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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宋晔看着面前的少女快哭崩了, 半个多小时还没停下来,原本白净的小脸涕泪横流。
最开始他还能保持淡定,但时间?一长, 他就有些待不住了, 不自在地四处寻看, 最后在自己的破包里翻出一个东西递给林薇。
林薇看也没看地接过去,直接用它去擤鼻涕。
等哭够了,她才发现对方给她的是个手套,看起来还很眼?熟。
林薇抽噎着道?:“怎么?在你这儿??”
宋晔依旧一副死人脸,慢吞吞地道?:“你上次看电影落下的,我收拾的东西都被老师丢出去了, 就剩下这个能用。”
他收拾了一个很大的包裹, 结果吓到了方廉新?, 挑挑拣拣地都给他扔了,就只剩下几件衣服。
林薇震惊地看着他,惯性地抽嗒了一下:“你的意思我爸在你包里翻出我的手套?”
宋晔不吭声。
林薇悲从中来, 这都什么?事儿?啊, 想起吃饭的时候,这帮人都在算计她。
“咚咚——”
没等两人再说什么?, 就听外面有人敲门?,对方隔着门?说道?:“你们准备一下, 再一会儿?就要?进港。”提醒了一句, 人就离开了。
林薇闻言立时擦了一把脸跪坐起来,也不哭了,只是?惯性抽噎着, 认真地开始收拾检查自己的行?李。
这个行?动力和变脸的速度,宋晔也是?愣了一下。
发现包里的小樟木箱, 林薇松了口气,锁是?开的,钥匙和票据都在里面。
这样,他们到了港城就不会太?拮据了。
宋晔从旁提醒:“入港前,还有水警检查。”
林薇点头,表示知道?,开始检查樟木箱里的东西。
“你知道?这艘船的船东是?谁吗?”她问。
“……好像是?霍家。”
林薇往脖子上挂钥匙的动作?一顿。
“你知道??”宋晔没什么?好收拾的,注意到林薇的反应。
应该是?她知道?的那个霍家,霍家在援朝时期就和内地有物资往来,还因此得罪了港英政府,经常被停水断电。
林薇收拾完,回头发现宋晔打开了一个大木箱子,愣了,这是?要?干嘛?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了。
从箱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林薇觉得自己像是?腌干巴的咸菜,捂了一身?汗,狼狈极了。
接他们的人将二人送到了天星码头,给他们买了票:“下船之后就是?港岛,那边会有人接你们去办行?街纸。”
两人上了轮渡,因为在箱子里憋得不轻,他们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透气。
终于安稳地坐下来,两人一时间?很安静,眼?中是?美丽的维多利亚港,宽阔的水域,翻卷的海水,耳边时不时响起汽笛长鸣声,极目远眺,离岸的风景,远处的楼宇,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林薇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但她却完全想不起来,三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宛如一片被擦去的空白,除了日记上的东西,她其实对这里并不熟悉。
有的大概只是?一点模糊的熟悉感。
现在的香江也和后世差距太?大了。
重来一次,她似乎什么?都没改变,她的父母随时可能受到伤害,他们明明那么?近,却要?这么?久不能再见。
她独自一人地来到这里,和上辈子一样,再走一遍那样糟糕的人生。
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早一点发觉,会不会就不一样?
她很少有这么?沮丧的时候,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但这次不同,突如其来的变故,在没有准备之下和父母分开,实在是?让她心绪难平。
林薇心中堆满了愤懑委屈和懊丧,只要?一想到家人,她便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酸楚委屈得想要?掉泪。
她的思绪是?被吵嚷声打断的,一个英国男人从对面的过道?走过来,一直在骂人,声音很大,后面跟着一个中国人,一直在道?歉,伏小做低,一副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
英国男人一身?西服,十?分绅士的打扮,手中拿着手绢,走过来都是?一副嫌恶的模样,尤其是?看到林薇和宋晔两人,眉头皱得更?紧。
“This is not charity……”
他似乎在骂属下什么?东西定?价便宜,他们不是?在做慈善。
走到林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竟停下来,“因为你们的无能,”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向林薇他们,说,“这样的□□人才能买得起头等票!”
宋晔看了对方一眼?,他听不懂英语,大学外语学的是?俄语,但即使如此,也知道?这人说得不是?什么?好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一旁的林薇听懂了。
船上大都是?中国人,和其他人比,她和宋晔确实显得寒酸了一些,但花了钱,莫名其妙地被这么?骂,也是?让她感到惊愕。
合着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是?来做下等人的?
