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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第 8 章(第2页/共2页)

二哥揍你!”

    一家人都非常高兴,这样的年景,特别令人满足,人在,能吃饺子能吃肉,还有什么缺憾呢?

    要说有,那便是哒哒不在了,夫妻俩还有望生,都想起了哒哒,还有更早离开的娘。这样的忧愁,很快在雪声里埋葬,肉炖好了,饺子也等着下锅。

    凤芝捞出碗饺子,要给独居的老秀才吴有菊送去。吴有菊是个大夫,能写会画,就是一辈子也没混上个一家人,无妻无子,唯一黑犬相伴。

    “李奶奶也是一个人,给她送吗?”南北趴锅沿问,凤芝说,“李奶奶不要,她从不受人东西,吴大夫虽说也不大跟人来往,但给他送碗饺子他还是乐意的。”

    外头雪紧,凤芝把碗细致裹了,章望生说他去给送,章望潮说你嫂子忙一天了你送就你送吧。

    南北急着吃肉,但见望生要去,便跟着出门。

    雪花扑的脸冰凉,眼都睁不开,他们一敲门,吴有菊那条狗就叫个不停,等吴有菊开门,一团黑影窜出来南北立刻搓它脑袋:

    “狗,狗,你也看清好人坏人再叫,我们是来送饺子的。”

    吴有菊脾气是有点怪哩,不咋爱笑,瞧,都给他送饺子来了,都不知道说招呼人进屋坐,南北歪着头往堂屋偷偷瞥去,黑不隆冬的,他不点灯呐?

    “吴大夫,嫂子叫我……”章望生刚张嘴,吴有菊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接了碗,转身进屋在一片黑灯瞎火里摸索出个碗,饺子倒出来,他又拿舀子砸上冻了的水缸,舀出水,把碗洗干净了才又慢吞吞出来。

    南北直跺脚,说:“以后再不给他送饺子了,我看他一点不承情!我回去就告诉嫂子,哼!”

    章望生安抚她:“别生气,吴大夫一个人怪孤单的,他承不承情咱们心意到了就行。”

    南北鼓着腮不说话,等见吴有菊终于从那片黑不隆冬里走出来,故意说:“哎呀,慢死了慢死了,我等着回家吃肉呢!”

    吴有菊把冰凉凉的碗还给了章望生,大手突然往他兜里搡几下,又嘟囔说:“走吧,快走吧!”说完门一关,两人听见闩子落下的声音,黑狗也不见了。

    原来是把炒花生,混着几颗糖,这一看就是供销社买的,吴有菊有积蓄。

    章望生手心摊开:“看,吴老师承情的。”

    南北左顾右盼:“三哥,你说那条狗是不是叫小黑?”

    章望生晓得她是不好意思了:“也许吧。”南北一阵瞎比划:“它嗖一下出来像股黑烟,我都以为是妖怪呢!”

    章望生忍不住笑,嘴里全是风雪的凉气。

    他牵紧她的手回家,在雪地里留下许多脚印,又很快被新雪覆盖。

    家里筷子没动,夫妻俩等他们呢,问了几句,一家人坐下吃饭。章望潮说好好劳动才有饭吃,要爱惜粮食,南北只想快点吃,可章家的规矩就是过年时要好好总结一下这一年的生活,她听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到开吃,一口下去,比瓢都大。

    饺子是猪肉大葱馅,真是香死了,一口饺子一口蒜,南北冲着章望生哈气,他攥住她手腕,笑笑躲开:“烦不烦啊?”

    南北说:“我就要烦你,臭死你!”

    一家人的影子在煤油灯里一晃一晃的,像被风给吹乱了,数南北笑声最大,笑得无忧无虑。章望潮听外头的风雪声,跟凤芝说:

    “怕是要下一夜。”

    凤芝便答道:“横竖也没什么活计,在家睡觉。”

    她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是忘记了两个孩子还在跟前,章望生见嫂子脸红红的,他一下懂了,睡觉跟睡觉是不一样的,他又一下不自在起来,于是问南北:

    “那天除雪,我教了你一首诗还会不会背?”

    南北来章家背了不少东西,她张嘴就来:“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章望潮听了笑:“南北,知道这写什么的吗?”

    南北说:“不知道,三哥叫我背,我就背了。”

    章望潮跟她解释:“青海和玉门关都是地名,都在咱们祖国的大西北,快到边疆了,那儿的冬天,冷得要命,比咱们这冷多了。”

    “什么是边疆?”

    “边疆就是,快到祖国的边边了。”

    “那儿有人吗?和咱们一样吗?”

    “有,和咱们一样,得干活,得吃饭。以前人们在那守边疆,很想家。”

    “我不想家,我现在就在家里!我的家是就是最好的家!”南北很兴奋地比划,章望潮揉了揉她脑袋跟凤芝对视一眼,“这孩子……”

    南北真这么想的,她满足得不得了,外头那样黑,雪那样大,可她却坐在屋里吃着热乎乎的饭,跟人说话。她想着,永远这么着就好了,一点都不要变,天天过大年多好啊!

    很快,南北吃太饱直打嗝,便偎着凤芝看她裁鞋样子,说好守夜的,却撑得眼皮打架,窗花成了一片血红。凤芝看她困得前仰后合,跟章望生商量:

    “望生,南北今天跟你睡,你俩暖脚成不成?”

    章望生现在算是明白了,二哥跟嫂子一做那事,南北就得跟自己睡。他假装不懂,只是答应了。

    南北一跟他睡就来精神,缠着他讲故事,章望生不困,便把古代传奇讲给她听。

    他讲到一个妇人,有夫有子,有一天路过山林,瞧那风景熟悉,立马想起自己原是一只老猿,既然如此,便告别了男人孩子,化猿而去。

    南北听得瞪大了眼:“哎呀,人怎么是猴子!”她不免忧心忡忡,“三哥,那嫂子会不会也是猴子变的,她要变回去怎么办?”

    章望生敲她鼻子:“傻,这是假的。”

    南北听得提心吊胆,最后得了个假的结论,倒难能相信了,不觉轻松,人呆呆地想着什么。

    章望生搡了搡她,南北说:“要是嫂子变猴子,我就拽住她,不叫她走!”

    章望生直笑:“放心,嫂子不会变猴子的。”

    南北撅着嘴:“我不想听猴子的故事了,换一个,一点都不好玩儿。”

    章望生又讲了个黄粱梦,南北更失望了:

    “什么呀,原来是做了个梦,你到底能不能讲个好玩儿的,我都要瞧不起你了!”

    章望生没说话,他喜欢黄粱梦这个故事,二哥第一次讲给他听时,他年纪小,后来发生许多事,便像这黄粱梦在自己身上一样。

    他被南北缠得没法儿,只好讲起《酉阳杂俎》,这下了不得,什么小姑娘的脑袋能在漆黑瞎摸的长安城里飞一夜,想往哪儿去,往哪儿去,南北羡慕坏了。章望生又告诉她,鱼片最后化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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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飞走;老虎的眼珠子变成珍珠……

    “这些都是假的吧?”

    章望生点点头:“全是胡说八道。”

    南北说:“这个怪有意思,三哥,你再跟我胡说八道一会儿吧?”

    章望生说:“不困吗?明天还要去庙里。”

    南北可是一点不困,撑着了,哼哼唧唧,缠着章望生继续胡说八道。

    这一说,便断断续续说了半年,直到一九六五年的夏天,章望生才把看过的这些稀奇古怪东西讲完。刚入秋,生产队正忙着呢,章望潮不晓得怎么回事,又病了,人们都说,这是留了根怕是肺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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