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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天幕
丢魂失神之际不慎进了一寸, 到底是将错就错,还是撤离?
宁云简心中头一回生了茫然,心脏狂跳如雷, 浑身血流下涌, 纤羽般的眼睫轻轻颤着,落下一弯阴影,叫人瞧不清眸底的情绪。
今日天阴, 此刻浓云被?风吹动?, 将下弦月遮掩了一半,漫天星子稀疏不明, 只有?岸边四角的灯笼可驱散这沉沉夜色。
良久, 宁云简看向崔幼柠,低头贴了贴心上?娇娇的脸, 眸中带着乞求与希冀,小心翼翼唤她:“阿柠。”
崔幼柠垂着眼, 攥紧了他浸湿的衣袍, 很轻很轻点了点头。
宁云简的眸色瞬间一暗, 仿佛将天边夜幕盛入眼底。
崔幼柠被?抱去另一个角落, 她?本不愿,因?着这里的灯笼最亮,什么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可面前男人嘴上?依从,行动?却强势霸道?。
恰如此刻, 宁云简温柔哄着她?,一遍遍唤她?名字, 将深藏心底的爱意全部说给?她?听?,实际却如愈发狂暴的山风, 吹动?得林叶哀吟不绝。
天与竹林在眼前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恍惚之?际,她?在自己?愈发压抑不住的嘤咛中听?见宁云简问自己?:“阿柠,朕在做什么?”
做什么?
见崔幼柠已?然被?自己?凿得没了思考的能力?,宁云简低低一笑,没有?为难她?,只掰着她?的脸让她?看着清澈温泉:“看这里,看清楚,你便知晓了。”
猛烈山风从戌时一直刮到深夜,又?在屋中起了一回,持续到天边微亮方停。
崔幼柠到翌日傍晚才醒,一睁眼便对上?宁云简那?张眉梢含春、神采焕发的脸,不禁呆了呆,尔后羞红了脸,愤愤转过身去。
因?着被?他折腾了一整夜,连翻身这个简单的动?作都疼得她?眉头皱起。
宁云简上?来从后拥住她?,崔幼柠瞬间觉得熟悉,想起昨晚某一回也是如此,生怕下一瞬宁云简便要抬起她?的腿,立时往里缩了缩,离开他的胸膛。
他却又?黏了上?来,直至崔幼柠避无可避,方笑着贴在她?耳边轻哄。
餍足之?后的男人真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那?一句句甜腻的话不似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这还是那?个清冷肃然、端方含蓄的宁云简吗?崔幼柠在心里怔怔地想。
就在她?愣神的当口,宁云简细密的吻已?然落了下来,嘴上?还要一遍遍说着:“朕爱你,阿柠,朕好爱你……”
他在心里着了魔般地想:他的阿柠怎会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恰好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轻易便勾起他的瘾。
崔幼柠啜泣着承受他愈来愈重的吻,哀求道?:“我还伤着,你容我喘口气,不然你明日蛊毒发作,我便帮不了你了。”
宁云简其实没想真对她?怎么样,闻言心神俱荡:“明日你还愿让朕碰?”
“那?是自然。我怎能不管不顾,任你独自熬过去?”
暖意和甜蜜瞬间盈满宁云简整颗心。他安安静静拥着崔幼柠,闷在她?颈侧低低“嗯”了一声。
宁云简之?前因?她?而在南阳逗留了好几日,如今又?在秋水台停了一日,崔幼柠有?些?忧心国政,若非他身中蛊毒,定要劝他先行返京。
他柔声安慰:“朝中有?首辅和镇国公坐镇,不会有?事。”
还有?句话宁云简没说,这一年自己?日夜勤政,重臣已?从最初追随明君的狂喜激动?之?中反应过来,深忧他的龙体,提过多次要他歇一歇。
崔幼柠听?了宁云简的话后心头稍定,将身子转回来,瞥见他头上?的白发,忍不住问道?:“你先前说在南阳夜夜忙到子时,那?在宫中呢?每晚几时歇息?”