他身?后的男人擦着汗,点头哈腰地解释:“之前市民反对声太?大,所以就搁置下来,张议员的意思是?再缓一缓。”
可这个解释显然是?不能熄灭英国男人怒火,他破口大骂,一时让他闭嘴,一时骂中国人都是?讨饭的垃圾,只想占便宜。
听懂没听懂的,周遭的中国人也都不敢出声,身?体往一旁挪移,极力降低存在感,不敢和英国男人的目光对视。
还有人索性起身?离开,避开这个是?非之地,反正马上就要?到港了。
除了林薇。
她看着那个英国男人,从始至终都没移开目光,听着他的每一句话?,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哈德.伯纳尔不认为这个落魄的中国女人听懂了他的话?,但那双眼?睛让他很不舒服,黑色的眼?珠冷冷的,直白没有畏惧,还带着一种轻慢和嘲讽。
他在香江这么?多年,没有哪个中国人敢用这种目光看他,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在这里英国人有着至高无上的尊荣,就算心有不忿,也轻易不敢得罪。
“What are you watching?” 他怒斥林薇。
他的下属正要?向林薇翻译,不料林薇先开口了,“I have never seen such …… ”她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an uncivilized white pig.”到后面她还刻意加了重音。
没等伯纳尔反应,他的下属眼?睛蓦然睁大,他这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当着面骂英国人白皮猪。
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这个落魄少女,竟然会英文?。
显然伯纳尔也没想到,被少女完全挑衅的姿态,震惊得一时没能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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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反应倒是?很快,几乎是?说完就起身?抓着不明所以的宋晔,快步往船外走。
坐轮渡从尖沙咀到中环不过就15分钟,这个英国男人原本就是?赶着下船遇到的他们,林薇自然是?骂爽了就走,难道?要?等在这里被人找麻烦?
“Freeze!(站住)”英国男人终于反应过来。
可同时响起的还有到港的轮渡鸣笛声。
“不好意思,让一让。”林薇拉着宋晔挤过前面的人群。
“快走,鬼佬遣人来追了。”
他们动静闹得很大,很多人都看见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也知道?这姑娘得罪了鬼佬(洋鬼子),也都主动帮忙。
“多谢。”
林薇一边往前挤,一边道?谢。
还有个外国女人主动让开了位置,让林薇他们通过。
这让刚骂完白皮猪的林薇感到些微的不好意思,她只是?挑了最过瘾,最能戳到对方痛点的词汇,根本没顾及其他。
如果吴铭在,一定?会说她老毛病犯了。
林薇有时候会很冲动,冲动过后就会立即反思,果断补救,但反思完再犯,千锤百炼,屡教不改。
此刻,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拉着宋晔,听着身?后的叫喊声,直接用包挥开岸上试图阻拦他们的工作?人员。
两人上了岸就拔腿狂奔,也不回头看,就拼了命地往前跑。
反正骂都骂完了,现在后悔也没用。
中环码头人来人往,两人径直往人群里钻。
林薇一边跑,一边喘着气和宋晔说:“你别管我,去找接应的人,我们市政厅汇合。”
结果,她话?音刚落,一辆轿车突然停在了两人面前。
林薇心中骂了一句他爷爷的,立时松手,打算各自奔逃。
“请问是?林小姐吗?”车上走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林薇逃跑的身?形一顿,朝着身?后看过去,不是?看说话?的人,而是?看有没有人跟上来。
确定?没人追来,她心下松了口气。
林薇剧烈喘息着,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了,她看向一旁的宋晔,宋晔也正看着她,他喘息地扶着双腿,一副被她彪悍操作?震惊了的模样。
林薇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的郁气莫名散去不少。
她不会走上一世的老路,她要?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冒险而大胆地奔跑。
“你们这是?——”男人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不由发问。
林薇拖着包过来,喘息着道?:“没事儿?了。”
她不知道?,此刻原本追她的人都被一个英国女人绊住了。
“叶静恩!你到底想干什么??”伯纳尔暴怒,他喊的是?对方的中文?名。
为了方便统治,在这里的大多数英国人都会为自己取一个中国名字,这更?容易让人记住,增添亲切感。
比如伯纳尔的中文?名字叫唐怀明,十?分中国特色,但又狗屁不通。
叶女士扶了一下宽沿礼帽:“我只是?丢了项链,让他们帮我找一下而已,你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
伯纳尔自然不信,责问她:“你为什么?总是?要?帮这群卑贱的□□人?”
