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站了起来,伸手,“把剑给朕。”
陆允一惊,但还是解下了佩剑,恭敬递了上去。
李赢持剑行至她身旁,“相信朕吗?”
这手镣脚铐她戴着,别说出门了,就算是换个衣衫都不行,就算不能解开,先砍断也行,郗薇毫不犹豫的点头,伸出手脚。
他“叱”的抽出宝剑,剑身反射的白光照在她的眼睛之上,她偏过头紧紧闭上了双眼,整个身子忍不住一颤,显然是十分的紧张。
但她没有后退,就这样往前伸着,李赢一个手起剑落,只听“哐当”两声,两条锁链应声而断。
双眼仍旧紧紧闭着,她害怕一睁开眼就会看见自己身首异处,缓了几瞬,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还好,虽然镣铐没法解开,但是至少中间的链子是断开了,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李赢心中是有气的,但是看着这会儿的她实在是发不出来,只能按捺下那些奇怪的情绪,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没有钥匙,朕也会找工匠为你解开。”
郗薇当然知道他会,但她现在最想的不是这个。
“我要沐浴。”她怔怔道。
乌发几许散乱,领口与裙裾上确实有许多血迹,整个人看着很是狼狈。
李赢颔首,陆允赶紧吩咐人去办
一切准备就绪,非礼勿视,暗卫们赶紧退了下去,内室一时间就只剩了他们二人。
李赢扫了她一眼,转身准备往外走。
“陛下”郗薇张嘴,想叫他留下,却又说不出口,虽则链子被砍了断,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
她不会知道,在她开口的那一瞬,李赢的唇角难得的弯了弯,但很快就隐了下去,故作淡定般开口,“朕在屏风之后,你若有事,就唤一声。”
说罢,径直转去了绢纱山水屏风之后。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郗薇的心霎时安定了下来,解开衣襟,提脚迈入了浴桶之中。
尽管她动作已经很是小心轻缓,但是锁链还是难免会来回碰撞,声音忽长忽短的,明明无甚规律可循,但却难免让人忍不住去猜想她此刻正在做什么。
水声混杂着锁链的叮当声,他自顾摩挲着手上的鹿骨扳指,想将神思拉回来些,但还是下意识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忽然,屏风后传来了一声闷哼,紧接着是“咚”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莫不是摔着了?李赢站了起身,想冲进去查看,可是脚步却忽的顿了下来,“衡阳,可是有事?”
“没”脚上沉,郗薇就站在浴桶里伸手去够地上的澡豆,眼见着就差一点了,她只能努力再探着身子往前,谁知道脚下一滑,额头磕在了浴桶上,她下意识闪避却整个往水里扎去。
洗澡水涌入口鼻,窒息的感觉让她求生欲突发,忍不住猛地钻了出来,趴在浴桶上呛咳出声。
李赢听得动静,哪里还管什么男女有别,绕开屏风掀帘几步就走了进来。
“你没”事儿吧?
