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力索回方才欠下的吻。
一场大雪卷席毫无防备的启州,鸦川口的山脉如被罩上一块白布,一旦狂风吹过,势必瞧见白布鼓动。
急蹄声踏碎残雪,马背上的驿使朝着鸦川口狂奔而去,眼看将要启越两州的交界,却被突如其来的启州府兵拦下脚步。
驿使慌忙将马扯停,马儿在原地踏步,但驿使迟迟不见下马,带着满脸警惕打量四周。
他和启州府兵周旋,但对方的要求很明确。
必须搜身。
正因如此,驿使才起慌张,这一点也被眼尖的府兵发现,开始对驿使下死命令,若不下马,斩立决。
驿使握紧手中的缰绳,扫了眼不足百米的关卡,随后朝着脚下的府兵礼貌一笑,下一刻竟扬起长鞭,逼得马身跃起,朝着关卡发疯似的跑过去。
启州府兵意识到大事不妙,下令拦人。而那驿使丝毫不顾险阻,眼看关卡被闸住,仍旧不顾一切朝前跑去,撞向启州府兵的刀锋上。
随着一声惨烈的长嘶,马儿被府兵砍断前腿,马背上的驿使朝着关卡抛了过去,几周激烈的翻滚后,眼看启州府兵欲突破关卡前来抓人。
危急关头间,不料听见一道厉声传来,“越州境地,谁敢踏入——”
驿使倏地转头看去,入眼瞧见一袭铁甲走来的钟嚣。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连身体的疼痛都顾不上,只为在钟嚣身侧寻求庇护。
钟嚣拦下启州府兵,他们虽隔着数步面对面而站,可立场的距离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他冷眼警告道:“想清楚了,只要你们敢踏过来一步,相当于给你们的太子殿下,戴了无故残害手足之名。”
那群启州府兵闻言相觑,深知钟嚣绝非故意唬人,唯有直勾勾盯着他身后的驿使。
僵持片刻后,有启州府兵喊道:“兄弟们,记住这驿使的模样,他日若在启州境内见着,杀无赦!”
此言一出,吓得那驿使全身发颤,而钟嚣则不动如山受着他们的恐吓。
直到启州府兵话落,钟嚣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扶着腰间的长剑,面容肃然对他们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才是偷了这天下的贼,他日自有真相大白之时,届时我钟老三只希望,还能瞧见你们这群忠心耿耿之人。”
说罢,他朝着越州府兵举了举手臂,示意护送驿使离开。
回到官署时,钟嚣迎面瞧见谢长清走来,一路被护送回来的驿使见状,连忙上前行礼,手忙脚乱把怀里揣着的两封书信取出,呈在面前两人跟前。
谢长清视线一扫,率先见到落款“谢”字的书信上,眨眼间,那书信被他快速抽走,欣喜若狂地拆开。
他边说边看道:“我爹总算记得我了!”
而另一封,则被钟嚣接过,是没有任何落款的无名信。
结果看完后,两个人的脸上带满凝重。
谢长清满脸失落道:“他就知道说正事办好了,都不问问我的近况,枉我还在担心他的安危!”
“他只是担心暴露你的踪迹。”钟嚣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将他带进办差房中。
谢长清嘀咕,“最好如此。”
待房门关上之际,钟嚣的脸色瞬变,压低声续道:“朝廷要对粮仓动手了。”
谢长清当即一怔,把亲爹的书信揣兜里,赶紧问道:“他们打算何时动手?”
钟嚣把无名信递给他,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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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认出是蔡羽泉的密信,看完后惊诧道:“就在近段时日?”
只见钟嚣颔首,他回想今日在关卡瞧见众人的神态,启州府兵相比先前的小心翼翼,如今仿佛胸有成竹,胆敢随意冒犯了。
谢长清得知此事时,沉声说道:“看来尽管严防死守,还是免不了走漏边陲的风声。”
钟嚣道:“好在为殿下拖延了不少时间,如今前线有殿下坐镇,后备营有大公子打理,黑蛇部很快便能除掉。”
谢长清朝书案的地图走去,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鸦川口上。
沉默须臾后,谢长清说道:“数日前边陲传来准备议和的消息,无论如何,这关节眼上,绝不能让惊临分心,这一战你有没有信心?”
