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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0-13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山川月》120-130

    第121章 指点 【ZX整理】

    议事堂的确吵成了一片, 大夫大早入宫去给天子呈报,而今便轮到了傅中丞坐在首位。他委实听得十分头痛,三法司虽独立于六部之外, 但到底在朝,哪可能完全不跟人沾亲带故的。昨夜禁军与羽林的联手来得遽然, 可众目睽睽, 这消息大早上的便已传的满天飞。

    没有缉捕文书,这桩事情就靠着两位皇子的名头压在那儿, 可如此一来也麻烦,抓入诏狱的这两个人该如何审, 又得让谁来审才能服众, 如此种种……可谓是从大清早的吵到了如今还没个结果。

    “于大人还没回来吗?”他拿起帕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招来后头品阶低的一位官吏问话。

    那人摇头, 也是着急道:“没呢, 半点消息都没有, 也不知宫中……”

    这头话还没说完,底下有人砰的一声拍了桌子, 冷喝道:“不管有何罪名在前, 如今一无实证, 二无书文批红, 这人便是不能抓!大梁法度为先, 若因着令者是皇子王孙便事事可让, 那法度何在?律法焉存?此等恶例绝不能开!”

    “虽无先例,但此事却在情理。”另一人霎时接话道,“谭大人休恼, 卑职愚见, 这事归根溯源, 那是因着如今二位殿下奉君命详查工部,晋王殿下奉命兼领彻查济州水利大堤,若是从中查出些旁的什么,要查这不也理所应当吗?端王殿下奉命去查的柳文昌大人,各家的账关起门来清楚,可外人哪里知道?若真有牵连,二位殿下商议过后有此举动……也应当。皆是皇子王孙,又是身奉君命,自当竭力而为啊!”

    “可莫要将此事尽数推到二位殿下头上!诸位也知道前些日子,户部去寻苏侯爷要了手令去开翰林书库,这可不是殿下的意思。恰好此时薛大人也在,不若说说,您这推举的这位,究竟为何突然有此念?”

    薛虢原本垂首听得烦躁,想找个由头遁走,不料突然给点了名,他连忙摆手道:“诸位可莫要如此说,侯爷的手令不过其中一要,若无殿下点头,修文焉能如此行事啊?说来今日晋王殿下便归京了,修文也要入翰林查证,既然商议到此时无果,何不暂且等上一等?一来等殿下归来,二嘛……于大人已入宫,想来不多时,陛下自有明断。”

    “说得简单。”登时便有人抱臂斥道,“这事儿未在户部门前,薛大人自然是不知,您现下可出门瞧两眼,两家赶着来捞人哪!这算啥子事儿嘛!”

    话到最后,许是当真急了,这官员乡音都给带出来了些。

    又是个烫手山芋。傅中丞的头更痛了,他赶忙站起身摆手示意这几位先莫要再吵,只是正想着开口折中求个解法,忽然便瞧见正堂门口走进来个人。

    “傅大人。”温明裳先冲他拱手,而后才向着周围的这些个官员一一拜过,“下官见过诸位大人,来时在外便听见声响,不知如今事态如何了?”

    她这阵风头正盛,但到底是元辅弟子,品行又恭顺,除去柳家刻意提点的人,朝中众人对她的评价其实都不错。再加上如今好不容易一个能摸着边的人到了,在场诸位自然是心下稍松的。

    “不好办。”傅中丞抬手让她先坐,摇头道,“少卿来的时候应当于门前见过有人候着了,都是我大梁朝臣,又为簪缨世家,总这么扣着不闻不问不是个事儿,可……轻易也放不得啊。”

    “御史台的难处与诸位大人的争论,我已有所耳闻。”温明裳落了座,手边便有人奉上了茶盏,她看着热气蒸腾而上,缓缓道,“此事起因尚与我有半分相关,也未在大理寺职责内,本不该我来插手,但傅中丞要我来这一趟,我也不好只是吃杯茶。”

    薛虢摸着胡须,听到此道:“少卿有何良策,还请直言,也省得我等……还要在此劳心费神,担惊受怕的不是?”

