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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声笑他,“你是第一天知道么?”

    “谢及音!”崔缙被她惹怒了,掰过她的肩膀,双目沉沉地盯着她,“我究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要这样待我?我从前是为了阿姒冷落过你,可你不是已经报复回来了吗,你在府中养面首,将我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这样还不够么?”

    谢及音轻轻摇头,“从来都不是为了报复你……与你无关。”

    落在肩上的手蓦然收紧。

    “不是为了报复我,还能是为了什么……”崔缙压低了声音,问出心中隐约浮现而又不愿承认的猜测,“难道你当初向陛下讨要他,只是为了救他……你心里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谢及音垂目不语,像一块没有知觉的枯木。

    她的反应让崔缙心中一空,愤怒到极致反而变成了一种恐慌。

    怎么会是这样呢?明明他们才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少年夫妻,他从未听说过谢及音与裴七郎有什么交集,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芳心暗许,将所有人都瞒过了?

    谢及音觉得身体十分难受,越过崔缙,要去端那碗搁在小案上放凉的药,崔缙却突然一挥手,将药碗扫落在地上。

    谢及音见状,缓缓叹息道:“你要杀我,不必如此折磨我。”

    “我怎么舍得杀你,”崔缙望着她,目深如渊,“我只是怕你病好了,就要抛下我,到别人身边去。”

    谢及音轻嗤,“不是你要带我去洛阳的吗?”

    崔缙闻言不语,默默蹲下身,将药碗的碎片都拾起来。

    谢及音缩回被子里,面朝里躺着休息,她听见崔缙的脚步声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儿又转了回来。

    “我让人重新熬了一碗药,你的病还是要养好,”崔缙的声音一顿,又轻声道,“等你病好了,咱们不回洛阳了。”

    第64章 疯症

    七万精骑如狼袭虎跃, 星夜奔往洛阳,待萧元度与王铉的斥候各自送来消息时,裴望初的大军距离洛阳只剩三百余里。

    二人俱惊, 先后派出使节斡旋,裴望初心里焦躁得很,谁的账都不买,先是斥王铉道:“与你订下盟约的乃胶东袁琤,干我裴七何事!”又冷嘲萧元度:“阁下真要与我论先帝血脉么, 你烧一炷香, 看是萧氏的陵上有火,还是裴氏的坟上冒烟?”

    王铉和萧元度心头一凉, 知他来者不善, 难以打发。

    大军如黑云压在洛阳城前,裴望初在城前高喝,要崔缙出城相见。王铉闻言急得团团转,别人不知崔缙的去向, 他却十分清楚, 那崔缙被他打发去建康请嘉宁公主,尚未有归信, 如何能出面打发裴七郎!

    听说崔缙不在, 裴望初眉眼一沉。

    他是脚程太慢,未抵洛阳, 还是听闻风声,不敢回来?又或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譬如遇到山匪劫道……

    裴望初心中生慌, 愈发觉得血气逆流,躁意直冲颅顶。

    护额甲之下, 他的双瞳呈现隐隐的血红色,似丹砂流金,真火滚灼。

    他倏然拔剑指向城楼的使者,让他带话给城中的王铉:“我只等他十二个时辰,他若不战自降,我保王氏一族无虞,否则每拖一个时辰,待我攻破洛阳城后,就多夷他一族!”

    使者仓皇滚去传话,裴望初定了定心神,又叫人去给萧元度传信。

    “只与他说一句话,谢氏女眷都在天授宫的控制下,当年掩护他逃离宫城的救命之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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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是不报?”

    去年胡人铁骑将到洛阳时,除城中百姓皆追随嘉宁公主外,在洛阳为官的世家大族也纷纷携家眷退避回郡望之地。受谢及音的嘱托,裴望初让天授宫庇佑洛阳宫中的谢氏女眷,其中就有魏灵帝的妃子、曾与萧元度有过露水情缘的谢端静。

    以家人鸳侣相胁迫,非为君子用兵之道。

    但裴望初已失去与这两方周旋博弈的耐性,他迫切需要稳定局势,阻止南晋北上,让殿下无论身在何方,都能更少地受到局势动荡带来的伤害,然后他才能全心全意地寻找她的下落。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率兵攻城,大开杀戮。他已感受到金丹在血脉里作祟,怕失控的界限一旦越过就难以撤回,他若是成为下一个魏灵帝、太成帝,以后有何面目见他的殿下?