话未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下来,郗薇一个紧张赶紧重新钻进了水中,因得太过突然,水花溅得老高,两人的脸上发上,都落了不少。
方才的景象在眼前挥之不去,李赢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往一处涌,情不自禁往浴桶中的她走去。
郗薇的心也跳得飞快,她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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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己去捡省得叫他进来帮忙尴尬,却没想到弄巧成拙,眼见他一步步走近,她只得一步步后退,可是这浴桶本就不是很大,不过几息,便再退无可退了。
“我没事,刚刚是澡豆掉地上了,已经捡捡起来了。”她飞快解释道,希望他能听懂她的潜台词。
“嗯。”
光是嗯,脚下却没停,不过几步,就走到了她身后。
这样近的距离,郗薇本能的觉得危险,她转过了身子,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充满警惕。
她的一侧脸颊与脖颈很红,明显不是因为害羞或者愤怒,李赢伸手,“让朕看看。”
说罢,他牵开了她试图遮掩的手,俯身细细地打量。
原本莹白细腻的肌肤上此时布满了一条条细细的擦痕,甚至有些地方,隐隐有小血珠渗了出来。
目光扫过一旁的澡豆与澡巾,方才听见的锁链跟闷哼也就不难猜了。
她在清洗自己,像把自己当成了一件衣裳,尤其是李亘碰过的下颌与颈侧。
被发现了小秘密,郗薇垂首,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李赢觉得心头有团火,都说帝王当喜怒不形于色,这些年他也一直是这样的,但是此时,他根本不想控制。
“你先洗着,朕出去一趟。”
李亘知道他们会很快的回来找他,但他没想到会看见李赢亲自进来。
向来目空一切的年轻帝王,何曾一路往前还会回首余光。
“朕的女人,你也敢碰。”
指骨软趴趴的吊着,痛楚提醒着他当时的李赢是有多狠,也让他突然醍醐灌顶。
他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呵呵呵呵呵”
没有人理他的阴阳怪气,李赢坐在了上首的圈椅之上,这一路过来已经冷静了许多,但语调仍旧森冷,“把钥匙交出来,你或许可以死得轻松一点。”
李亘脖子上伤口触目惊心,月白锦袍的前襟几乎都整个被鲜血给染红了。
李赢突的想起了在摘星楼的星台之上,那时候郗薇定是口下留情了,不然不会只会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
李亘不接话,眼睛却恨恨的瞪着反问,“诚然您是一国皇帝,可我好歹也是藩地之主,若是有罪,也该经三法司会审,而不是擅闯民宅,动用私刑,您这样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懦夫向来喜欢拿语言做武器,李赢冷笑着起身。
一步步朝他走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藩地之主?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算哪门子的主人?”
说话间,陆允捧了黑漆托盘进来,而那托盘之上,赫然是一块赭红石头。
李赢拿过托盘上的赭石,顺手丢在了李亘的脚边,方才还嘴硬的他顷刻之间脸色灰白下来。
“三法司会审?大越律令,私冶兵器,凡两副,以谋反论处,此其一,其二,谋刺皇帝,其三,谋杀朝廷钦派命官,这每一桩,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李亘,你就算有九个头,也不够朕砍了。”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东西我压根没有见过,”李亘垂死挣扎,“我不明不白出了事,即使是皇帝,他日史书工笔,你也难逃口诛笔伐。”
“欲加之罪?你觉得朕会在乎这些?把钥匙交出来,朕可以考虑留你个全尸,”李赢踢了踢脚下的赭石块儿,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你最好想清楚,你的那些工匠也是会的,不过是多花上些日子罢了。”
李亘气极,他不明白,明明重活了一世,私下里做了这么多准备,甚至不惜改良自制武器,为什么还是输得这么窝囊?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恨恨地想,前世也是死在她手上,这世若不是因为她,他早就娶妻生子回了临江,天高任鸟飞,李赢想要拿住他可没那么容易,如果不是她,这里还是秘密,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工坊这里,不会被李赢堵个正着,一切都是因为她!
脖子上凉凉的,他知道是伤口又流血了,这感觉他太过熟悉。
方才李赢打横抱走她的样子历历在目,每一帧都在狠狠的攻击着他,两人是那般相配,他突然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蠢,什么谢昉,分明就是个替死鬼!
是啊,他早该发现的,当初在宴上,他公然请婚,谢昉也站了出来,那种情况下,皇帝竟然迟迟没有下旨,当时只以为是宫里两边都不想得罪,现在想想他们还真是天真,甚至前世
脑中某些刻意忽视的画面突的回闪,好恨呐,他张开嘴,露出满是鲜血的牙齿,紧紧的咬着,脖子上的鲜血汨汨流出,身上满是殷红,场面一时十分的触目惊心。
“李赢,你还真是命好。”
对于这话,李赢不置可否,他确实是天命所归,但他付出的努力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不过也无需去跟一个将死之人解释。
他睥睨的眼神更是让李亘心头愤恨,强烈的不甘让他此时只想逞一下心头之快。
“你不就投了个好胎?如果烈帝没死,或者但凡太皇太后不顾念孝帝,这皇位,怎么可能轮得到你?”
