府待了一整天。
太子殿下人好,没有让他做事,而是让他随便玩耍。
傍晚时分,扶容跟着一行人去了教坊。
自从六皇子上次来了教坊,便一直对这里的点心和琴声念念不忘。
晚上城里还有焰火表演,扶容想过去看,可是六皇子不想过去。
六皇子靠在凭几上,打了个哈欠:“年年都看,昨天都看过了,今天不想去了,扶容,我给你放假,你自己过去看吧。”
扶容犹豫了一下,刚准备点头。
秦昭便道:“扶容,我陪你过去吧。”
扶容眼睛一亮:“好,谢谢殿下。”
兴庆殿里,秦骛被老皇帝留在殿中,对着香炉,焚香念经,修行了一整天。
整整一天,老皇帝也没有传膳。
直到傍晚时分,老皇帝才摆摆手,让秦骛离开。
他佯装温和道:“兄弟们都出宫去玩了,你也去吧,同他们一起。”
“是。”秦骛盖好香炉,行了个礼,随后转身离开。
老皇帝始终闭着眼睛,也就没有看见,秦骛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他没有被恐吓到,也没有被敲打到。
秦骛走出兴庆殿,马车从早上就在宫道上等着了。
他上了车,淡淡道:“去教坊。”
“是。”
马车夫虽是宫里配备的,但是秦骛一个皇子,年节去教坊听听曲,也不算什么大事,不会有人怀疑。
今夜无宵禁,马车一路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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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抵达教坊。
年节里,教坊里来往官员众多。
秦骛下了马车,望了望四周,看见太子府的马车,心下明了,扶容也在此处。
等办完了事情,他可以找机会见见扶容。
无须小厮指引,秦骛径直往里走,上了二层,进了一个房间。
秦骛的几个属下在里面等了一整天,见秦骛终于来了,连忙俯身行礼,低低地喊了一声:“主子。”
这些都是附离部落安插在大齐都城里的人,草原人。
秦骛在冷宫里长到七岁的时候,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他接连几天,偷偷钻进泔水车,出了几次宫,找到附离部落安插在都城里的人,向他们表明自己的可用之处。
一开始,秦骛帮他们在宫里做一些事情。
到了现在,这些草原人全都变成了他的手下,为他所用。
这也是他的初始势力。
秦骛的目光在他们之中扫了一眼,冷声问:“吉达在哪?”
几个属下面露难色:“主子,吉达等了一会儿,见主子没来,便回去了……”
秦骛径直走进去,在案前坐下,语气冰冷:“让他马上过来。”
“是。”
一个属下迅速闪身出门。
秦骛翻看着堆在案上的文书,一言不发,殿中气氛凝滞,十分沉重。
另一个属下壮着胆子开了口:“禀主子,昨夜除夕宫宴上,给老皇帝送人的主意,就是吉达想出来的。”
秦骛翻看着文书,神色不改,但也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
于是属下继续说:“他想在老皇帝身边直接安插眼线,往后便不必借由主子,可以直接通过眼线,掌控齐国皇宫。”
“近来,吉达也在我们的人里,发展效忠部落、效忠首领,而非效忠主子的人,恐怕是……有了异心。”
秦骛面不改色,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淡淡道:“下去要几坛酒。”
“是。”
不一会儿,属下带着酒回来了,最先出去的那个属下也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正是秦骛方才点名要见的吉达。
吉达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五官是中原人的模样,连眼睛也是黑的。
但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附离人,吉达在草原土话里,便是“长矛”的意思。
吉达抱拳,并不喊秦骛“主子”,而是喊他:“五殿下。”
秦骛翻看文书的动作不停,没有抬头看他,语气笃定,冷声问:“就是你自作主张,往老皇帝身边送人。”
吉达答道:“五殿下如今出了冷宫,凭借我附离的修行之术,接近齐国皇帝,自由出入皇宫。”
“所以,小的想着,在除夕宫宴上,向老皇帝进献两个方士,老皇帝也不会拒绝,也能为五殿下提供助力,还能发展成我附离的眼线,一举多得。”
他语气怨怼:“只是没想到太子阻挠,五殿下也不肯帮一把自己人。倘若昨夜在宫宴上,五殿下肯说一句话,我们的眼线如今已经到了齐国皇帝身边。”
秦骛微微抬眼,周身气势冰冷,缓缓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蠢、货。”
吉达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猛地抬起头:“五殿下何出此言!”