钟嚣一听,摘下腰上的长剑拍在书案,“如若这一战打不赢,我愧对章老多年的教导。”
谢长清一笑,转而问道:“不如你给战术,我来执行,你看如何?”
闻言,钟嚣也不推辞,端详着他的双眼片刻,猜测道:“你可是想两面夹攻?”
谢长清心照不宣挑眉,甚至还轻哼了声,调侃道:“太师府的人,教的都是读心术吧。”
钟嚣不苟言笑道:“不敢当,若你我想法一致,此举必然是最优之选,那静州”
谢长清接道:“我现在启程去静州调兵,隐瞒了天下人这么久,是时候把静州的大门打开透透气了。”
当城门推开之时,百姓的繁荣和热情乱入眼中,令马背上之人顿感诧异和不适。
“邱副将!”忽地耳畔听见一道略带稚嫩的声音。
邱成归循声看去,瞧见身侧站着一名少年,笑容灿烂朝自己挥手。
他见状有些局促下马,看着那少年上前后,狐疑唤道:“许骄阳?”
许骄阳连连点头说:“是我,先前听殿下说起北越山营地的将领,第一个说起的就是邱副将你了,果不其然,我一点都没认错。”
邱成归面对他的崇拜有些发窘,很客气说道:“殿下命我给你送信。”
许骄阳探头过去,看见是赵或的书信时展颜一笑,忙不迭把人带去官署议事。
城门离官署很近,但需要穿过大街小巷,路过百姓的家门前才能抵达。
每逢百姓看见身着铠甲之人时,拔腿冲出来拦住去路,邀进屋内喝茶用饭,即便不进屋,百姓都会往他们怀里硬塞东西。
他们两手空空经过城中,却是盆满钵满回到官署。
同僚们一见,习以为常上前打照面,甚至顺走邱成归怀里的烧饼,道谢后便办事去了。
许骄阳带着邱成归入了官署,怀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入眼瞧见北越山营地的同僚出现,令邱成归感到意外之余,竟忍不住热泪纵横。
同僚阔别数月,见面忍不住相拥,邱成归之所以这般激动,因为眼前的弟兄曾和谢长清追杀敌寇,最后却是下落不明。
静州被封锁了多久,他们的便失踪了多久。
此刻见到弟兄完好无损出现在眼前,哪怕他是九尺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
两人寒暄良久,邱成归忙把话题切入正轨,将边陲的情况传达给诸位。
众人明了一切后连夜行动,由许骄阳带着府兵离开,朝着静州和外族的交界地而去,下达命令至官商两道停止通行,互市一律不准买卖。
不日后,官署收到城门无需紧闭的消息。
正当众人表示不解时,谢长清策马出现,让邱成归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难以置信他数月里的变化。
此时此刻,邱成归身处热情洋溢的静州里,见到生死不明数月的弟兄,被百姓们疯狂投喂,不仅邀入家门,面对他的好奇和疑惑,百姓皆耐心解答。
他不仅被百姓接纳,还能深入百姓家中促膝谈心,分了一口家常饭。
邱成归觉得匪夷所思,对静州百姓的反差百思不得其解,仿佛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静州,他甚至绞尽脑汁想了几日,觉得自己身处梦境中。
直到谢长清出现,他所有的困惑都得到解答。
得知一切后,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翌日早早起身,在路边的茶摊点了一壶茶,从早坐到晚,融进百姓的生活中,彻底感受到活着的意义,也在恍然间明白赵或的用心良苦。
待谢长清整顿兵队离开时,请邱成归带鸦川口的消息回营地。
离开静州当日,邱成归被静州的百姓们鼓舞相送,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愿意和外族议和的念头。
他迎着朝阳出城,在欢送中热泪盈眶,心中计算着回到营地的时日,随着长鞭一扬,不眠不休朝着北越山的方向赶回。
深冬的大雪从鸦川口刮到北越山,当孔明灯被府兵抱上山峰时,咆哮的狂风如一把巨扇,将他们放飞的孔明灯吹向空中。
乍一看,半空上满是数不胜数的孔明灯飘来,孔明灯下方还系着一个浆糊造出的纸袋,此情此景,尤为罕见,惊得百姓抬首欢呼。
恰逢此时,有人捕捉到空中划过一支极短的弩箭,将孔明灯下系着纸袋的位置穿破。
刹那间,不计其数的桑皮纸迎风飞舞,在空中炸开。
而每张桑皮纸上,隐约可见有字迹。
人们抬手朝天,惊喜接住桑皮纸,不知从何而来的弩箭把纸袋全部射穿,桑皮纸堪比下雪,覆盖黑蛇部占领的部族中。
等黑蛇部有所察觉时,立刻派兵前去附近搜山,结果扑空一场。
