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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邓家长子被他绕了进去,气道:“我让你出去,是想邀你比武。”
“比武为什么偷偷摸摸?”杨靖用力吼了回去,这一声震得朝堂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也把邓家长子给震懵了。
在群臣的见证下,杨靖三言两语就将邓家长子平日里有意无意的针对变作了他图谋不轨的证据之一,他双眼赤红、胸膛不停起伏,俨然是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
“陛下啊!”杨靖双手张开用趴伏在地,眼泪都摔在了地上,看得所有人都是眼皮一跳,“邓将军素来有豢养娈童戏子的嗜好,臣虽然心中对其风流秉性有些不齿,可他是微臣上官,微臣面上对他从没有半句不敬,可是微臣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冲着微臣下手!微臣的娘子都快临盆了啊,微臣受了委屈也不敢与娘子说……他是上官,微臣只是区区小将,微臣还有家小要养活,微臣绝不敢袭击上官,可今日微臣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若是臣为了区区功名利禄从了他,那微臣愧对陛下的器重,愧对我家娘子,更愧对未出世的孩子。陛下,微臣打伤了邓将军,愿受律法处置!”
杨靖语速又快,说起话来又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哪怕没亲眼见过具体情形,众人听他这一番陈词也足够脑补了。一时间看向邓家长子的目光就微妙起来。
孙太傅也站在百官之列,他看着杨靖这副忍辱负重的样子,胡子不禁抖了抖,心道这杨靖还真有一手。
他先是一声大吼震慑住原告,全无半点心虚,众人见他理直气壮,不免要信两分;其次揭开邓将军豢养男宠之事,佐证此人的确有些断袖之癖,虽说权贵之间玩弄男宠的屡见不鲜,但下手的多是奴仆戏子之流,有哪个敢对着同僚冒犯的?这实在太过折辱,而杨靖又一副气到昏头的样子,众人自然再信两分;接着又提及即将临盆的妻子博取同情,倾诉职位低微不得不隐忍退避的苦闷,哪怕上司不曾打压,可在场哪一个人曾经位卑时不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感同身受之下不禁再信两分;最后大大方方承认打了邓将军,甘愿受罚,一派凛然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陷害邓家长子的人,所以当真是邓家这位长子想要侵犯下属反被打折了腿?
孙太傅观察周围人面色,见大多数人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有亲近兵部尚书的一小波人还在挣扎狡辩,不禁抬手以袖遮面,担心自己笑得太开心会叫这些人发觉,其实叫他们看见到也不要紧,怕就怕他们此事他也参与谋划,到时候他不好做个理中客为杨将军张目啊!
身边一名官员见他以袖遮面,不由道:“孙大人这是?”
孙太傅登时语带哽咽,“杨将军太可怜了,某不忍直视。”
……
邓家长子原本就刚刚断了一腿一手,身上还有好几处伤,正是十分虚弱的时候,此时被杨靖泼上这盆脏水,一时又怒又急,竟然眼前发黑,几乎要晕过去,他坐在担架上,身子微微一晃,将要往后栽倒,却在这时,一只大手及时伸出按住他的肩膀,正是他的父亲邓尚书。
邓尚书低声跟他说稳住,看向杨靖时的眼神分外阴鸷,“杨将军好本事,难怪能从一介放牛童爬到如今的位置。”
众人闻言皆是侧目,邓尚书祖上就是大族,一直延续至今,虽然没有了先祖时的风光,但邓家一直以祖上出过两位元帅自傲,平日里最是看不起平民出身,眼下故意提起杨靖的出身,分明是在打压他。
杨靖面上也露出屈辱之色,“邓大人,我已经退让到如此地步,还望您不要迁怒我的家小。”
众人心中暗暗提气,这杨靖也真够大胆的,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这岂不是在告诉邓大人,倘若他的家小有任何一点不测,就要都归咎到邓大人头上?
