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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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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三种羞耻(12)

    伯蒂一时不知道该对诺玛深情的话语做出什么反应,难道他应该鼓掌叫好吗?或者追问为什么既然莱昂纳多爱她,现在他们却明摆着没有在一起?

    教官根本不可能有爱这种东西。

    相信教官会有爱,不如相信草履虫也有个大脑。

    或者相信老鼠们才是地球的主人,人类只不过是这群老鼠的实验品,整个人类文明其实从未真实存在,所有能证明历史存在的证据,不过是老鼠们为人类精心炮制的谎言。

    好在诺玛也并不在乎伯蒂的反应,这个美貌的女人显然不期待伯蒂能给她什么,仅仅是想同一个陌生人说说心里话。

    “你没有见过莱昂纳多。”诺玛难过地说,“你不知道他在自称为莱昂纳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时候的他多么迷人啊,温柔体贴,幽默风趣,才华横溢……所有用来称赞一个人的句子和词汇都应该用在他的身上。莱昂纳多是所有人的梦中情人,人们会为了能和他春风一度的可能杀人——也真的有人为他杀了人。”

    “我可以想象。”伯蒂发自内心地说。

    他确实不知道教官在被称为莱昂纳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他知道现在这个自称为亚度尼斯的教官是什么样子。

    他完全相信人们会为了能和亚度尼斯春风一度杀人,他甚至会相信有人会为了亚度尼斯的一个吻杀人。

    “你好像好多了,伯蒂,我们该回去了。待在这里太久对你没有好处,你的理智正在被融化,就像地面上被晒化的硬糖。”诺玛说,“而且你也被吃掉太多了。”

    伯蒂听得极为入神,尽管他完全没听懂诺玛所说的任何话。

    教官的那一大堆名字,这条诡异的长街,奇怪的诺玛,混乱的时间线,还有他隐隐约约记得的一些梦境……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已经让他不算是绝顶聪明的头脑过载,他沉思了半天,终于谨慎地问出了他认为目前最需要问的问题。

    “我被吃掉太多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被吃掉太多的意思。”

    诺玛看上去无心解释,她对任何与莱昂纳多无关的话题都兴致缺缺。伯蒂很想再问,但识相地没这么做。

    谁知道教官和诺玛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暂且不说他们现在具体是什么关系,但在过去他们有一段儿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就由不得伯蒂不拿出对待教官那样的尊敬来对待这个女人了。

    他们原路返回,天空晦暗,仿佛蒙着一层灰纱。诺玛走在前面,腰肢摇曳,健步如飞,伯蒂再三提速也没法跟上。

    后来他索性就放弃了跟上诺玛,脚步虚浮地坠在后方。他觉得他的视力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层灰纱,这整条长街似乎都只剩下了淡淡的虚影,而且逐渐变得一模一样,放眼望去,似乎前后左右的景色都没有半点差别。

    “快一点。”诺玛催促他,“再快一点!”

    这女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细长的两条腿,竟然走得那么快。

    伯蒂在心中暗骂,可很快,他连暗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疲惫地拖着双脚勉强往前蹭,那感觉像是在沼泽里迈步,每一次抬脚都要耗尽他浑身的力气。

    “到了。”诺玛说。

    她停下脚步,走到几乎累瘫到地上的伯蒂身边,伸手想推他,可看看伯蒂现在的样子,她又皱着眉收回了手。

    她一脚把伯蒂踹回房间。

    伯蒂喘着气从床上跳起来。

    他惊魂未定,左右四顾,这还是他睡前看到的房间,这让他放松许多。空旷而封闭的屋子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伯蒂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离开过。

    浓郁的肉香充盈在他的鼻尖。

    那所有和诺玛相关的记忆都像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感到一股奇怪的空寂,仿佛在梦中失去了什么……