投放成功的消息传回营地后,赵或第一时间告知沈凭。
数日过去,祝赞派人送来密信,声称黑蛇部领地的百姓如潮水似的涌向他们。
而桑皮纸的投放,也彻底激怒了黑蛇部,引得他们开始对祝赞的部族动手。
却不知冯奇领兵埋伏已久,等着黑蛇部的主动攻击,一旦黑蛇部踏入埋伏范围,他们就能联手直入黑蛇部的腹地,从中截断黑蛇部的兵力。
捷报接二连三闯入营地,黑蛇部的势力遭到重创,赵或让他们感受到何为计划赶不上变化。
短短十余日,他们得偿所愿收到普洛的议和书。
但议和之地定在黑蛇部的腹地。
沈凭再次为赵或披上盔甲,这一次,他不再如巷战那时提心吊胆。
他相信赵或。
只有惊临不会轻易抛下自己。
作者有话说: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尽心章句上·第九节
谢谢阅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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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血战
枯败的高树立于白雪皑皑的大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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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北越山凛冽的寒风,吹过整片雪地,令高树摇摇欲坠, 风声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 蔑视着眼前这座几乎空无一人的城镇。
地面和屋顶被厚重的雪层覆盖, 瞧不见这座城最原始的颜色,唯有城墙的黄砖在天地一色中尤为明显。
攀越稳稳踩着步履,朝黑蛇部敞开的城门走进, 身侧跟随着两名精锐的府兵,马背之人远眺着此地唯一的高楼。
那高楼粗糙的外墙涂满灼眼的红色, 金色屋檐藏于积雪下, 如拔地而起的红烛迎风屹立于腹地。
普洛在红楼的上方凭栏而站, 对视上缓缓而来的赵或。
这是普洛初见赵或, 但却有几分眼熟,直到赵或将抵达红楼时, 他才恍然想起数年前北越山的最后一战。
正是那位不顾死活也要领兵追杀的少年。
不想转眼再见, 竟成长得如此迅速。
但是赵或不会记住普洛。
赵或不会记得任何手下败将。
当攀越在设宴款待的红楼前停下脚步时,忽地城楼门大开, 两支整装待发的黑蛇兵从楼内涌出, 手持长枪齐刷刷地站在门前两侧。
赵或不慌不忙在马背上坐着, 身侧的两名精锐更是无动于衷,并未对此阵仗有所动摇。
直到普洛款款走出时, 赵或才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正眼好好打量了一番普洛。
两人相互走上前, 嘴角挂着虚伪的笑, 眼中的探究和凌厉丝毫未减。
他们站在门前, 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未见行礼,连问候都是敷衍的。
双方皆是有恃无恐之状。
“久仰燕王殿下大名。”普洛抱拳说道。
赵或回礼道:“晚辈远不如可汗。”
普洛嘴角的笑容僵了下,随后侧过身,四周的女娇为他们作请姿,领着两人往楼上的宴席而去。
宴席的布置十分有特色,以金色为主,室内墙面的花纹由千奇百怪的图形组成,城楼上方是圆形的拱顶,颇有异域的特色,还融合了神佛的元素。
赵或落座在普洛的右侧,而左侧的坐席却是空着的,无人与其平起平坐。
因外族多为盘腿而坐,赵或的长腿无处可放,非常随意倚在一方,将普洛精心策划的宴席看尽,他唯一不碰的便是桌上酒,只是将奶茶续了一碗又一碗。
待到一场胡旋舞落下,两名黑蛇部人端着一炙烤所用的铁架上前,那架子为长形,常用作烤牛羊等物。
接下来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正是冲着生烤前来。
但是他们端上来的并非断生的牛羊,而是一匹活的幼马。
赵或将长腿换了个姿势搭着,一手支着额角,一手捏着奶茶,静静看着面前这场屠宰。
普洛拨开身侧的女娇,朝着赵或的方向看去,问道:“不知殿下从前可曾吃过这马肉?”