    千钧系于一发,短短的数个时辰,洛阳城里闹翻了天。

    裴望初不仅给了王铉选择,同时也派人游说他的得力下属。大魏的这些世族向来是望风而动,见王铉势弱,纷纷倒戈,恨不能抢着去给裴望初开城门。

    王铉不甘心投降,他做够了臣子,受够了窝囊气,“黄毛小儿,要战便战,我王铉戎马半生,怕他不成?”

    然而附和他的人寥寥无几,就连他最倚重的儿子王瞻也来信劝他:裴七能于数月收服天授宫,解西州之困,此人才智之高,世所罕见,今又得势,如飞龙出渊。望父亲为族中亲眷子弟着想,莫逞一时意气,行以卵击石之事,河东裴氏殷鉴不远,望您三思。

    满堂幕僚副将齐齐叩请:望司马大人三思!

    王铉握剑长叹,深觉大势已去。此非他战之不力,实乃自去年胡骑入洛阳开始,当战不战,他手下的将领与士兵,均已泄了意气,失了斗志。

    战无可战,降……

    “你们都出去,容我静心思忖。”

    王铉将众人都赶出了议事堂,铺陈纸笔,缓缓写下一封《罪己书》。

    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崔元振,那位被太成帝以“荧惑守心,移罪于臣”为由逼死的老朋友。但他们有所不同,崔元振的罪皆为子虚乌有,而他王铉的罪,却是铁证如山。

    太原王家,自前朝时便是英杰辈出的豪族,四世三公不足以夸其盛。他们辅佐过前朝皇室,又依附大魏,立下功勋无数,享誉庙堂内外,如今却因未倾力抗击胡人骑兵、不择手段想要自立为帝而闹得人心尽失。

    有些路走不通,既是人心不足,也是命中注定。七万精骑在外,人心浮动在内,纵王氏阖族战死,恐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以他一人,保阖族平安。

    《罪己书》写定,王铉另起一张纸,写给王瞻。

    王瞻自幼在太原长大,与他父子之情淡泊,恭敬胜过慈爱。如今他也没什么可叮嘱的,只让他照拂好他母亲,立德修身,勿怠于朝,王家此后的兴衰,就托付给他了。

    书信毕,纸墨干,十二个时辰余下不足一半,外面有人声渐起,似想闯进来劝他。

    王铉轻叹一声,敛衣整冠,拔出长剑架于颈间,面向太原的方向,猛然一挥——

    鲜血如注,溅于三尺之外。

    王铉死了,以王家马首是瞻的世家们纷纷向裴望初投诚,大开洛阳城门,迎接王师入城。

    因为王瞻的缘故,裴望初亲自去祭拜了王铉的尸首,吩咐仍以三公之礼厚葬,善待王氏亲眷与族中弟子,并亲自写信给王瞻告知此事。

    他没有急着入主洛阳宫,而是策马前往嘉宁公主府。

    朱门上的椒图衔环落了一层灰尘,公主府里空荡荡的,积雪压着枯叶,一眼望去,连个脚印都看不见。

    胡人闯入洛阳后,曾在各处烧杀抢掠,嘉宁公主府也未能幸免,满地瓷器碎片,门窗都被毁坏,金饰玉器被抠下来偷走,就连主院上房里的金绡帐都被扯烂了。

    裴望初伸手将堆在榻上的杂物清理掉,抖落一席灰尘,又拿来帕子,将床头檀木镶刻的镂饰一点点擦干净。

    犹记两年前,此榻间的无边风月,人影缠绵,曾透过金绡帐落在檀木镂刻上。嘉宁公主枕在他肩上睡得沉,他悄悄勾着她的长发,目光彻夜在床头的镂刻间游动。

    在天授宫深研丹道的那段日子,身如梦中,梦如眼前,常常见到这一幕,这檀木镂刻的祥云纹路,早已在无数次的辗转想念中,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

    “洛阳宫不着急进,先将公主府收拾出来,最近我先住这儿,”裴望初对跟随身边的小道童道,“郑君容呢,他还有多久到洛阳?”