    伯蒂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错觉。

    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这双手已经失去了皮肤,裸露出下方红色的肌腱。血管有节奏地跳动着,像是无数条蠕虫在他的身体里乱钻,这双手就像被放在锅里煮了数小时一样皮肉剥落,某些地方甚至已经完全镂空。

    淡粉色的骨骼从镂空的地方钻出来,铁锈般的霉菌附着在他的手骨上,伯蒂翻转手指的时候,几块指腹上脂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像一团不停弹动的果冻。

    伯蒂抬手,嗅了嗅自己。

    那股肉香就是从他自己身上传来的。

    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伯蒂木然地说。

    门开了,伊薇挂着甜美的笑脸,推着餐车走进了房间。

    她穿了一条吊带长裙,银色的裙面如鱼鳞般闪着光。这条长裙也果然将她衬托得如人鱼一般神秘和高贵,烫成了细卷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头,如同海藻。

    “吃饭啦,威廉姆斯先生。”她快活地把餐车停在伯蒂身边,一一揭开挡住食物的银盖,“今天的主菜是炖羊肉、烤羊排、炸鸡和牛腩锅,多吃一点,好好补一下身体。”

    伯蒂迟钝地抬头看他。

    “你说我该去照照镜子吗?”他问。

    “我的建议是不要照镜子呢威廉姆斯先生,你可能会被自己现在的样子吓到的。”伊薇笑容可掬,“不过没有关系,多吃一点,再去泡个澡,你很快就会重新胖起来的,威廉姆斯先生。”

    伯蒂没有低头,只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他摸到了一团湿滑柔腻的东西。

    “我现在还能吃东西?”

    “当然没问题了,威廉姆斯先生。”伊薇微笑着说,“请不用担心,你现在非常健康,非常有活力。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你被吃掉的只有脂肪层和皮肤,效果相当于最顶级的抽脂瘦身手术,而且这场手术全程无痛,甚至会很愉快呢。”

    “那我的皮肤……”

    “我们会给你一身更年轻的皮肤,威廉姆斯先生。”伊薇温柔地弯下腰,轻轻抚摸伯蒂的后背,如同诱哄小孩般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皮肤,威廉姆斯先生?我们这里有所有类型的皮肤,男人的,女人的,婴儿的,青少年的……白皮肤,黄皮肤,红皮肤,黑皮肤,蓝皮肤……甚至虫类的软甲,鱼类的鳞片……应有尽有,任你挑选。”

    伯蒂仍只是木然地坐着。

    “我……我就想要我自己的皮肤。”

    “这在技术上没有任何困难,威廉姆斯先生。”伊薇的声音仍是柔和的,“现在,是时候来点前菜了。”

    她把餐车朝伯蒂的方向推了推,伯蒂呆呆地抓起一块炖羊肉就往嘴里塞,浑然不顾油脂和汤水滴落得到处都是。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那些油脂和汤水在落到地上后就消失了,仿佛一滴水落进一沓厚厚的纸巾里。

    伊薇微笑着退出房间,却没有关上门。

    她推着另一辆餐车停在伯蒂的门前,打开餐车上装满炖肉的盒子,对着房间一股脑地倾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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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度尼斯拔.出了插在康斯坦丁胸口的长剑。

    鲜血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剑身上,将清亮的剑身染得诡异而魔魅。

    “这把剑沾了无罪之人的血,差不多废了。”康斯坦丁说,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我、我居然算得上无罪之人……哈、咳咳、哈哈哈!”

    “不同的神灵对罪名有不同的定义。”亚度尼斯说,“这把剑只斩亵神者。你既然不知道它归属于哪一个神,自然不可能亵神。”

    失去了固定身体的长剑,又大笑了一阵,康斯坦丁没力气再站直身体,顺着墙面往下打了几次滑。

    亚度尼斯拦腰抱住他。

    康斯坦丁欣然接受了亚度尼斯的好意,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亚度尼斯的胸前,问他:“你到底有多少被神灵赐福的武器?”