宁云简犹豫一瞬:“戌时。”
崔幼柠无声看着他。
宁云简顿了顿,改口道?:“亥时。”
见崔幼柠俏脸染上?薄怒,他垂下眼眸,终是说了实话:“子时。”
崔幼柠怔了许久,涩然道?:“那?你何?时起的?”
宁云简握着她?薄肩的力?道?稍紧:“卯时之?前。”
那?岂不是至多只歇三个时辰?甚至或许只有?两个。
崔幼柠瞬间哽咽:“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宁云简沉默良久,低声道?:“朕睡不着。”
也不敢停歇。
每每闲下来,崔幼柠娇俏的模样和去年大火后那?具焦尸就在他脑中交错浮现,令他即便不是在蛊毒发作的日子也剧痛难忍,只得伏首于御案前,用忙不完的政务麻痹自己?。
宁云简凝望着崔幼柠微红的眼睛,声音微哑:“朕以后会爱惜自己?。”
阿柠既回来了,自己?是该慢下脚步,若再像从前那?般不顾身子扑在国政上?,定会短寿。
他想活久一些?,与阿柠白头到老。
用过晚膳,祁衔清走进正屋,附在宁云简耳边压低声音禀报:“陛下,裴文?予说要见您。”
宁云简看了眼对面身旁坐着的崔幼柠,并未避开她?,用寻常音量回道?:“不见。”
崔幼柠一听?便猜到了祁衔清说了什么,对上?宁云简状似镇定的目光,她?落下一颗白子,轻声催促:“该你走了。”
宁云简紧绷的下颌瞬间一松,唇角微扬,瞥了眼棋盘,随即执棋而下。
待这盘棋走完,宁云简望着心神不定的崔幼柠,忽而开口:“你对他仍觉愧疚,是不是?”
崔幼柠瞧不明白宁云简此刻是不是在生气,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你觉得他本是良臣,是因?为你才走到今天这地步,是不是?”
崔幼柠忐忑点头:“嗯。”
宁云简指节在棋盘上?轻扣几下,缓缓道?:“那?你想同他说清楚吗?”
崔幼柠犹豫许久,正想说不必。裴文?予先前眼露杀意,显是已?变了心性,自己?绝不能再去见他,免得让他的执念越来越深。可她?脑中却在此时重重一震,神识仿若被?一只手抓住,耳边又?听?不见了,嘴巴不受控地说了句:“可以去吗?”
宁云简听?了她?的回答后思忖片刻,心知裴文?予决计听?不进去她?的话,却担心崔幼柠会一直惦记此事,又?怕裴文?予若真的一世执着,她?会后悔没有?出言劝过。
更怕她?会觉得自己?心胸狭窄。
宁云简虽不愿承认,却也知晓,此刻面前之?人已?非当初的阿柠了。
若是曾经那?个行事果决的阿柠,在知晓裴文?予执念如此之?深后,便绝不会想要再见他,以免令其希望复燃。
当时的阿柠,可是性情刚烈到能对着她?生父高喊“女?儿悖逆父亲是不孝,但父亲以肮脏手段谋害构陷储君,实乃不忠不义、愧对门楣、枉为人臣,不若父亲与我一并去向列祖列宗请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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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四岁时就是因?着这番话,才险些?被?乱棍打死在崔氏家祠中。
也就是在那?一日,他彻底动?了心。
忆及当年那?个身量娇小却极为倔强的她?,宁云简不由晃了晃神,胸间泛起阵阵酸涩。
那?时他因?阿柠是崔氏女?,拒了她?近十年,每每看到她?便挪开目光,留给?她?的多是背影,如今他做梦都想再见一见那?个明艳爱笑、勇敢执着的阿柠,却做不到了。
宁云简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柔声道?:“朕陪你走一趟。”
裴文?予被?关在一间客房中。宁云简不欲在吃住方面折磨人,是以此地虽远比不上?正屋,但也算宽敞舒适,桌上?还摆着内监给?他送的饭食,有?荤有?素。