    道童答道:“回宫主,昨夜收到郑天师的飞鸽传信,说是最早明天晚上能到。”

    “明天晚上……知道了。”

    得知裴望初已入主洛阳,收拢王铉的残余军队,萧元度很快也传了信来,愿以就地遣散黄眉军为条件,换取谢端静。

    这已是极大的妥协,但裴望初并未立刻同意,淡声道:“他想见太妃,让他自己到洛阳城来。”

    谢端静暂居洛阳宫中,入洛阳城意味着卸甲缚手,任人宰割。王铉的下场在前,萧元度的部下纷纷劝阻他。

    “不敢来?那就耐心等着吧,”裴望初靠在谢及音最喜欢的贵妃椅上,轻声叹道,“毕竟这世上的燕俦莺侣,从来是得之难,失之易,人人如此。”

    郑君容风尘仆仆赶到公主府时已过子时,裴望初尚未安寝,正披衣坐在灯下,一边处理事务一边等他。

    郑君容向他执弟子礼,“鹿鸣山中已安排妥当,听说宫主要入主洛阳,我便赶过来了。”

    “你来的正是时候,我需要动用天授宫在大魏的所有眼线,寻找嘉宁殿下的下落,”裴望初将请他称帝的书表搁到一旁,揉着额头叹息道,“眼下的洛阳,我实在是走不脱。”

    郑君容觑着他的神态,轻声问道:“这是头疼又犯了吗?”

    裴望初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样也好,疼好歹算个出处,不然总是积在心里,我怕还没找到殿下,自己就会先出事。”

    郑君容叹气,“还是该请太医看看。”

    “以后再说吧,”裴望初并未放在心上,铺开一张羊皮地图指给郑君容看,“我研究了一下,建康与洛阳之间,这几个地方最容易藏身,你先去徐州,然后是并州、淮安……明处悬赏,暗中探访,千万仔细。”

    郑君容收起地图,郑重点头,“我记住了。”

    “你今夜就歇在公主府中,明天一早便走,让岑墨跟你一起去。”裴望初道。

    郑君容席不暇暖,第二天一早就动身前往徐州,一旬之后派人递信回洛阳,说崔缙确实带着嘉宁公主到过徐州,但那已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如今他们早已悄悄离开,不知下落。

    裴望初闻信后暴怒,目现赤红,拔剑闯入崔家,要拿崔夫人和崔缙的几个哥哥为人质,诱崔缙现身。

    “把他们都绑在木车高柱上,沿徐州一带游街,崔缙若是还不肯现身,就把他们当街一个一个挫骨扬灰,我就不信他真能无动于衷,躲藏一辈子……”

    他觉得自己有些抑制不住的疯症,极端的恨和无能为力的焦灼将他体内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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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砂之毒逼到了极致。

    他从前分明是最恨牵累无辜的人,裴氏阖族三百人骨肉尚未销尽,恨意尤烈,如今他却要步谢黼的后尘,什么无辜,什么罪不至此……他只恨不能让崔缙切肤如割,亲手活剐了他。

    所幸郑君容比他理智,并未对吓成了鹌鹑的崔家人做什么,只将他们押入别院看管。

    他写信劝裴望初道:昔年宫主教我,谋事先净心,去可欲方见真宗。今将戮崔氏阖族,欲泄无能之恨也?欲寻嘉宁殿下也?若为前者,从谦不劝,若为后者,则望宫主三思:殿下若明珠之器,崔缙乃旁伺之鼠,鼠近于器,投之则有伤器之患。

    裴望初收到信后默然良久,他屏退了正在商议称帝事宜的众人,一时觉得心中疲惫难以撑持,命人搬来数坛烈酒,独自在公主府上房琴斋中醉到不省人事。

    府中的梅花因疏于打理而肆意生长,疏落纵横,月移花影落在脸上,恍恍若玉指抚过。

    “冷月今又照花影,何处弄弦三两声……静女俟我城隅下,我已狂醉赴尾生……”

    所有人都被屏退在院外,三坛烈酒,醉到最后,已不知是在喝还是在吐,唯有头疼得厉害,如针刺入骨,而眼前出现幻觉,隐约只见谢及音站在廊下,身披狐裘,似嗔似怨地望着他。

    “殿下……”他伸手去碰她,却被她躲开,他手落了空,质问她道:“为何还不回来,你又打算不要我,是吗?”