    亚度尼斯说:“不计其数。”

    “我可以用吗?”康斯坦丁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亚度尼斯的回答更加直接:“不用和我客气,随便拿。”

    “真慷慨。”康斯坦丁挑高了眉梢,“因为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还是说你对谁都这样?”

    亚度尼斯抚了抚他在流血的心脏,回答:“过去没有人能接近我到这个程度。”

    他将康斯坦丁抱到椅子上放好,康斯坦丁往椅子里缩了缩,捂住还在剧痛中抽搐的胸膛——这种连绵不绝的疼痛感到底是伤口所致,还是感情作祟,他实在是难以分清。

    亚度尼斯带着烈酒返回,酒杯中悬浮着一尊栩栩如生的人鱼冰像。他把杯子递给康斯坦丁,康斯坦丁猛地灌下了一大口。

    “过去也有人爱你吗?”康斯坦丁问,“而且你还没讲完诺玛·贝克的许愿。她许愿了什么,连你也不能完成?”

    亚度尼斯从康斯坦丁的杯子里喝了口酒。

    康斯坦丁盯着他无波无澜的面孔看了几秒,受到惊吓般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这段过去让你伤心了。”

    “嗯。”亚度尼斯说,“一共有三个人爱我。”

    康斯坦丁震惊于“三”这个数字:“只有三个?我不信。”

    “只有三个。”亚度尼斯说,“其他人以为他们爱我,其实他们是恐惧我,或者彻底疯了。”

    “诺玛是其中之一?”

    “诺玛是其中之一。”

    “我猜还有一个倒霉鬼的故事很长,以后再听吧。”烈酒让康斯坦丁产生了温暖的错觉,他放松地舒展了一下身体,“说回诺玛的许愿。”

    他对这些过去表现得很执着。

    “一共有三个人爱我。情人的爱。”亚度尼斯说,“每一个都让我……”

    悲伤。快乐。痛苦。快乐。迷惑。快乐。寒冷。快乐。空虚。快乐。绝望。绝望。绝望。绝望。绝望。

    绝望。

    或者所有情绪全是假象。

    “……感到很抱歉。”亚度尼斯说,“非常抱歉。”

    绝望。

    “你的表情和你口里的话完全是两回事。”康斯坦丁嘲笑道,“你现在满脸性冷淡,像是在说‘你是我所有炮.友里技术最烂的那个’。”

    绝望。

    “诺玛向我求婚了。”亚度尼斯说,“她想要我们结婚后搬到郊区的房子,在院子里养花和搭秋千,为我生两个孩子,每天收拾收拾房间,照管小孩,为我准备三餐。我可以有情人,不过必须是她同意的对象,而且不可以带回家让两个孩子发现,马龙除外。”

    康斯坦丁听呆了:“这有什么不能实现的?”

    “这些描绘只是一个外壳,内核在于,她许愿的是美好幸福的普通生活,这一点我永远不能满足。”亚度尼斯说,“我只能拒绝她。”

    绝望。

    康斯坦丁想了想,忽地大为感慨:“我绝对是这三个人里要得最少的!”

    “胡说,”亚度尼斯轻飘飘地反驳,“你最贪心。”

    “你倒是说说我贪心在哪里。”

    亚度尼斯拿起空酒杯走开,并不回答康斯坦丁。但闲极无聊的康斯坦丁怎么也不肯住嘴,喋喋不休地追问个不停。

    “除非你把话说清楚否则我是不会闭嘴的,听到没,亚度尼斯,我现在是重伤患者,我有的是时间耗在这。你最好在我烦死你之前告诉我答案。”他说,痛快地喝着酒,“我知道你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的时候我问不出来,但我分得清你是现在不想说还是完全不会说。说吧,亲爱的,说吧!”

