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供的《于凛冬热吻》40-50
41 ? Qs41
◎没男朋友。◎
九月末的夜晚月朗星稀。
深黑透蓝的夜幕低垂的盖在繁星与弦月之上, 北苑过道隐匿在树叶旁的昏黄路灯吸引着群群小飞虫栖息,无法点亮黑压又凄凉的初秋。
溽热沉闷的风一吹。
黄叶掺杂一点桂花争先恐后的大片大片往下落,点缀满柏油路与长椅, 被泠泠月光装饰成翩跹的蝶, 飘飞过每一寸逐渐凋零的世间。
屠杳毫无目的在过道间埋头奔跑。
白到反光的双腿不断交替于漫天寂寥的黑中,划破昏淡,踏碎杂叶。
百褶裙不断向后飞扬, 又落于腿间。
再次被顶飞。
有辆打着近光灯的车迎面而来。
差点儿撞到她。
急踩刹车,司机特意摇下窗户朝她怒骂,“不要命了你!路都不看!”
屠杳跌跌撞撞两步,折身让开,没心思道歉,继续狂奔着。
半空中有一架轰鸣作响的私人飞机飞过。
头也不回的狂奔到北苑靳砚北家, 频繁而急切的摁着大门口的门铃。
里面无人应答, 黑灯瞎火一片。
顿时哆嗦的软了腿骨。
手拽栅栏条, 顺着大门狼狈无比的跌坐到地上。
凄惨的眼神里一片空无。
她就说。
为什么明明不爱她还非要把她接回来。
她就说。
为什么只是指责辱骂她,却从来不对她动手。
她就说。
为什么在她们知道她可能有抑郁症之后那样着急而生气。
原来根本不是为了她。
而是关心她骨髓的质量好不好。
屠杳低垂着头,鼻尖蓦然发酸,酸到她想流泪。
滚动喉咙湿润极其干涩的嗓子眼,强忍湿润欲冲出眼眶的冲动, 她难平细喘的抖着手想摸手机给靳砚北打电话。
却忆起。
方才险些被车撞上的时候,她下意识用双手扶了车前盖一下。
手机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掉落了。
但她忘记去捡。
没有手机, 没有蓝牙, 手腕上的感应手环也失去了作用。
彻底没有办法联系到靳砚北了。
不再顾忌形象得不得体, 有没有人看到以后会嘲笑她, 屠杳双腿并拢撑起, 将昏昏欲沉的脑袋埋进臂弯与膝盖铸造出的安全之地。
独自消化着这可笑又令人心痛的事实。
本以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偏待,无论再遇到什么事情她都能够冷静自持的面对。
却不想。
真的应了沈菡初的那句话:
现实永远比想象要残酷的多。
她们都不过是上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消遣物。
屠杳无能为力的苦笑着。
腿脚和手臂一动都不能动,仿佛周遭的世界都凝固住了。
徒留凄厉的阴风阵阵。
不知道过了多久,皮肤与心脏一同凉的透彻。
她正对面出现一双帆布鞋。
“靳铮——”
屠杳“唰”的一下抬起头来,眼眸中升腾起脆弱的委屈。
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倏而熄灭。
燃起难以言说的怒火。
“——你来干嘛?!”
