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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有声,法治社会里程希觉拿宋良没有任何办法,像他这种豪门世家的公子,手握重权,一旦沾上刑事案件,那就是社会大新闻,网友口诛笔伐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

    宋卫跟在程希觉身边最久,深知老板理性克制,正想开口说几句缓和气氛,程希觉突然拉开一旁轿车门坐进驾驶座,盯着宋良的车越过停车杆,消失在监控镜头的区域里。

    他猛地一踩油门,马达震耳欲聋的轰鸣,轿车飞驰而出,停车场的出口和弯道有几十米的距离是监控盲区,宋良说得颇有道理。

    但有一句话失算了,程希觉早都不顾体面了。

    空荡荡的弯道像个喇叭,无限放大巨大轰鸣声,饶是宋良心中猛地一跳,急踩油门想要摆脱跟随,后视镜里漆黑的轿车像一头蛰伏的猎豹,不顾一切地横冲直撞而来!

    一时之间天旋地转,宋良半截身子弹出了驾驶椅,被安全带狠狠地拽回来,脑袋撞在炸出的气囊上,刺骨的疼痛伴随着头晕目眩。

    刺耳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宋良瘫软的身子再次向前撞击,模糊的视线里后视镜上轿车再次倒退,蓄足力气又一次撞上来。

    车尾撞得似被起重机压过般地扁平,宋良几乎被这股力气顶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吐得稀里哗啦,呕吐物里含着内脏震出来的血,狼狈得像个任人宰割的羊羔。

    意识昏沉之际,他头一次后悔惹错人了,看似雍容不迫的贵公子,谁能想到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宋卫和高助理连同保镖们一路狂奔跑上来,听到上面的响动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凌乱地声嘶力竭地喊着:“程总!程总!”

    程希觉推开斑驳凹陷的车门,大跨步迈下车,走到宋良破烂一般的汽车前,扯开门将瘫软的人拽着拎出来,猛地用力抵在车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宋良,压抑着怒气说:“我上回没有动你,你真以为在乎股价在乎新闻评价?”

    宋良身上沾着自己的呕吐物还有血,不成人形地顺着车子往下滑。

    再次被程希觉的狠狠地拽起来,他深深地咬着牙,一字一字从齿缝里蹦出来,“我不想在顾渐眼里我的缺点再多一条无法控制情绪,我不想让他担忧,我不想让他再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生活里。”

    “我不想让他对我失望,我已经做了太多让他失望的事情了。”程希觉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慢慢地抽回手,宋良软绵绵地顺着车身滑下去,跌进满是尘土的地里。

    “程总……”宋卫胆战心惊地在背后叫一声。

    程希觉仰头深吸一口气,喉结激烈地起伏着,哑着嗓子说:“我的刹车失灵了,叫人来处理一下。”

    “好的。”宋卫沉默几秒,小心翼翼走上来,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程总,你在流血,我们得去医院。”

    程希觉才感觉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额侧留下来,俯身掰起后视镜,挡风玻璃的碎片将额侧划开一条几厘米宽的口子,鼻梁上、嘴唇上全是细碎的伤痕,鲜红的血淌得满头满脸都是,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睨一眼昏在地上的宋良,“拟一份出差文件发给我太太,告诉他我最近出差了。”

    第44章

    餐桌上皮薄馅嫩的小笼包冒着腾腾热气,生煎点着绿油油的葱花,白粥填在瓷白细腻的碗里,花样百出的小菜摆了一桌。

    顾渐单手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坐到仆佣扯开的椅子上,满桌的香味扑鼻,他悠哉地划着手机屏,过了几分钟,才觉察到几丝不寻常的安静。

    往常程希觉会催他放下手机,乖乖吃饭。

    顾渐抬头,桌对面的椅子空荡荡。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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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走出来,笑眯眯地说:“程总去国外出差了,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顾渐手机揣进口袋里,拿起毛巾擦擦手,低头慢条斯理地喝粥。

    周姨倒一杯牛奶递给他,“程总昨天走得急,没来得及通知您。”

    顾渐没什么情绪的点头,伸手接过牛奶仰头抿一口,滚热的液体直冲唇舌,烫得他轻“嘶”一声。

    周姨吓了一跳,连忙赔礼道歉,“太太,对不起……”

    “没事。”顾渐吐了几口气,灼痛感渐渐消失,这不能怪周姨粗心,程希觉递给他的牛奶不凉不热,刚刚适合入口,他习惯了接过来就喝。

    周姨不放心,愧疚地问:“要不要请医生下来看看?”