    “他们都不敢奢求太多。”亚度尼斯说,“而你想要我爱你。”

    这句话击碎了康斯坦丁试图掩藏的一切秘密。

    他沉默下来,就在亚度尼斯以为他会闭口不言的时候,康斯坦丁又一次展露出他惊人的、可怕的贪婪。

    “你爱我吗?”他胆大包天地问,就好像前一阵子冷笑着说“你根本没有爱”的人不是他似的。

    绝望。绝望。绝望。绝望。

    亚度尼斯俯下身,给了他一个深吻。

    第82章 第三种羞耻(13)

    伯蒂站在山巅。

    这当然是个概念上的虚指,没有别的情况能形容他此刻的状态。如果他不是身处于山巅,那这独属于高空的缺氧感从何而来?

    食欲海啸般吞噬了他,这海啸就不是概念上的虚指了。这里确实存在着某种“海啸”——大块大块的熟肉混合着浓汤,如海浪般扑倒在他面前。伯蒂在浓稠的肉汁中丧失了视觉,却依然能通过嗅觉、味觉和触觉“看”到淹没了整个房间的汤水。

    粉白的断面,深红的纹理,血和肉块在房间里扭动,垂死的蠕虫般失控地痉挛。

    香气醇厚得如有实质,堵塞住他残存的思维。

    伯蒂拼命张开嘴吞吃,然而浓稠的汤水黏住了他的嘴唇,肉丝塞满了他的牙缝,肉山肉海将他的整个身体都淹没了,只剩一个头颅露在外面,又时不时地翻涌着留出一道缝隙,让他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这一幕可不太多见。”伊薇一边心不在焉地把推车里的食物往房间里倾倒,一边啧啧有声地感叹,“可怜的胖子,住在哪里不好,偏偏要住在修格斯的‘消化房’里……”

    不过最坏的果然还是亚度尼斯。

    所有的客房都被安排在修格斯的消化房中,没有人入住的时候,这些空空荡荡的胃袋都只能无聊地自我消化。只有入住了新的客户,修格斯才能得到投喂。

    一般来说,客户都不会被吃掉太多,可谁叫这位威廉姆斯先生太胖了?其他客人最多经得起几次舔,威廉姆斯却能撑得住被咬上一大口。

    饿了很久的修格斯可以在舔上一口后忍住不咬,却没办法在咬上一口后忍住不继续下去。

    推车中的肉食仿佛无穷无尽,将房间装得半满。门大开着,却像是被透明的薄膜挡住一般,没有漏出半点肉屑。

    伊薇好奇地将手伸进房间捞了一把,可当她将手摊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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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手指上却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油花。

    还护食呢,伊薇撇撇嘴,心想我又不吃你的。

    修格斯越来越像狗了,主人饿着你,你连呜呜叫都不敢,别人碰你一口吃的,你就差下口咬了。

    翻滚的肉块逐渐被分解成肉糜,浓汤中,伯蒂的骨架清晰可见。

    他只有头颅还像个活人了。

    “悠着点儿,别把伯蒂吃光了。”伊薇说,“你造成的所有麻烦最后都得由我们可亲可敬的主人解决,对吧,修格斯?你还记得这个对吧?”

    说起来,只叫它修格斯是不是太奇怪了?它总得有个名字才对,修格斯是种族不是名字,就像一条狗通常不会被取名为“狗”。

    房间里肉汤翻滚的趋势明显变缓许多,伊薇听到了带点不满的呜咽和抱怨。她忽然想起来亚度尼斯是怎么称呼它了,他叫它“房子”。

    不算个好名字,但也不差。

    这不是个回忆过去的好时机,而且伯蒂已经许多年没有想起过自己的童年了。他从离开自己的家庭的那一刻起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当然,最后他还是回来了。

    哥谭,这座城市到底有什么魅力?没有人能从它的漩涡里逃脱,这座城市简直给每一个诞生于此的婴儿都烙下了终身不褪的胎记,他们必须终身携带这道胎记,不管他们走得有多远,人们都能一眼认出他们来自哪里。