    “如今诸位烦忧的,也无非就是几件事。”温明裳想了想,抬手道,“其一,人之去留。若放,空付二位殿下行事苦心,若留,有违我大梁律法。依在下浅见……这人要放。”

    此话一出,难免有人面露惊诧。毕竟温明裳和柳家闹得这样凶,落井下石也并不奇怪,可她偏生没有,反倒是尽数秉公行事。

    “人要放,可并非如寻常一般一放了之。”温明裳顿了片刻,看向内阁来的那位主责兵部的孔大人,“此事所系若深,那便要等陛下金口点将。而此前……孔大人,翠微与东湖同列羽林二营,纵然所司有别,但其底仍是拱卫京畿,听命皇家。如此……东湖有的职权,翠微应当也有,对吗?”

    “温少卿的意思是……”那位孔大人抚掌深思须臾,恍然道,“是要羽林以事涉京城之名插手其中?这,话虽如此,但城中主责还是东湖营,若是单以晋王殿下之决断,兵部那边未必说得过去啊?”

    “可若是未让羽林扣人呢?”温明裳笑笑,“工部主司天下水利城建,这天下自然包括长安城,有此疑窦在前,便不能轻拿轻放。羽林不必扣人,只需担监察之职便可,至于监察几时,便等陛下旨意。如此,既不伤朝中和气,也让此事当真有迹可循时,不会放跑了人。”

    傅中丞听罢微微颔首,又问:“只是如今晋王殿下还未回来,这翠微营的人手未必能调多了,若是有差……”

    “我知东湖调度要上呈天子,可这京中不是还有个禁军吗?”温明裳复而看他,“东湖与禁军所司如今不明,内阁章程未定,添补人手空缺,亦是情理之中。此次缉捕,也有禁军的影子,我来时碰见了镇北将军,她道是端王殿下亲自调的人。”

    慕长临眼下可不就在府上?禁军要动可比羽林简单多了!

    傅中丞连连点头,连忙差了人附耳过来吩咐去办。

    “其二便是审理。”温明裳拿起茶盏喝了口,“二位殿下定的名头是结党谋私,但诸位大人应当知道,这名头定得委实太重,若无真凭实据,那自己便有以权谋私之嫌。二位殿下自是无妨,我等却不可如此行事。在下对现今所查的事有所耳闻,可查一个大堤乃至济州容易,大至整个工部却是难查。”

    “不错。”薛虢此时接过话,他也不知潘彦卓这一出先斩后奏,但惜才之心在前,便先按下不表,“修文关于大堤的查证已近尾声,温大人在那边时约莫也是知道的。户部人便这么多,总不至于从州府调些能算账的人过来?真要查,少则几月,多则要到来年了。”

    可既然抓进来了,即便是明面上的意思也该审,否则更是做实了名不正。

    “所以这其二又可分为两桩事来办。”温明裳抬指点在桌上,“傅大人这头,依着品阶让人去问询,此等罪名先该问什么大人应当比我清楚,依例问就好,重要的是将这个罪名圆过去。诸君皆在,不论是柳家亦或是左丘府上,皆是要人,必不会想大动干戈,伤了同僚和气。”

    “而第二步便是如何处理薛大人所言的这些。在下浅见,坐以待毙非良策,陛下旨意固然紧要,然在此之前,御史台需得拿出一个具体的行事章程来,包括谏言何人可主理此事。人选御史台可以自行斟酌,但想来大人也知道,所选的人必定慎之又慎,才可镇住此局。”

    要么出身甚高,比肩皇子,要么权柄极重,手握金印。

    谁都想从这事里摘出去,潘彦卓搞出来的动静,温明裳可不想给他善后,所以她虽有提议,却也不会说究竟引荐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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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者说,这事确实不归大理寺管。

    “这……”在场的都是人精,见她不往下说自然就明白了个中缘由,虽有欲言又止的,但也明白再多追问也只会被搪塞过去。

    这事已经再拖不得,傅中丞当机立断起身朝她一拜,道:“好,少卿所言我都明白了,待此事善了,再向少卿言明谢意。诸位,失陪了。”