    顾渐摇下头,执起勺子搅着温润的白粥,吃了几口,瞥眼看向盘子里的色泽鲜艳的北极虾。

    周姨是个明白人,以前这盘虾早都有人剥好了,配着粥吃鲜香味美,“太太,今天我给您剥虾吧?”

    “不用。”

    顾渐戴上透明的手套,修白秀窄的手指灵敏翻转,干脆利落地把虾壳扒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摆在盘子里。

    即便没有程希觉,他自力更生依然过得很好,方才喝热牛奶烫到舌尖那点怏怏烟消云散。

    司机早已停车候在门前,顾渐上了车在后排倒头便睡,长腿恣意地伸展,雪白的球鞋干净得一尘不染。

    睡了一阵,他睁开困倦的双眼,脖子上一层空调寒气冻出来的小颗粒,怀孕之后他体温变得敏感,或冷或热都觉得难受。

    平常程希觉开车送他上下班,空调温度会高出几度,觉察不到任何不适应,今天换个人开车一下就给他冻醒了。

    顾渐拽起夹克衫的衣领,掩住修白细腻的脖颈,从兜里翻出手机,开始玩游戏转移注意力。

    别墅里,周姨正在山坡上遛八分,程希觉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惴惴不安地接通。

    程希觉开门见山,第一句话问:“知道我出差之后,他什么反应?”

    周姨回想一下,茫然地说:“太太什么都没说。”

    程希觉沉默几秒,再问:“没问我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太太什么都没说。”周姨无奈地重复。

    程希觉问得更详细,“他的表情什么样?有没有思念或者不舍?”

    周姨干笑几声,委婉地回答:“自打我见太太第一面,太太一直很冷静,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嗯——”程希觉拉长低沉的嗓音,轻哧一声,“我知道了,你照顾好他。”

    挂断电话,程希觉半抱起手臂,落地窗外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整座余宁拢在耀眼的金色里,他静静地看了一阵,退几步坐在沙发宽大的扶手上,似是咬了咬牙,拨通了顾渐的手机号码。

    顾渐游戏玩得专注,随手划下接通,懒洋洋的嗓音问:“干嘛?”

    程希觉将城市风光尽收眼底,淡道:“刚才下飞机,走得太匆忙,忘记和你说一声,我要到国外出差半个月。”

    顾渐回应:“哦。”

    ‘哦’是个什么意思?

    程希觉不满这个回答,脊背靠着沙发的扶手,慢悠悠说:“你不要挑食,水果和蔬菜要多吃,对你和宝宝都有益处。”

    顾渐仰倒在后座姿态没个正行,嗓子里慵懒随意地“嗯”一声。

    “别再仰卧睡觉,现在肚子大了这样躺着对你的腰不好,侧躺着睡。”程希觉似是有双眼睛长在他身上,低笑一声问:“你现在是不是仰躺的?”

    “没有。”顾渐侧过身,将滚圆的肚子压在真皮车座上,果然省几分力气。

    程希觉点点头,“没有就好,按时起居,多晒太阳,给宝宝讲故事等我回来再做也不迟。”

    顾渐仰起头,意兴阑珊望着掠过头顶的碧绿树枝,手机关了游戏搁在脸旁边,时不时敷衍地嗯几声。

    与此同时引力公司,穆罗光彩照人,帅得让大厅路过的员工脸红耳赤,他手肘压在前台桌面,笑起来意气飞扬,两颗洁白的小尖牙很讨喜,“我找一下顾总监。”

    前台姑娘眉开眼笑,“今天找顾总监的人真多,总监还没到公司,你是打电话联系他?还是会客厅里等他?”