“陛下,杨靖只是一面之词,如何能信,我儿的品性我清楚,他绝做不出这种事。”邓大人话音落下,一帮子亲近兵部尚书的朝臣纷纷开口为其张目,早就看兵部尚书不顺眼的一些文臣也开始帮杨靖说话,两拨人越说越烈,谁也不服谁,最后竟然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邓大人这时心态倒也平和,想着等这一波人吵完再一一驳斥杨靖话中漏洞,横竖被打的是他邓家人,杨靖休想要全身而退,更休想诬蔑他们邓家的名声!谁成想这两拨人越吵越激动,越吵声音越大,完全将他要说的话给盖了过去。邓大人清了好几下嗓子也没能止住,正心烦气躁,忽听得一声厉吼,震耳欲聋,众人不由一静。
就见杨靖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他身形修长,衣裳下肌肉形状起伏,此时却摇摇欲坠,连衣袍也宽大了几分,竟然显得摇摇欲坠几乎要随风而去。
“够了,诸位大人,够了。”
他惨然一笑,“诸位不必再为此事争吵,我会证明,邓将军对我图谋不轨,都是真的!”
话毕他身上噗的一声,衣裳竟然被内劲震碎,布片纷飞,仅剩下几条挂在身躯之上。众人睁大眼去看,只见那男子上半身,好几个红红紫紫的印子,看着像是……像是……
当众衣裳不整便已经极为失礼,更何况是被逼着以这种方式除去衣裳自证,这简直是毕生难忘的屈辱啊!众人齐齐朝着邓家长子看去,心中不由自主冒出一个词:禽兽!
众人目瞪口呆杨靖指着自己身上的痕迹,赤红着脸咬牙道:“邓将军,你还不敢认?”
邓家长子傻眼了,他脱口而出,“胡说八道!我对你这种人怎么会兴趣?我只是想要陷害你……”
他话音戛然而止,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微妙起来,兵部尚书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儿子一眼,气冲冲拂袖甩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将邓家长子扇懵了,却见邓大人怒瞪着他,“说!好端端为何陷害杨将军?”
言罢又朝着杨靖一揖到底,“杨将军,是老夫我教子无方,累得你不得不使出这种手段自证?也怪我,原就对你怀了些偏见,才误信了犬子的胡话。”说完侧身又扇了儿子一巴掌,怒声斥道:“还不快向杨将军赔罪!”
杨靖侧身避开邓大人这一拜,拢了拢衣裳正色道:“下官也想知道,我究竟何处得罪了邓小将军。”
……
“……邓将军后来说,是他妒忌杨将军年轻有为武艺高强,担心他威胁自己的地位,所以才使计陷害,想要给他按上袭击长官的罪名……后来在陛下见证下,邓将军嫉贤妒能,品德败坏,被削去职位,而杨将军故意将邓将军打伤,还在朝堂上炸衣失仪,被打了几板子,罚俸半年。”
曹顺子将前面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说了。
花宜姝听得叹为观止,“这杨靖,不愧是做过卧底的,心智非同一般啊!那他身上的印子是怎么来的?”花宜姝不相信是赵慕仪弄的,不说吮出那么多印子需要费多少功夫,赵慕仪如今怀胎五月,也不像是有力气做这事的,总不至于是杨靖自己吮的吧?
曹顺子憋笑道:“陛下也问了,杨将军就交代说,是他自己用两指又掐又揪给弄出来的。”
花宜姝:……
不过很快,大家就都没心情关注这事儿了,因为南方生了大灾,急报刚好在这日晌午送入京中。
第222章
朗州、辰州和黔州等地十来个县城都受地动波及,遇难已有六千余人,失踪伤者无算,消息呈报上来,朝野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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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八月初十,而地动是在七月十九,隔了将近一个月。
花宜姝到紫宸殿时,里头大门紧闭着,静悄悄什么声响也听不见。正巧內侍监从里头出来,曹得闲忙问:“陛下和大人们可是在议论赈灾一事?情形如何了?”
內侍监先给皇后行了礼,才答道:“娘娘,这次灾情严重啊,奴才在旁边听着都要掉眼泪了。”他叹息道:“报上来是说死了六千多人,可消息从南地传到这儿来,最快也要三日,这几日,又不知死了多少人。”
花宜姝眉心一蹙,“七月十九的地动,怎么今日才报上来?”
曹得闲道:“娘娘有所不知,各地灾害一出,州府刺史、县官等须亲至灾地视察灾情,再查访造册……这么一圈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还真不能摸清楚,况且地动过后还有余震……能在今日报上来,已经是快了。”
花宜姝从得知消息起眉头就没松开过,她问:“这样的灾情,多不多见?”