秦骛只是淡淡地重复一遍:“蠢货。”
“秦骛!”吉达有些急了,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我奉部落首领的命令,往齐国皇帝身边安插眼线,我命你马上去办这件事!”
秦骛只是稳稳地坐在主位上,目光阴鸷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死人,说了第三遍:“蠢货。”
吉达厉声道:“秦骛,你别忘了,你攀上附离的时候,还只是个冷宫里的废弃皇子。你如今的势力,都是靠附离得来的!”
“你忘了你攀上附离的时候,是如何信誓旦旦地发誓了?你说你会襄助附离首领杀进中原,踏平齐国,问鼎天下!”
“如今首领要在齐国皇宫安插眼线,你不仅不肯,还口出狂言,你是不是要造反?你想独吞齐国,独享齐国皇位?”
秦骛站起身,轻声道:“我没忘。”
他缓缓走下主位上的台阶,走向吉达:“附离耗费数十年,在齐国国都安插了许多人,就等着有朝一日,一击毙命,入主齐国。”
“我母亲是和亲公主,是其中一个眼线,我也是其中一个。我母亲死后,我通过她生前留下的东西,找到了你们。”
“我说过,我会襄助附离,踏平齐国,问鼎中原。”
吉达在他的目光下,竟莫名有些胆怯。
但他还是正色道:“五殿下记得就好,眼线的事情没办成,只能暂时缓一缓了,太子那边,我已经派人教训他了。现在请五殿下将手里的势力移交回来……”
秦骛忽然打断了他:“吉达,你对附离忠心耿耿,敬你一杯。”
秦骛从桌案上抓起一个大酒坛,递给他,朝他扬了扬下巴。
吉达不明所以地接过酒坛,却不敢喝。
秦骛朝其他几个属下使了个眼色:“喝,算是犒劳你们,你们也过个齐国的年节。”
其余几个属下倒是十分听话,秦骛一声令下,扛起酒坛就往嘴里灌,没有一点儿犹豫。
吉达见状,也将信将疑地举起了酒坛。
秦骛绕过他,走到他的身后。
等吉达喝了半坛子酒,秦骛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吉达下意识回过头。
下一刻,秦骛忽然暴起,猛地抄起放在地上的木制凭几,哐的一声砸在他的后颈上。
像是被砸断了脖颈颈椎,吉达直接扑在地上,悄无声息,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就这样死去了。
秦骛目光凌厉,墨绿色的眼睛翻起惊涛骇浪,扛着凭几,再补了几下,确认他死透了。
秦骛踩着吉达的脸,低声道:“是我要问鼎中原,不是你们首领,我凭什么帮你们安插眼线?我是傻子啊?”
像魔鬼的低语。
他丢开凭几,在虚空中握了握被震得有些发麻的手掌:“行了,来两个人把他扛出去,就说是喝醉了。”
这就是秦骛刚才要他喝酒的原因。
他喝了酒,满身酒气,所有路人看见他垂着头,都会以为他只是喝醉了,不会想到他已经死了。
这样便可以正大光明地把一个死人,从教坊里扛出去,完全不用考虑怎样才能偷偷运走。
秦骛拍了拍手:“对附离那边,就说他……安插眼线,被齐国发现了,跑的时候,摔断了脖子。他的职位,换我的人顶上去。”
几个属下抱拳领命:“是。”
秦骛的目光扫过他们,冷冷的:“不要和他一样认不清主子。”
“是。”
附离远在千里之外,几十年更易,附离首领对早些年安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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