宁云简带着崔幼柠坐在裴文?予对面,为确保无虞,让两个侍卫守在裴文?予身后以便随时将他制住,长?桌左右两侧亦站了两排侍卫,又?命祁衔清站在崔幼柠那?侧。
裴文?予的目光追逐着崔幼柠,眼神哀伤至极。
宁云简顿觉不适,强自忍耐,靠坐在圈椅上?,冷冷看着对面那?人。
要杀裴文?予容易,可若惹得阿柠怜惜他,甚而在心里偷偷念他一世,未免太得不偿失。
不若让裴文?予安宁一世,阿柠知他过得不错,便能放下心来。
只是听?裴文?予哽咽提起过往,对着崔幼柠一遍遍说自己?有?多喜欢她?,宁云简终是有?些?憋闷,在心里默默想着定要在送裴文?予去江南前着人打他一顿。
他将目光从裴文?予身上?挪开,偏头去看身侧坐着的崔幼柠,却见她?正凝望着裴文?予,脸上?一点点浮现动?容之?色,须臾,两行清泪蓦地从她?白皙光洁的脸颊滑落。
仿若一柄利剑直直穿入胸膛,宁云简如玉俊颜霎时变得惨白。
他猛地攥住崔幼柠的肩,迫使她?侧过头看着自己?,声音微颤:“阿柠?你……你这是何?意?”
见崔幼柠不答,宁云简心中慌乱愈盛,再也不想叫她?留在此处,立时拽着她?往外走。
宁云简此刻恨透了自己?。
他好不容易才重得阿柠,为何?要强装大度?
不如当个位高权重的妒夫,让阿柠与那?人永远别再相见,也好过现在心碎欲死。
宁云简刚将阿柠拉至门前,就听?后面传来裴文?予泣血般的一声:“幼柠!”
他眼睁睁看着崔幼柠停步回头,瞬间心如刀绞,欲将她?扯离,却被?她?用尽全力?挣脱。
他怔怔看着她?的背影。
就在昨晚,他还在与阿柠做着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阿柠那?时虽娇声轻泣,却一直在迎合他。
如今一见裴文?予,便甩开了他的手。
宁云简想起去年七夕她?与裴文?予说笑同游,想起她?写的遗书,想起前几日她?因?为自己?要杀裴文?予而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两巴掌。
他只觉整颗心都被?面前之?人掏出揉碎,疼得几乎站不住,勉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扣住崔幼柠的手腕,几乎是在乞求:“夜深了,同朕回去安歇。”
崔幼柠又?开始挣扎,冷声要他放手,宁云简紧紧攥着她?不肯松开,却见她?扬起左手,狠狠朝自己?扇来。
在肖玉禄和屋中侍卫含怒的惊呼声中,宁云简身形未挪动?半分,任凭那?只纤手扇落。
他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痛觉,因?为那?样狠的力?道?落在自己?脸上?,却感受不到半点疼意。
阵阵嗡鸣自耳边传来,眼前一阵黑一阵灰茫,喉间干涩,口中却是腥甜。
他怔怔望着崔幼柠,瞬间心如死灰,浑身冰冷,如坠寒窖。
身后顿时传来许多道?声音:
“陛下……”
“大胆!”
“崔姑娘,适可而止!”
……
良久,宁云简漠然侧过头去,目光扫过一脸心疼的肖玉禄和祁衔清,扫过怒而拔刀的那?群跟了自己?多年的侍卫,最终落在裴文?予身上?。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忠肝义胆的青年将军此刻死死盯着他这个皇帝,眼底燃着怒气与妒意。
好似他才是个那?破坏姻缘的恶人。
宁云简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裴文?予,绝不能留了。
他要来祁衔清手中的剑,余光瞥见崔幼柠终于将脑袋转了回来,昂首看向自己?。他心中一颤,最后一丝希冀在心底浮起,将目光移回崔幼柠脸上?,与之?对视的瞬间,却听?见她?恳求自己?:“放过文?予。”
放过……文?予?
