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与‘肉白骨’,锦衣城承袭‘活死人’,连死人也能医活,定能医好你的腿。”
两人僵持,楼明妥协道:“好,那你看吧。”
楼明声线紧收,小心翼翼里暗含希冀。
阿林伸开手,手搭着轮椅扶把,躬着身也凑近瞧,完全不管是不是挡着了他家少爷的脸。
宋天章在楼明膝盖摸了摸,又顺势向下捏了几下小腿,收回手,可惜道:“膑骨、胫骨缺失,肌肉萎缩,我医不了,对不起。”
楼明推开阿林的头,轻松笑道:“无妨,意料之中。这么些年我也习惯了,不要紧,宋姑娘不必自责。”
宋天章撑着膝盖站起:“我师尊定能医好你的,她医术比我高明许多,不若出去后你与我同行。我邀你来锦衣城作客,你可肯去?”
“宋姑娘相邀,怎有不应的道理。”
“那便说好了,一言为定。”
“好。”
宋天章离开后,楼明重重叹气,对祁凤渊和连瀛道:“让两位见笑话了。”
祁凤渊手在剑鞘上轻轻叩击,沉吟道:“道域林家掌‘肉白骨’,这也许更适合你。”
阿林小脸皱起:“可是林家拒绝了。”
“有一人也许能帮你。”祁凤渊确定道,“道域林家林照水,此人性情高洁,如山松明月,且他广交好友,此时恰也在象山秘境中。若遇上,你可与他说上此事,若遇不上,出去后我可为你二人引见。”
楼明此时才算真的笑起来,他作揖道:“那真是多谢了,对了,还不知两位道友怎么称呼?”
“萍水相逢他乡客,名姓不必知晓。出去后我会在重福客栈等你三日,你若需要,可在那寻我。请。”
祁凤渊搀着连瀛走出小院,连瀛更加困惑了,问道:“不是‘大道自然’吗?又为何和他说这些?”
“那我该如何?”
“不管他!”
“不管他不是‘自然’,顺心无为才是‘自然’。”
“我不明白。”
祁凤渊轻笑:“那便不要明白,你这样就很好。”
连瀛问:“为什么不告诉他名字?”
祁凤渊推开门,扶他进去,道:“恐因果涉其中。”
连瀛坐下时还抓着祁凤渊衣裳,祁凤渊一手环在他的背后,就这样笼着他,挡住了外头天光。
连瀛道:“害怕这个,恐惧那个,这是顺心?”
“这不是。”祁凤渊抽手,“所以修道,求无拘束。”
祁凤渊整理好衣衫,手指屈起弹连瀛眉心,等那皱起的眉川松开,他温和笑着:“你是道域哪家子弟,可曾入道?”
连瀛也笑,心道:“入了,入的是杀戮之道呢。”
连瀛一个人两个面孔,心口不一道:“唔,这个,不告诉你。”
祁凤渊当他年少活泼可爱,从桌上倒了杯茶水递给他,连瀛不接反推了回去:“我不渴,你喝吧。”
祁凤渊一饮而尽,把杯放回桌上,又叮嘱连瀛几句,关上门走了。
夜里,连瀛思绪缭乱又闻外头有呼呼破风声音,于是走出院落,在台阶上停住。
祁凤渊捡了花枝练剑,剑意正盛,他不敢靠太近。
一招平扫,一眼眨过,风起,令连瀛如同置身花海。清香扑鼻,沁心入魂,连瀛连忙运起真元,凝心固神,仔细看去。
剑气清而不浊,凛而不发,祁凤渊将锋芒都敛在花枝里,枝头几簇桃花颤悠悠,像是蝴蝶扇动碟翅,一瞬间,蝴蝶飞舞,落在树梢,落在花旁,落在连瀛肩膀。
含苞的花陡然开放,先是一支,然后一株,慢慢地,百花齐绽,连瀛见此情景,心生喜爱,不由伸手触摸。
春风料峭,花儿在连瀛手中簌簌摇摆,遽然,那朵开到极致后的花儿一刹那间从盛转衰,饱满的花枯萎收缩,花瓣零落。
风过,满眼的花都开败。
连瀛的喜爱受了磋磨,如花瓣碾落,他忽而心生悲意,举目望去满是苍凉。
祁凤渊收回花枝,如春风的剑意消失,因剑意而生的景象也都不见了,他于开得纷繁灿烈的桃花树下回首,就见到一滴泪自连瀛颊边滑落,滴进了尘泥里。
“为什么?”连瀛失神。
这阵春风,带来生机,也带走生机。
这是祁凤渊所修的道,既修荣盛,也修衰败。
“怎么了?”祁凤渊问。
“仙门,”连瀛轻声道,“修的是什么道?”
祁凤渊抬眸,眼里温和又淡漠,他道:“仙门修的是无情道。”
讲了一整日的“大道自然、顺心无为”也没能让他记起来,是三百年后那鲜活的祁凤渊令连瀛忘记了:祁凤渊修的是无情道。
连瀛又问:“不会孤寂吗?”
祁凤渊怔了片刻,笑道:“从未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许是连瀛表情实在不对,祁凤渊想了想,取下衣襟别着的天玉白兰,放缓声音说:“你可知仙门之人为何时时戴着天玉白兰?”
“天玉白兰生在险山,佩之意喻问鼎?”
“仙门从未想过问鼎仙道。”祁凤渊失笑摇头,又以它物作比,“若说荷花是出淤泥而不染,那么天玉白兰便是出淤泥而染淤泥。它碰上什么就会染上什么,擦不净,洗不掉,仿佛天生那般。”
那朵天玉白兰被祁凤渊扔到地上,连瀛眼看着那皎洁褪去,从外层到内里,整朵花很快就变成了泥土的颜色,
“一白则白,一黑俱黑。”祁凤渊站在台阶下,轻声说,“心外无物无相,无形无色。佩戴天玉白兰是为了时时提醒自身,不着眼外物。持正守一,观照本心,那么世间黑与白皆不要紧。”
“旁的道,意在问天。仙门的道,意在问心。”
连瀛哑然,又不解问:“心与天比太过渺小,这样的道未免太狭窄了。”
祁凤渊又是摇头:“心并不渺小,心昼时可望湛湛云天,夜时能赏星河鹭起;喜时观春花夏蝉,悲时见秋月冬雪。一颗心是一个小世界,观小世界得大自由。”
“可,”连瀛走下台阶,“你修的道是忘情,”
“是,入道在问心,问心忘情。”祁凤渊望进连瀛的眼。
他温柔道:“每颗心是小世界,可这小世界总有装满的时候,和‘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是一个道理。尘缘太多,牵挂太多,羁绊太多,多便要减。情深故生忧生怖,因此才要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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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情牵,不为情困,太上忘情,得无拘无束,这是大道的终极。”祁凤渊道,“又怎么会觉得孤寂?”
连瀛闭上眼,和祁凤渊重逢的画面在脑中闪过,是不是这三百年来他从未懂过祁凤渊,所以他们最后才会相杀又和离?
连瀛睁眼,眼里含情,情意带煞。
他直盯祁凤渊那双逐渐迷离的双眼,微笑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祁凤渊往前迈出一步,眼前一暗,整个人扑入连瀛怀中。连瀛把失去意识的祁凤渊抱起,再度踏上台阶。他踏碎阶上一片月光,朝房内走去。
让修无情道的人与他合籍似乎真是强人所难。
可他偏要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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