    这场议事堂的争论终是在此画下句点。

    外头挂着薄薄的日光,叫人觉得比早时暖和不少,赵君若在外边等着她,手上已经搭了一件新的氅衣。

    “栖谣姐姐送来的。”她解释了句,顺势过去给披在了肩上,“适才我瞧见诏狱那边去了人,还想着要不要去寻一下那位姑娘。”

    “即便是去了,现在也没可能将她带出来。”温明裳摇头,轻叹了声,“师出无名。”

    把人家买来的侍妾带走,哪来的由头?她连带温诗尔出来都费了不少事。

    “若是日后有机会,再做打算吧。”

    赵君若点点头,又道:“但你给她的那件氅衣……”

    “即便不会被认出来,也会被逼问。”温明裳冲她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的人睚眦必报,自以为聪明,也不愿意自己手里的东西被旁人碰过。人心难测,可有的时候也挺好猜度的。小若,你去跟栖谣说一声,这两日在宅子附近多看看。”

    赵君若闻言一愣,道:“你的意思她会被……”

    “只是猜测。”温明裳缓步下阶,“若是能如我所料……那便是双赢了。走吧,此处有的要忙了。”

    已近正午,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翰林院中的柳木干枯,见不到半点翠色。

    书库外的老人盖着本不知名的书册小憩,边上还点着炭火温上了酒,瞧着好不惬意。

    脚步声渐近,他陡生了被惊扰的烦闷,睡眼惺忪地拿开遮挡在脸上的书册。

    “此为代相手令与殿下手书。”潘彦卓想他俯首而拜,微笑道,“晚辈前来调看太宰年至今的工部纪要,还望老大人允准入内。”

    老者打了个哈欠坐起身,不耐地抽过他递过来的东西,随意道:“……户部的后生?”

    “是。”潘彦卓笑意未改。

    “进去吧。”老者看过后便将手令还了回去,“要调什么自个儿拿,我老头子没那气力帮你。太宰年在至今的东西多了去了,自个儿慢慢搬,旁的莫要去动。”

    “自然。”潘彦卓将东西收好,挥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入内,他立于门口,目光缓缓挪向了炉火上的酒壶,“长安酒清,平日饮来滋味尚可,冬日却难以暖身,难抵塞上酒烈。”

    老人动作微顿,这才抬头重新看他。

    “你是燕州人?不大像。”他问罢又哼了声,“塞上酒难得,那样烈的酒,京城中何人能饮得?”

    “虽为故地,已无旧人。”潘彦卓并不在意这样的态度,也没有想要过多解释的意思,只是道,“我非慷慨悲歌之士,大人说不像,那便不像吧。”

    老大人哼了声不再理他。

    书库文书堆积甚多,翻找出来颇费工夫,进去的侍从被扬起的灰尘呛得直咳嗽,好在要找的皆是太宰末年的记档,还不至于当真将书库翻个底朝天。

    潘彦卓走时跟老大人道了声别,翰林中的年轻面孔不少,年关无事,自然都不会多在其中停驻。

    “公子。”小仆凑到他身侧附耳道,“殿下回来了,邀你今夜王府一见。另……今夜府上高公公也来过一趟。”

    “嗯。”潘彦卓拨弄了一下捏着的折扇,“御史台那……”

    可惜这话并未说出口。

    随行的侍从面面相觑,来不及放下东西便垂首一拜唤了句见过镇北将军。

    潘彦卓眸光微动,瞬息间唇边便挂上了一如往常的笑意,“下官……拜见洛将军,向将军问安。”

    洛清河看他一眼,点头道:“潘大人,免礼吧。”

    “谢将军。”他温声抬眸,“素闻将军之名,少有碰面,只是下官尚有公务在身,便不与将军闲话了,改日若得空,定当相请。”

    言罢招呼了一声随行的侍从便朝着翰林院外行去。

    洛清河侧过身,看着这一行人消失在朱红院墙的转角。她垂下眸,顿了须臾才转身继续朝着书库的方向走去。

    在此碰到此人她并不意外,但潘彦卓此人……的确有古怪,说不上来的古怪,非是行事,而是他看自己的目光。

    像是在掩饰什么。

    炭火上悬着的那壶酒见了底。

    洛清河倚在门边,看老爷子收起书册打算进门,这才开口道:“燕州的塞上秋,我来践诺的。”

    老人这才觉察到动静看过来,见她神色如常,先是哼了声才道:“酒拿来,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我如今在京中领职,能上哪儿去。”洛清河笑了笑,走过去将手上提着的那一壶塞上秋放到跟前,“北地酒烈,上了年纪便少饮些,切莫贪杯。”

    “哼,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如今想起教训我老头子来了?”他闷声哼笑道,“丫头,来的时候可有遇见什么人?”