骆霄尽力舒展自己的攒眉苦脸,将手中被揉到皱巴巴不能看的曼大offer连同手机屏幕碎裂的新手机一齐递给她。
好声好气的提醒道:
“靳砚北给你打了很多通电话。”
屠杳一把夺过手机,给靳砚北回拨电话。
逐渐进入温差大的秋季夜晚阴风簌簌,成群成林的参天大树稀稀拉拉的摇摆身姿,抖落一片又一片不再属于它们的叶。
不远处有一盏路灯被风吹的时明时暗,好似随时就要罢工。
手机“嘟嘟嘟”响了三声之后。
便紧接着响起提示: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恼火的将手机甩在一旁的地上,双手频频搓脸,于视线所经历的短暂黑暗中呼出一口浓浓的郁气。
以厉言呛声来掩饰自身的狼狈困顿:
“骆霄,用不着你专门来这假惺惺的关心我,我花了你家那么多钱,就该认命给你捐骨髓,你说你什么时候要,我一定——”
“——杳杳,”
骆霄遽然蹲下挺拔的身姿,迅猛将她揽进怀中,闷声闷气道,“你的offer我没让妈看到,她也不知道你听见那些事情了,趁她们现在还都不知道,赶紧离开吧。”
“哥不要你的骨髓,哥舍不得再看你受苦了,”骆霄不让她窥探他疚心疾首的模样,牵起她挣扎的右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摸到一个有棱有角的卡片,“学费的事情不用操心,哥这几年偷偷攒了不少零花钱,你先都拿去用,如果不够再跟哥讲,哥再想办法给你打,你在外面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屠杳本就有些绷不住的压抑情绪被他拉开一道口子。
她满眼蓄泪,却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
挥拳一下又一下的捶在他硬实的肩膀上,哑气吞声道,“你们他妈的一家子都是混蛋,都是混蛋……”
“是,是哥混蛋,是哥之前没能保护好你,”骆霄揽着她后背的手臂又紧了紧,侧脸将柔软温热的唇贴在她嗡嗡而鸣的太阳穴上,保证道,“对不起,杳杳,但这次,哥一定送你走。”
“你别以为你惺惺作态我就会记你的好,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骆霄轻笑她的刀子嘴,大掌抚摸她的脑袋,“就算你想让我早点死,也得等我先把家产给你从别人手里抢回来再说,不能便宜了别人。”
她又给了他一拳,瓮声瓮气道:
“少他妈的说屁话了,我信你有鬼,懦夫。”
骆霄的性子软,担不起事儿来,连屠琴和骆晟言在饭桌上骂她他都不敢出言阻止一次,就更别说从别人手中抢家产了。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信不信都好,哥先给你订明晚飞曼彻斯特的机票,趁哥现在有假期,早点送你走。”
“你就先乖乖的呆在那边儿,等哥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就接你回来,到时候,哥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我要先去爱丁堡一趟,头等舱,”屠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抽了抽鼻子,无处安放的手攥住他的衣角,偏转脸,生硬道,“别花这张卡里的钱。”
骆霄哭笑不得的摸了摸她的脖子,应,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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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了四年半的家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明明感觉每天都在往房间里添置各种小东小西,可真当她收拾起来,也就是不到三个箱子、一个半小时的功夫而已。
屠杳将三个行李箱推到墙边,岔腿坐在其中一个箱子上给靳砚北打电话。
盘在脑后不走心的发自皮圈里不听话的跑出,跌落至纤长而骨线流畅的脖颈后。
痒痒的。
她抬手拨开。
靳砚北的电话还是关机。
怀抱最后一丝隐隐若现的希望,屠杳握着手机倒在床上,点开之前没和他看完的《天堂电影院》继续看。
前进五分钟,倒退三分钟。
两个多小时过去,还是连三分之一都没能看完。
当彩色画面中的男人道出“人生和电影不一样,人生辛苦多了。”这句台词时,窗外天光大亮,一切阴霾都好似不再存在。
又是新的一天。
屠杳一眨不眨的盯紧屏幕上骆霄发来的航班信息,起身往外走。
“杳杳,早上好。”坐在餐桌后等阿姨盛鲜煮的茶叶蛋的骆霄主动向她打招呼,“阿姨正好刚煮好茶叶蛋,快过来吃。”
她俯身换鞋。
一句话都没说便走出了家门。
大街小巷各处都是碧绿一般的红艳。
每一株或大或小的绿树旁都被插上鲜艳扎眼的红旗,正迎风招展。
过往的车辆有些在车前盖上插着两面小红旗,有些在车身上张贴小巧玲珑的国旗贴画,商场门头的LED大屏反复重播历年的阅兵仪式,南江边的地标三件套早已为傍晚的灯光烟火秀做足准备。
被母亲手牵手过马路的小学生兴奋的摇晃着手中的小国旗,侧昂笑脸对他妈妈撒娇:“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说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对,今天无论我们亮亮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买,想好了吗?想要什么?”