叶女士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你在胡说些什么??伯纳尔你应该感到羞愧的,英国人在这片土地上肆意敛财,压迫这里的人们,官员们贪污腐败,警察与□□勾结收受贿赂,将这里弄得一团糟,你这么?说实在是?太?卑劣了。”
伯纳尔扶着他那镏金的手杖,眉宇间?是?压制不住的怒意,他看着叶静恩,冷笑道?:“我得承认,布雷德选择和你离婚是?他愚蠢的一生中做过唯一正确的事情,你简直一无是?处,最擅长的就是?给男人找麻烦。”
叶静恩的目光变冷,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说道?:“气急败坏的男人最喜欢拿女人的婚姻来攻击她,你得承认,你不是?一个绅士,即使你打扮得再像。”
伯纳尔脸色铁青,抓着手杖恨不得直接挥出去。
这时候也没人敢上前劝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静恩行?了一个躬身?礼,而后离开,只是?走出几步之后,她又回过身?,说:“伯纳尔你要?明白,我并非是?在给任何人制造麻烦,只是?不想这里的人生活在不公正的现象中,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对那个中国女孩造成什么?伤害,不然我会在国际的报纸上揭露你恶劣的行?为。”
伯纳尔怒极,大骂“Bitch”,等叶静恩走了,他的手杖落到了他的中国下属的身?上。
在对方的痛叫声中,他沉着脸说道?:“重新?提交涨价议案,一个月,我要?看到结果。”
下属见他那种脸色,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只觉今天倒霉至极。
到了市政厅,林薇拎着她的包就要?下车。
“东西还是?放在车里吧,市政厅的人搞不好会检查,那群蛀虫不会放过每一个敛财的机会。”接他们的人提醒道?。
男人叫李贺,路上和他们做了介绍,说等办完行?街纸就送他们到孙教授那里,那是?父亲的一个朋友。
见林薇犹豫的模样,他又说道?:“放心,有司机在,车里很安全。”
林薇下意识地抓了抓让她放进胸口的钥匙项链,并没有太?多犹豫地放下了包,跟着一起下了车。
等他们进了市政大厅后,车上的司机回过身?,直接将两人的包拎了起来,而后下车,朝着不远处另一辆黑色汽车走过去。
“诸先生——”司机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将包递了进去。
……
果然,如那人所说,市政厅的人讹了他们一笔钱。
办事的人知道?他们办行?街纸很是?惊讶,这个时候还能从内地出来的,怕是?有些来头。
只不过看到林薇和宋晔的模样,这个念头便被他打消了,怕是?运气好罢了,这个模样一看就是?穷鬼。
对方很是?爽快地给他们办了行?街纸:“半年之后再来换取正式的身?份证明。”
半年?
没有正式的身?份证,这半年他们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好意思,两个孩子要?入学,这个身?份证您看能不能早点?”李贺出面求情。
“这是?规定?,不是?你想怎——”他的话?音截止于看见对方递过来的百元港币。
林薇看着对方笑眯眯地收了钱,心下也不清楚当前的物价和汇率,如果是?现在的内地,一百块绝对是?笔巨款。
她捏了捏口袋,那里有一张中国银行?的汇票,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但还没取,所以只能欠着对方的人情。
包里还有一张最大额的——福升洋行?10万英镑的本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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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来港城的主要?依仗,有了这个钱,她才能在港城施展抱负,如果“白手起家”会让她丧失很多机会。
啪——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泛黄的纸上轻弹了一下。
男人看着手中10万英镑的本票,微笑着道?:“有人怕是?要?烦心了。”
男人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质地上乘的黑色外套衬得他十?分儒雅,男人保养得很好,身?材匀称,岁月并没有夺去他年轻时的英俊容貌,反而沉淀了一些成熟男人的魅力。
在他身?旁,林薇和宋晔两个的包都已经被打开,甚至那个带锁的盒子也被撬开了。
宋晔的包里只有几件衣服,能看出来是?新?置办的,加上一只手套,一顶帽子,剩下的就没什么?了。
重点是?林薇的包裹,小樟木箱中的票据。
这位诸先生逐一看了一遍,可惜,并没有他需要?的东西。
只有这个10万英镑的本票挑起了他一些兴趣。
想到这张本票被兑换时,某些人的脸色,他便觉得有趣。
“您是?觉得福升不会兑现?”身?旁的“司机”问道?。
10万英镑,对别人来说这确实是?很大一笔钱,但对于港城四大洋行?之首的福升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男人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少?几十?年前的老账,能不兑付自然是?不兑付的好,”男人将手中的本票放了回去,笑着道?,“关键的是?这钱他们当初是?要?兑付给谁的?”