曹得闲神情悲悯中又有些惶恐,“往年不是没有过地龙翻身,死个四五百人已经是大灾,像这般死难者如此之多、牵连十数个县城的,还是百年来头一遭啊!真不知道那些百姓上辈子做了什么丧良心的事,今生要遭如此厄难。”更叫曹得闲担心的还在后头,死了这么多人,失踪、受伤、流离失所的又不知要有多少,若是处置不当,对国朝而言不啻于另一场大灾。
花宜姝进了紫宸殿,这里为她留了座椅和屏风,往日里她都是坐在这里聆听李瑜和朝臣议事,朝臣们发觉屏风后多了一道身影也见怪不怪,继续面色凝重地进行商议。
他们在商议赈灾事宜,崔尚书说按照往年赈灾的章程,应当立即让各地州府打开粮仓施粥发粮,先稳住民心再行后事。
孙太傅说灾民失去亲人必然伤心欲绝,发粮时不要忘了发放抚恤的银两,好叫百姓买口薄棺安置亲人。
凤将军则说百姓流离失所恐怕会引起恐慌,提议发钱让百姓重建家园。
其他朝臣也都有提议,比方派遣太医立即赶赴南方,比方从其他州府调取药材医者等等,都是些赈灾的老生常谈了,说来说去都是个“钱”字,提到钱,就难免意见相左。
户部尚书心中一算顿时抹汗,如今一座县城人口多则上十万,少则也有四五万,黔州、辰州与朗州虽然算不上富庶,但毗邻水系,经济尚可,平均每座县城也有七八万人,这次地动牵连十数个县城,受灾人口少说也有三十万,这么多人,要是人人发钱,得投进去多少才算平息?况且国朝中花钱的可不止这一项,下半年的军费还没结清呢!
户部尚书欲言又止,其他人此时却没功夫去看他。
崔尚书道:“大口每人白银一两,小口每人银五钱,伤者则视其伤情轻重,酌情发给药费;至于房屋坍塌居无居所者,则瓦房每间补银一两五钱,草房每间补银七钱。”
“大口”说的是死去的成人,“小口”则是孩童。
户部尚书听到这个数目,微微松口气,还好还好。
但崔尚书的提议立刻遭到了孙太傅的反对,他道:“崔尚书自己过的是钟鸣鼎食、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缘何对黎民百姓如此吝啬,区区一两五钱的,能顶什么事?孩童也罢了,买不起一口薄皮棺材,索性草席一卷就地埋下,终归百姓可不比堂上老爷们,讲究不起。但成人只给一两,却叫其家中老小怎么活?多少人家就指着夫妻二人耕种织布过活,少了个成人,或是家中壮丁都受难只剩老小活着,区区一二两银子,不是叫他们一家都去上吊?”
崔尚书被孙太傅这一通怼,很没面子,他道:“孙太傅关心百姓疾苦,本官自然钦佩,可这几年国库空虚,若是样样周全,要费去多少钱粮?当今最要紧是保一个‘稳’字。”这次地动实在骇人听闻,死难者之多、牵连之广实属罕见,一不小心,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孙太傅也是想到这儿了,哼了一声,接着道:“那补贴百姓重建居所的钱呢?民间建一间瓦房就要五两银子,草房也要二两,这么点钱,我看给百姓盖座猪舍都不够吧!”崔尚书终归是天子的外家,况且这人做官做人都没什么差错,孙太傅往日里也不会跟他作对,可今日实在是忍不了了,这人嘴上说□□,其实抠门至极,要真靠着他去赈灾,怕是百姓都要造反。
他凉凉道:“国库花的又不是崔大人的钱,崔大人大可不必如此。”
崔尚书听他这阴阳怪气的,也是生气,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凤将军拦道:“我看孙大人和崔大人说得都有道理,况且眼下给钱不如给粮,先给发一个月粮食,帮百姓过了这个难关再说,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一提到发粮,众人就不由想起工部司农郎中洪义大人种出的新良种,开春时种下,七月末已经收割了一次,以往的粮种每亩只能产出两石粮食,洪先生培育出的嘉禾却不同,每亩能产出五石到七石,收粮那日大伙儿都乐疯了。这次灾情,正正好能用上。
不过……孙太傅又皱起眉头来,洪先生的嘉禾只在京城周围几个州府推广,还没来得及种到南地去,单算亩产十分叫人欣喜,算起总产量来却也不多,还是得征用国库中储蓄的旧粮。
唉,这个灾情若是再拖上一两年就好了!
