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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姊妹(第1页/共2页)

    提供的《鬓边待诏》1、姊妹

    秋雨过后,洛阳城中天气转凉,红盈盈的海棠果落满了嘉宁公主府的院子。

    无人来扫,院中静悄悄的,冷寂得不像是公主府,然一阵秋风刮过,海棠树下忽有琴音随风而起。

    琴音初时懒怠,而后渐入佳境,风过弦上,似有鹤唳之声。

    “将乖比翼隔天端,山川悠远路漫漫,揽衣不寝食忘餐。”

    此曲名《别鹤操》,为商朝陵牧子伤夫妻别离而作。操琴之人浅唱相和,声色动听却又惫懒绵长,随着纤长如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按在弦上,她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着。

    侍女识玉快步走进院子,循着琴音走到海棠树下,朝操琴的女子行了一礼。

    那女子微微侧首,她戴着帷帽,轻风撩动起垂至她双肩的薄纱。

    “殿下,三公议罪有消息了。”识玉停顿了一下,说道:“裴家以谋大逆论,男皆斩首,女皆籍没。裴七郎……也在里面。”

    琴弦骤然崩断,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如箭穿雁喉,刃断鹤腿,尖厉又短促。

    一声响过后,周遭又安静了下来,嘉宁公主谢及音静静坐着,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木雕。

    识玉有些担心她,轻声唤道:“殿下?”

    谢及音蓦然抬眼看向识玉,脸色被帷帽遮着,却也隐约透着惨白,她问道:“太后没闹?”

    识玉道:“太后娘娘昨日启程去五台山祈福,恐要半年方归。”

    谢及音又问:“杨司徒呢?”

    识玉道:“杨司徒昨日患疾,闭门谢客。”

    谢及音一连问了许多人,要么寻不到踪迹,要么缄口不言,皆已表明对这桩案子置身之外、明哲保身的态度。

    谢及音的双手无意识抓紧琴弦,心中渐生烦躁,忽而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推案而起。

    “还有一人可求,”她喃喃低声道,“谢及姒……谢及姒一定会救他的!”

    当今太成帝谢黼本为汝阳郡守,乃是篡了魏灵帝的位而称帝。他膝下仅有两女,皆是其潜邸汝阳时所生,长女名曰及音,次女名曰及姒。

    这二女并非一母同胞,及音的母亲去世后,及姒的母亲杨氏被扶正。

    杨氏出身的弘农杨家,在谢黼起事造反的过程中贡献极大。作为谢杨两姓联姻的血脉,谢及姒如今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谢及音与这同父异母的妹妹本不亲近,然而此刻想起她,却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当即铺纸研墨,给谢及姒写了一封信,让识玉在宫门落锁之前送进宫去。

    谢及姒一定会帮裴七郎的。谢及音望着落满庭院的海棠果心想。

    因为谢及姒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

    因为当初与裴七郎的婚约,是谢及姒自己求来的。

    为了等谢及姒的消息,谢及音这几日都没出门。她本就是长年寡言深居的性子,少与人往来,不爱人近身,公主府中虽气派却冷清。

    她的驸马崔缙也两天没有回府,愈发显得公主府里没有人气。

    第三天又变冷了许多,谢及音午睡醒来时内室静悄悄的,隔着花窗,她听见识玉站在廊下与另外几个侍女低声说话,似是在打听驸马的去向。

    谢及音从床上撑身坐起,唤道:“识玉。”

    识玉听见动静后挑帘而入,扶她起身洗漱,谢及音在妆台前坐定,懒懒拾起一盒胭脂。

    金铜镜里映出一张薄而冷的美人脸,眉若新弦月,鼻似梁上雪,一双杏眼自尾端上挑,如折扇微展,又如酒兴意浓时极风流的一笔浓墨,让她整张脸具有了夺目的风韵。抬眼时摄人心魄,垂目时又似一副久挂堂上的淡墨山水,有种令人长久凝望的静意。

    如此绝色的容貌,可惜主人长年寡言少笑。

    更可惜的是,她生了一头异于常人的白发。

    苍苍华发披落在两肩,如一席银瀑,浓密而柔韧。这发色不是耀眼夺目的雪白,也并非一片浓稠的乳白,而是呈现出一种介于月白与玉白之间的清浅的灰白色。

    如果不是被视为妖异与不详的象征,识玉会觉得,她家殿下美得独一无二。

    识玉一边为谢及音挽发一边在心里叹息,若非这三千烦恼丝,凭她家殿下的姿容,又怎会被千萼宫那位处处压一头,更不会至今仍与驸马感情不睦。

    识玉正暗自感慨,忽听谢及音问道:“有消息了吗?”

    识玉支吾答道:“虎贲军校场与崔家都没找到人,也许驸马是进宫见陛下去了,说不定晚上就会回府。”

    谢及音却道:“我问千萼宫。”

    如今的千萼宫里住着佑宁公主谢及姒,两天前谢及音写了封手书给她,至今仍未收到回信。

    识玉摇了摇头,谢及音默然片刻后说道:“入宫。”

    有些事,她要亲自去找谢及姒问清楚。

    识玉当即吩咐人去准备马车,取过帷帽为谢及音戴上,遮住了她满头的华发。

    嘉宁公主府的朱轮华盖马车穿过平康坊与广阳坊,径直驶入洛阳宫,谢及音在景运门处改换乘轿,未经宣室殿附近,自永巷穿过,径直前往千萼宫。

    千萼宫内,谢及姒正与侍女们围湖喂鱼,听闻谢及音来访后,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扬入湖中,在侍女呈过的金盆里慢悠悠地洗手。

    召儿是她身边的一等侍女,知道谢及姒不愿见谢及音,出主意道:“要么奴婢出去回了她,就说您今日出宫去嵩明寺进香去了?”

    “她若是那么容易死心,今日便不会来这一趟,小心她追到嵩明寺去了,”谢及姒无奈一笑道,“罢了,她也是个可怜人,何苦为难她,本宫去见见吧。”

    千萼宫内焚香袅袅,入眼之物皆非凡品,且不说屋内桌椅床榻精镂细刻,博古架上的摆设奇巧精绝,垂帷纱帐薄若蝉翼,单是从楠木菱花窗随意往外一望,一草一木皆相照应,就连那些不起眼的湖石,也是千里迢迢从太湖运到洛阳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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