    谢及音轻轻摇头,两行清泪落下,似不忍见他如此狼狈,将脸撇向一旁,不再看他。

    “抱歉……我这个样子,是有些失礼。”

    裴望初闻见了自己满身酒味,又从镜中看见自己衣冠不整。他知道谢及音喜欢他衣冠整洁的样子,急声同她保证道:“我以后再不会如此,我知错了,殿下。”

    谢及音仍不语,月光照在她脸上,冷白近于剔透。

    裴望初心中一恸,不敢低头去寻她的影子,颤声若嘶,哀求她道:“你留下好吗,或者你想去哪里,我随你一起走。”

    “巽之。”谢及音突然朝他一笑,招了招手,让他上前去,她的手指落在他眉梢,冰冷得仿佛没有触觉。

    “你别怕,我只是病了,”谢及音对他道,“我要去的地方太冷,你留下吧,不必跟随。”

    “我不允!”裴望初心慌意乱,口不择言,“什么地方你去得我去不得?今日我偏要留下你,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在这儿——谢及音!你怎能如此无情无义!”

    这话大概伤了她的心,她长长叹息一声,转身便走。那影子在月色里越来越淡,裴望初踉跄着追上去,忽然脚下一空,坠入了小池塘中。

    冷水入肺,醉意瞬间清醒了几分,裴望初伸手攀住池边的岩石,直到守卫听见动静,进来将他捞起。

    裴望初目光空荡荡地望着天上的冷月,水滴沿着他的鬓角落下,他竟也不觉得冷,自行整了整湿淋淋的衣服,淡声道:“我无事,都退下吧。”

    与此同时,并州城内一座朴素的宅邸中,谢及音突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汗。

    那是一个极真实的梦,她梦见裴七郎在寂寥破败的公主府里醉态狼狈,因为寻不见她,说了许多惹人伤心的气话,还说要陪她去黄泉里做一对鬼鸳鸯。

    她怕他真要寻死,又惊又怒,心里一急,梦就醒了。

    窗外冷月淡淡,已是满月之相。

    她已病了一个多月,在徐州时染上的风寒之症一直未养好,病气辗转入心肺,近日开始咳血,隐隐竟有绝症之兆。

    崔缙听闻裴望初入主洛阳后,当机立断离开徐州,本打算带她到南晋去,见她病得厉害,不敢在路上奔波,只好在并州租了一处僻静的院子,每日寻大夫给她看病熬药。

    大夫说她是心病,喝药治不了本,崔缙置若未闻,也不问她的心病是什么,每日只不停地买来各种名贵药材熬药,灌她喝下去。

    为了避人耳目,他将属下都遣散了,身上的银钱也已花得差不多。他白日在宅中陪着她,夜里出门接一些见不得光的活儿,常常带着一身血气回来。

    今夜崔缙回来得格外晚,谢及音闻见了一点血腥气,隔着一面墙,听见崔缙在隔壁咬牙吸气的声音,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谢及音翻了个身,缓缓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崔缙的脚步声从窗下经过,他推门走进来,悄悄撩起帐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久到她几乎要睡着时,他又轻轻放下帐子,缓步离开了。

    第65章 逃离

    一连几夜梦见裴望初, 见他总是在买醉,或失足跌入池中,或舞剑险些自伤, 总没个安静平和的时候。

    “我头疼得很,殿下。”他恹恹望着她道。

    谢及音想说她也头疼,又怕惹他伤心更甚,欲劝他珍重,每每话到嘴边, 梦便醒了。醒后但见窗外冷月将阑, 寒鸦无声,谢及音算了算日子, 才知眼下已到了腊月。

    匆匆又是一年, 她已虚龄二十二岁,不知还要被挟持着奔波多久,又或者她的病再难好转,再过几个月, 她就会撒手人寰, 再不受这尘世的劳苦。

    可是……甘心吗?