……
这次灾情,本该在一两年之后的。
屏风后的花宜姝如此想。
在原书前期剧情当中,男三李瑜的皇位坐得还是挺稳的,男主越不凡前期则一直蛰伏,一直到南地生了大灾,朝廷赈灾不力,百姓民不聊生,才叫越不凡钻了空子。为了安稳度过这场灾难,花宜姝一直在做准备,她虽然喜好金银玉石,但在过了早期最虚荣的那段时日后,这些东西就再也不能勾起她的兴趣,而后她又收罗钱财人才,可惜除了杨靖洪义这些人,原书中还有好几个角色都与她无缘。
不过她和安墨都很有信心,认为提前两年部署,问题不大,谁成想天灾这玩意儿还能提前!
听见消息时安墨慌得不行,“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弄死了男主,所以这个世界支撑不住了,所以天灾提前了?”她一边转圈一边碎碎念,“完了完了,我看过很多小说,男女主其中一方死了或者两个都死了,世界就会崩塌,所有人都会死掉……”
花宜姝一把按住越转越快的安墨,强行令她冷静下来,“别想太多,越不凡一根烂黄瓜算个屁,就那种货色还能支撑世界?”她不屑地嗬了一声,“没了他太阳照旧转,他要真是世界中心,他死的那天世界就塌了,还能等到现在?”
安墨一张小脸皱成包子,再出口时已经有了思考:“可是为什么提前呢?这究竟是提前还是突然多出来的一场天灾,如果是多出来的一场,那么是不是一两年后,还会有天灾再来?”
安墨这个穿书者都不能肯定的是,花宜姝怎么能知道?她只能令安墨带着她的手令去筹集银两,自己则来了这紫宸殿。
此时隔着一扇屏风,朝臣们已经就应该分发多少粮食和银两吵了起来,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顾虑,每一位看起来都是真心实意为赈灾着想,这个时候就得靠天子裁夺,最终李瑜一敲桌子,亲自定下抚恤的钱粮。
凡此灾情中,大口白银三两、小口白银一两;即刻派遣太医带队前往灾区救治百姓,医药免费,并酌情发放养身银子;房屋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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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瓦房每间补银四两、草房每间补银二两;灾后施粥一个月,鳏寡孤独者每人发放五斗粮食。
天子定下的抚恤,可比刚刚大人们商议的翻了一倍有余,户部尚书愁苦着一张脸,说这要是小灾也就罢了,这样大的天灾,光是抚恤死者的银钱就要掏出几万两,治病发药和重建房屋花费更甚,怕是百万两都不够填的,再要施粥放粮……两百万两都打不住。
言外之意,陛下您是大方,可却苦了国库啊!虽说天子抄了几家勋贵,又从宁安侯地下挖出来七十多万两,但国朝之大,哪里不用钱?前些年先帝奢靡太过,这些钱也不过是叫国库账面能好看些罢了,眼下这天灾一出,又打回原形,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过来。
户部尚书看着天子的眼神十分幽怨。
紫宸殿内一时只剩下户部尚书的哭诉声,坐在书案后的天子默默听着,片刻后皱眉开口,“开朕的私库,朕出十五万两。”这笔钱已经是李瑜这些年的全部积蓄了,他向来节俭,全部掏出来也是心疼了一阵,但没办法,总不能坐视百姓受灾。
既然天子都这么说了,在场其他朝臣也不好干看着,倒不是每个人都真那么关心受灾百姓,只是皇帝都捐了你不捐?同僚都捐了你不捐?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啊!因此在场朝臣凑来凑去,竟也凑出十万两来。
然而区区二十五万两,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户部尚书正在叹气。忽然听得屏风后响起一道清越的女子声音。
“本宫出六十万两!”