    穆罗处理完钱塘的烂摊子后,听从程希觉的建议,给顾渐发了一组荷尔蒙充沛的健身照,那点心思昭然若揭,顾渐挺冷淡地回复几句,没有任何的成效。

    两人偶尔聊几句,顾渐态度不冷不热,明显没有要和他继续发展的意图,穆罗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忙了一段时间工作事宜,听闻圈子里有人爆料Bane在引力公司出现,他一打听,才知道顾渐现在成了引力公司的总监。

    有些话需要当面说,手机聊天太单薄,不能表现出厚重的情意,于是他来引力公司给顾渐一个惊喜。

    “我去会客厅等他。”

    穆罗跟随引导员走进宽敞典雅的贵宾会客厅。

    清早会客厅静悄悄,奶黄的沙发上坐着两个面熟的男人,其中一个身穿高一点,坐在沙发一角,修长有力的手臂敞开到扶手,俊脸上尽是不耐烦,“顾苏,你跟着我想干吗?”

    “阿冽,你凶什么凶?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顾苏双手捧着一杯黄橙橙果汁,说完低头吸溜一口。

    蒋冽审视地眼光端详他,“你自己来没问题,你非跟着我来不行。”

    顾苏无辜地瞪大眼睛,轻声说:“我会打扰到你和我哥见面嘛?我没有别的想法的,我只是把他当哥哥而已。”

    “……再装。”蒋冽搁在沙发上的手臂威慑般攥住硕大的拳头。

    顾苏小心翼翼地摸摸鼻梁,“阿冽,你好容易生气呀,你和你哥脾气都那么差吗?不像我和我哥,都是好脾气的人”

    蒋冽没心思陪他倒茶,一抬头看见穆罗,四目相接之际彼此愣了一下。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钢琴家,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成名歌手,本来跨界没什么交集,但Bane在那场直播的最后,同时肯定了他们的能力和成就。

    穆罗率先伸出手,客气地说:“你好,久仰。”

    蒋冽没起身,抬手轻握了一下,“我认识你,大钢琴家。”

    穆罗不计较地笑笑,坐在旁侧的沙发上,“我常在网络上见到你,如日中天的歌手。”

    顾苏乌黑的眼睛咕噜噜地转,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俩。

    “你是来找顾渐的?”蒋冽直白地问。

    穆罗点头,态度坦然地承认,“我是顾渐的故交好友,”

    故交好友这个词用得很妙,不似朋友那般单薄,又不似至友般逾越,恰到好处向蒋冽与顾苏宣告:我和顾渐认识很多年,一直保持好友关系,不论你们是谁,都没有我们认识的时间长。

    简而言之,我和顾渐的关系最亲。

    顾苏歪过头,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和我哥没你们那么亲,我只是他的亲弟弟而已。”

    蒋冽迟疑几秒,轻描淡写地说:“我和Bane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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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悉,但是和顾渐——算关系我是他的小叔。”

    比起故交好友,这可都是实打实的亲戚关系。

    穆罗愣了一下,蹙眉端详蒋冽,语气不见方才的友善,“你就是顾渐前夫的弟弟?”

    蒋冽不太情愿地点头,他与程希觉的关系很少有人知道。

    穆罗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身子向一侧挪远位置,“令兄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让自己弟弟来公司堵前妻,这招未免过于下流了。”

    “我的事情与他无干。”蒋冽撇清和程希觉的关系,白一眼穆罗说:“我来找顾渐是想邀请他跳槽到逆光,摆脱被前夫掌控的困境。”

    穆罗眯起眼,不太相信地看着他,“真的?你有这么好心?”