别人取倒还罢了,但如果是?姓林那就不完全一样了。
“司机”面带不解:“那是?要?——”
男人摆手:“送回去吧。”
“司机”接过箱子,问道?:“里面没有您要?的东西吗?”
这么?多的票据,竟都没用吗?
男人微微摇头,钱是?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已经成了废纸的法币,记名的取不出来,不记名的又没多少,更?何况他找的也不是?钱。
“怕是?不在了,不过能看场好戏也不错。”
收了“贿赂”,市政厅的人直接发放了正式的身?份证给他们。
不用六个月,甚至连六天都不用,不用临时行?街纸,直接一步到位办好证明,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林薇说过几天还钱给李贺,对方说不用。
“不过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我。”李贺给她写?了个地址。
林薇认为这是?个十?分热心的人,直到她回到车上看到自己的包。
“怎么?了?”宋晔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
林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有点……低血糖。”
她的包被动过了,司机也换人了,虽然带着帽子,身?材看着差不多,但是?侧脸的轮廓还是?能看出不同。
最重要?的是?包的拉链位置不对,她特意留了三个齿没有拉严,但现在是?两个。
林薇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马上检查包裹,脑中快速计算着应对办法。
可最后发现,就算她知道?自己的包被动过了,似乎也不能怎么?样。
他们两个人单势孤,骂个人就跑没关系,但是?直接上去和人揍架是?半点优势都没有的。
她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偷包的人已经不在了,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能送他们过来的人,必定?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有着普通人无法比拟的财力和势力。
但翻包这个行?为就解释不通了,这么?做是?为什么??
他们要?找什么??那张十?万英镑的本票?
如果司机没有换人,她或许还能把这件事儿?推到那位司机个人的品行?素质上面,但换了人那就性质不同了。
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不知道?她“丢”了什么?东西,手中的包裹此刻已经成为薛定?谔的包,只能落脚之后再看了。
如果真的是?那10万英镑的本票,那她真就要?抓狂了。
白手起家,那可不是?人干的事儿?。
“她好像没察觉?”看着前面的汽车缓缓驶动,“司机”说道?。
他们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不过这也正常,谁没事儿?会去留意一个司机?
男人笑了笑:“也可能是?察觉到了,隐忍不发。”
“不可能,她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有这种城府?看着比老二都小,”男人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青年,眉眼?间?和这位诸先生有几分相似,“刚盯着他们的人还说,两人和轮渡上的鬼佬起了冲突,据说是?九龙航业的董事,惹谁不好,去惹英国人,多蠢?”
“年轻人不都是?如此?”中年男人笑着道?,“你忘记自己和哈里森打架的事情?”
青年面容绷紧,说道?:“那不一样……我是?有您撑腰,她初——”他话?至一半,突然止住了,父亲怎么?拿自己和这个乡下野丫头比?
“好歹也是?林赫英的后人,再观察观察吧。”男人说完,抬手示意司机开车。
话?虽如此,心中却是?不报什么?期待。
至少这位“后人”上岸的一系列表现,不免让人感到失望,毫无心机城府。
如果林赫英是?食肉的狼,那么?这位连只羊都算不上。
车开了大概二十?分钟不到,林薇几人到了一个唐楼区。
一下车,一种跨越时空的年代感扑面而来。
这种冲击感来自这里的“人气”,那种常在电影中出现的市井气。
一个巷口,望过去,大大小小的商铺,杂货铺,皮具店,洋装店、凉茶铺……
这感觉,仿佛是?走进了一个电影剧场。
“请问孙教授住哪个楼?”李贺找了一家凉茶店的老板问路。
那老板看了他一眼?,侧过身?指着前面:“往前走第二栋,皮具店那家,上四楼右边那个就是?了。”
“多谢。”李贺留了一块钱的小费给他。
老板没收,而是?问他:“你是?孙先的朋友?那你劝劝他回去返工,小两千的工,边个找得到?揾食不容易,他一个教书匠怎么?食得苦……”
林薇在一旁听着老板碎碎念,突然想起日记里看到的内容,上一世初来港城,满怀不安的她,必然会记录自己的体会。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和日记里有很大的出入。
他们现在是?在港岛的湾仔,但上一世他们去的是?新?界的沙田,两个地方隔得非常远。
之所以会有这种差异,是?源于孙博然的工作?上的调度。
因为他们提前一年到来,所以现在的孙博然还在港大任教,但上一世他已经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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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中文?大学了。
林薇想,或许并非是?一点都没变,命运的轨迹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上一世到这里的时候,赶上孙博然不在家,是?伯母接待的他们。
那时候,她和宋晔比现在还要?狼狈,面对两个逃港的穷“亲戚”,对方脸色可想而知。
孙伯伯为人慷慨义气,这是?父亲将他们托付的原因,但人都是?两面的,对外慷慨,那么?对内就会不足。
孙博然很喜欢救济学生,这一点他比方廉新?严重得多,工资大半都会舍出去。
家里突然来了两个“讨债鬼”,孙伯母脸色吓人,她不能和林薇和宋晔发泄,便当着他们的面打起孩子。
衣架往女儿?身?上招呼:“就知道?吃,怎么?这么?馋?抢你弟弟的东西吃。”
正给客人拿拖鞋的女儿?莫名地就挨了一顿打。
“不知道?学好,学你爸,整天往家里招穷亲戚,家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吗?”