    “有。”洛清河点头,“您这回又想说什么?”

    “他说自己是燕州人。”老头子斜斜睨着她,低声道,“认得不?”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识得。”洛清河将手悬在炉火上头暖了片刻,“燕州那样大,我又未兼领布政使,哪能对得上这些人。不过……听家中人提起过,好像是祁郡出身的人。”

    “家中人?除了你弟弟那个臭小子,你家还有谁?”老头絮絮叨叨道,“翰林院这个地方,才子佳人来来去去,老头子我旁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还成,崔德良那个老东西都不如我,你可听着点!太宰至今的档册啊,就这么拿了,有这个胆子,心思也比常人深得多。你这家中人,若是同你提了他,便也转告一句,防着点,莫要与蛇蝎为临。”

    洛清河眼睫轻颤,正色看过去,对上老人早已浑浊的瞳眸。

    “先生。”她蹲下来,小臂搭在膝上,谦逊道,“请先生教我。”

    “清河。”老头弯下腰,一字一句道,“比之沙场战局更为难测的是人心算谋。人所行皆为欲,有人为权,有人为财,之于你,心所系便是家与国。这些心念的丝线便是制衡的根源,也是为什么,你们的脖子上有一根绳索。”

    洛清河凝眸,看着老头将手搭在她肩膀上。

    “但是我看不见他身上是绳索,看不穿他的欲求。这种人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可这种人却比这二者更为可怕。你可明白为何?”

    天边层云尽染,眨眼已至月斜。

    “无所求便是最大的所求,他身上……没有可为人牵制的东西,不论为人,亦或是为臣。告诉你那家中人,若有机会,不论是否曾有一夕同道,切不可手软。”

    作者有话说:

    中丞是官职啊不是人名,不写名字主要是我起名废实在不想起名字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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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库这个老爷子第十八章出现过,十九章沈知桐说了是清河以前的半个先生。

    给个小提示,三城在祁郡。潘彦卓吧,不算是个坏人,这篇文里其实没有纯粹的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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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至日 【ZX整理】

    柳家的家丁在御史台外站了整整一日, 见不着主子,他们回去等着的也是家法棍棒,还不如在此干等着, 至少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入了夜寒风凛冽,街头巷陌的红灯笼被吹得直晃, 他们蹲在御史台外头, 捏着马车缰绳的手都快给冻僵了。

    入夜时分宫中来了车马,一日光景, 那入宫的于大人总算是回了,外头守着的家仆认得他, 见除他之外未有旁人, 那两位王爷更是连个影子都不曾有,心里暗自想着说应当会放人了吧。

    可这一等又是大半宿, 寒夜让人打瞌睡都不甚安稳, 一点风吹草动便惊醒了。

    轻骑的马蹄声并不沉闷, 却在冬夜里踏出了叫人心惊肉跳的声响。

    羽林的标记很好认,可这一队人未曾进门, 只是停在了外头。

    家仆不敢再睡, 慌忙站起身想要上前两步看个究竟。

    约莫过了小半刻, 里头终于有了脚步声。

    在诏狱里关了整个日夜, 两个人皆是胡子拉碴的, 柳文钊面带冷色, 还不忘讥讽几句御史台办事不周,可羽林就站在外头,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更难听的。左丘桁倒是沉默许多, 他朝着傅中丞一拱手, 任由一小队羽林跟着自个儿后头, 兀自随家仆上了马车。

    “柳大人勿恼,这也是有陛下之命的。”傅中丞给他赔笑,“大人随行家仆姬妾此刻已尽数放归府上,贵府车马下人皆在外候着,这天儿冷得紧,还是快些归家去吧。这些羽林……我们也是照章办事,君命为先,还望多担待才是。”

    柳文钊冷着脸哼了声,压着火不同他计较,转身上了马车。

    街市寂寂,北风飒飒。

    柳文昌在门前等他,见到人下了车才开口道:“大哥,爹在里头等你……现在。”

    “知道了。”柳文钊撞开他,没忍住看了眼外头候着的羽林,“殿下是要你们跟着我入内连同寝居都要睁眼看着,还是在此便罢了?”