“轮不到朕,难不成轮得到你?”李赢挑眉,懒得再跟他废话,“陆允,拖去昭狱。”
竟然是昭狱?李亘简直难以置信,他这是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见着侍卫们捉了上来,他拼命反抗,可惜徒劳无功。
气愤之下,他只“桀桀”笑出声来,状若疯癫,恨声问:“想知道郗薇的身世吗?”
话一说完不久,身上的压迫骤然轻了下来,他被重新扔回了地上。
李亘知道想活命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报复的机会来了。
“呵呵,但是我不会告诉你,至于你说的什么你的女人,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妻!我的妻!”他怒吼道。
李赢纠正他,“你的妻是郗五小姐。”
越是平静,就越是山雨欲来。
“吾妻薇薇,你可知是何意?她很早之前就是我的人了,”李亘诡异地笑了笑,“我品尝过她最柔软的地方,也见识过她最深的隐秘,她的肩胛蝴蝶骨下有一”
话未说完就被怒声打断,“陆允,给朕拔了他的舌头!”
李亘本是在笑,闻言再也笑不出来,正要报复似的继续乱说,却被压了住只能唔唔两句。
“唔唔啊”
惨叫声起却又戛然而止,整个大厅霎时静寂无声!
李亘痛得满地打滚儿,鲜血顺着唇角大口大口的流了出来。
李赢一脚踩在了他的右手之上,李亘表情瞬间狰狞,再突然变成了渴求,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无望的开合着。
“想激怒朕求速死?”
他垂眸,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又绝望。
“关进昭狱,让他活到谢昉的头七。”
意思是他还要这样甚至更惨的再在昭狱里活七天?李亘只恨刚才为何不立马触柱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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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
他挣扎着,蠕动着,伸手努力想朝郗薇在的地方爬过去,可是也只能停在了门口,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过这道槛,光是圆睁着双眼已经耗费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是。”
领命之后,暗卫们顷刻给人塞了块救命丸,立马拖了下去。
“吾妻薇薇,你可知是何意?她很早之前就是我的人了”
李赢按了按太阳穴,他记性向来很好,当初在除夕宴那晚之后,她担心他喜欢她,开解他念念不忘是因为第一次,他反问她,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因为我不是第一次啊。”
当时他也怀疑过那个人是不是李亘。
仔细想想,李亘方才那些话固然有激怒他的成分,但是里面却未必全是假话,他尽量忽视那些刺激他的话,一路抽丝剥茧。
郗薇从前喜欢李亘的事确实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开年没多久,两人就决裂了,对,她亲自去他门口砸了一地的花瓶,那时候他还嘲笑过,她可总算知道看人了,而且向他要的第一个请求,是婚姻自主,还有她跟谢昉
联想到方才莹白的肌肤上细小擦痕,他分明在她眼神里看到了深深地厌恶。
是的,厌恶,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疑问。
李亘到底对她做过什么让她突的厌恶?谢昉又做过什么让她无理由的信任?还有他说的身世,是说她不是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吗?可是这事儿彼此早就心照不宣了,不然还有什么呢?
李赢百思不得其解,他直觉这里面有什么事情被疏忽了。
但这些也不算重要。
重要的是经过今日这事儿,他也算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无法忍受她会变成别人的妻子,光是听见都会发疯。
从前他不管,但今后只能是他。
正好,这次就直接光明正大带她回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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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少撒谎,你最怕疼。◎
处理好剩下的事情, 李赢正准备过去偏厅接人,没想到在门口遇上了已经换好衣服的郗薇, 她正要出来。
因得她手腕脚腕上都有镣铐, 陆允命人专门找的侍卫的衣裳,这样外面裹了层护腕跟绑腿,倒是刚好能将链子给遮住, 只是走路会累些。
两人站在檐下对望,她率先反应过来, 将目光移向了他的身后。
“你回来了?李亘呢?”
只听链子声响,她提脚就要往门口迈, 李赢一把拉了住,“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郗薇挑眉, 寻根究底, “怎么解决的?他”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径直道:“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临江王府,至于李亘, 他招揽工匠, 私铸兵器,谋杀朝廷命官,每一项都是死罪,朕已经命陆允将他丢进昭狱,等将这里清查清楚, 就交于三法司定案。”
进了昭狱,就没有谁还能活着出来,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李亘会乱说话, 于是想提前找补道:“他惯会逞口舌之功, 也不知会不会狡辩?”