“这能落下什么?好?还不是?恩将仇报,搞得出门?连头抬不起来。”
“什么?要?饭的都往家里招,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真是?头壳坏掉了。”
孙伯母祖籍是?福建,常常夹着闽南语骂人。
这样的难堪,上一世的林薇自然是?受不住,半夜哭着起来写?日记,每一句刺痛她的话?都记了下来,想着有一天一定?要?找回场子。
住的地方很小,她和妹妹挤一间?,宋晔睡厅里,小儿?子和孙教授两夫妻挤着睡。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给别人带去了不便,可是?离开的话?,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直到后来,孙伯母说自己金项链丢了……
最后……她和宋晔离开了孙家。
日记里这段寄人篱下的生活才算是?结束。
啪嗒——
林薇突然感到脑门?一痛,思绪回转,好像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接着她放下手,一个皮筋落在手上。
“孙沐安!”
对面是?一个拿着彩色塑料枪的小胖子,大概六七岁的模样,人嫌狗憎的淘气模样。
“你说孩子干什么?,他又不是?故意的。”
林薇看着把孩子护在身?后的女人,这一次确实有所不同,孙博然在家,不变的是?袁玉君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她没管两人的争执,接过妹妹递来的水,痛饮了一杯,她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
记忆里自己就没这么?落魄过,当初差点破产,被人追债,人家也是?好说好商量,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还不上钱。
孙博然不好发作?,只得怒道?,“去做饭吧,孩子们都饿了,”然后又转头和两人说道?,“先吃点水果,一会儿?你伯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客厅里的空间?还算可以,干净整齐,窗边还摆了两个大号盆栽做装饰,并没有日记里蜗居的感觉,女主人也打理得很好。
孙博然很热情,问了他们很多内地的情况,不时地唏嘘感叹一番。
林薇在这边和孙博然回话?,聊了一会儿?,发现宋晔一直没说话?,结果往旁边一扫,发现宋晔正用水果刀削掉苹果上的烂疤。
“吃吗?”宋晔还直么?愣眼?地给她递过来,“再不吃就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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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看了一眼?,摇摇头。
内地条件艰苦,这样的烂水果都吃不到,宋晔喜欢也是?正常。
孙博然看着两个孩子,说道?:“等吃完饭,洗个澡,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
“家里哪还有地方?”袁玉君正好从厨房出来,脸上的表情很不好。
孙博然皱眉:“不是?还有书房吗?收拾出来,棠棠和阿茵一起睡,小晔和沐安一起,有什么?睡不下的?”
比起上一世沙田区的两室一厅,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有三个房间?。
“书房怎么?能收拾出来,你多少书自己不知道?吗?平时根本不让沐安去,这会儿?倒是?大方了,你不怕他撕书了?”
这话?让孙博然十?分没面子,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你忘了咱们来港城是?受谁资助,你怎么?这么?势利?”