花宜姝从屏风后徐步而出,翟衣华贵、凤冠环佩,仪态万千。
众人纷纷低头行礼,“参见皇后殿下。”
花宜姝在李瑜惊愕的目光中走到他身边冲他微微颔首,才面朝大臣,道:“本宫不但出六十万两,还会送一百名女医、五十箱药材及一万石粮食前往灾地。赈灾关乎黎民苍生、国朝社稷,本宫义不容辞!”
她一脸正气,威仪赫赫,尤其是出手,实在太大方了,朝臣感动不已,尤其是户部尚书,几乎要给娘娘跪下了,也有人想皇后怎么拿得出如此身家,但是赈灾不容拖延,很快就将此事放下,专心处理赈灾事宜。
目送朝臣鱼贯而出,花宜姝侧头看向李瑜,“陛下,这次赈灾,你可要亲临灾地?”
上层发下的赈灾银不一定真能到百姓手里,她没有忘记原书中“朝廷赈灾不力”的描述,若是不识得李瑜这个人,那花宜姝也许会以为是天子不舍得花钱赈灾,可李瑜不是那种人,那么明显,赈灾银被侵吞了。
第223章
帝后独处时向来不喜旁人在场,因此朝臣们离开后,内侍们也紧随其后退了出去。
高大的朱漆殿门合上,和煦日光穿过隔扇洒在花宜姝脸上,将她白皙脸容上微小绒毛都染成了金色。
【这真是……闪闪发光啊!】
李瑜目光盯住她颊边细小绒毛,【一根两根三根……数也数不清,人的脸上为什么会长这么可爱的绒毛呢?】
“陛下?听玉!”
李瑜猛然回神,在花宜姝的目光下,他一本正经道:“朕在想赈灾的事。”
花宜姝也不揭穿,她点头道:“的确该好好想想。”
李瑜便道:“这么多钱,你何处得来?”他早就知道她有钱,但料想也不过几万两傍身银子,当初在归州时,手下护卫去剿灭鬼楼几个堂口,伤亡的兵卒不少,那时她额外给了一份抚恤,他后来还把这笔钱给她添上了,再后来王玉燕阖家跟随上京,将大半生意也挪到了京城,他知道她将银钱投给了王玉燕行商,但他以为再怎么经营,她至多也就能拿出十万两银,万万想不到她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钱!
况且她给出的何止是六十万两,还有一百名女医、一百箱药材和一万石粮食,不提培养一名大夫要多久,光是那药材和粮食折算成银钱也要将近十万两。
一时间,李瑜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同了,他低声问:“还是说那王家姑娘十分厉害,这些钱都是她经商为你赚来的?”
李瑜的目光有些怀疑。【投进去十万两,赚来十五万两已经算颇有才干,但投入十万,不到一年便赚来六七十万,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这个王家,该不会仗着心肝的信任,在外头借着皇后的名义胡作非为吧?】
【这钱……该不会来路不正吧?】
花宜姝:……
花宜姝还真没法回答李瑜这钱来路正派,可她已经自己对自己发过誓,这样的要紧事她不能再骗李瑜了,于是她小声道:“王玉燕的确有经商的才干,但是一年不到的时间,她还不至于靠经商赚来这么多钱,这钱其实……”
李瑜面色严肃。
【不是靠经商赚来的?莫非真是不义之财?】
【心肝啊心肝,哪怕她能给你挣钱,但不义之财咱们不能要啊!你如今可是皇后了,要担起母仪天下的重任,可不能学市井奸商贪图不义之财啊!】
眼见李瑜的目光开始痛心起来,仿佛一个看见女儿误入歧途的老父亲,花宜姝面色也红了起来,她更加小声了,“这其实,是我和安墨抢来的。”在李瑜惊异的目光中,她将逃出青楼那日发生的事一一跟他说了。
李瑜听完,抿住唇久久沉默。
花宜姝见他不说话,心音也一片寂静,以为他是介意她杀人的事,她解释道:“我知道杀人犯法,哪怕大老板做了再多坏事也只有律法才能名正言顺地杀他,可我当时是迫不得己……”
纤细的手指轻轻揪住了李瑜的袖口,花宜姝轻声道:“听玉,我不是故意的。”伏低做小于她而言信手拈来全无破绽,但是花宜姝的目光紧紧盯着李瑜,心想你今天要是不能给出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姑奶奶迟早要收拾你!