    领头的羽林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连手都懒得抬,随意道:“在此便可,我等乃皇家私卫,不入大人私宅。”

    “……还算识大体。”柳文钊低声骂了句,甩袖进了门。

    上了年纪的人经不起折腾,老太爷支着脑袋在太师椅上打着盹,柳文昌出不了府,捞柳文钊这事就得他自己费心劳神,如今不过一日,人瞧着就更见老态。

    柳文钊满腔的怒火这才消了些,他拧着眉,闷着声音唤了声爹。

    老太爷睁眼,瞧着他满身狼狈的模样沉沉地呼出口气,恨铁不成钢一般道:“急……你急个什么劲!这个时候去找都察院,还是左丘……你是生怕那丫头找不着你的话柄不是?!”

    柳文钊闻言一愣,下意识反问道:“爹的意思是……当真是那温明裳所为?可我看这羽林的阵仗,难道不该是潘……”

    “蠢材!”老太爷怒骂道,“那除了羽林还有什么?禁军!拿你的是谁心里没点数吗?禁军如今在谁手里?她洛清河又跟那丫头不清不楚的什么关系?!王府的名……洛清河昔日又是给谁当作伴读,真当时日久长便不做数了不成?!”

    “我……”柳文钊被当头痛斥,只得老实低头道,“是儿子思虑不周,还请爹指点迷津,好叫下回再不犯。”

    “两虎相争,焉知不会殃及池鱼?晋王殿下劳动羽林,端王殿下便请了禁军,明面上顶着个查的名头,你怎知这不是在抢功?他们之中谁得了陛下只言片语的褒奖,那日后拟诏上忝的名字便多了一分底气!”老太爷沉声道,“留的一个种子,这一家一姓便不会倒,这个道理我不是没告诉过你们,缘何你弟弟记得,你偏生便忘了啊!我们如今为的非匡扶夺嫡,而是那一个人罢了。打草惊蛇……那丫头必定便对你之行事有所觉察,其后便难办。”

    “爹不是说,陛下素来重名,如今若是我们能以此做文章,便可压住她的升调吗?”柳文钊心下一沉,连忙道,“如今虽打草惊蛇,但文昌此刻尚在赋闲,这一个罔顾孝悌之名她便必须担着!”

    “此名可担,但你给她送了个什么把柄?”老太爷瞪他,“明面上的这些不谈了,今日送回来的那个女人……我竟不知你何时有了这样一掷千金的手笔!”

    虽说京中权贵有豢养姬妾的事并非什么隐秘,但放到明面上还是会叫人略感不齿。

    柳文钊面色更加难看,却也只能受着。

    只不过下一刻老太爷话锋一转,道:“可惜也并非全无用处,你可知她今日身上的衣衫是何人所给?”

    “难道……”

    “不错,正是那丫头。”老太爷眯起眼,在仆役的搀扶下起身慢行,“妇人之仁……因着自个儿的亲娘乐妓出身,便以为救一个毫无牵累的娼妓便能叫她感激涕零,当真可笑,这京中最不可信的便是恩与情。”

    柳文昌在门口听了囫囵,到此才抬起头。

    “爹的意思是……”柳文钊没回头看他,却隐隐猜到了什么。

    “可惜了木石难制,用在她身上也是浪费。”老太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人已扔入暗房,你自己的买回来的女人,应当不必让你爹教你如何教训。”

    翌日便是至日封印,温明裳早些时候去大理寺挂牌,回来时恰好撞见洛清河。禁军年关早就歇了,除去日常戍卫和柳文钊那件事要备着些人手,旁的人大都归了家。她平日里没什么旁的事要忙,白日里都在侯府处理军务。