这是试探吗?李赢眼神晦暗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看穿,就在她心虚不已还想要找补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他已经没舌头去狡辩了。”
郗薇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没想到,纠缠这么久的噩梦,就这么轻轻松松给解决掉了。
自重生回来,不,准确的说是自回到上京,她日渐裹上了一层面具,渐渐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连勇气都失了去。
以前她不想当棋子不想夹在中间被人利用,想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以为只要她避开亲事离开上京,一切就会好好的,但其实并没有,还牵连无辜之人丢了性命。
或许像她从前,遇到事情迎头解决也没想的那么差,即使撞得头破血流,好歹也算酣畅淋漓。
以后她再也不用活在李亘与大长公主的阴影之下,不会被所谓亲情裹挟了,她好像终于找回了久违的自己。
看她整个人忽的如释重负,李赢的心也跟着像松了口气,但想起李亘的话,有些事他还是想问个清楚。
玄色衣角随风轻动,他负手立于檐下。
“衡阳,你是故意将朕引到此处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半晌,看她没有否认,他眉梢扬了起来,“你为了谢昉不惜以身做饵?是笃定了朕会冲冠一怒?”
听得这声,郗薇没有回答,夜风将她发梢吹得四下飞扬,她试着举起手将头发挽了起来,然后像侍卫一般拿发冠固定了住。
链子有些沉,整理完毕,她甩了甩手臂放松,方才神色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陛下想问些什么,我也准备全部坦诚以告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去谢府上柱香。”
也行,他对她有的是耐心,况且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让她扮做他的随从进去的,这身看着倒也合适,只是她手脚都带着镣铐,想来有些沉重。
他往前一个跨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啊,你干嘛?!”忽的被他整个捞了起来,郗薇忍不住尖叫出声。
“想朕带你进谢府,就乖乖听话。”
看他面容冷肃,只抱着她一路往外,眼见着七宝斋后门口的大马车,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李赢将人抱了进去,陆允亲自驾车,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有瞧见。
谢氏宗长成功升任左相之后,陈留谢氏的名声又重回了世家顶峰。
这次谢昉又是立了大功的,还因此送了命,他的丧仪就办得格外盛大,整个谢府一片镐素,上京城中的王公贵族世家大臣都派了代表来参加。
谢氏如今的宗长是谢长庚,按理说这等大事合该由他来主持,但因得谢昉是晚辈,这次丧仪便由其堂兄谢昶代为主持,前来吊唁的客人在灵堂祭奠之后,再去广安堂歇息。
陆允让人传了信,得知皇帝驾临,谢昶命人将灵堂清了场,在场之人很快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也十分配合,谢长庚急匆匆亲自迎了出来。
“不知陛下驾临寒舍,臣等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除了谢长庚等一些长辈只在臂上缠了圈白麻,其余人皆身披白衣头戴缟素,一起跪伏在堂前迎接。
“请陛下恕罪!”
李赢本是私服,抬了抬手臂,“都免礼吧,朕来送子游最后一程。”
谢长庚闻言,忍不住拘了把老泪,“陛下龙恩浩荡,臣替子游感恩涕零。”
说罢,径直就要伏身磕头。
李赢上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君臣二人又说了几句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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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随即一路去往灵堂。
郗薇随侍跟在他的身后,就这么轻轻松松也跟着进了去。
灵堂上首的龛台上依次摆放着谢氏历代先祖的牌位,而最中间则是一副厚重的紫檀木棺椁,里面盛放的是谢昉的骨灰与衣物,最前方则是他的灵牌与香案。
白色经幡无风自动,诵经声木鱼声交织不停,也不知是因为这灵堂宽阔采光,还是因为躺在那里的是谢昉,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向来最怵这种场合的郗薇今日却全然没有害怕的感觉,相反因得替他报了仇,她的内心有种无比的安宁。
李赢扫了眼兀自出神的她,侧首指了指她与左相说道:“谢大人,朕这小侍卫从前最是敬佩子游,这次特意求了朕跟着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上柱香。”
皇帝的身边人,又得此纵容,谢长庚十分上道,朝着郗薇拱了拱手,“小兄弟有心了,请。”
郗薇本意是混进来看一眼,能偷偷上个香就很满足了,没想到还能光明正大有这个机会。
她感激地看了眼李赢,随即自香童手中接过香蜡,行至了棺椁前的香案边上。
在一旁烧纸的是谢昉的书仆小丁,他初初没敢直视,只隐约间觉得这人有些面善,待离得近了,他一眼便认了出来,眼泪登时簌簌,不过其他人也没多想,只觉他们主仆情深。
郗薇“扑通”一声跪在了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将点燃的香烛托举,朝着紫檀木棺椁拜了三拜。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斯人永逝。
“谢子游,我说什么你都会信吗?”