    蒋冽嗤笑一声,“我和我哥关系不亲,他对顾渐确实挺人渣的。”

    男人的友谊来的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共同讨厌一个人,穆罗与他相视一笑,共同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顾苏。

    顾苏搁下橙汁,举起一只手表示自己加入,“我就是看他长得好看,他逼我爸和我哥断绝亲子关系,我要脱粉回踩。”

    蒋冽满意地点头,不紧不慢地评价道:“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他很完美,实际上他心狠手辣,能把事业做到这一步的,没有简单的人。”

    穆罗完全认同,引用了顾渐的评语,“傲慢、尖刻、善于伪装,这些词语组合起来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顾苏为了混入其中,绞尽脑汁想程希觉的坏话,“我觉得他戴眼镜还是挺温文尔雅的,一旦不戴眼镜,眉骨太高显得有点儿凶相,看人的眼神怪渗人的,还有就是他的鼻子骨骼感太强了,我喜欢更纤细温柔一点的……”

    “……”

    顾渐推开会客厅的玻璃门,脖颈上戴着雪白的挂脖耳机,嘴里闲散地说着:“这条你是不是刚说过了?你直接给周姨发张表吧,我记性不好记不住。”

    “我有朋友来了,先挂了。”

    顾渐朝在座的三人扬扬下颚,摘下脖颈上的蓝牙耳机,手伸进口袋正想掏出手机掐断通话,穆罗大步跨上来,猝不及防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顾渐,你好像胖了。”穆罗碰到他圆润的腹部,狭促地笑着说。顾渐推一下他的肩膀,示意穆罗放开,不慌不忙地扯扯宽松的衣摆,穆罗的背后顾苏朝他招招手,蒋冽勾起嘴角笑了下。

    穆罗撤开两张并排的椅子,等到顾渐坐下,他很自然地坐到旁边,“胖点好,你之前太瘦了。”

    顾苏眼巴巴地看着顾渐,双手交叠问:“你能给我抱抱吗?”

    顾渐压根不想理他,大剌剌地敞开秀挺的长腿,向后一靠偎着松软的椅背,“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蒋冽不动声色地扫过他若隐若现的腹部。

    如果不是从程希觉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他很难相信男人怀孕这件事,而且还是心中高贵到不可直视的Bane。

    顾渐点下头,随手将挂脖耳机甩在茶几上,忽略顾苏望眼欲穿的眼神,“嗯,刚聊什么呢?”

    被穆罗的拥抱一打岔,手机依然处在通话模式中,桌上耳机上的麦克风将一切声音尽收其中。

    程希觉坐在沙发扶手上,半仰着头,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沾着碘伏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擦过脸上的伤口,消毒、上药,未来半个月每天重复的流程,直到伤口愈合,预计会在额角留下一道很浅的疤。

    手机端在他的掌心里,医生点点他脸上的伤口,正要说话,程希觉手指竖到唇边,示意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他想听听顾渐和“朋友”会聊点什么。

    “聊你那个人渣前夫。”穆罗不假思索地说,低笑几声,“刚刚我们一致认为你前夫不是好人。”

    蒋冽说得挺淡的,“他这人挺危险的,你们相处的时间太少,我的意见是你早点脱身,不然以后……会很麻烦。”

    “对了!”

    顾苏突然灵光一闪,仿佛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其他三个人的注意力,“程希觉长得太高了,手臂上的肌肉硬实,站在他旁边好有压力。”

    “程希觉?”

    穆罗的表情变化莫测,蹙眉又皱着鼻子,仿佛被一拳迎面击中,“你前夫是程希觉?”

    顾渐“嗯”一声,很平静地问:“你才知道?”

    程希觉神色冷冽,淡淡血腥味混和碘伏的气味,钻入鼻息之中,他烦躁地解开两颗衬衫扣子,瞥一眼正在通话的屏幕,仰头靠在皮制的沙发扶手上,一声不响。

    那头穆罗恍然大悟,恨得咬牙切齿,“难怪,难怪……”

    穆罗简单的叙述一番缘由,程希觉的手段可真够恶劣,一直把朋友蒙在鼓里,当做猴子一样戏耍,全然没有坦诚相待的打算。

    蒋冽笑几声,略带同情地说:“恭喜你开始了解你的朋友了。”

    连顾苏都看不下去,叹息道:“好一个蛇蠍美人!”