    这道胎记让他们不被外界所接受,他们终将回到赋予了他们胎记的地方,就像死人归于泥土,就像婴儿回归母体。

    他此刻正在回归母体。

    只有母体会那么温暖和柔软,令他感到饱足,而且十分安全。

    自他脱离母体开始,这类似的感受就永远地离开了他。伯蒂并不怨天尤人,这可是哥谭,他还能指望什么呢?其他城市的有钱人还能活得算是自在,可在哥谭,就算是有钱人,也得提心吊胆得等着某天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危难。

    他还记得他曾经有一个妹妹,还有个妈妈。父亲老早就死在某场恐怖.袭击里了,周围和他们家庭类似的情况不少见,所以他对父亲也没什么概念。

    他只被一件事困扰。

    饥饿。

    他的整个身体都被这种感觉塞满,塞得膨胀起来,就像一只被开膛破肚、抽去骨骼的火鸡内被填满馅料,失去弹性的皮肤拉抻出可怖的死白色。饥饿令他的眼中只剩下幻觉,唯有“饥饿”这感觉本身,在视野中虚幻地鼓动和盘旋。

    胃部永远在焚烧,喉腔永远干涸,口中的唾沫永远带着血气。

    饥饿像是从天空中垂下的丝线,丝线的末尾缠绕住他的关节,将他悬吊在人世之中。饥饿操纵他,犹如操纵木偶。

    女人的尖叫斩断了丝线。

    妈妈。她的胴体瘫倒在床单上,软烂得像是变质的奶酪。

    她曾经甘美过,那麻袋般垂落下来的乳.房曾经提供给他生命初生时所需的一切养料,但现在她不年轻了,胸脯干瘪得像枯叶。枯叶浸没在腥稠的血水中,她大睁着眼睛,脸颊上沾着水迹和白斑。

    他守口如瓶,报酬是了一沓足以填饱肚子的钞票。

    妈妈,她在生前用乳.汁养育了他,死后也留下了哺育他的余温。他渡过了一段相对轻松的日子,年幼的妹妹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整夜地嚎哭。

    “你哪里痛?”他问,但妹妹说不出话来,她太小了,只能呜咽和哭叫。

    或许她在疑惑那双安慰她的手为什么消失了,为什么现在抱着她的人如此冰冷。

    她苹果般的脸温暖而饱满,让伯蒂想起妈妈养育他的乳.房。

    人性究竟能堕落到什么地步?

    先前养育他的人是妈妈,后来,又过了几年,妈妈的身体或许在泥土中彻底腐烂,成为了植物的养料。

    妈妈无暇顾及他了,于是养育他的人变成了妹妹。

    伯蒂被肉泥呛了一下,他用指骨抹开脸上厚厚的汤汁,茫然地左右四顾。淹没了他的肉海缓慢地下沉着,他的身体变轻了,轻得过分。伯蒂低下头,看到自己体.腔里柔嫩的脏.器,他的心跳动着,肺叶煽合,凝结在他淡粉色骨骼中的肉泥缓慢地朝下滴落。

    伯蒂颤抖着感觉到腹部的收缩,尽管他已经失去了那里的皮肤、肌肉和脂肪,可他的神经仿佛和肉泥融为了一体。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并不存在的腹部收缩得越来越剧烈,也越来越规律,他的全部力气都集中到了鼓胀的腹部,正拼命向外排出什么。

    悬空在外的疼痛紧紧地拥抱着他,令他在醺然中敞开了胸腔……伯蒂“嗬嗬”地喘着气,感到饱足的喜悦……又过分地饱足了。

    他掰断肋骨,温暖的食物漏出来,掉在他脚下,粘着香醇的、稀稀落落的肉汁滚到了一边。

    这是伯蒂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伊薇在门口探头探脑。

    “进来。”亚度尼斯说。他的手轻轻搭在康斯坦丁的脊背上,捏着那几块鼓起来的脊柱。

    “客户昏过去啦。”伊薇快活地小跑过来,“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头哦,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几天前就死透了,现在只是再死一次而已。”亚度尼斯说,“给他换个新房间,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的。再给他重新做一个身体,不要做成胖子,做成他很多年前的模样。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伊薇乖乖地说。