“想好啦!我想要一个奥特曼!会发光的那种!”
“好,妈妈带亮亮去买会发光的奥特曼。”
“耶耶耶,妈妈真好,爱死妈妈啦!”
“妈妈也爱亮亮。”
“……”
极快的恍惚了一瞬,回神儿,屠杳独自插兜随人流过马路,推开口腔医院的门,熟门熟路的上二楼去找靳淮宴。
“今天我值班,阿宴不在,”刚从诊台下来的那位男医生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热情至极的招待她,“你有问题直接跟我说就可以,我不比他技术差。”
屠杳上下打量了一圈他看起来就十分不靠谱的外表。
心一横道:“阻生齿,想拔,可以吗?”
“这是什么话,那必然可以啊,拔阻生齿可是我的强项,”男医生游手好闲的一脚踩上垃圾桶,将手套抛掷进去,随手摁了泵旁侧的免洗消毒液,边搓手边折身带她返回去,“先去拍个片子,出来我看看。”
“之前已经拍过了。”
屠杳选出保存在手机里的那张片子给他看。
男医生驻足,双指划拉放大图片,扫了一眼,又瞟她左脸颊一下。
“吃早饭了吗?”
“没吃。”
他压首,重又启步,领她向诊室走。
白大褂摆扬在半空中。
“没吃正好,那我现在就给你拔。”
……
“……那个,”屠杳仰面朝天的躺在诊台上,明亮到略微晃眼的灯令她微微眯起眼皮,紧张的小眼神直往他吸满麻药的针管上瞟,双手不自觉地掐紧衣角,“你轻点。”
男医生笑的满面春风,温文尔雅道,“放心,我一定用最轻的力道。”
然后,下一秒。
直接招呼也不打,就将她的肩膀强硬摁住,为她注射麻药。
速度快到她后悔都来不及。
直到紧咬棉花、微肿半张脸从诊台上翻身下来,因低血糖猛的乜斜被他扶住手臂站稳,屠杳仍然没能缓过来这股劲儿。
双眼发黑,腿脚发软。
“害怕还自己一个人来,”男医生将她被一分为三的智齿用镊子拨到铁盘的右下角,眼神朝那堆智齿掠了一下,问她要不要带回去自己留着,“也不说让男朋友陪你?”
屠杳一手撑诊床,一手掏出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手机。
拍照,发微博:
【原来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没男朋友。”
她吞咽一口口水,淡漠的答。
“是么,”男医生笑笑,看破也非要说破,不给人一点遁形的机会,“可你现在的这种行为就像是在跟男朋友闹别扭,明明想和好,却又不肯主动低头去找他,就只能以这种故意自残的方式来引起他的关心和心疼。”
“其实也是在找方法给自己台阶下,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说清楚呢?”
“你懂挺多,”屠杳无甚感情的瞥他一眼,关掉手机,捂着脸颊简明扼要的从嗓子眼里挤话,“当牙医浪费。”
男医生被她这种明明有满腔话语想要吐槽,却碍于脸肿只能挤出几个字的现状逗笑。
摘掉手套,与她一同前往前台缴费。
“也不算浪费,”他漫不经心的与过往的女顾客打招呼,对路过的女实习生抛媚眼,甚至就连前台的已婚妇女都不放过,双肘撑在台面上冲人挑两下眉头,“只是感情这东西,说复杂也不复杂,翻来覆去就那点儿事,见的多了自然就摸清道道了。”
“你很多?”