    她前十六年生在汝阳谢家,过得并不自在, 后来嫁给崔缙, 夫妻离心,也未曾痛快过一天。她曾以为自己会无聊地老死在公主府中, 化尘归泥,只留下几句近妖似鬼的流言蜚语。

    直到她十九岁那年孤注一掷地救下裴望初,那是她第一次反抗父亲, 不再逆来顺受,学会了争取和周旋。

    好像自那之后, 她的人生变得惊心动魄起来,如疾风骤雨搅乱一池春水,从公主府到洛阳宫,从洛阳到建康……

    若是没有病困并州,她此刻本该在何方?

    思及此,谢及音觉得胸中生出一点热气。她不甘心就这般病逝异乡,她有牵挂的人要见,还有许多事未做,她想好起来,想活下去……

    西风摇动梧桐树,寒鸦簌簌展翅,朝着冷月飞去。

    第二天清晨,崔缙来给她送药时,脸色仍然苍白。谢及音观察他一直在用左手,想必是伤在右肩。

    她捏着鼻子将药喝下,难得对崔缙开口,“我想吃衣梅,这个时节能买到么?”

    崔缙端着药碗的手一顿,打量她的脸色,“你胃口好些了?还想吃什么?我一并买回来,你放心,眼下正是年节,都能买到。”

    谢及音轻轻摇头,“不必破费,只要衣梅。”

    于是崔缙去街上给她买衣梅,他自己受伤舍不得用药,却有闲钱买了两根人参,托隔壁厨娘拿半只鸡一起炖了汤,带回家给谢及音喝。

    谢及音虽没胃口,仍勉强喝了一碗,又抓了几颗衣梅在掌心,一颗一颗慢慢品尝。

    “你今日心情不错,”崔缙观察着她,试探问道,“是听说了什么事?”

    谢及音苦笑,“我病得出不了房门,能听到的事,不都是你说的吗?”

    崔缙缓缓垂下眼,同她说道:“你可知裴七郎要在洛阳登基了,有传言说他其实才是魏灵帝的嫡出皇太子,自幼与萧元度换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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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在裴家……若是如此,你们之间就更不可能了。”

    谢及音不言,默默观察掌心里的梅子。这些衣梅是由杨梅制成的,外面裹了蜜霜和薄荷,入口清甜,内里却是酸的,嚼来令人口舌生津,五感通畅。

    崔缙婉言劝她道:“你父亲篡魏灵帝,诛杀裴氏,你的公主之位是踩着裴七郎的血海深仇得到的,从前他为求生与你虚与委蛇,如今他一朝得势,怎能容得下谢家,容得下你?纵你曾有心待他好,可那些错事,毕竟实实在在做下了,你抽过他鞭子,在人前折辱过他……阿音,你莫要对他心存幻想,他不会善待你的。”

    谢及音轻轻嗯了一声,附和他道:“你的话不无道理,他若要报恩,只需知我平安,何必四处悬赏,急如星火,想必是为了泄恨。”

    见她听得进劝,崔缙心里轻松了几分,“你能想清楚,自然是好。”

    接下来几日,崔缙时时伴在她身边,谢及音白日昏睡,夜晚辗转,无论何时醒来,都能听见崔缙在隔壁熬药的动静。

    药气将他的眉眼熏蒸出几分温润,他将药端给谢及音,柔声道:“你已经许多天没有沐发了,若是觉得难受,我可以帮你。”

    谢及音端着药碗的手一顿,平静的眼神里暗藏几分微讽,“不必了,免得弄脏你的手。”

    崔缙默然一瞬,轻声道:“从前是我愚昧着相,人云亦云,是我错了。其实你生得很美,如今也没有人再说你是恶兆,外面都传你是神女降世,抚救黎民。”

    人心易变,只在短短数载间。谢及音一笑道:“真的不必,只需请你帮我寻些黄柏水,与白芷、川芎各一钱共煎,若有鹿角胶最好,寻不到也无妨,我用桃木梳蘸着梳发即可。”

    这是从前裴望初给她调的养发方子,能去油洗尘,叫她来癸水时暂代沐发,如今又派上了用场。

    崔缙牢记在心,“那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给你买。”