“什么?叫我势利?他们当初也没少骂你是?逃跑派,你倒是?忘得快。”袁玉君也站起身?,分毫不让。
孙博然气得脸色铁青,两人马上就要?大吵一番。
林薇看着这个场面,试图和日记里的内容对上,找回一些自己的记忆,但发现一点迹象都没有,他们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一旁的宋晔突然站起身?,他用袖口擦去嘴角的汁水,从怀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孙博然:“刚忘记了,老师让我给您的。”
孙博然深吸了口气,强压下怒气,接过信封的时候,手指都是?打颤的,足见怒气。
里面除了一封信纸,还带出一张花旗银行?的汇票。
袁玉君在旁边也扫了一眼?,一串的零,她数了两遍,两万!美元!
第 23 章
晚饭很丰盛, 孙教授一家很热情。
洗完澡,林薇擦着头发敲响了宋晔的卧室。
她勾了勾手指,让他出来。
“包看了吗?”林薇倚在门板上, 擦着?头发问道, “有丢东西吗?”
宋晔目光扫过少女白皙的下巴, 宽松的睡衣领口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完美的弧度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宋晔收回目光,摇头。
嗯?
林薇见他没说话,侧过头看他。
“没有。”宋晔镇定出声。
“那包被人?翻过没有?”
宋晔顿了一下,点头。
果然——
林薇擦头发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她刚才清点箱子里的票据也是什么?都没少, 对方没看上她的箱子, 自然也不会看上宋晔的那堆破烂。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又在找什么?呢?
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敌明我暗,有点麻烦。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但这事儿怎么?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你?还有事儿吗?”
嗯?
林薇抬起?头, 对上那一双沉静的眼眸,少年没什么?表情, 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微微眯起?眼睛,审视道:“刚才你?是故意的?”
宋晔刚才拿汇票的时?机就很耐人?寻味, 故意等着?两边要发作?了, 都要吵起?来,再不慌不忙地把汇票拿出来,也说不好他是想?观察一下人?家的态度, 还是想?让人?出丑。
也可能两者都有,正常情况递信这种事情, 上门就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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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先拿出来,就像在船上一样。
之前?看电影,她就见识到了这人?的阴险,不愿意和自己订婚,自己不去拒绝,拐弯抹角地气她,逼着?她去和家里闹。
她当时?还以为自己想?多了,这人?真的是一点都不老实,蔫坏蔫坏的。
上辈子真是被他纯良的外表骗得团团转。
不过有一点。
宋晔能把2万美元的汇票拿出来,完全遵从父亲的嘱托,说明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
换个主意正的,不说私自留下,怕是也会自己处理了。
“什么??”宋晔漂亮的眼睛迷惘地看着?她,无辜至极。
每次都是这样,还装!
“哎呦,囡囡你?这样擦不干的,过来伯娘给你?吹吹,不然一会儿睡觉要头痛的。”
袁玉君热情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薇神色一顿,转头看过去,只?见对方拿着?一个类似小猪佩奇形状的铁旮沓。
什么?鬼东西?
竟然还有这科技狠活呢?
袁玉君对林薇的“土包子”表现很满意,这个吹风机是她在一个麻友那里买来的,花了她小两百呢。
“伯娘——你?这安全吗?”林薇被她拉到了浴室,坐到椅子上,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一看就是铁质的,电到人?怎么?办?
要不是握柄加了层塑料,这就是妥妥的危险品。
就是不电人?也得烫手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英国货,安全着?呢。”
感受到头顶传来舒服的暖风,林薇想?这2万美元倒是没白花,上辈子可没有这待遇。
这2万美元是父母从樟木箱里取出来的,他们?想?的很周到,比起?那10万英镑,银行更好兑现一些。
上辈子不是不想?给,确实是没有。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些字画过来,两世都是如此。
“诶,这怎么?不动了?”
林薇:“……”
“怎么?回事儿,这是?”
吹到了一半,电吹风就不响了,袁玉君拍打了两下,要去检查插销。
林薇连忙制止她:“您别动,等我明天打开看看,万一漏电,不安全。”她对现在的科技可没什么?信任。
“你?还会拆这个?了不得,我还以为你?家里把你?养成大?小姐了。”
林薇笑了一下,都是生活所迫。
她也是刚知道自己从前?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以前?她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天生是个吃得苦又懂享受的人?。
原来不是方砚棠不写日记了,而是她自己选择了忘记。
好歹在造船业浸润过几?年,又是电池生产商,太专业的不行,但基本的原理要清楚,修个吹风筒的能力还是有的,前?提不是电热元件坏了。
袁玉君换了一条干毛巾继续帮她擦头发。
“真是女大?十八变,囡囡可越长越靓了,当初你?就巴掌那么?大?点,现在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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