闻言,绝望如浓雾般袭来,彻底将他吞噬。
夜色寂寂,宁云简沉默着看了崔幼柠许久,命人将她?带离。
崔幼柠被?女?影卫拖走之?前还在苦苦哀求他别杀裴文?予。他忽略心脏撕裂般的疼痛,木然望着她?的背影远去,这才回过头,提剑走向裴文?予。
裴文?予怔怔看着从崔幼柠离去的方向。
他喜欢幼柠十余年,好不容易才用效忠熠王换得崔府同意嫁女?,并逼着她?父亲将母蛊转移到他体内。
崔府同他说,幼柠体内的蛊虫比噬心蛊罕见得多,寻常蛊医绝不可能查出来,又?再三保证蛊虫绝对不会伤及幼柠的性命。但他知晓蛊虫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多了定然会损伤幼柠的神志,是以不舍得控制她?太多回,更不敢像崔府那?样逼她?去做她?极为抵抗的事。
他知道?自己?卑劣无耻,不敢奢求太多,只想让幼柠嫁进裴家,帮她?逃离崔府那?个魔窟,以免被?控制着去做更多恶事。
他只想同她?说说话,要她?关心自己?几句。
更亲密的事,他怕她?清醒后会哭,所以从来不舍得控制她?去做,情愿再耐心等十年。
去年六月廿三,他救了幼柠一命,虽废了右手,但幼柠在他控制着蛊虫让她?同自己?说笑时,对蛊虫的抗拒已?然弱了许多。
他原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满心欢喜地幻想着或许几年后她?无需蛊虫控制便会主动?亲近自己?,届时便可将这害人的蛊虫取出,以免伤她?身子。
可宁云简却在大婚前两日杀回来了,让他长?达十余年的付出等待瞬间成了空。
裴文?予收回目光,看着提剑走近的宁云简,眼神复杂。
面前这人的确是个明君,以致他此番根本不需担心家人会被?株连,毕竟裴氏世代忠于大昭,每一任家主都战死疆场。宁云简不会因?为他一人犯错而杀尽忠将家眷。
自己?想在被?杀前狠狠羞辱宁云简一回,让他彻底死了对幼柠的心,却还要借着他的仁德保全家人,郁气只散了一半,剩下一半积压在胸间,堵得他难受。
裴文?予看着宁云简脸上?的巴掌印,心里舒服了几分。
好在,有?人比自己?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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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
肖玉禄觑了眼在门外站了许久都未进去的主子,只觉自己?这颗心也跟着悲凉起来。
陛下好不容易才欢喜了这么几天,如今被?崔姑娘一巴掌直接打得心死了。
他不忍催促,连出声都不敢,只陪着主子在外头静站。
不知过了多久,宁云简终于动?了,迈步进屋。
女?影卫见主子回来,忙上?前禀报:“陛下,崔姑娘方才不知何?故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未醒。”
宁云简远远看过去:“找不屈来看过了吗?”
女?影卫恭声道?:“请院首大人看过了,说是一时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喝药后歇一歇便好了。”
宁云简静静看了窝在锦被?中的那?个娇小身子许久才收回目光,淡声吩咐:“请不屈再来看一眼。”
见主子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走过去看崔幼柠一眼,却坚持要医术最精湛的沈不屈为她?看诊,女?影卫一时摸不准主子如今对崔幼柠的态度。
被?女?影卫找来的沈不屈看过崔幼柠后也和院首是一个说法。宁云简微一颔首,只问了句崔幼柠何?时能醒便再不多言。
待沈不屈回去后,宁云简看向肖玉禄:“把侧屋收拾出来,朕今夜去那?儿睡。”
肖玉禄心里猛地一咯噔,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应下。
心知主子的心这回是真碎了一地,补都补不起来了,肖玉禄一边指挥着人收拾侧屋一边默默叹气。
待侧屋收拾好时已?至深夜,宁云简往熏炉中加了一勺又?一勺自崔幼柠回来后便搁置了的安神香,尔后躺上?床,却仍是睡不着。
他望着窗纸上?摇曳的竹影,蓦地想起中秋前在南阳衙署,看到的好似也是这样的景致。
兜兜转转,他还是失去了她?。
宁云简翻过身面对里侧,看着面前的墙。
门外却在此时传来动?静,他皱了皱眉,听?见肖玉禄问自己?:“陛下,您歇下了吗?”