    于是谢及音喝了药后又歇下了。这几日她悉心调理,自我开解,病情已经好转了许多,她十分爱惜这种迹象,勉励自己多吃多睡,要早日将身体养好。

    崔缙在街上买了谢及音要的东西,往告示榜看了一眼,发现悬赏谢及音的文书已经贴到了并州,文书上说万两黄金寻一天生白发的年轻女子,能提供线索者也有赏金十两。

    附近有便衣探子,崔缙不敢多看,低下头匆匆离开了。

    回来之后,他左思右想,决定与谢及音坦诚地彻谈。

    “……你我现在都不能回洛阳,世事多变,过往种种已如云烟,如今我已放下权势,只想与你做对平凡夫妻,不知你心里怎么想?”

    谢及音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宁可孤身流离,也不愿再多看崔缙一眼。只是她若拒绝,崔缙也不会放她走,反而会变本加厉地看紧她,于是谢及音苦笑道:“事已至此,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么说,你愿意同我在一起?”

    谢及音垂目不言,缓缓搅着碗里的药汤。

    她虽未明言,但这态度已让崔缙看到了希望,崔缙试探着握住她的手,郑重说道:“你放心,阿音,我会照顾好你的。”

    接下来几日,崔缙又出门打听消息,赚了些买命钱回来。随着谢及音的身体逐渐康复,并州城内风声渐紧,城门各处皆有官府的人盘查,连出城的棺材都要打开查验。

    并州城是待不下去了,崔缙想了个法子,先将黑豆在醋里泡两天,然后捞出煮烂,过滤掉杂质,得到乌黑色的膏体,颜色与常人发色无异。

    他对谢及音道:“这是我向隔壁老妪打听到的染发方子,虽不是长久之计,但足以糊弄出城,只是委屈你将这黑豆膏在头发上抹匀。”

    谢及音蘸了一点膏体闻了闻,嫌弃地蹙眉道:“好冲的豆腥味,你让我抹在头发上?”

    崔缙劝她道:“只是权宜之计,待换个地方安顿下来,味道可以洗掉。”

    “罢了,我抹便是。”谢及音咽下这口气,在妆镜前坐定,用木勺将黑豆膏挖出,小心抹在头发上。

    月华般的发色被黑豆膏覆盖住,谢及音将多余的膏体擦掉,拾起桃木梳将长发梳理开,确保黑豆膏均匀地覆满发间。

    变为黑发的谢及音瞧着比往常婉约柔和许多,让人的视线只集中在她脸上,但见眉若小山,目似秋水,琼鼻朱唇,款款如一副绝妙的美人画。

    崔缙轻声感叹道:“从前是世人眼盲,亦是我心盲。”

    谢及音忍气吞声,垂目道:“若不是这黑豆膏太难闻,你若喜欢,以后我可以常将头发染成鸦色。”

    崔缙颇有些受宠若惊,“你愿意为了我这样做吗?”

    谢及音道:“你我眼下是一体,不为了你,还能为谁?”

    “听说乌桕叶和首乌也有此效,只是我一时寻不齐,待咱们到南晋安定下来,我一定给你调个更好用的方子。”崔缙柔声道。

    谢及音皮笑肉不笑,“好啊,一切都听你的。”

    谢及音的态度让崔缙觉得她是真的想通了,要与他做一对平凡夫妻,因此也渐渐对她放松警惕,允许她到院子里走走。

    他们打点行装,准备离开并州到南晋定居。上元节金吾不禁,正是浑水摸鱼,趁机离开的好时候。他们扮作一对寻常夫妻,对守卫说要去城外拜菩萨庙,那守卫瞥了几眼谢及音的头发,正欲放行,忽听谢及音“哎呦”一声,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崔缙后背一凉,紧紧攥着她问道:“你怎么了,阿音?”

    “我早上吃坏了东西……”谢及音扶着崔缙,“我实在走不动了。”

    “你!”崔缙心中焦急,对正疑惑地望着他俩的守卫解释道:“拙荆确实有腹痛的顽疾,请勿见怪。”

    谢及音忍痛问他:“你不是雇了马车么,快叫他来接我一下,我在这儿等你……快去。”

    “不行,我不能把你自己丢在这儿!”崔缙断然拒绝。

    谢及音道:“此处这么多守卫大哥,我没事儿,你别耽搁了,不然天黑也赶不到菩萨庙。”

    崔缙仍说不放心,坚持要带谢及音一起走,那守卫见状酸溜溜地道:“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就不该带出门抛头露面,我等都是吃朝廷饭的人,又不是地痞流氓,还能为难一个良家妇人不成?”