    但她站在原地没有走。

    亚度尼斯说:“过来吧。”

    伊薇喜笑颜开地冲到亚度尼斯身边,端详起康斯坦丁的睡颜。他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手指虚虚地抓着亚度尼斯的衣摆。

    伊薇发出小小的“噫”声,低声说:“他闻起来好难过。”

    “他自找的。”亚度尼斯回答。

    “你到底干了什么呀?”

    “最有趣的点就在这里,我几乎什么都没做。”亚度尼斯轻轻抚摸康斯坦丁的脊背,“一切都是他自己完成的。他自愿献上一切,没有指望我做个会说拒绝的慈善家,可等他发现我真的照单全收,他又觉得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付出。”

    “噢。”伊薇想了想,“那听起来不是很像骗子的作风啊。”

    “他从没觉得能骗到我。”

    伊薇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可还是充满同情地说:“太惨了,康斯坦丁。”

    “注意你的言辞。”

    “反正我说什么主人都不在乎。”伊薇狡猾地绕到了另一边,“他会在这住多久呀?”

    “不清楚,看他的打算。”亚度尼斯停了一下,“你的问题太多了,伊薇。”

    “我很难受嘛。”伊薇侧过身,向亚度尼斯展示她的后背,“翅膀根又痒又疼,它们什么时候才能重新长出来啊?”

    “也许几年,也许几个月。”亚度尼斯说,“好了,你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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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记得照管布鲁斯,他又盯上危险人物了。”

    “是。”伊薇垂下头,乖顺地退出房间。

    康斯坦丁咳嗽一声,醒了过来。

    他看到亚度尼斯平静的双眼,愣了一会儿:“……别告诉我你一直看着我睡觉。”

    “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

    “只有精神变态才会看人睡觉看一整夜,亚度。”康斯坦丁翻了个身,“嘶——疼。你又干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

    “哼。”康斯坦丁嗤道。

    他坐起来,一瘸一拐地下了床,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他穿好衣服,披上风衣,拎起手提箱。

    “那我走了,美人儿。”他轻佻地说,“乖乖在这儿等我来看你,嗯?”

    “你真是非要在嘴上占点儿便宜才满意。”亚度尼斯说,“请吧,浪子。我总是在等你的。”

    第83章 第三种羞耻(14)

    伯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镜子面前站那么久,尽管他从超重体型瘦成了健美身材,可事到如今,这点变化已经不足以令他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他在镜子面前看了那么久,可能是因为太无聊。

    真是怪事,他对现在的这个自己毫不陌生,仿佛他昨天就有这么瘦,上周、上个月、去年也这么瘦。他的胸肌雄伟,腹肌紧绷,人鱼线流畅而优雅,当他曲起手臂,肩膀上则鼓起一个使人挪不开眼的弧度。他看上去就像一尊古希腊雕像,身体的每一寸都绝对符合美学标准。

    但伯蒂心中并未迸发任何喜悦。

    他的感情都消失了,此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由钢铁零件组成的机器人:头脑清醒,四肢灵活,能精确地完成所有他想完成的事,可再也没有任何想做某件事的欲望。

    在内心深处,他想要歇斯里地尖叫。

    可事实上他只觉得此刻十分美好。

    像是灵魂正在缓慢地适应一具活力充沛的身体,“活着”的剧痛在他的每一寸肉.体中飞溅。所有的感觉都在蓬勃地发育并且非常陌生,又因为陌生变得漂浮不定,仿佛只是错觉。

    直到他在亚度尼斯的面前坐下的那一刻,一直游离在意识之外的情绪才回到他的身体。

    伯蒂从一个诡异的梦中醒来了。

    “先生。”他喃喃地说。

    “看来你这段时间休息得很不错,伯蒂,你瘦了不少。”亚度尼斯挑起眉梢,“很荣幸我给你提供的客房还能成为健身场所。”

    伯蒂苦笑:“别开玩笑了,先生,难道你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在身体上挥了挥手,动作潇洒:“这根本不是我锻炼出来的。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是一份礼物,先生,我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承担起这份礼物背后的代价。”

    “请不用担心,你已经为你在这栋房子里接受的所有服务付过账单。”

    “那也一定会有什么额外的代价,先生。你不肯细说,是因为我会被吓得像个小女孩一样尖叫吗?”