只一句,宁云简便知是崔幼柠在外面。若非如此,肖玉禄绝不敢吵扰他歇息。
他闭上?双眼,没有?出声。
屋外很快便又?安静下来。
宁云简静静再听?了片刻,垂眸木然将锦被?往上?提了提,掩住半张脸。
门外却又?传来了动?静。
这一回,有?人轻轻推开了他的门。
宁云简眼睫重重颤了颤,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身侧微微塌陷了一块。
纤细的藕臂从后圈上?他的腰,柔圆也在下一瞬紧紧贴了上?来。
第26章 马车
崔幼柠紧紧搂着宁云简, 侧脸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
裹狭着安神香的昏暗中,宁云简哑声开口:“为何还要抱朕?”
崔幼柠哽咽一瞬,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云简哥哥, 我?不知你还愿不愿信我?, 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你,从来没有。我……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让你也喜欢上我?, 怎么可能舍得伤你……”
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和舍不得伤他, 左脸她扇过的地方却还在隐隐作痛,宁云简一颗心如被生生撕裂, 鲜血从其中汩汩流出, 就连张嘴都能尝到铁锈腥甜:“朕何尝不希望如此?”
宁云简攫取崔幼柠的唇舌,追逐舔吮, 似欲将胸中的悲楚绝望都发泄在这个吻里,直到崔幼柠受不住了才将她放开, 轻声道:“朕做梦都希望你仍如以前那?样爱朕。”
他看着杏眸含了水雾的崔幼柠, 自嘲一笑。
有时候自己也想不明白, 若说?阿柠喜欢他, 为何一次次狠心绝情;若说?不喜欢,为何每每与他亲近时,阿柠轻易便?会在他身下浑身发软、嬌吟嘤咛。
就像昨晚她被自己狠凿时虽一直哭着喊不要, 却如柔弱藤蔓般紧紧攀着他,未曾脱离半分。
“你信我?。”崔幼柠眼?泪一颗颗砸下来,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时而清醒时而浑浑噩噩, 不清醒时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清醒后才一一记起来, 我?不敢相信我?真会做出那?些事,可每一回,脑子?都替我?作了解释。我?伤你双目、给你下蛊、应嫁裴文予,它告诉我?是为了助表兄夺嫡,是为了报答姑母的恩情和家族荣耀,我?上回打你,它告诉我?是为了保护裴文予,一时昏了头才打了你……但这一回没有了!”
崔幼柠抓住宁云简的衣袖:“这一回它没有告诉我?原因,我?也根本不想伤你。”
她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好像从三年前就开始变笨,这些事情越来越想不清楚了……”
宁云简看着崔幼柠,想到死去的裴文予,寒意从脚底缓缓传至头顶,直至浑身发冷。他将崔幼柠搂入怀中,颤抖着指尖轻轻抚着她后背:“莫怕,朕带你找大夫。”
沈不屈看着脸色凝重?的宁云简,不由摇头再摇头。
方才他和三个随行太医以及当地四位蛊医被传召入正屋为崔幼柠看诊,八位大夫都说?崔幼柠没有半点异样。
他想起崔幼柠第?一次用毒粉害人时,陛下就曾怀疑过是崔府给她下了惑乱心智的毒物,特意安插了大夫入崔府给崔幼柠诊脉;第?二回崔幼柠下蛊后不久,陛下伤心之余又?怀疑崔府在她身上也种了蛊,便?在崔幼柠出游时命两位女蛊医设法接近她。
那?两次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时都说?崔幼柠没有任何问?题,加上前两日那?位蛊医和今天他们八个,前前后后共十二位医家看过都说?无事,陛下竟还愿相信崔幼柠的话。
刚刚陛下让祁衔清连夜带着圣旨回京将熠王押入血襟司严刑拷问?,然后又?命人将裴文予的尸首剖开查看里面是否有母蛊,如今已是翻找了三遍了,都未找到蛊虫。
第?三遍时,陛下竟也过去跟着一起找。
沈不屈看着半蹲在尸首旁的那?个如玉郎君,连连叹道:“陛下,你何必自苦,这都找了一个半时辰了,裴文予的尸首都快扒烂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我?们都说?了,崔幼柠当真没有中蛊。”
宁云简只当没听见?,吩咐道:“再换一批人,和朕继续找。”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天早已亮了,宁云简的眼?睛有些干涩,睁眼?闭目五六回方好受了些。他用银筷拨弄开一块血肉,忽地看见?中间藏着一条半个小指指盖长的黑虫。
他的阿柠,真的被下了蛊。
宁云简心神大震,强压下滔天的怒意和心疼,屏息将蛊虫夹出。
八个大夫见?状立时凑过来。
沈不屈奇道:“这是什么蛊虫?”