手上忽而一暖,李瑜反手握紧了她。
尘埃在日光中飘浮,帘幔也温柔轻舞。花宜姝听见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我想好了,我必须亲自南下。”
李瑜站起身看她,一时有些踌躇。
【回到京城还不足一年又要南下,原本不应该的,若是担心下边层层克扣赈灾银两,派个足以信任的大臣过去也可,但是……但是……】
【但是朕已经跟心肝说好了,不能再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了。】
仿佛被黏在一起的两片薄唇终于剥开,李瑜望着她低声道:“原本不想去的,可这笔钱是你拼了命才得来的,决不能叫任何人糟蹋了。我亲自去一趟,盯着他们做事。”
花宜姝心里一热,不禁伸手搂住了他。
……
皇后为灾地捐出六十万两白银、一百箱药材和一万石粮食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
众人一面惊异皇后身家,一面又不免感慨其悲天悯人的仁心,被这对夫妻一激,不少原本只捐了几百两的官员勋贵想了想,又掏了些钱,凑足上千的数目,再后来听说陛下要亲自去灾地监督赈灾,想了又想,不免担心自己捐出去的钱比起同僚来显得寒酸,又咬牙多掏了些钱。官员虽然俸禄不少,但要应酬交际养家养马,其实也真攒不了太多钱,这一次或是为了在天子跟前留个印象,或是为了在同僚中充个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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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可真是把脸都打肿了。
也有人惊异,皇后娘娘究竟是从哪里找来一百名女医的?何时不声不响培养了这么多大夫?但很快又想明白了原委,大半年之前,皇后那边就在搞什么女兵营,弄得沸沸扬扬,一开始有人十分忌惮,但后来发现那些女兵只负责小范围治安以及保护一部分女户和各家太太小姐,也就不以为然了,而在女兵营招募时,还有许多被从青楼弄出来的女子以及孤儿被送入常芳斋读书习字或者学医,这件事比起女兵营而言更加微不足道,也就无人在意了。
如今再看,这些女子虽然学医的时间尚浅,只会治疗外伤以及风寒发热,但是治疗这次地动中的受伤的百姓,倒是刚刚好。一百名啊,分散开来又可以救下不少人。皇后莫非早就料想到今日?
当坊市之中开始传颂皇后的贤名时,兵部尚书府上,邓大人刚刚将一笔捐给灾地的银子送出去,回头就发现自家儿子自暴自弃在饮酒。
邓尚书十分不喜,“你伤还没好,怎么能毫无节制?”
邓家长子一脸颓然,“爹,我这辈子都毁了,干脆喝死算了。”
传出这样的名声,不光他,整个邓家脸上都无光。要不是他当时在杨靖的奸计下说漏了嘴,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害得父亲受了天子训斥,还要像杨靖那个泥腿子赔礼道歉。他捂住脸,竟呜呜痛哭起来。
邓尚书不耐烦看他这副样子,“事已至此,哭也无用。倒不如想想怎么对付皇后。”
邓家长子不抱希望。
邓家其实早就对皇后生出怨气了。盖因秦楼楚馆是他们邓家生钱的产业大头,皇后撺掇着陛下废去青楼,那就是断了他们邓家的生财之道,叫他们怎么能不恨?况且曾经给他家生钱的烟花女,如今成了皇后博得贤名的工具,更叫他们气得牙痒。要不是他们不屑于亲自经营青楼,而是以别人的名义开张,怕是如今还要被冠上另一条罪名。
邓尚书沉吟道:“皇后她哪里来这么钱?”