“那有一天我若找你帮忙,你会帮我吗?”
她默念着,“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好在为你报了仇,也算是弥补了一点遗憾,如此我才有脸来送你。”
即使这些日子以为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接受了他已经死去这个事实,但直到此时还是觉得很心痛,因为他这样好的人,本不应该有此结局。
李赢在一旁冷眼看着,她拜祭的时候,神情是那么虔诚,眼角饱含泪水,却固执地只在眼眶里打转,不肯落下一滴,他看得出来,那眼神里,不仅有不舍有心痛,甚至还有愧疚?
“好了,时候不早,朕也该回宫了,”他出声提醒道。
郗薇惊觉差点失态,赶紧站了起来,恭敬地退到了他的身后。
李赢对此还算满意,来去匆匆,在一片恭送声中,他领着她离开了谢府。
马车“嘎吱嘎吱”一路往前。
郗薇沉默着,虽然说好了要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但是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
思衬半晌之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口,还没说话,就被他给吓到了。
他自顾将她侍卫服的护腕给扒了下来,她本想大叫,想起之前他抱她上车闹的乌龙,于是这次硬憋着没有声张。
看她没反应,李赢嗤道:“这次怎么不大叫了?”
郗薇也知之前是她误会了他,但她当时不过下意识的反应,其实也没真的担心过他会怎样,不过这也没法解释。
说话间,护腕被取了下来,赤金链子倏地整个露了出来,她下意识想缩手,却被他一把拉了住。
“别动。”他低声警告着。
郗薇抿唇,也罢,就看他又要做个啥。
李赢将她的袖子整个的挽了上去,纤细的手腕与赤金镣铐尽皆露了出来,而那镣铐之下,莹白的肌肤已然被磨出了血痕。
难怪觉得有些疼,郗薇呲牙,看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一边往回缩一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还好,也不疼。”
李赢睨了她一眼,自袖中拿了盒药膏出来,“少撒谎,你最怕疼。”
被呛了这句,她不说话了,却听他又道:“图纸找了到,朕已经命人加紧赶制,最多三天,钥匙就能做出来,只是这几天就要委屈你待在宫里了。”
郗薇没吭声,她现在这样确实不适合回郗府,可是太久不回去总要找个说法的。
看他没解释的意思,她只好先开口:“那我去慈宁宫吗?”太皇太后问起来可怎么好说?
李赢扫了她一眼,“就在延福宫,朕会跟母后打声招呼,届时就说你在她的翊坤宫。”
郗薇沉默,也不知道蒋太后会不会多想?而且这怎么好宫中人多口杂,她跟蒋太后非亲非故,在慈宁宫还说得过去,去翊坤宫那她跟李赢的闲言碎语还不传得到处都是?
她有些犹豫,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总比传她被人拿链子锁了好。
也只能先这样了。
“谢谢谢你。”这次是十分的真心实意。
没有说“谢陛下”敷衍,李赢挑眉,挖了块药膏为她涂着,“你知道的,朕不需要你这声。”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药膏冰冰凉凉的,他的手却热热的,郗薇斟酌着用词,“你其实知道吧,我并不是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我是郗道茂跟旧情人的私生女。”
李赢手一顿,指腹按在她的手腕,坦然承认,“是。”
虽然早就有猜测,但真正听得这句,她还是心中莫名觉得堵得慌,赌气般将手臂缩了回去,“你是何时知道的?是丝萝禀报你的?”