宁云简见?这八人都未见?过这东西,立时去净手换衣,走到书案前拟旨,尔后唤来一个侍卫,冷声道:“你即刻回京去将崔珩下狱审问?,务必要将此蛊的来历和解蛊之法给朕撬出来,顺便?告诉他,若再不据实招来,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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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和熠王一起去地底下见?他亲妹崔贵太妃。”
侍卫当即领命而出。
宁云简担心崔幼柠的父亲也不知该如何取出崔幼柠身上的子?蛊,便?又?命四个影卫将蛊虫的模样画下来,带着他们手底下的人去南境和西疆这两个擅用蛊毒之处寻医。
做完这些,他最后看了眼?那?条恶心的蛊虫,转身回了正屋。
崔幼柠还未醒,宁云简在床前站着看了她很久,接着去沐浴了两遭,又?换了一身玉袍,终于觉得身上干净了,这才上床将她拥在怀里。
崔幼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见?到宁云简通红的眼?眶,困意瞬间褪了一半:“你怎么了?”
宁云简摇了摇头,捧着她那?张雪嫩的脸一直亲:“阿柠受苦了,朕想亲一亲她。”
“……”崔幼柠呆呆看着面前这个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男人,“你原谅我?了吗?”
宁云简闻言从她颈间抬起头来,与她对?视良久,轻轻在她额上落了一吻:“阿柠是个好姑娘,什么也没做错。”
他将蛊毒的事一一告诉崔幼柠,犹豫一瞬,温声道:“朕将你父亲和表兄下狱了。朕的人不会对?你父亲用刑,只动你表兄,你父亲顾念你那?故去的姑母崔贵太妃,眼?见?你表兄受刑,定会将实话全说?出来。”
宁云简知晓,崔珩虽用蛊虫控制阿柠,但却如珠似宝地养育了阿柠十五年。阿柠幼时落水,崔珩不顾性命跃下湍急河流救她上岸;阿柠十五岁重?病濒死,崔珩也曾哭着跪求院首再试着救她一救。
人心不是纯粹的黑或白,崔珩对?阿柠前十五年的疼爱是真的,后三年的狠心利用也是真的。
崔珩终究是阿柠的生父,他不能对?崔珩用刑,起码不能以崔珩伤害阿柠的名义。
得将阿柠摘出来。
宁云简眸光轻闪。自己可以容忍崔珩刺杀他多回,但绝不能容忍其给阿柠下蛊。
他知晓,阿柠不可能不怨怪崔珩,但那?是她的生父,她即便?心里再难受也不愿追究。
那?便?不提私怨,直接上升到国政层面。
臣子?的罪名好找得很,崔珩为官从政多年,不可能毫无过错,届时随便?找两桩,便?能名正言顺地处置崔珩。
虽不能杀,亦不便?用刑,但可革职,可命其褪下华服,穿上布衣,去边关劳作几年,让他将该受的惩罚受完了再回京。
……
崔幼柠听了宁云简的话后默了许久,开口?却只是道:“今日你的蛊毒又?该发作了。”
宁云简这才想起再过一个时辰自己便?又?要绞痛。他蹭了蹭崔幼柠的脸,温声道:“等会儿阿柠抱着朕亲一亲便?好了,旁的事朕不做。”
崔幼柠一怔,浅笑道:“我?虽被下了蛊,但身上半点不舒服都没有,你不必心疼我?。”
疼的明明是宁云简,最无辜的也是他。
宁云简直接将崔幼柠抱起,带她去洗漱:“先用膳,你的小肚子?都瘪了。”
崔幼柠被宁云简哄着用了两个糖包和一碗粥,歇息了片刻便?跟着他上了马车。她讶然道:“今日你蛊毒发作,不是应该歇停半日吗?”