赵或缓缓转头朝他看去,若有所思道:“实不相瞒,大魏的马同样珍贵。”
他挑明话中之意,今日要屠杀的幼马非马,而是暗指人。
普洛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其实我黑蛇部的马,远不如祝赞所兜卖给大魏人的好,殿下可知,祝赞在部族中被称作什么?”
赵或直起身坐着,仰头喝去手中的奶茶,眉梢微挑道:“愿闻其详。”
普洛朝着前方屠马之人扬了扬下颚,嘲弄说道:“千里马。”
随着他的话落,赵或脸颊被一丝温热的血液溅上,没有任何惨烈的嘶喊,幼马的头颅在瞬间落地,连呜咽声都是细而短,血腥味顿时充斥在每个人的鼻息间。
屠马宴,意味着黑蛇部的立场。
普洛议和的前提,是要祝赞死。
赵或的眉头蹙了下,余光瞥见女娇双手递上巾帕。
他并未伸手去取巾帕,视线落在奶茶中飘浮的一丝马血,将奶茶搁下,抬手随意抹了把脸颊的血迹,转而挥走身侧的女娇。
赵或朝普洛看去,隐去脸上的不悦,唇边扬起了笑,“可汗之意,正是本王所求。”
闻言,普洛抓了把下颚的黑须,饶有兴致看着他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那厢幼马的皮已被生剥,皮肉分离,宴席变作屠宰场。
又见几名黑蛇部人上前,齐心协力将幼马四分五剖,架在炙烤架上转动起来。
赵或揉了下鼻息间的血腥味,似乎因提及此事而有些不满,“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他倒好,蹬鼻子上脸,瞧上本王心爱的王妃不说,甚至还想将王妃拐走,带去他那鸟不拉屎的部族里。”
普洛一听,顿时放声大笑道:“想不到祝赞竟有如此狼子野心,既然这般,那我黑蛇部便是和殿下同仇敌忾,只要殿下交出祝赞,今后黑蛇部和越州便为同盟,由不得他撒野。”
他端起面前被倒满的酒碗,朝着赵或高举相敬,别有深意续道:“他日殿下若要直指魏都,黑蛇部将助殿下一臂之力。”
赵或闻言轻笑了声,随后端起面前的奶茶,正当要相敬之时,眼前竟送上烤好的马肉片。
他瞥了眼,装模作样道:“不如先尝尝这马肉。”
说罢,他把相敬的奶茶放下,普洛仍旧举着碗,脸上浮现被视而不见的尴尬。
赵或拿起桌上的长箸,夹起马肉递到面前,下意识轻轻一嗅,忽地皱起眉头。
普洛对他方才的无礼表示不快,此刻见状强颜欢笑问道:“殿下觉得这马肉烤得如何?”