手上骤然一空,李赢知道她在气什么,也没有勉强,径直收回了手。
“不是,这事儿朕早就知道了,你为何会觉得丝萝知道这个?她只是个伺候你衣食住行的婢女。”
郗薇没好气,“你将她指到我身边,不就是为了打听府里的事情么?”
“不是。”
凤眸睨了她一眼,他掸了掸袖口的香灰,语调甚至是轻描淡写的,“朕从未让她打听过郗府的事情,那些事情朕有的是办法知道,朕只不过是让她注意你的事情罢了。”
他的眼神漆黑幽深,像一个漩涡,心跳骤然快了一拍。
她不敢凝视,连忙移开了眼,“你你什么意思?”
李赢扯了扯唇角,“你说朕是什么意思?”
郗薇说不出来,现在也不想去深究,“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世的?”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两世,她本以为找到了答案,却没想到并不是。
“衡阳,有时候你真的很傻,”他怜悯的看着她,“你以为柳诗情凭什么可以逃到安陆的小镇没被大长公主的侍从发现?没有朕皇考母后的默许,她连安陆国都进不去。”
他替她将额间的碎发撇至耳后,“你的身份,在朕这儿,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郗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亏得她一直在想,丝萝是怎么知道的,何时知道的,为什么不先告诉她,甚至不暗示一下她,导致她毫无心理准备,被杀了个猝不及防。
她误解她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让人告诉我?”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他为什么要告诉她?凭那点微末的情谊吗?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捏着每一个人的把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场,而且看她像个丑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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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张扬跋扈装腔作势,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不是吗?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她将大长公主府闹得鸡飞狗跳,等着她闹各种笑话,只是他没想到不知何时就把自己栽了进去。
李赢摩挲着手上的鹿骨扳指,有些心虚,但他向来不承认自己会有这些情绪,反问:“衡阳,你为什么理所当然的觉得朕应该要告诉你?”
是啊,为什么这么理所当然?
郗薇被问傻了,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又说不出口。
她斜靠在车壁上背对着他,索性闭上眼睛装傻,“随口一问罢了,你就当我没问过。”
李赢又不是傻子,长臂一伸,就搂着她的肩膀让她给坐直了,迫她正对着他。
他俯身靠近了些,指腹一遍一遍摩挲着她的唇瓣,语气有些危险,“你知道朕喜欢你,所以你觉得朕应该要告诉你,同样,你知道朕喜欢你,所以你不惜以身做饵,把朕当枪使,说你傻,你有时候又比谁都明白。”
她羽睫轻颤,赌气一般,“对,你说得对,我确实利用了你,你在生气吗?”
她的唇那么软,李亘的话像一把剑,扎在了他的心上,他眼中戾气陡生,手下就用了些力。
“朕确实生气,但气的不是这个,气的是你,”他指腹一圈一圈描勒着她的唇,“谢昉就那么重要吗?为了给他报仇连自己清白与性命都不顾?嗯?朕不是说过一个都不会放过,你就那么不相信朕?”
他背对着烛光,整个人像是陷在暗影里,但他眼睛依然很亮,像是十分迫切的想要看到她的心,非要弄个清楚明白才行。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那天晚上发疯前,郗薇尝试着解释,“我没有不相信你,不然也不会设这样一个局,只是我等不了了,只要一想到谢昉是因我而死,满心愧疚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恨不得立马手刃了李亘,给他一个交代。”
李赢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字,“愧疚?”
是因为上次宫宴请婚,李亘出于嫉妒,因此射杀了谢昉,所以她才愧疚至此?