“在马车上歇息也是一样的。”宁云简为她盖好薄毯。
虽然母蛊与子?蛊的联系已断了,但子?蛊仍在阿柠体内,终究是个隐患,附近没有可帮她取出蛊虫的大夫,必须早些带她回京城。
这种控制人行事的蛊与噬心蛊这种取人性命的毒物不同,定是有解蛊之法的。
若崔府有,那?便?是最好。若没有,京城、西疆、南境总会有人能解。
崔幼柠静了须臾,已然猜到他心中所想,轻声道:“可你发作时本就很疼,马车行进时又?颠簸不止,该有多难受。”
“所以要阿柠抱着朕多亲一亲。”宁云简将她压在身下,绕着她的玉颈亲吻,“阿柠疼疼朕,朕就好受些了。”
崔幼柠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说?什么?
疼……疼疼他?
崔幼柠俏脸瞬间染上绯色,刚往宁云简身上丢了个软枕,就见?他额上已开始沁出冷汗。
马车上备了水,崔幼柠一边被他拥在怀中重?重?亲吻,一边艰难地腾出手来帮他拭汗。
她听着被宁云简弄出来的暧昧水渍声,不由瞥向侧窗。
“那?儿没人。”宁云简将她的头掰回来,“前面只坐了个肖玉禄,朕也已命他堵上耳朵。”
“……”,崔幼柠气得拍他肩膀,“你这么一说?,肖公公什么都知道了!”
宁云简咬着她粉嫩的耳珠。
前夜在床笫之间,阿柠的耳珠比此刻还红一些,上面细软的绒毛伴着她的嘤咛根根竖起。
他目光一暗:“阿柠每回叫的声音都不小,朕不想旁人听见?。”
崔幼柠瞬间憋红了脸,咬牙切齿:“宁云简!”
宁云简闷笑不止。
崔幼柠看着他惨白的脸,知晓光是亲吻根本不够,犹豫一瞬,终是咬着唇解开衣襟。
宁云简立时制住她的手,皱眉道:“朕说?了不必。”
“我?真的半点不舒服都没有。”崔幼柠去掰他的手,“母蛊还在的时候我?都能与你亲密,如今子?母蛊的联系断了,我?就更不会有什么事了。”
宁云简却不理,见?崔幼柠挣扎得厉害,便?直接解了她的腰衿将她的双手缚住。
崔幼柠气急:“你疼得连嘴唇都白了,还在这硬扛!”
宁云简冷哼了声,继续压着她亲。
崔幼柠看着他紧蹙的眉,喉咙哽了哽,不愿叫他再忍,手既是被绑了,便?往上一挺,全身紧紧与之相贴,缓慢蹭动。
宁云简浑身僵住,下颌仍抵在她肩窝,在咚咚作响的心跳声中仔细感受。
崔幼柠见?他唇瓣紧抿,仍在死死克制,微叹着凑到他耳边:“这回就当是阿柠想了,好不好?”
她说?什么?