    崔缙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另有守卫过来插话道:“她真是你夫人吗?怎么瞧着你鬼鬼祟祟,倒像是拐子?”

    崔缙闻言神色微冷,“你胡说什么?她当然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好了好了,郎君,”谢及音出言劝和道,“你总是这个脾气,官爷也是职责所在,你同他们叫嚷什么呢?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你快去把马车请过来。”

    守卫说道:“还是这位夫人明理。”

    话已至此,崔缙别无他法,再三向谢及音确认:“阿音,你真的会在这里等我吗?”

    谢及音神情自若,“自然等你,否则我还能去哪儿?”

    “这一回,你别骗我,算我求你,”崔缙压低声音,近乎恳求地看着她,“别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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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及音婉然一笑,“去吧,这次不骗你。”

    她语气真诚,崔缙心中微定,跑着去叫停在城外的马车来接她。

    待崔缙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外,谢及音对守卫说道:“我想去外面解个手,若是我郎君先回来,劳烦几位大哥叫他在此等一等我。”

    守卫见她生得美又知礼,对她态度和善,“夫人尽管去便是。”

    谢及音捂着肚子往外走,待绕过城门,抬腿便朝崔缙的反方向跑去,跑了很远,躲在路旁一棵数人环抱粗的柳树后,静静观察着路上的情形。

    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谢及音看见一个老翁赶着牛车,牛车上坐着一位带着孩子的中年妇人,谢及音匆忙跑出去将其拦下,自称与家人走散,恳求他们能载她一程。

    那中年妇人闻言对谢及音心生怜悯,请她上车同行,又掰了一块干粮给她充饥。

    妇人对她道:“赶车的是我老爹,这是我一双小儿女,我们要到建康去探亲,不知姑娘打算往何处去?”

    “建康?”谢及音闻言心中暗喜,“巧了,我本也是建康人氏,我家就在建康!”

    她被崔缙拘了太久,对外面的形势知之甚少,不敢贸然往洛阳去,建康反而是最好的选择,说不定岑墨和识玉仍在建康四处寻她。

    妇人闻言亦喜,“可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姑娘可与我们同路,不必再辗转冒险了。”

    那妇人问谢及音的身世,谢及音说自家世居建康,祖上以贩布为生,妇人问她:“姑娘住在建康,可听说过嘉宁公主?”

    谢及音脸上的笑微微一顿,心里有些警惕,“听过她的名号,怎么了?”

    妇人道:“我有个妹妹,本来嫁在洛阳,后来胡人入关,便失去了音信。我只当她是死了,伤心了好久,不料上个月突然收到她的家书,原来她前年跟随嘉宁公主避到建康去了,当时她怀着身孕,多亏公主心善给她腾了架木车。我们此番就是去探望妹妹,唉,自她出嫁后,就再未见过了。”

    谢及音闻言,顿感五味杂陈,心中笑也不是,叹也不是,只安慰那妇人道:“无妨,最乱的时候已经过去,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两个小孩儿似懂非懂地听着大人讲话,小姑娘插嘴问妇人:“娘,公主是什么?”

    妇人逗她,“公主就是天上的仙女,住在织女星上,长得好看,心地善良。”

    小姑娘指着谢及音问她娘,“比这个姐姐还好看吗?”