“听过很多,”他吊儿郎当的耸肩,“但没谈过,”
前台手戴婚戒的姐姐将就诊单与收费单搁在吧台上,玩笑的拍了一下他的头,调侃道:“美女你别怕,他是个1。”
屠杳:“……”
难怪他跟哪个女性都是一副姐俩好的模样。
搞半天原来真的是姐妹。
在就诊单上签字,扫码付钱,抽空用左手给他比“六”的手势。
他笑的前仰后合,随处留情道,“有空再来光顾啊,嘴巴比牙硬的小朋友。”
屠杳翻他个白眼:
谁闲的没事干总来光顾口腔医院。
推门而出。
口腔医院出门右拐第二家就是花店,屠杳进去让老板包了一束最像菡萏的半开粉百合,打车前往墓地。
墓地偏远,阴风瑟瑟。
大家伙都忙着与在世的家人欢度国庆,基本没有什么人来这里。
屠杳驾轻就熟的找到沈菡初的墓碑,将那束半开的粉百合搁在一众将凋未凋的白玫瑰中央。
细致的擦去她墓碑上堆积的灰尘:
“小菡萏,生日快乐。”
“答应过你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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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逃出去,我就快要做到了。”
“就当作,今年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同一时间。
一阵乱卷黄叶的风吹过。
她攥在手心中的手机亮起屏幕:
【骆霄:爸和妈都出去了,中午回来陪哥吃顿饭好吗?】
【骆霄:哥想给你讲点事儿。】
42 ? Qs42
◎你好,我叫施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离开的缘故。
再看以往觉得珠光宝气、圈禁自由的地方也不那么讨厌了。
屠杳于满室黑暗中悄悄摸上楼拿行李。
原本靠在墙边的三个行李箱俨然一个都不剩。
心跳不由加快。
【Mercurio:你动我行李了?】
【骆霄:抱歉, 我怕东西太多爸妈会有所察觉,所以趁他们下午不在的时候已经叫人拉到机场了。】
【骆霄:放心,不是家里的司机, 是我另找的人, 不会出意外。】
屠杳折臂抚了抚胸口。
【骆霄:叫的车还有半个小时来,到时候你先出去,我跟在后面。】
绝口不问她为什么不肯回来跟他吃最后一顿饭。
她万分敷衍的回了个“o”。
将手机扔在书桌上充电, 拿着浴巾进浴室冲澡。
在头等舱睡觉穿裙子不方便,屠杳特意换上宽松的拖地裤与紧身的露脐上衣,随手将及腰的卷发绑成高马尾,脖子上挂了个外挂耳机,拎随手包下楼。
先前黑漆漆的客厅不知何时亮起通然灯火。
屠琴和骆晟言都在。
屠杳刻意装出毫无所谓的态度朝大门走。
却被屠琴叫住。
“你要去哪儿?”
屠琴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她。
“出去,”她心脏咚咚咚的跳, 面色却不显, “有事。”
骆晟言正翘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侧身瞥她一眼, 目光中存有不容忽视的威严,“真是被惯的没点样子,国庆大晚上不在家非要出去?谁惯你的毛病?”
“就是,”屠琴匆忙应和,“乖乖呆在家里吃饭。”
零点的机票, 九点就要到机场。
再加上路上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怎么也得现在出发。
如果等和他们吃完饭, 那黄花菜都凉了。
“我——”
屠杳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把。
“——你什么你!”自二楼楼梯口传来一道严厉而不容置疑的音色, 拾阶而下的骆霄故意装的恼羞成怒, 凶她道, “不过就是让你陪我出去买条领带而已, 怎么了?至于这么推三阻四?还想跑?!”
他故意挽了挽袖口, 装作一副要向她动手的样子,“屠杳,我告诉你,今天这个领带你陪我买也得陪,不陪我也得陪,你最好自己掂量着办,别让我用强的。”
“我不去,”屠杳愣了两秒,立马入戏,“要去你自己去。”
两个大步上来乍然攥紧她的手腕,他面厉眼狠道:
“由得了你?”
屠杳不停的抗拒挣扎,实际根本没用力。
骆霄不管她,仍然牢牢拧着她,转头对屠琴和骆晟言讲,“爸,妈,我明早得去参加一个播音交流会,没有合适的领带,让她出去帮我选一条。”
骆晟言半信半疑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朝后挥了挥手。
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呀,霄霄,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呀,”屠琴连忙擦手,看看他,又用余光瞧了瞧骆晟言,和声和气的走到他面前小声问,“要不要妈妈陪你一起去买?”