他情不自禁安慰道:“朕想谢昉那样的人,他不会怪你。”
郗薇何尝不知,他总是让人如沐春风,若是当真能说话,说不定还会笑着安慰他。
偏偏就是这样好的人,被李亘毁了。
一想起这事,她本已开解的心又伤心了起来,那些在灵堂上没有掉下来的泪,此时毫无征兆的簌簌落了下来,甚至一发不可收拾。
她安慰自己,上苍不会亏待每一个好人,说不定谢昉也跟她一样,重生在了过去的某一天里,重生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可是她还是伤心,因为他原本该辉煌灿烂平安顺遂的渡过这一生。
指腹一下一下替她擦拭着,可惜就跟夏日的雨线一般,怎么也停不下来,看她抽噎起来,他没有办法情不自禁将她揽入了怀中。
胸口的衣襟渐渐濡湿,还真是个小哭猫呢,他没有打扰她,有时候眼泪也是一种发泄与解脱。
有些时候还真是有些羡慕谢昉,他轻抚着她颤动的脊背,希望哭过这一场之后,她能放下这一切,然后重新开始。
马车还在长街上“嘎吱嘎吱”的转着圈儿,夜风自半开的车窗吹了进来,带着初秋的点点凉意。
怀里的声音与动作渐渐的停了,李赢放下心来,想着她今日着实有些累,本准备将她放下来让她先睡会儿,却发现她的脸颊红得有些奇怪。
手一探,简直烫得吓人,他脸色倏地沉了下来,早知道就不绕路了。
“陆允,赶紧回宫。”他语调沉沉。
“是。”
马车再不复之前的缓缓徐行,只听一声鞭笞,马儿撒开蹄子驾着马车上的两人往宫门狂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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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小哭猫不听话,迂回作战,强力镇压。◎
延福宫, 福宁殿。
沈太医切了脉,斟酌道:“陛下, 翁主想来应该是短时间内情绪波动太大, 思虑过甚又受了凉,这才发起烧来。”
这话倒是说得轻飘飘的,李赢看了眼榻上之人, 她的脸颊仍旧红得有些不太正常。
“朕怎么看着一碗药下去她这烧也没降下来?不说反而看着愈发厉害了?”
看了眼一旁的琉璃碗,方才可是陛下亲自喂的, 重视程度可见一斑,沈太医赶紧拱手, 宽慰道:“回陛下,药才刚喂下去, 降下来应该还需一段时间。”
殿内的气愤一时有些凝滞, 沈太医思衬片刻, 又道:“陛下勿忧,翁主这烧也未必是坏事。”
“哦?”
沈太医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赶紧解释, “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 很容易伤及华盖与厥阴,臣方才观其脉象,翁主像是郁结已久,哭诉诱发热证,反倒是一种发泄, 等熬过去烧退了,那些不好的情绪也走了, 比淤积在体内要好上许多。”
原来如此, 这样一想倒也有理, 李赢看了眼榻上之人,眼见着她的脸色较方才好了些,他颔首算是认可了。
沈太医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提醒道:“只是这几日要辛苦些,可能还会反复几次,不过只要及时服药,等彻底恢复过来就好了。”
又交代了几句,将药准备好,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李赢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出去。
李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忍不住小声提议,“陛下,您今日也累了一天了,翁主这里,不若让奴才们守着?等翁主醒了就第一时间禀报您?”
皇帝眼风未扫,但李顺分明觉得一阵冷风刮过。
他整个人一紧,再不敢多说一句,赶紧领着沈太医并宫人们退了下去。
殿内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人。
李赢坐在榻前,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
在王府,没少见过各式各样的美貌少女,连他自己也皮囊惑人,因此他从没觉得长相外貌有什么特别的,但在驿站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即使她一身男子的短打,头发也随随便便挽着,远没有今日这般规整,但他的目光还是一眼就被吸引了过去。
当时李亘带她回上京,一路没少被她坑银子,他冷眼瞧着,她飞扬的眉眼有生气,有斗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鲜活与狡黠。
如今还是那张脸,但或许是因为长开了,眉目就跟画上去似的,皮肤白皙,较从前精致了很多,只鼻尖那粒小痣,还是与从前别无二致。
因得发着热,她的唇瓣不似平日那般红润,是淡粉色的,唇角甚至有些干裂起皮了。
他从未照顾过生病之人,也没有什么经验,但他觉得她应该是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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