    今次出来这一趟还是因着趁休沐挂牌的功夫顺带着去一趟城中的鹰房,雁翎送信的鹰都养在这边,自己来取一趟也方便。

    “御史台那边没信。”温明裳看她翻下马,缓步走过去低声道。她们如今在街上,耳目繁多,洛清河若是要拽她上马回去自然是可以的,但事后解释起来可就麻烦,并肩而行便尚好,能以公务当借口搪塞过去。

    “年前不会有结果的。”洛清河点头,衣袖低垂,遮住了两个人的动作,她在遮挡间探手过去将对方微凉的掌骨攥进了手心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过个几日就是百官宴,最快就是那个时候。”

    宗平也跟在后边,他在洛清河下马后便主动上前接过了缰绳,府兵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她们身后。

    街上小儿换了新衣,满街瞎跑,很是热闹。

    温明裳侧身避让了点,抬手将鬓发挽到耳后,“御史台确然是依着昨日我提的那些办的差,于大人若是能从宫中带出什么陛下的意思,早该有动静了。这样大的动静,他也不敢轻易接,可越往后拖,对晋王与潘彦卓便越不利,对端王亦然。”

    “能办这件事的人不能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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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挑,这大概就是陛下的意思。”掌心温热,叫她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清河,你说几日后百官宴……我在想如今各州还有那些官员尚未抵京。”

    前头马车慢行,有些堵得慌,温明裳垂眸深思着,没去注意这个。洛清河看了眼那头的官道,微微用力将人拽住,抬手很轻地摁在她的发顶。

    “除了未抵京的官员,还有一个人。”洛清河垂眼,对上温明裳回眸时微讶的目光,车马行过,行人皆避让,两个人站在街旁挨得近,说话时吐息就在耳边,“晋王刚从皇陵回来。”

    温明裳被她的气息弄得微痒,没忍住缩了下脖子,耳尖都见了红,她看着拥挤的街市,沉吟了须臾道:“若是……的确合适。但我原先是想,如此行径无异于向朝野宣告殿下重归,便不是让她只做一株生在花园的富贵花了。”

    “她本就不是空有颜色的花木。”洛清河站了一会儿,见一时难行,索性拉着她绕了民巷。禁军时长在这边走动,她得空也会一道过来,是以这边不少人都认得她这张脸,见着她牵了个姑娘都禁不住多瞧两眼。

    这些百姓的目光更多的是好奇打量,不比朝野的人,寻常一眼都叫人如芒在背。

    巷子角落积了雪,踩过去湿漉漉的。洛清河扶着温明裳走得慢些,待到下了阶才继续道:“锦平这个封号是先帝亲封的,若不是当年她自请出京……就连陛下都不能让她放下掌中权柄。”

    “比起皇孙,先帝更宠爱的反倒是她这个公主。”

    “这么想来,潘彦卓所行倒是与陛下所思不谋而合。”温明裳思索道,“看似是晋王的人,却能说动端王点头,如今还与天子暗中有所系……你原先说,翰林院的老大人道他无所求,可我不信这世上有无所求的人。”

    无所求有时便是最大的欲求。

    因为他不想让人看出任何的话柄。

    洛清河歪头,她们拐过狭窄的民巷,走出来的时候鞋履沾湿,在街口踩出清晰的印子,隔着老远还能听见叫卖声。

    她跟街边匆匆走过的小贩要了个糖人给温明裳,踩着落下的粗粝砖瓦碎道:“有人比我们更不信,更想找他的破绽。但在此之前……他们更想先让你闭上嘴。”

    温明裳手里捏着那根棍子,糖丝在日晕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的,很是漂亮,她张口咬下来一点,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

    “棋子该落下了。”她眯起眼睛,很轻地笑了声,“先生手里不还捏着你让栖谣给他的消息吗?老太爷的鸽子放出了笼,先生那头也该松手了。”

    这边没什么人走,因着未到春时,河岸边全是光秃秃的草木,一没景致,二无商铺,只有零星的寒鸦栖在树顶,时不时地哀鸣。

    洛清河侧过头看了她一会儿,垂首过去含了她的唇角,温明裳微仰着脑袋,眯眼任由将军修长的掌骨揉过自己的后脑。

    她们在冬日微薄的日光下交换了一个满是甜味的吻。

    洛清河在退开的时候想起昨日她都干了些什么,报复一般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

    其实咬得并不重,她根本舍不得用力,但温明裳还是故意嘶了声。她本就生得很清隽文秀,眉眼骤然间耷拉下来更叫人觉得楚楚可怜。

    洛清河没忍住笑,“做什么?”