“不用,妈,您和爸在家好好吃饭吧,让她给我选就行,”骆霄保持着那个看起来就十分强迫她的姿势带她往门口走,“不然养她这么久干嘛用?”
屠杳在屠琴看不到的地方冲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被他掐着手腕一把甩进车后座。
车门“砰——”的一声阻挡了车外屠琴关怀倍至的脸。
骆霄长腿一迈踏上车,吩咐司机开车。
“你要不要抓那么紧啊,”屠杳坐在后座自后视镜里瞧屠琴愈来愈远的身影,揉晃着发红的手腕抱怨道,“都红了,很疼的好吧?”
“没事吧?我看看。”
骆霄凑过来要看她的手腕。
她下意识的向旁边躲。
看她一脸抵触,骆霄只好回正身体,摸着鼻头讪讪道,“对不起啊杳杳,我以前没有牵过女孩子的手,不知道轻重,你别生气,等下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她戴上耳机靠窗阖眼,“直接去机场。”
机场从未有过一天的无人来访期,无论什么时候来,都随处可见离别与相逢的人。
屠杳拖着箱子慢腾腾的走到自助值机台前排队,前后左右都是神色各异的陌生人,密密麻麻将她围在最里面,使她一下就有了不太适应的陌生感。
回头瞧。
骆霄守着她的两个行李箱正给一个老太指路。
察觉到她不安的视线。
他朝她笑了笑,微抬下颚示意她前面的地方空出来了,往前走。
那一瞬间。
屠杳好似在他身上找到些许靳砚北的影子。
趁还没轮到她值机,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继续给靳砚北拨电话。
航站楼内部呈缓弧型结构,一面透出室外新月满载的夜,一面反射出室内流光溢彩的灯,无论怎么看,都像一个灯火辉煌的水晶宫。
统一制服的空姐成排拉着行李箱穿过大厅,行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手拎蛇皮袋、背抗旅行包的沧桑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取票,急的满头大汗;安检处有个女孩迟迟不愿意走,抱着男朋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定要他保证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一直爱她。
屠杳没有进安检,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托运。
岔开双腿夹坐在纯白色的行李箱上,头戴耳机看起来仿佛在听歌,实际双目放空盯着华光锃亮的地板,一遍又一遍逼自己听那句冰冷无感情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始终沉默守在她身旁的骆霄频频折腕看表。
分针第三次划过6,他终于忍耐不住,轻揪她衣服提醒:“杳杳,没时间了,还有半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
“——你闭嘴!”屠杳的眼尾有一丝泛红,眨了眨眼,注视通话界面再次自动跳回通话记录,第一列备注“靳铮铮”的通话记录后的数字从97变成98,拧起负气的眉眼,“我长眼睛了。”
骆霄欲言又止的跳开视线,不再言语。
机场大厅内有一部分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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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猛然被熄灭,交相对比,自头顶上方洒下的白炽灯更为刺眼,晃的她眼睛疼,不自觉的氲出雾气。
她再一次自虐般死心眼儿的点击进入通话。
一时不察,大拇指被碎裂成渣的玻璃屏划出一道口子。
瞬间涌冒鲜血。
皮肉被划开,先是麻木,随后是针刺一般的持续阵痛,屠杳眯眼将大拇指含进口中,以唾液缓解疼痛,听电话内再一次传来不变的提示。
心脏顿时像被人从四面八方捏紧。
疼的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力困筋乏的手臂垂在身体旁侧,指间的手机摇摇欲坠,屠杳展颈望向天花板中明亮刺目的灯光,硬生生将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广播倏然响起。
提示她所乘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呼吁还没登机的旅客赶紧登机。
失去唾液修复的大拇指迅速聚集起血珠。
无声掉落在干净的地板上。
屠杳吸了吸微红的鼻头,取下用来装饰紧身上衣的别针,拔出电话卡,用力折断。
将手机与弯折到不能用的电话卡一起扔进垃圾桶中。
前去托运行李。