宁云简脑中轰地炸开,理智几乎被烧得一干二净。
可他的阿柠却犹嫌不够,还要再点一把火。
那?娇小身子?将他轻轻撞开些许,背对?着他,伏在那?被挪至一侧的木案上,高高撅起。
第27章 水囊
前几天赶路时因担心崔幼柠会因颠簸而?不适, 宁云简便命人将马车驱得慢一些。今日为了能快些到京城为崔幼柠寻蛊医,外头的肖玉禄得了主子?的命令,一直在外头挥着马鞭。
马鞭越发急促地抽打着良驹, 发出道道闷响。
天子?马车愈驶愈快, 碾过道上的颗颗石子?,令车厢不住摇晃颠荡。
崔幼柠膝下垫着宁云简为她叠好的软毯,已是第三次哭求他把自己手上绑着的腰衿解开。
她只是想抓住一个东西, 什么?都好。
身?后之人终于?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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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会她的诉求:“阿柠受不住了?”
崔幼柠心中浮起点点希望, 哽咽答他:“是。”
因宁云简开口问自己,崔幼柠便不再满足于?要他松绑了, 得寸进尺般想要更多:“云简哥哥, 不若停了吧,好不好?”
宁云简的声线如平常那般清润动听, 却带着几分低沉的喘:“方才不是停过?”
崔幼柠暗骂他无?耻。
是停过。蛊毒巳时发作,发作完小半个时辰后便该用午膳了, 自然要停下, 可用完膳没多久马车一动他竟也要跟着动。
底下垫着的绣花软毯在他们?二人用午膳时才刚被内监换了新的, 现下又脏了, 午间打开侧窗通风加上燃龙涎香才散去?的靡靡香气亦是再次变浓。
崔幼柠顿时在心里骂了他千百遍。
马车颠簸声和扬鞭声中,宁云简凉凉道:“阿柠好似不小心骂出口了。”
“……”
宁云简狠凿一下:“索求无?度?”
“……”
宁云简咬牙切齿,重重再凿:“衣冠禽.兽?”
“……”
宁云简气到七窍生?烟:“淫.虫上脑?”
“……”, 崔幼柠扭动着往后迎合,用宁云简最抵抗不住的好听话哄他, “云简哥哥,我爱你, 爱了你好多年。”
宁云简顿时哽住,虽薄唇仍是向下紧抿着, 眉眼却在她的娇哄中不受控制地一点点温柔下来。
每每听到阿柠说?爱了他许多年,他都会觉得恍惚和不可思?议。
当初那个小他四岁的粉雕玉琢的糯米团子?,一点点长成?了如今娇媚婀娜的模样,与他纏綿交歡。
崔幼柠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之人态度的软化,又开始求他这?回过后便停下。
宁云简怕她身?子?扛不住,终是点头应允。
最后一回,宁云简想看着她的脸,却不愿与她分离哪怕一瞬,索性将她抱起,翻转。
崔幼柠的漂亮杏眼因他这?个动作瞬间又蒙了一层厚厚的水雾。她手上的腰衿终于?被解下,耳边传来宁云简喑哑的声音:“阿柠,抱着朕。”
崔幼柠攀上他的肩,望着侧窗旁挂着的水囊。那是晨间出发前宫人为宁云简蛊毒发作时备下的用来擦脸的水。
那水囊不断晃荡,终是受不住这?辆驶得愈发快的马车带来的颠簸,蓦地砸落在地,清水自那未阖紧的囊口汩汩流出。
两日后一行人便抵达了京城。镇国公和首辅携众臣穿着官袍在宫外恭候皇帝御驾归来。
但御驾却先去?了崔府。
崔幼柠被宁云简扶下马车,一眼看见跪在府门外的母亲和两位嫂嫂。
宁云简侧身?避过崔母郑氏的行礼,出言让三人平身?。
郑氏领着两个儿媳起身?,望向站在宁云简身?侧的崔幼柠,瞬间便落了眼泪:“柠儿……”
崔幼柠微笑:“母亲。”
宁云简眸光淡淡。
他始终无?法介怀这?一年整个崔府对崔幼柠的不管不问,任由她在南阳穷困潦倒,重病缠身?。
他在登基后的新春把年号改为佑宁,又一整年不立后不纳妃,崔幼柠假死的那一个月,他日日都会发作一回蛊毒,崔府中有为官的父子?三人,上朝时怎会看不出他身?体欠安?崔府但凡有点脑子?,都至少?应有七八成?的把握能确定他对阿柠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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