    温明裳轻轻咬了下下唇,轻声道:“会红了啊……”

    “昨日咬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会红?”洛清河哼笑着抬指去碰她的唇,低低道,“红了还咬?小温大人,只许州官放火了?”

    温明裳推开她的手,哼了声道:“你又不是百姓?镇、北、将、军!”

    许是待得久了,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自幼时养成的谨小慎微都在被慢慢洗去,露出点女儿家在心上人面前才会有的嗔怪与纯然。洛清河眼底笑意深深,伸出手把人捞回来揉了揉耳垂。

    这样其实很好。

    “好了,不闹了。”她清了清嗓子,“至日起便有一月休沐,柳家若是未来要人,这个年节便是留在这边。你娘有说如何吗?”

    温明裳闻言摇头道:“尚未,怎么了?”

    “想着正好得空,过了午去置办些物什。”洛清河这般说着,两个人已经绕过了河岸。

    侯府隔着一条街,已经近在眼前。

    温明裳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站住脚步去撩洛清河耳侧垂着的发,她凑近看了两眼,道:“你们也不曾有……战时不便吗?”

    洛清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许多贵家儿女自幼都会打的耳洞,“嗯。”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当真有要戴的时候,可以夹着坠子。怎么,想要吗?”

    “不是,便是想起来瞧瞧。”温明裳摇头,眸光微垂道,“幼时看人戴,有些羡慕。但回京后阿娘有一日曾说,日后莫要让人给我戴耳坠子。”

    洛清河刚想问一句为何,前头便传来一阵响声。

    两个人在长街巷陌伫立,看过去时窥见边上的宅邸扯开长长的一串爆竹。

    这是至日的习惯,以求来年安康。

    恰在此时,侯府边上的宅子被人慢慢推开了门。

    温诗尔扶着门沿走了出来,听见长街中央点爆竹前的吆喝声。

    洛清河带着人后退了小半步,抬手捂住了温明裳的耳朵。她们手边是一堵墙,若是不探头是很难看到温诗尔那边的,反之却可。

    人声被骤然间的响声淹没,听不见其外的任何动静。

    温诗尔站在那一头,爆竹的动静分隔了整条街,她走不过来,只能站在那瞧着长街对面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她捂着唇轻轻咳嗽,甜腥的味道弥漫在口齿之间,可她眼底却满含着笑意。

    在长久的喧闹里,温明裳似有所感般往这头看了一眼,温诗尔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得往前走了一小步。

    高忱月站在后街,她的目力极好,轻易便能看清温明裳唤的那个口型。

    喊的是阿娘。

    温诗尔本该是瞧不清的,可她却在瞬息的静默后轻轻笑着点头。

    “欸。”

    作者有话说:

    封印是暂停办公的意思啊,不是那个封印(什

    在努力推剧情的同时见缝插针让她俩贴贴(。嗯……然后最后这点跟阿娘的就,你们想想程秋白说过什么就知道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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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觥筹 【ZX整理】

    百官宴前天子行祭祀之礼, 照旧是东湖营的羽林分列其下,只不过往年立储之意不明,阶下的位子便一直空着, 今年倒是叫两个皇子一起在下头候着。这是宫中内宦递给礼部的口谕,没有半点辩驳说不合礼制的余地, 礼部的几位想破了脑袋, 最后只好空出了前头东宫的位子,在后面依着历代超品王爵的旧例左右列了两个席位。

    饶是如此, 这一场祭祀他们也看得战战兢兢的,连带朝臣叩首山呼万岁时都打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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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日前后分明天气晴好, 可临近年关却又生了变, 昨夜重雪压檐,今日抬眼望去便是满目银装苍茫。