    妇人笑而不答,谢及音默默垂目将脸转向一边,自觉已修成不动声色的她,竟被一个小姑娘夸红了脸。

    第66章 求珠

    夜已深, 公主府里点着一盏幽灯,裴望初披衣坐在灯下,正在看各州守军调动的折子。

    他如今大权在握, 尚书省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登基仪式,在此之前,他仍住在公主府中,一应官员来往也都在此处,不过一月的光景, 这座空寂了两年的公主府又热闹了起来。

    廊下宫灯煌煌, 斥候行色匆匆,同时送上来两封急信, 一封来自南晋边境, 一封来自并州。

    裴望初先拾起并州的信,终是近乡情怯,欲拆又止,半晌后又按下, 先拆了南晋边境的军讯。

    南晋新皇司马泓三番五次派小股军队在两国边境滋事, 欲战不战,欲和不和, 似是在试探大魏的态度和实力。裴望初看完信后提笔批复, 只有斩钉截铁一句话:遣国书修好在前,调八州精骑在后, 或礼或兵,由其自取。

    大魏经多年兵戈之乱,民生坎坷, 国库不丰,几乎到了人相食的地步。裴望初不想此时与南晋开战, 但又深知不能露怯。

    他有些疲惫地按了按脑袋,心想道,若是能休养生息十年,或能一举荡平南晋也未可知,可是……他还有十年吗?

    冷指如玉,轻轻摩挲着来自并州的书信。

    他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只剩一副唬人的皮囊,其实内里已经锈尽了,空荡荡的,关于殿下的任何一点消息都会在他心中訇然作响。

    他恐怕撑不到十年……

    裴望初缓缓拆开信封,看完信中内容后,阖目半晌,突然头一偏,吐出一口鲜血。

    丹毒逆脉,躁气冲肺,最忌动肝火,他一时没压住……

    一旁侍奉的小道童吓白了脸色,要去请大夫,裴望初抬手制止了他,有气无力道:“你去海棠园东边第三棵海棠树下挖半尺深,若还有一云纹陶坛,就用里面的水泡一盏冷茶来。”

    陶坛里是他与殿下两年前蠲的梅枝初雪,雪水性寒,宜震邪火。

    他兀自缓了半天,将那页来自并州的信又看了一遍。

    “……上元节,西城门处恰逢崔缙与守城卫起冲突,捕之讯问,崔缙固言嘉宁公主已于年前病故……又问西城门守卫,言与崔缙同行妇人鬓发如墨,确非嘉宁殿下……”

    崔缙这个混账,他怎么敢说殿下已经病故了?

    又是一阵心悸,裴望初撑着桌案缓了许久,将那页信纸在灯芯上引燃,挥手弃在香炉里。

    他不信……他不能信。

    小道童泡了冷茶来,裴望初缓缓抬眼,跃动的灯影烛光里,但见他双眸似有暗红流金。

    “犒军的烧烈酒,府中还有吗?”裴望初温声问。

    小道童有些为难,壮着胆子劝道:“上回您落水后,郑天师叮嘱过,不能再给您酒喝了。”

    “他办事不牢,管事倒宽,”裴望初垂目,屈指按着眉心喃喃道,“罢了……我也确实不能如此放纵。”

    洛阳城里的各方旧势力还未完全肃清,萧元度的黄眉军还未遣散干净,更有马璒余部如蚊蝇,南晋敌手如虎狼……他若是买醉,将这烂摊子丢给谁去?

    何况,再见了殿下,醉醺醺地也不成体统。

    裴望初端起冷茶抿了一口,此茶凉润回甘,更显得嘴里血腥气重。裴望初将这口冷茶咽下去,缓缓压住所有焦躁难安的情绪,半刻钟后,铺纸研墨,开始给驻守在建康的王瞻写信。

    “子昂兄惠鉴……”

    此时的建康城中,王瞻同样夙夜难眠。

    南晋小动作不断,建康亦受影响,他正与麾下诸位将军商量对策,如何能震慑司马泓,又不至于引起真正的交战。

    军中众人皆十分疑惑:“司马泓以国书上缺少大魏玉玺押印为由拒绝两国修好,却又扭扭捏捏不敢真正开战,这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王瞻说道:“想必是因为司马泓还未探到我大魏的底,想要玉玺押印的国书,是在试探我大魏新帝究竟有没有一统大魏的实力,是战是和,他也在观望。”

    有部将骂道:“逑!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受这鸟气!叫我说,明日就率七万铁骑,碾到他南晋国都去,非杀得司马泓小子悔生于世!”

    王瞻闻言,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王铉下葬,他作为亲生儿子都未能抽身回洛阳送孝,他比任何人都厌烦了这拖沓的局势。可战争非仅关涉守将,大军若动,必烧钱粮,如今的大魏,哪里还能供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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