    “顾渐,他根本配不上你,他太卑劣了!”穆罗委委屈屈地道。

    蒋冽口气四平八稳,说出的话却别有杀伤力,“程家能养出什么样的人我可太清楚了,他不适合你这样的天才,你应该有个更能让你发挥才华的环境。”

    程希觉垂下眼,方才脸上的刺痛的伤口突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耳后的血管绷紧跳跃,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奔腾声,他其实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说的确实部分属实,没什么值得反驳的。

    在意的是顾渐听到这种话,在顾渐心里的印象分又要大打折扣。

    一直沉默的顾渐开口了,漫不经心地语气轻飘飘,“程希觉没你们说的那么过分,我和程希觉朝夕相处,我比你们都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顿了一下,他似是懒洋洋地笑了,“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我们又不在一起,何况我不是什么好人,别把我想得和神一样,以后别在面前这么说他了。”

    顾渐心里骂过程希觉成百上千次,可听到旁人贬毁程希觉,心中突觉不舒服。

    第45章

    酒店套房里静悄悄,医生全神贯注盯着程希觉脸上细碎的伤口,方才面色阴冷的男人蓦然低下头,凝望着手机屏幕,一侧嘴角勾起来,笑得那叫一个风骚,那还能看出来平时的低沉冷冽。

    医生被他时冷时热的态度吓得够呛,指了指他额角的伤口,轻声轻气说:“缝合的伤口裂开了,要进行二次缝合。”

    程希觉含笑点头,没打麻药拆开重缝本是痛上加痛,他却嘴角衔着浅浅笑意,眼里光彩融融地瞧着手机,仿佛在享受这个过程。

    会客厅里,顾渐姿态松散地靠着椅子,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抵到小茶几下,围着他依次而坐的三个人神色各异。

    穆罗诧异之后,垂下头苦涩地笑了下,“你说得对,你比我们都了解他,你有自己的判断。”

    蒋冽半抱着手臂,细品他方才说过的话,盯着他低声道:“无论你和程希觉关系如何,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B神。”

    顾苏眨巴眨巴眼,惋惜地叹口气说:“顾渐你这么好的人,他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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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考不考虑跳槽来逆光?”蒋冽毫不拖泥带水地问,没等顾渐回答,开出了难以拒绝的条件,“公司的所有收益分你六成,你想做幕后和台前都可以。”

    顾渐低头,心不在焉地笑了下,“不了,以后你有空可以常来玩。”

    “那我呢?”顾苏打个岔,眼巴巴地看着他,“我能不能也常来找你玩?”

    “不能。”顾渐无情地回绝。

    蒋冽怅然若失,站起身来说:“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以后想来逆光可以随时来。”

    “为什么我不能?”

    顾苏歪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顾渐,细声细气地说:“没关系的,我从来就没有哥哥,以后也没有哥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习惯的。”

    “差不多得了,顾渐还要上班。”蒋冽重拍一把他的肩膀,喝茶喝多了脾气上来了。

    顾苏瑟缩一下,吃痛地揉揉肩膀,“我回公司了。”

    说完这句话,他等待了十几秒,没有等到任何人的挽留,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推开门走出去,忽地又从门缝伸出脑袋来,笑眯眯地说:“顾渐,下次再见”

    顾渐半抱着手臂,手掌敷衍地摆了几下。

    送走蒋冽和顾苏,还有强颜欢笑,故作若无其事的穆罗,顾渐仰起头看一阵雪白的天花板,掏出口袋里温热的手机,解锁,画面定格在游戏界面。

    他抄起桌上的耳机戴上,点开一首摇滚音乐,阖着眼,漫不经意地听完一首歌。

    在蒋冽眼里,他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天才歌手,高不可攀的B神,在穆罗的眼里他是救命之恩,坚不可摧的Bane。

    但在程希觉的眼里,他只是顾渐,顾渐喜欢这一点,不要和他谈论过去,过去不值得任何谈论。

    这天晚上,漆黑轿车驶入郁郁葱葱的庭院里,整整齐齐的小箱子堆在台阶上,像小山似的,周姨正在指挥几个阿姨往里面搬运。

    顾渐推门下车,瞥见进口的燕窝、海参、人参一类的珍贵补品,不要钱似的填在精致的木头箱子里,能把人活生地的补死。周姨笑眯眯地看着他,“老先生和老夫人送来的,吩咐我们多给太太补补身子。”

