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东羿道:“虽赎了他,可我一无更耕田,二无农舍,又怎么有地方养它呢?既不忍心看它受磋磨,我便索性放了它叫他自归山林。可谁知道……”
樊常提起心,紧张道:“谁知?”
“哞然一声,那牛!居然张口说话了!”
樊常大惊失色:“真有灵牛能口吐人言?”
余东羿神色俨乎其然,无比认真道:“它向我诉苦,说那悍农其实并非它原本的主人,乃是它历练轮回里的一道必经劫难。今我帮它渡劫、救它性命,此大恩德没齿难忘。待回去后,它定会禀告它真正的主人报答于我。”
樊常深以为然,踱步来回几遭,立定感慨道:“世上竟有如此灵性的牛犊?那该是何等人物才能成为这牛的主人?当日施恩,隔日报恩。如雨露甘霖般迅疾而来,洒落人间。恐怕,也只有皇亲国戚能到此般境界了吧?”
419:【所以这傻子为什么会信?】
可不是皇亲国戚?余东羿同他一道深为所动,大叹道:“诚然!”
千两纹银的银票还揣兜里,余东羿索性也不给樊常炫窝头了。
他与樊常勾肩搭背。俩人径直去了全燕京一等一的繁华闹市,踏上那一等一的拜相楼。
据说,当年余相蟾宫折桂后,曾在此楼大肆宴饮,广邀世家与天下豪杰到会。及至后来,他入主内阁封侯拜相,这楼便也跟着题了大字,曰“拜相楼”。
拜相楼奇高,取意“步步高升”之彩头,向东遥望神武门,向西俯瞰半个燕京。无论是世家还是富商,想攀附余氏的还是想沾沾贵气的,都肯来这楼里一掷千金。
两坨金锭砸出去,就是四百两纹银,激得掌柜跳脚、当堂来迎。
那掌柜的甚至都还认得余东羿,搓搓双手,阿谀谄媚道:“哎呦余公子!许久不见,您这是在哪儿发了家了?咱已备好了公子阁酒菜,就为庆祝您东山再起呢!”
樊常一听,大惊:“要上阁啊?那未免也太破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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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常出身小富世家,虽也有幸来拜相楼吃过席面,但那都是坐在大堂。
即便是吃大堂,一顿也得上百两纹银。一口菜下去便咽下了他大半个月的份例,吃得樊常是手抖脚抖。
樊常现在也抖,踩在上阁的楼梯上,他还偷偷扯来余东羿的袖子耳语道:“东羿兄啊,你且听老哥一句劝。这拜相楼的阁,可不是那么好上的!更何况有名有姓的雅间?吃一顿咱不得把底裤当在这儿?”
余东羿笑道:“仁境兄在我微末时与我相交,竟不曾听过传言中风光时的我是何等面目?”
樊常一愣,一旁的东家是人精,连忙附和说:“哈哈,这位樊公子!说到这儿就得小人腆着脸厚颜考考您了。请问您可知这公子阁的阁名是从何人而来啊?”
樊常问:“何呐?”
东家笑道:“自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曾几何时余家少年郎龙章凤姿,天资自然,满华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我拜相楼高悬五层,那最高处的楼阁,远可目尽黄昏红日,近可俯瞰朱甍碧瓦。及至星夜,高楼点上千盏明灯,雕栏玉砌,手摘星辰……而这一切!曾皆独独为二人所享!”
樊常正色道:“敢问哪二人啊?”
东家扬手:“曜希居士余东羿余公子!同那太傅嫡孙邵……咳咳,另一位名公子。”
自阉党与外戚合谋造就灭门惨案后,邵氏一族,在燕京已成半个禁忌。
邵氏人的传闻,市井可说,朝堂不可说,在常有朝堂官宦来做客的市井酒楼里,便只能半遮半掩地说。
东家道:“两位公子金玉其质,于韶华星霜下饮酒,在月落参横时吟诗,吹箫弹琴,投壶行酒令,包下拜相楼整整三日,豪掷万金,纸醉金迷。后本楼遂将此最高阁命为‘公子阁’,非最雅最贵者不能登来。”
“当真如此?”樊常听闻大为诧异,用觑妖魔的眼神审视了余东羿一番。
余东羿笑了,爽快喝道:“都胡吹的!谁天要亮不亮的时候在这儿吟诗?我不过带故人来多吃了几遭,恰巧每次都选在最高处一层阁罢了。”
东家自知借了噱头,满脸堆笑地说:“确实是我等夸大其词了些。不过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和公子爷们啊就爱听这个。他们一晓得是余公子您和那位公子登过的高、望过的景,便心向往之,争先恐后地要来订公子阁的位置。”
话说到这儿,人已经爬上了最高层。
掌柜的扬手示意:“这不?公子您当年题的字,拜相楼还留着呢。今儿您来,我特意嘱托人挂上。”
“居然还在?”
余东羿颇为怀念地瞧了眼。见上面居然还有以前玩闹时,他哄着邵钦盖上去的红泥私印。
私印上刻“倾盖如故”四字,寓意情谊绵长。
这玉章是他初见邵钦时,专门刻了送邵钦的。
倾盖如故,白头如新。只遗憾如今看来,白头如新是有点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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