话落间,坐在赵或身后的府兵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轻车熟路往那马肉上刺去,故意当着众人面前试毒。
如此之举,让普洛的脸色再添几分阴沉。
试毒过后,眼看要将马肉吃下,不料眨眼间,赵或手中的长箸似是没夹紧,银针抽出之际,居然掉落在桌上。
“嘭!”拍案声响起,淹没了马肉掉落的声音。
普洛突然怒道:“赵或!你这是何意?!”
赵或被他冲动的性子吓一跳,讪笑朝他道:“真不巧,方才那府兵的手抖了些,竟不慎毁了可汗的心意,都怪这马肉切得太薄,可汗千万不要和我们计较。”
说着他将长箸放下,收回长腿站起身,很敷衍地朝普洛抱拳认错,在充满危险的宴席中,他的态度愈显吊儿郎当。
普洛被他无理取闹的态度激怒,面对这毫无诚意的示弱越发难堪。
倘若黑蛇部怪罪了,会被视作气量小,反之,又被认为小题大做。
黑蛇部其余人碍于普洛的脾性,不敢随意献计,才让普洛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赵或漫不经心坐在其中,对他们的压迫置若罔闻,自顾自喝着面前的奶茶。
普洛递了个眼神给身侧的护卫,“区区马肉,的确不该学大魏人那般切得小家子气,既然殿下嫌马肉太薄,那就换个人来切。”
黑蛇部的护卫朝炙烤架上前,倏地将腰间的长刀拔出,直接砍下那片肉之人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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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脑袋滚落在炭火中,青丝被迅速引燃,烈焰窜满众人眼眸,不出片刻,将那脑袋烧得面目全非,四周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个别被此情此景吓得瑟瑟发抖。
偌大的楼内,霎时间充斥令人感到反胃的恶臭。
赵或眸色沉下,皮笑肉不笑看着普洛,莫名其妙抚掌道:“可汗有如此诚意,那本王也不能怠慢黑蛇部的热情。”
他朝着身侧递了个眼神,续道:“把人押上来吧。”
随后见府兵走出宴席,这一举动居然令黑蛇部的将领跟随起身,下意识扶着腰间的兵器。
赵或淡淡扫他们一眼,落座榻上斜斜倚着,命人重新斟奶。
府兵朝着红楼的栅栏走去,从怀中取出旗花,高举向空中发射。
一声锐鸣,烟花自空中炸开,片刻过后,红楼众人发现远处有黑蛇部人快步冲来。
那人跑上城楼,短短几句禀报,让席上黑蛇部人满脸诧异,众人不解看向优哉游哉喝奶的赵或。
普洛带着狐疑吩咐下去,他们往远处的谯楼眺望,在城门大开之后,被五花大绑的祝赞渐渐映入眼中,此刻他衣衫褴褛,模样狼狈不堪,由府兵和黑蛇部人扣押前来。
赵或端起奶茶,却迟迟不见喝下,从屠马开始,他只觉这奶茶有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腥臭。
他不喜欢。
普洛眼中带着警惕朝一侧看去,又见赵或从榻上起身,好整以暇,带笑和普洛对视,明知故问道:“不知这样的诚意,可否让我们握手言和呢?”
黑蛇部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赵或竟将祝赞俘虏后送上。
普洛生性多疑,哪怕活人在前,也不曾放下芥蒂,遂下令把祝赞压上宴席,决定亲自检查。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逼近,祝赞被丢到众人宴席中央。
他的第一句话,竟对着赵或破口大骂,“阴险小人!”