    “不,”亚度尼斯笑着摇头,“不,伯蒂,我不说是因为没有任何附加的代价——所有的代价都已经收取了。毕竟,你最近做了很多梦,见到了一些理论上说已经去世的人,和他们交流对话。”

    “这就是代价?”伯蒂愣住了,不是说他对此没有一点揣测,只是这种代价听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所以被他第一时间排除出了答案的名单。

    “不。”亚度尼斯轻柔地说,“这不是你付出的代价,是你付出的代价让你有了这些就经历。你确定要我明说代价的具体内容?”

    伯蒂端详着亚度尼斯,意识到这不是错觉: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之前他一直能从教官身上感受到的倦怠和紧绷感都淡化了。

    此时此刻,教官甚至有点热情。

    尽管教官非常迷人,可很遗憾,教官从来都不热情。

    教官所有的“热情”都建立在他的迷人之上。

    有那么一张脸又有那么一具身体的人总会在社交中被添上一层滤镜。他稍微应付你两句,你就会觉得他对你格外温柔;他漫不经心地扫过你一眼,你就会觉得他在对你微笑;他就算讲个过时的笑话,你也会笑得前仰后合。

    然而这层滤镜从来不会掩盖那些过于强烈的东西,尤其不会把教官的冷淡变成热情。

    伯蒂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真是假,他试探着说:“先生,你一直回避我的问题。”

    “那是为了保护你的理智——尽管它们也不剩下多少了。”

    “我想知道答案。”伯蒂说,他踌躇着补充了一句,“另外,我还想知道教官你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好。”

    “真正的代价是死亡。你在这里是死过好几次。死亡会让你看到其他已死之人,参与到他们的记忆之中。”亚度尼斯说,“我的心情好是因为这段时间有位朋友来拜访我。”

    他真的回答了。

    伯蒂震惊地差点跌下来。他在椅子上挪了挪,脑子里迅速冒出一大堆问题,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亚度尼斯的第二个回答上。

    至于“死过好几次”什么的,既然他现在又活了,还能好端端地(也许这个词要打折扣)坐在这儿,做这个可笑的咨询——他有时候真搞不懂教官脑子里在想什么,维持这种仪式感就这么重要?那就说明死亡不是什么大事。

    教官的回答才是大事。朋友。他竟然用到了这种词。而且在这种高兴的时候显然是认真在说话。

    教官还能有朋友?

    伯蒂不禁对那位素味平生的“朋友”肃然起敬。

    究竟是什么钢铁意志的神人——或者圣人,才能被教官视为朋友?

    也没准对方是个恶魔。真正的恶魔。绝对是恶魔之王这个水准的。那家伙名叫撒旦也说不准呢。

    “停。”亚度尼斯说,“别关注我。你才是主菜,伯蒂。”

    尽管知道教官是在开玩笑,伯蒂还是为这句话不安地吞了口唾沫。

    “让我们回到最初谈到的问题上,你说你觉得自己压力过度。”亚度尼斯在膝盖上摊开了笔记本,“请详细说明你的症状。越详细越好。”

    “我……”伯蒂习惯性地抖了抖肚子,紧接着才想到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满身的肥肉,“我睡不着觉。我总是浑身冒虚汗,在夜里发抖,手脚痉挛。我偶尔会听不清别人说什么,看不清东西,还会忘记上一秒刚发生的事。有一次我枪决一个叛变的亲信,冲着他放完枪后我还习惯性地叫他的名字,想让他帮我处理尸体。”

    “这情况持续了有个一两年了,我的属下们没起疑心纯粹是因为我们都是哥谭人。”伯蒂说,“哥谭的□□老大越来越喜怒无常越来越神经质?常有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关于这个……亚度尼斯难辞其咎。

    哥谭的浓雾并不是纯粹天气的因素,

    亚度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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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微微点头,走了一下没什么必要的流程,问:“做过体检了?”