邓家长子道:“还能从哪儿来?她娘家的,或是陛下给她的。”
邓尚书摇头,“哪怕是陛下的私库,也不见得有这么多。”陛下登基三年不到,既不见他从国库中挪用钱款,又不见他大兴土木建造行宫,他能拿出十五万都已令人惊奇了。他思虑半晌,忽而道:“对了,张家那小子不是与你吃过酒,我隐约记得,他似乎和你提过皇后的事。”
邓尚书口中的张家小子自然不是张达先,而是张达先的堂弟张达名。
这人是个纨绔风流子弟,从前一直比不上张达先,直到张达先追求萧青屡屡受挫,他自觉已经赢过了张达先,在张达先喝闷酒时去看他笑话,就听见张达先酒后失言,说皇后那样出生,凭什么自己比不上她云云……
张达先虽然酒后失言,到底没有真糊涂了,张达名追问他皇后什么出身时,他连连否认,说酒后胡言乱语,但是这事,却引起了邓家的注意。
无他,皇后娘家死绝,看起来没有任何可抓的把柄,如今只能勉力一试。邓家原本不报什么指望,却没想到,真被他们查出了点门道。
第224章
转眼又过去两个月,花宜姝身在宫中,但每隔七日就能收到李瑜差人送来的书信。
国朝天子亲临灾地赈济灾民,莫说在本朝,哪怕是历朝历代的史书上也是极为少见的,这个时候的百姓还未绝望,还对皇帝有天然的敬畏,得知皇帝亲临,十分混乱也安稳下去三分,再后来有了许许多多的医者,又没有了官府一层层盘剥,抚恤的银两一分不少地落入他们手中,每个受伤的人都能得到救治,死去的亲人能好好安葬,被震塌的房屋也得以重建,萦绕在灾地上空的绝望阴霾渐渐被扫去,心中有了盼头,也就不会再有人铤而走险起义谋反了。
伤心自然是难免的,可是天灾不是人祸,每朝每代都有这样的事发生,亡者固然可惜,生者也只能向前看。
眼见灾地渐渐恢复秩序,再过不久李瑜就能回来,花宜姝心里自然也高兴。这一日她拆开李瑜的信件,看见他在信中说要举办水陆法会告祭亡灵超度死者,等水陆法会办完就回来,辛苦她再等待些时日。她嘴角微微一翘,心里甜滋滋的,暗道这有什么可辛苦的?举办水陆法会可是安抚民心的好事,要不是有点费钱,多办几场也是好的。
只是这笑意没能持续多久就垂了下去。
——昨夜忽然有些不安,我在菩萨和神仙跟前为你上了香,还给你算了一卦。这卦象不大好,来来回回算了几次都是中下,可是你身在宫中,能遇着什么坏事呢?我左想右想睡不着,还是信里与你说一声,好好待在宫里,不要外出,身边多带些人……
之后则是嘱咐她天冷多添衣、吃饭喝水莫要贪凉等等。
花宜姝看完信,坐在原地久久不动。
安墨看她模样不像高兴,忙问:“难道是灾情有变?”
花宜姝摇头,她原本想将这封信给安墨看,但是想到这是李瑜亲自写的信,就将信封折起来,一边收入袖中一边道:“陛下在信里提起你了。”
安墨惊讶,又有点忐忑,“他说什么了?”
花宜姝笑道:“他说你写的那本书传到南方去了,里头很多天灾中求生的小法子有许多百姓学了去,要不然这次灾情恐怕会死更多人。”
这的确是百年难见的大灾,原本就是原书作者为了推男主上位安排的剧情,安墨此前写的那本书,就是个披着狗血皮的灾难逃生指南,原本就是为了这次灾难准备的,原本以为灾难提前,她的书没能用上,没想到竟然早就传到南方去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喃喃念着“太好了”。不枉她为了引人注意狂洒的狗血啊!
可是既然这样,花宜姝为什么不高兴呢?安墨疑惑看着她。
花宜姝便把李瑜算的那一卦说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李瑜的这一卦,他有时候算得准,有时候算得不准。”
李瑜隔三差五就会算卦,有时候连什么时辰来找花宜姝都会算上一卦,这事儿连安墨都知道了。花宜姝这说法还是给李瑜面子呢,事实上李瑜算的十个卦有八个是不准的。当然,他一直对自己的卦象十分自信,甚至认为算得不准是菩萨故意刁难他偷偷改他的卦象。他在心里编排菩萨的那些话简直成了花宜姝的快乐源泉。
有时候她也会讲给安墨听,不过也许是这一次花宜姝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安墨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道:“可是往日里,陛下不是只有得了好卦才会告诉你吗?”
的确如此,若得了好卦,无论能不能实现,李瑜都会当个好彩头说与花宜姝听,而那种不好的卦,他就当菩萨捉弄他,心里偷偷埋怨菩萨几句罢了,是从来不会说的,可是这一次,李瑜却说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无论李瑜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将一个凶卦说与她听,花宜姝都不能等闲视之。
安墨道:“可是你如今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能威胁你呢?”