赵或无所谓地耸肩,炫耀道:“那又如何,本王有王妃。”
这句话让祝赞哑口无言,只能啐了口表示嫌弃,之后看了圈四周,视线落在炙烤架和无头尸体上。
他打量一番冷笑道:“品味确实差,要杀要剐手脚利落点,就这屠马截肢的本事,传出去都让部族的人耻笑。”
话音刚落,他的腹部遭受一脚重击,所有人转眼看去,发现普洛对他出手了。
喉间一热,祝赞跪地吐血,若非有府兵在他身后抵着,恐怕这一脚下来,他连命都难保。
普洛用部族的语言低声骂他一句,看着祝赞狰狞的面容大叫畅快,这一脚也让普洛彻彻底底感受到痛快,相信眼前之人是祝赞不错。
黑蛇部未料赵或不耍花样,诚心实意将人送上门来,感到解气的同时,也对赵或多了几分客气。
普洛爽快道:“殿下今日有此诚意,黑蛇部若再不识趣,当真是难以服众。”
赵或瞥了眼祝赞说:“如此甚好,那议和一事”
普洛捋着粗黑的胡须道:“当然要议和,我们今后是一家人了,殿下不妨将想法说来听听。”
赵或带笑看向祝赞,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他扫了圈四周,带着几分犹豫,似不愿在旁人面前谈及此事。
普洛看出他的迟疑,朝众人挥手,屏退席上的护卫和女娇,徒剩归附黑蛇部的首领在此。
赵或满意一笑,转眼凝视着祝赞道:“以粮食换马匹,今后大魏全境内的互市,诸位将畅通无阻,两族邦交,以北越山为交界,各退百里丈划作两族马场,用于两族训练之地,永世不得互犯,你看如何,大可汗?”
话落,他的视线落回到普洛身上,却见普洛脸色略带犹疑。
席上沉默间,唯有炙烤架的火势燃得劈啪作响。
普洛和黑蛇部的其余人对视一眼,眼底的贪婪毫无遮掩。
他轻咳了两声,转眼看向赵或道:“若退百里,马场要归黑蛇部所管。”
“哦?”赵或扬眉看他。
普洛道:“殿下今日身在此处,势必为了谈拢此事而来,殿下想必知晓,驯马一事大魏远不如我们,两族同为训练场,又有官员把关,我们若无话语权,恐难令族人心甘情愿为其卖命。”
他的野心过于明显,一旦训练场交由黑蛇部,虽有官员把关,但往后资源的分配和训练都会存在不公平。
普洛能冠冕堂皇把野心说出口,因为赵或此时身处黑蛇部的腹地,若是不答应,只怕要面临交锋。
赵或为了议和而来,当然不希望将事情搅黄。
他思前想后,只能看向祝赞了,“如何是好,这般条件都不能说服诸位,本王又何须再费口舌。”
普洛脸色一沉,审视着赵或的一举一动,试图理解他话中之意,忽地眼角的视线出现一抹寒光。
他猛然转头看去,竟是祝赞暗中挣开麻绳,手握短刃直逼自己的天灵盖!
蓄满杀气的一刀落下,瞬间惊得人仰马翻。
“这么贪心,不吃点教训怎么行。”谢长清注视着鸦川口战场的动乱,松了松脖子高声下令,“兄弟们!家被偷了,还不收拾这群孙子——”
深冬的鸦川口迎来一场战事,来自兵部对粮仓的突袭。
钟嚣为所有人都制定了战术,莫笑被派遣领兵埋伏鸦川口,看信号伺机而动,谢长清从静州调兵断后,钟嚣则在粮仓静候马继祥派兵前来。
此次出兵,马继祥只坐镇指挥,潘淋漓被派去善后,以确保启州府兵后续能全身而退。
但谢长清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当启州府兵打进粮仓中段的峡谷时,莫笑带着人潜伏峡谷出口,利用滚石解决敌军部分兵力。
奈何启州府兵此次是步兵先行,骑兵快马穿过出口后,直奔着粮仓的方向而去。
战局发生变化,莫笑当即随机应变,不与骑兵纠缠,率先领军解决步兵,以此给钟嚣争取更大的胜算。
可他们忽略了马继祥的本事,此人被曹晋安插在兵部多年,对各州地形地貌有所掌控,此次骑步前后两条兵线双管齐下,就是考虑到鸦川口的地形,甚至断出赵或会安排莫笑埋伏。
除了错算贺宽参战一事,马继祥能将钟嚣的战术推算出七成。
面对莫笑的埋伏战,马继祥特意安排弓箭兵,一旦大军无法开路,将对莫笑等人万箭齐发。
苦战数时辰,莫笑折损兵力已达到钟嚣给出的范围,他迅速下令撤退,以了解鸦川口的优势,带着兵队潜行离开。
峡谷初次交手后,马继祥下令加派兵力直逼粮仓。
钟嚣设陷拦住骑兵,粮仓的兵力虽有限,但皆是赵或和贺宽曾训练的精锐。
他们利用投石机阻拦大部分骑兵,马继祥有备而来,此粮仓若不拿下,便以火攻彻底销毁,他宁可冒着让两州的百姓饥荒,情愿和钟嚣同归于尽,也不愿战败回京。