    从下午一车一车的送到家里来,成箱成箱地往里面搬,印着法文的保健药、空运来的海鲜、光是宝宝的小衣服就有几车,不知道是龙是凤,所以衣服准备了两种性别的,应有尽有。

    即便没长眼的仆佣都能看出来,程家的老爷子和夫人可喜欢顾渐了,讨好劲头前所未有,肚子里揣着未来的继承人,程家抱孙子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谁都得罪不起。

    作为弗雷投资的掌舵者,程希觉一连几年没休过长假,很少有长时间的空闲,脸上伤口太显眼,不方便在公司露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一旦闲下来却不知该如何度日,这几天,他心不在焉地翻几本书,与顾渐打电话成了每日最期待的活动。

    早晨顾渐在车上睡觉,没心情和他聊天,上班时间不方便,晚上回家要打游戏,唯一有时间的中午吃饭的点,边吃边聊。

    说是聊天,更多是程希觉单方面地款款而谈,从全球金融风暴谈到宝宝尿不湿的材质试验,顾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时不时“嗯”几声表示自己在听。

    程希觉听着他散漫慵懒的嗓音心满意足。

    他不习惯空着大把时间闲散度日,他的每时每刻都是金钱,除了中午和顾渐打电话的时间留下,其余都为自己安排了事情。

    这天宋卫请来心理机构那位资深的咨询师,程希觉坐在阳光普照的沙发上,鼻梁上架着纤细的眼镜,膝盖上摊开一本雪白的笔记本,钢笔别在胸前的口袋,一副求知心切的样子。

    咨询师入座,诧异地端详他的脸,“程先生这是怎么了?”

    “车祸。”程希觉一言概之。

    咨询师无奈,笑了笑问:“今天的咨询还是为了更好的和你的朋友沟通吗?”

    程希觉点抬起手腕,瞥一眼腕表,“我最近时间很多,有大把的空闲了解心理方面的知识。”

    “你之前来的太匆忙了,心理治疗是慢工出细活,仅靠一两次的咨询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咨询师说完,不厌其烦地问:“你朋友真的不能亲自来做咨询吗?”

    程希觉侧过头,目光扫向落地窗外,“不能,你会让他回忆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咨询师不再强扭,开始一样一样仔细地分析心理疾病的种类,这个时代里心理有问题的人太多了,人类能够探索千万光年前的星球,却无法打开另一个人内心的宇宙。

    洋洋洒洒地讲了一个小时,谈到PTSD的类目,咨询师端起桌上茶水喝一大口,润润嗓子后说:“PTSD在我的诊疗生涯,是最严重的心理疾病,因为治愈的概率很小,即便他的身体已经站在阳光下,但灵魂和心依旧在空寂无声的房间里。”

    程希觉意兴阑珊地点头,淡道:“嗯,你第二次谈到那位失意的天才。”

    “他是我见过最典型的PTSD。”咨询师轻轻合上笔盖,若有所思地说:“也是我职业生涯中最为惋惜的一个案例。”

    程希觉向后仰靠进沙发里,笔直有力的双腿交叠,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咨询师沉浸在回忆的画面里,喃喃地念道:“我无法与你形容第一次见他的感觉,那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他就像电影里的明星似的,一来到机构里,大家都在讨论他的外貌……”

    起先,案例并没有意识到他患有心理疾病,他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会有幻听,经常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念乐谱、含糊地哼歌、毫无感情地数数字,从一默默数到上万,吵得他无法在夜里入睡,为此他戴上耳塞,但是幻听无孔不入的钻进脑子里。

    有一次,案例被吵得不耐烦了,拿起手机开始录音,试图证明那不是幻听,而是真实存在的声音。

    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声音,录音里传来案例本人清越干净的嗓音,毫无起伏地数着数字,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他,人们都明白,只有疯子才会长久自言自语。

    程希觉抬起手,中止咨询师长篇大论叙述,冷漠地分析道:“你一旦提到他,语气和神情与其他案例截然不同,你对他的感情超出了医生和病人,这一行的职业道德应当没有任何私人情绪,过于的悲愤和同情会影响你的判断。”

    相比起咨询师,这会的程希觉更像是心理医生了。

    咨询师想要解释几句,程希觉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起身暂时结束这次咨询,他拿起手机走到几米外的办公桌,腰背闲适地抵着桌沿,按照惯例拨通了电话。

    “正在吃饭了么?”