负责服务头等舱的柜台无人问津,从放上行李到托运完成,一共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屠杳手攥被贴好行李牌的登机牌随地勤小姐一同前往快速安检入口,寻都没再寻自她站到托运柜台前就跑走的骆霄,大步往前走。
快速安检入口处百无聊赖的两位安检员放下隔离带,操着扫描仪站起身来等候她。
她一脚才踏入隔离带。
便猝不及防的被人从身后拉住手腕。
回头。
是气喘吁吁的骆霄。
骆霄连额头上细密的汗水都来不及擦,一边急促喘息着,一边将刚从机场商店内买来的还没拆包装盒的新手机囫囵吞的塞进她怀里。
“杳杳,”他双手撑着大腿,微微弓身喘,心虔志诚的目光却始终黏在她的脸颊上,叮嘱道,“在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哥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平安健康,快乐顺遂。”
屠杳对上他的眼。
微微动容。
将手机盒捏在手中,破天荒的主动抱了抱他。
却没有好话: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你们都是只会说好话的骗子。”
说完,放手。
再没有一丝眷恋的离开。
飞越9207.04公里的距离只需要19个小时。
跨越从满心期待到满眼失落的心路历程只需要在临下飞机前故意将感应手环落在头等舱的隐蔽角落。
屠杳戴好耳机,拎着挎包,最先下飞机。
身着荧光黄马甲的机场工作人员站在破旧而老小的机场过道内为过往的游人指路,“Welcome to Edinburgh,go this way to claim your luggages,please.(欢迎来到爱丁堡,请走这边去领取您的行李)”
商店门口一位戴白头巾的印度三哥正用咖喱味的英语与店员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语速又快又杂,听的店员满头雾水。
只能用“Pardon?”与“Sorry,I didn''t quite catch that. Could u say it one more time?(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懂,请问你能再说一次吗?)”来拖延理解的速度。
一位白种老哥破口大骂“Son of a bitch!Fu·ck u!”
她一句都没听到。
心不在焉的斜倚在立柱旁,等滑动皮带运出她的行李。
按理来说,头等舱的行李应该最先出来。
但直到经济舱的客人们都陆陆续续的拿好自己的行李出站,围绕在皮带周围的人越走越少,仅剩稀稀拉拉几个人时。
眼熟的行李箱还是一件都没有出来。
干脆先去办电话卡。
边往新手机里插卡开机,边嚼着手机店员送她的口香糖悠回来,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没有。
只得认栽去行李咨询台询问。
坐在工作台后的白皮肤工作人员上一秒还对前一位毛量茂盛的美国佬和颜悦色,下一秒轮到她后肉眼可见的散漫了态度,面带不屑道,“Are u Chinky?(你是中国佬?)”
屠杳没点头也没摇头。
平声静气的维护尊严,“I’m Chinese.”
“No reception here,(不接待)”工作人员问都不问她要咨询什么问题,便态度极差的直言驱赶她道,“Go somewhere else!(滚到其他地方去,别在这碍眼) ”
排在她身后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白种人立马挤上来,把她怼到一边。
给工作人员递过登机牌与行李牌,报行李丢失后转过头来冲她做鬼脸,一字一句的挑衅道,“Hey,Wise up!No dogs and Chinese allowed,Get the hell out of here!(嘿,识相点!这里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赶紧滚吧你!)”
后面排队的一帮男人都讥笑个不停。
时而还用一种色眯眯的眼神在她胸部梭巡。
屠杳深知独自一人在这里与他们起冲突必然落不得好果子。
奈何其中一个行李箱里装着靳砚北曾抓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扉页上写下他名字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以及里面妥善夹着的靳砚北给她折过的纸飞机。
她是真的很想把它们找回来。
只能打碎牙和着血把委屈吞下去,好声好气的扬声询问,“Excuse me,What should I do if I lose my luggages?(打扰一下,请问我的行李丢了我该怎么办?)”
“Of course——(当然是——)”那个手臂支撑在吧台上的男人朝她挑了挑眉,眼底氲着坏笑,“——Fuck off!(——滚回去咯!)”