然而,他机关算尽也未曾料到一事,那便是静州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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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匿数月已久的静州,成为粮仓一战中最大的功臣。
当谢长清带着静州府兵出现的那一刻,收到前线战报的马继祥跌坐地上,脑海里回想起张昌钦在朝廷的警告。
硝烟弥漫,寒雾蔽日,鲜血流淌一地,在雪地中结晶,有人卧倒在地遭尽补刀,有人高举长剑杀红了眼。
莫笑绕山而行,抵达粮仓前方支援时,三州府兵仍旧在寒风中苦苦交战。
他的视线快速扫过战场,找到谢长清和钟嚣的身影。
钟嚣眼下暂且无碍,但谢长清交战经验不足,单挑胜算虽大,可随着交战时间越长,他的劣势逐渐突显,漏洞百出易遭暗算。
手起刀落,谢长清双手握着长剑,毫不留情砍下身侧逼进的敌军。
他浑身几乎被鲜血染红,臂膀和双腿惊现伤口,汗水混着血液打湿他的双眼,若是细眼去瞧,能发现他握剑的双臂微微颤抖,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有过退怯。
大雪卷着山间的寒风扑面而来,雪花不慎落入众人眼中。
便是这
眨眼的瞬间,谢长清身侧见一带血的长矛刺来,昏天地暗间,他未能及时回头抵挡。
眼看刀锋将至,只听长矛一声断裂,谢长清猛地回首看去,敌军被突袭的刀剑抹喉,鲜血喷溅在脸颊上,令他心头蓦地一颤。
原来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莫笑踩着雪地疾步冲去,救下险些丧命的谢长清。
两人皆心有余悸,对视一眼后,谢长清咧嘴一笑道:“好兄弟,谢家今后由你当家作主!”
莫笑:“”
山间的风雪如倾盆大雨来临般,将两军的旌旗卷上高空中,有人抬手抵御狂风,有人借此机会斩杀敌人。
谢长清和莫笑相互颔首,拔腿前去支援钟嚣。
雪地踩出桀桀声响,长剑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坠地,鲜血喷涌,直到谢长清了结四周敌军后,高度紧绷的精神中察觉危险逼近,转眼看去,只见钟嚣和敌军纠缠至龙卷风的附近。
“不好!”他一声大喊,立刻朝钟嚣飞速跑去,偏头对莫笑喊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救人!”
莫笑快速瞥了眼他们的处境,二话不说回头刺向敌军。
山间的龙卷风并不大,却足够让人下盘不稳,失去攻击的重心。
且钟嚣抵御许久,体力透支,抓地的双腿出现颤动。
敌军故意将他引向龙卷风,此刻钟嚣一手握住剑茎,一手握住锋利的剑身,刀锋将他的掌心割破,他的声势仍旧未见消减。
他的战袍被龙卷风刮得抖动,双腿因风力渐大而晃动,那敌军见状,眼中闪过胜利的快意。
当敌军反手拨剑的那一刻,怒睁的双眼中是钟嚣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举着长剑往对方的头颅劈下去。
“去死吧——”
随着充满恨意的怒喊响起,利器就像是复仇的毒蛇,与握剑之人同为一体,变得所向披靡。
普洛下意识抬手挡住,祝赞的短刃生生刺进抵挡的粗臂中。
偌大的城楼里顿时兵荒马乱,旗花再次升空,变作攻城的信号传至城外。
转眼间,谯楼的城门听见巨大的撞击声,欲借禀报逃跑的黑蛇部人,全部死于破城而入的府兵刀下。
吞山啸伴随剑鸣出鞘,欲扑向祝赞的黑蛇部人来不及作出反应,余光乍现一道虹光,他们触向腰间的兵器,还未拔出,人头骤然落地。
赵或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祝赞四周的敌人,还不忘嘲讽道:“不会打不过吧,未来的大可汗。”
祝赞正和普洛纠缠着,一听着充满嘲笑的话,心头燃起一阵怒火。
“我若打赢了,沈幸仁就是我的人!”说罢,他借着普洛反抗的力气翻滚一侧,弃掉短剑换作弯刀,贴着手臂朝着普洛再次攻击。
赵或冷冷瞥他,啐道:“滚!”