    程希觉方才冷冽的声音转瞬温柔低沉。

    顾渐鼻息懒洋洋地“嗯”一声,“菜太多吃不完,明天别让高助送那么多。”

    程希觉顺势坐在桌角上,西装裤下长腿支着地毯,哄小孩般说:“好呀,少吃一点菜,那就多吃一点水果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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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顾渐干脆利落地拒绝。

    程希觉轻轻哧笑,转而问道:“今天有没有胎动?”

    顾渐沉默几秒,慢悠悠地说:“有,两次。”

    “嗯……踢疼你没?”

    “你试试就知道了。”

    “你受委屈了。”程希觉侧过身,避开咨询师疑惑不解的视线,压着嗓子低声暗示道:“我能替你做点别的,最近几天在国外看了不少片学习,技艺越发精湛,回来让你试试摇唇弄舌的功夫。”

    顾渐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我不试,你别总想扒我裤子。”

    “我想的可不止你的裤子。”程希觉耐人寻味地说一句,自我推销道:“试试又何妨,一定能让你精神焕发。”

    顾渐故作困倦地打个哈欠,倦怠地声音说:“程希觉,你可真变态。”

    “很抱歉,顾渐,我只对你变态。”程希觉端着手机一本正经地说。

    顾渐冷笑几声,“我是不是该觉得荣幸啊?你可别烦我了,我睡午觉了。”

    “好的。”程希觉莫名地温驯,低声细语地嘱咐,“不能仰躺睡,乖乖侧躺睡觉。”

    “知道了。”

    顾渐挂了电话。

    程希觉意犹未尽地瞧着手机,回味刚才顾渐的声音,直到背后的咨询师茫然若失地问:“程先生,你的朋友叫顾渐?”

    “嗯?”程希觉蹙眉,扭头回过身。

    咨询师不太确定,再次问道:“二十五岁,学音乐的,人很有礼貌,笑起来侧颊有个梨涡,耳后有个沙漠玫瑰的纹身,是不是他?”

    程希觉眼神下沉,胸口的心跳不受控制地跳跃,一字一顿地说:“你认识他。”

    咨询师双手扶住额头,叹息道:“如果他是你的朋友,那他的病,你第一次来时已经知道了。”

    第46章

    正午的骄阳穿过暗蓝的落地窗玻璃,灼热的温度笼罩程希觉全身,短短几秒间翻涌的气血在脖颈上沁出一层湿汗,他却猛然觉得周身发冷,如同一脚踏进岁暮天寒的雪水里,一寸一寸的血冷冻结冰。

    他早就该察觉到的。

    同样严重的心理疾病、少年时期展露的音乐天赋、出色到令人一见难忘的外貌,顾渐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时戴着耳机。

    那晚在引力公司的突然袭击,顾渐沉浸在恐惧里全身颤抖,说不着边的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当时他见色起意,忽略了顾渐身上的异样。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没有任何的遮掩,顾渐半途而废的事业,荒唐不经的说他死过好几次,他很少说谎,身体安然无恙,但精神在一次次地治疗中被绞杀,生命力不断地流失、枯萎,和死亡的过程并无多大区别。

    咨询师朦朦胧胧的声音响起,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职业是职业,道德是道德,我的职业是将他从泥潭里拖出来,但我无法做到,现在告诉你顾渐的事情,道德也没了,如果你能拉他一把,至少我保留了职业。”