    京城甚少有这样高远的天穹, 但这片天再高也是昏沉阴郁的, 立于高台的咸诚帝拂袖抱剑, 在一声声山呼万岁的尊荣里焚香以祭天地。礼乐钟鼓同齐呼好似敲打在耳畔,让云巅之人飘飘欲仙, 他放眼俯瞰台下群臣, 仿佛真与肩上日月一般握住了生杀予夺的无上权柄。

    可大鹏一日同风起, 高天之上俯瞰众生, 却无人不是蝼蚁。

    禁军今日接了戍卫外围的差事, 洛清河便来得晚了些许。若是论官职, 其实镇北将军这个名头算外将,本该是传唤后才可入席,但世子还没到袭爵的年岁, 五大家属洛氏侯位空悬, 她虽无其名, 但有其实,怎么都该补上这个位子。

    五大家两侯两伯一公,崔德良又是阁老,自然忝列群臣之首。大梁如今虽重文轻武,但苏恪和洛清河一个是代相一个是扫北的主将,谁坐前头都有不妥,这事礼部拿不定主意,还把折子递了一份给内阁。

    崔德良看过后思忖了几日,吩咐说还是依着正式的官阶来定位次,这才算拍了板。

    如此一来,洛清河紧邻的便是端王府的位子。

    小皇女将满周岁,咸诚帝便让慕长临和崔时婉一起带到了宫宴上。她如今路都还走不稳,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瞧着什么都觉得好奇,眼见着朝服整齐的女子行至临侧落座,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直打量。

    洛清河依着礼向崔时婉行礼,抬眼正好对上小皇女天真无邪的目光。她动作微顿,含笑接着说了句拜见永嘉公主。

    尚未记事的孩子哪里知道这唤的是谁,可她眨巴着眼睛,盯着洛清河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咯咯笑开了。

    尚在宴上,崔时婉不好过分亲近,只得维持这表明礼数承了这一拜,但放在食案下边的手却是悄悄比了几个手势。

    洛清河正襟危坐,余光瞥见时恰好天子劝酒,她抬手执盏,遮住了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九思很喜欢你呢。】

    丝竹声声,觥筹交错间尚食局在不停地更换着酒盏菜肴。

    三法司的官员坐得远,温明裳应付劝酒的祝词时往上看过去也只能看见洛清河模糊的侧脸。朝堂仿佛一汪水泽,百官宴可携家眷,其间的觥筹走动便像是无形的节流,将亲疏远近看个分明。大小世家本是同气连枝,连崔家苏家都不能免俗承情,唯独洛氏的那一方食案冷冷清清。

    洛清河注意到她的目光,回头时笑了笑,遥遥向她微微举杯。这个动作很轻,混在嘈杂里除却周遭坐着的两个人外并无人注意。

    崔时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讶地张了张嘴,而另一侧的小世子洛清泽倒是习以为常地拿着几上小刀割着新上的鹿肉炙。

    宫中宴席不算少,从春日寒食到今日百官朝贺,尚食局备的吃食各有滋味,今日犹是如此。宴饮过半,相谈声稍止,咸诚帝看了眼座下的少年,正欲开口,忽听“啪”的一声落筷。

    笙乐都跟着停了一瞬。

    温明裳抵在唇侧的酒盏一顿,她周围还围着几个朝中的官吏,朝中新贵,多有劝酒的也是常态,她心知今夜必有动静,留了心眼将能推的酒都推了,现下喝得倒是不算多。围着的还有想再劝的,听到这一声也霎时止住了动作。

    落筷的是慕长珺。

    柳家今夜也在宴上,只不过柳文昌不在,只有柳文钊带着老太爷和家眷,他们本就心怀戚戚,见此更是沉了脸色。

    只是慕长珺未谈政事,他先扶酒盏,向上敬予天子,高声道:“新旧更始,儿臣见此朝中君臣和乐,心中不免觉得很是欣喜,此杯敬予父皇,愿我大梁圣贤之君,万岁安康!”

    他既然开了这个口,慕长临于情于理都不能再坐着不动。他暗自叹了口气,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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