普洛见两人打着配合,彻底明白自己被耍了,“赵或!祝赞!你们欺人太甚了——”
他气得大吼一声,令赵或嫌弃地皱眉,在抽空扫向祝赞的空隙,眼角发现有人逼近。
赵或头也不回地朝前弯腰躲过,下盘稳住身子回转,吞山啸在他手中被挥出一道半圆地弧线,瞬间腰斩身后偷袭的黑蛇部人。
祝赞见他杀得轻松,不快地哼了声,“你和人打架,我和熊打架,一点都不公平。”
赵或却道:“畜生杀了你爹,你若还要本王出手报仇,那你和孤儿无异。”
祝赞怒瞪他一眼,眼前忽地被一道黑影覆盖,抬眼看去,是普洛拔刀和自己相见了。
普洛的脚步虽迟钝,但脚底的力道却如地动山摇,震得脚下的红楼出现轻微晃动。
这样的体量让赵或感到意外,他曾见过这类将士,但拥有如此重量的却是极为罕见。
今日宴席上,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何这样残暴之人能统治部族。
眼下看来,总算明白黑蛇部是以蛮力统治。
赵或见祝赞不断找到对方弱势攻克,但普洛都以力道击退他的一切。
只见两把弯刀在空中相交,擦出的火光四溅,光芒刺眼之际,普洛抬起笨重的粗腿朝祝赞一扫。
祝赞下意识躲避,却忽略普洛回手刺来的利刃。
电光火石之间,祝赞瞿然手腕一转,利用刀身贴手臂当作盾甲,挡下普洛劈来的一刀。
可他并不好受,因为普洛力气相当大,哪怕没有杀死自己,这样的力量都足够将其震出数尺远。当他双手放下时,明显感觉到手臂短暂失去了知觉。
赵或刻不容缓,快速解决四周之人,听见冯奇带着声势浩荡的援军兵临城下。
这一刻,普洛明白自己已无退路。
他又是一声大喊,一把扯下身上繁琐的衣袍,将结实黝黑的上身露出,那些紧绷时如石头般的肌肉惊现眼前,令他们感到意外。
祝赞瞧见赵或还有空隙欣赏,咬牙切齿说道:“赵或!你是来议和还是来看戏的!”
赵或反手把剑收回,轻笑一声道:“想本王出手,你就少打王妃的主意。”
话落,他将吞山啸倏地握紧,拖着长剑与祝赞朝着普洛一跃而去。
普洛紧要牙关盯着他们,当他们举起武器击落时,普洛将弯刀朝着他们一挥。
动作虽迟钝,但他靠着蛮力竟把祝赞的弯刀劈碎,唯有吞山啸毫发无伤。
普洛盯着吞山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在这之前,从未有一把剑能受得住他的重击。
而此时此刻,吞山啸不仅抵挡他的力气,其主人还能毫无动摇立在眼前。
他们低估了赵或。
纵使普洛拥有天赐的蛮力,也远不敌赵或惊人的爆发力。
赵或长年累月对自我的磨练,在每一次战斗中都有着超乎常人的爆发。
此刻赵或的手腕虽有须臾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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