花宜姝:“是没什么能威胁我,可是害怕我威胁的人可太多了。”她已经是皇后,但她并不甘于只做一个为皇帝稳定后宫的管事,她也想要手里有兵,她也想要能够在朝政上插一手。所以她的人必须走到高位、必须手中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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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兵权,而她的人想要晋升,必然会妨碍到别人,正如被杨靖挤了位置的邓家长子,正如被萧青打败的那些将领、正如那些被新出的条条框框卡死再也不能开业的秦楼楚馆……多的是人恨她。
相比起高高在上的天子,花宜姝可就是颗十分好捏的软柿子了,正好天子不在京中,如果想要捏死她,只能在这个时候,还是必须赶在天子回来之前。
花宜姝忽然站起身,吓了安墨一跳。
“紫云。”
身着红色女官袍服的紫云从外间进来,恭敬地福身听命。
花宜姝:“今日可有人去过太后宫中?”
紫云不假思索道:“今日郡王妃去了仁寿宫,还带了些人,之后仁寿宫宫门紧闭,不知做什么。”
花宜姝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心中也猛地一跳。如果说如今有什么人能名正言顺将她问罪,也就只有太后了,而郡王妃,向来跟邓家亲近。这样的异状由不得她多想,况且,李瑜说的那一卦真的只是卦象吗?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一时又难以赶回来,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隐晦地提醒她?
花宜姝道:“找人去盯着,若有任何异状立刻来报。另外,立刻差人去请静王妃和萧青入宫,就说本宫请她们来赏菊,让萧青多带些武艺高强的女兵进来。”
紫云隐约意识到不对劲,赶忙低头称是,而后便转身匆匆离开。
花宜姝:“曹顺子。”
曹顺子连忙进来。
花宜姝匆匆写了封信交给他,“将这封送去给你干爹,让他出宫送入南衙杨靖手中。”
曹顺子立刻领命离开。
花宜姝虽然喜欢冒险,却是个谨慎性子,她吩咐完这一通,在室内摇着扇子缓缓踱步一圈后,忽然又唤了人进来。
“彩云,你去官署走一趟,若是见着了洪先生,就说请他这几日留宿官署,本宫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彩云有些惊讶,但并未多说一句话,立刻领命离开。
洪义欠花宜姝一个救命之恩,料想他这种人也不可能见死不救,花宜姝又思虑一会儿,忽然把芳云也叫了进来。
紫云、彩云、芳云……这三人是早在岳州时李瑜就拨给她的侍女,一路跟随至今,算是十分可靠的心腹。
芳云进来时,雪里拖枪正趴在床上懒洋洋咬着尾巴玩儿,忽然听见主人一声“雪儿”,它耳朵动了动,灵敏地从床上跳起来,扑到花宜姝身边咬着她的手指玩,花宜姝嫌弃地将沾到的口水抹到这猫一身雪白皮毛上,然后掐住雪儿后颈,一把将这死沉的家伙拎起来放进芳云怀里。
“你立刻出宫将它送到孙太傅手上,就说本宫这猫在他那儿寄养几日。”
皇后的爱宠为何要寄养到孙太傅府上?难道是孙太傅的诚意终于打动了娘娘,娘娘愿意让雪儿与孙太傅亲近了?
芳云一头雾水,但也并未多问一句,即刻带着喵喵叫的雪儿离开了栖梧宫。
把雪儿都送走了,接下来就轮到安墨了。
安墨对上她的眼神,立刻跳了起来,“你干嘛,你不会也想把我送走吧?”她色厉内荏,“我、我告诉你,我大好一个活人,我可不是雪儿,我有自由的权力,我可不是你想送谁就送谁的!”
花宜姝一脸的和蔼可亲,“安墨妹妹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将你送给别人呢?我是看你年纪大了,也该成婚了,不如今日就将你嫁了。”
安墨:“你休想!江子欢还要守孝两年呢!”
花宜姝笑盈盈道:“无妨无妨,你和江子欢年纪都大了,三月代三年也是一样。来人……”
安墨:“我靠#%#……”
平生第一次爆粗口的安墨被两个健壮的宫人抬起来举过头顶送了出去。
花宜姝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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