    “除了过度肥胖导致的毛病外一切正常。”伯蒂回答,他渐渐放松了些,“要不是怎么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我干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我以为在哥谭,看心理医生算不上什么事。”

    “确实算不上什么事,可也得分情况。有些人越疯越有攻击力,这方面的例子太多我就不说了;还有些人越疯越软弱。我属于后者。”伯蒂长长地吐了口气,拍着自己平坦下来的肚子,“你看,我都把自己吃成什么样了。”

    “你的体型可不是一两年时间能吃出来的。”亚度尼斯平静地说。

    他说话的同时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看起来不像是在记录什么,更像是在涂一张速写。

    伯蒂偷眼打量,却只能看到一片反光——他诧异地观察了一番房间里的光源,心想按道理说他是能看到教官在笔记上画什么的啊。

    亚度尼斯合上笔盖,将笔记本反朝向伯蒂。

    空白的纸页上仅仅被勾勒出几根细长的线条,图像的完成度连速写都称不上最多只能算是最基础的草稿。但这几根线条对于人物形象的捕捉又是如此精妙,大量的留白并未使它缺乏细节,恰好相反,这幅画里的细节简直多到让伯蒂窒息。

    他张着嘴,从干涸的嗓子里发出几声不成调的询问:“这……这是……”

    “你认出来了。”亚度尼斯把笔记本放回膝盖,自己打量着这幅简笔画,“画得还好吗?我不太能分辨出来我的技术有没有退步,也许是我陷入了所谓的‘瓶颈期’。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画工变化了,虽然我的导师一遍又一遍地称赞我,可他和我的时间线不一样。在他看来我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画成这样,但实际上我花了——”

    亚度尼斯思索了一下,摇摇头:“我忘记我究竟花了多长时间了。”

    伯蒂死死地瞪着笔记本,脸色白得惨烈。

    “啊,我忘记了你才是主角。抱歉,心情不错的时候我有点喜欢自言自语。这是个坏习惯,但会显得我更像是普通人。”亚度尼斯笑着朝前倾身,拍了拍伯蒂的肩膀,“放松点,伯蒂,你没必要把自己困在童年里。”

    伯蒂缓慢地将视线移到亚度尼斯的脸上。

    “先生,”他这时候终于显出点□□老大应有的冷静,“你一定和很多恶徒有过这种交流。”

    “如果你是说心理咨询,不,这是我近些年才认真开始做的。如果你是说面对面谈话的那种交流,”亚度尼斯微笑着,用笔帽轻轻敲打笔记本的纸面,“相信我,伯蒂,我认识历史上每一位知名的连环杀手。”

    伯蒂想起他在梦中见到的华生。

    他敢说当时住在房间里的人一定是那位歇洛克·福尔摩斯,只可惜他没能亲眼见到对方。那个开门的小女孩拦住了他,并用某种他理解不了也不再试图去理解的方式让他回到了现实。

    对这件事伯蒂始终有点遗憾,虽然他并不是福尔摩斯的忠诚崇拜者,而且照阵营说,福尔摩斯还完全站在他这种罪犯的反方,可谁能拒绝亲眼见到历史名人的诱惑?

    没准他们还能聊上几句话呢。

    “那是我。”亚度尼斯说。

    “什么?”伯蒂下意识地问。

    “那个女孩。那就是我。我是他们的房东。”亚度尼斯提醒道,“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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