“Fuck off!”
“Sod off quickly!”
“……”
她在劈头盖脸的谩骂声中骤然愣怔。
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明白无论她再怎么好声好气的说话,他们都不会改变歧视来帮助她,只能靠她自己在无边无尽的嘲讽与奸笑中另寻办法的事实。
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掌。
一言未发的戴好耳机,转身离开。
问过机场的安保人员,咨询过前台的服务人员,又去行李认领处打听,无一不是歧视就是敷衍,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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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没人愿意告诉她解决的办法。
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屠杳自认倒霉,边用手机打uber边走出机场。
十月初的爱丁堡不算冷,一件长袖一件长裤足以御寒。
就是天气看起来不是太好,阴沉沉的,见不到一丝光亮,像是随时会下雨。
她站在路边,小心谨慎的将装存所有贵重物品的拎包挎在肩上,夹在手臂与腰身之间,正打算摁亮手机看看uber还有多久来。
忽的。
面前有一阵狂风掠过。
她单薄清瘦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牵着偏移了几步,失去平衡,径直摔到地上。
堪堪合上口子的大拇指重新崩开血渍。
连同她摩擦到崎岖地面上的手掌,和无缓冲撞地的胯骨与侧腿,一同将疼痛迸发到极致,刺激到她的内心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天所受过的所有委屈。
坐在狂飙而驰的摩托后那个抢走她手机的皮衣男不忘回头冲她吹口哨。
阴暗又无光亮的天没有一点征兆的泼下倾盆大雨,将狼狈坐在地上的她瞬间浇了个透彻。
屠杳再也无法按耐坏情绪。
双手抱头于滂沱大雨中号啕大哭。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委屈事都要发生在她身上。
本来在游轮上遇到那种事情就害怕难过,以为会被人遗忘,却没想到会被人硬生生捅到论坛上骂她是脏货;以为迟早会被她感化的父母原来只是为了她的骨髓;以为可以陪她一起逃出来的沈菡初为了她跳楼,她明明亲眼目睹却没能拉得住她。
以为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能靠的住的靳砚北每次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消失;以为可以顺顺利利逃出来的她先是丢行李被歧视,后是被抢手机;以为有所好转的抑郁症在这一瞬间乍然将先前所有刻意逃避的坏情绪迸发,侵蚀她所有的理智。
她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希望自己能马上就死掉。
这样。
就不用再忍受这些难以言说的委屈了。
比黄豆粒还大出些许的雨点源源不断的砸打在她身上,迅速洇湿她的衣物,粘黏在皮肤上向内传递寒气,大拇指处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很快就被雨水稀释,消失不见。
她孤立无助的环抱双腿,在大雨中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停掉着眼泪。
大颗大颗的透明液体自滚烫的眼眶中翻滚而出,一部分滴在被雨水打湿的袖子上,一部分划过脸颊线条,聚集在下巴颏处,要落不落。
有风扫来,眼睛湿润而肿痛,但痛不过被泪水嚎了的脸颊。
就像有无数根细小绵密的针滔滔不息的扎在她的皮肤上,疼的她停不下哽咽与喘息。
胯骨与大腿都在阵痛,她想换个姿势。
才刚用右手撑到地面,与手机上车牌号相同的uber就来了。
以开天辟地之势撞开花白雨幕,车身披盖透明液体疾驰而来,经过她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车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碾压聚集成潭的水渍,向两侧溅起不小的水花。
屠杳再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了。
无论是蹭破皮的手还是正疼痛的腿都令她无法迅速转移身体,只能紧闭双眼等被溅起的水花向她迎面扑来。
过了两秒。
身体并没有传来设想中应该有的感觉。
反倒是聆听到一阵类似于水泼到伞面上又被反弹走的声响。
她缓慢睁开双眼。
比雨水最先闯入瞳孔中的便是阻挡在她身前、逐渐向上移动的黑色长柄伞面。
黑色伞沿稀稀拉拉的滴落水渍,它的主人将它移到身侧甩了甩水,重新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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