    程希觉缓缓低下头,丝绒的地毯针织绵密,绣着繁花锦簇的图案,他在想如果能回到引力公司那个夜晚,即便能付出一切财富都在所不惜,推开录音棚的门,将陷入恐惧中战栗不止的顾渐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告诉他:“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但是,当时他分明是有机会这样做的。

    脑海里止不住地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顾渐冷淡颓败的眼神,谈起过往时风轻云淡的声音,情绪撕裂之时力竭声嘶的控诉……在他的脑海里重叠为一体,融入深不见底的漆黑里。

    良久之后,程希觉抬头,摘下鼻梁上精薄的眼镜,背过手随意搁在桌上,“我对道德没兴趣,但如果我从任何人嘴里听到有关于顾渐问诊心理医生的事情,你的职业真的会化为虚有。”

    明目张胆的威胁。

    咨询师呆滞地点了点头。

    程希觉扬扬下颚,示意咨询师可以离开了。

    房门一闭,他抄起桌上的手机,拨给了高助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落地窗上倒影,“事情处理如何?”

    高助理一五一十地交代:“当天在场的都是我们的人,没有人会为宋良作证,引力公司是我们的地界,宋良拿不到任何证据。”

    程希觉心中有数,他不做没把握的事,淡道:“人怎么样?”

    “呃……昨天刚从昏迷中醒来,颅内出血外加脾脏破裂,没有两三个月出不了院。”高助理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说:“程总,你怎么样了?”

    灿烂的阳光晃得程希觉眯起眼,声音里含了几分浅薄的笑意,“后悔了。”

    高助理吸口气说:“是啊,其实也没多大的仇……”

    程希觉挂了电话,没说后半句。

    后悔当时没能碾死宋良,让他一息尚存,留下条苟延残喘的命。

    程希觉扭过脖子,眼睛盯着阳光看太久,突然乍一看身后的墙壁,雪白的墙面灰沉沉,仿佛顾渐的微信头像。

    咨询师曾经说过,脱敏治疗最关键的一步,将最害怕的事情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直到今日,程希觉才彻底明白了顾渐的恐惧。

    一周后的周末,程希觉额角上的伤拆了线,留下一道浅粉色的伤疤,他贴了肤色的创可贴,下车坐到高助理开来的轿车里,出差结束,是时候该回家了。

    晌午的天气晴朗,庭院里的桂花树开得正旺,浓烈的桂香扑鼻,两个仆佣一左一右按着满身泥点的八分,周姨拿着花洒,正在给八分洗澡,瞧见程希觉下车,笑吟吟地站起来:“程总回来了,太太可是天天在想您呢!”

    程希觉淡笑不语,满心都是和顾渐即将相见的喜悦,人说小别胜新婚,一点都不假,天天打电话比不了真真切切的见一面。

    周姨走到他身边指了路,后院的弧圆玻璃笼罩的阳光花房里,明艳的玫瑰蓬勃张扬,几株歪斜栽倒在地上,花根被狗爪刨得惨不忍睹。

    一道削薄冷淡的背影靠坐在雪白椅子上,黑色高领毛衣衬托洁净的后颈有种纤尘不染的端雅感,两条长腿裹着牛仔裤,裤腿束进漆皮的马丁靴里,显得小腿修长紧致。

    明明是很随意休闲的打扮,没有经过任何刻意的矫饰,但穿在他身上,浑然天成的松弛气韵。

    小半个月没见面,顾渐的肚子似乎圆润了一圈,程希觉屈指敲敲玻璃门,走到他背后双手撑在椅背,低头去看他的脸,“想我没有?”

    顾渐扬起下巴,耷拉的眼皮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你头怎么了?”

    程希觉轻笑道:“半夜起来不小心在酒店撞到了墙角。”

    顾渐洞若观火的眼睛凝着他的脸,看得程希觉心怦怦跳,过了十几秒顾渐才说:“没多想。”

    “没多想,那就是想了。”程希觉摸摸他细腻的脸颊,忽而低下声音说:“我想你。”

    顾渐“嗯”一声,散懒的调调问:“晚上想的吧?”

    “白天晚上一直在想你。”程希觉常觉得这些情话腻人,可说起来言为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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