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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失忆
这小村庄里的郎中并不靠谱, 只稍稍一搭脉,就把祁韵的症状说得凶险无比,让乔鹤年从他这儿买“符水”给祁韵喝。
乔鹤年见这种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见得多了, 当即皱眉,叫阿影把他送走了。
阿影将人送出去,再返回来, 有些为难:“大少爷,可这村里,就这么一个郎中, 找不到别人给少夫人看了。”
乔鹤年凝眉望了祁韵一会儿,道:“最近的县城在哪里?”
阿影又翻出舆图, 看了看,尴尬地说:“大少爷,前面没有县城了,再走二十里有一个小镇, 然后就是宜州城。”
乔鹤年一挑眉,拿过舆图一看,才发现这儿离宜州也不过五六十里地了。
五六十里,坐马车慢慢地走,约莫一个多时辰,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能回宜州当然是最好的, 家里什么都有,大夫的医术也更高明,可祁韵还经得起路上这样的折腾么?
乔鹤年叹了一口气, 把舆图一扔:“你明天清早出发,去宜州请大夫来看。我和少夫人暂且在这儿待着。”
阿影连忙应下:“是。”
他退出了屋子, 还细致地帮主子们关上了屋门。
乔鹤年拖了条矮凳过来,坐在床边,看着祁韵。
祁韵的脸色比方才在马车上好了不少,而且这会儿睡得很沉,并没有被肚子疼闹得翻来覆去睡不着,那情况应当还不算坏。
乔鹤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伸手轻轻将他稍显凌乱的鬓发拢到耳后。
睡梦中的祁韵也许有所察觉,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乔鹤年凑近去听,才发现他嘟囔的是“松年”。
他为他拨头发的手一下子收紧了。
他终于有点儿慌了。
松年。他在梦里也叫松年的名字。
难道他真的移情别恋,真的中意松年了?
难道他白日里说的那些不是气话?
乔鹤年喃喃道:“不可能。”
不可能。
祁韵亲口说过,他从十六岁起就中意他了。
他和松年才认识多久,不可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的。
他不停安慰着自己,却又忍不住心慌,就这么守在祁韵床头,守到了第二天清早,才迷迷糊糊伏在床边睡去。
祁韵是在熟悉的气息中醒来的。
他循着这气息,本能地往那边靠,靠在了男人的胳膊上,迷糊地呢喃:“松年……”
可是松年却没有像以往那样,伸手把他抱紧。
祁韵不满地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最后把自己蹭醒了。
一睁眼,松年就伏在床边,像是守了他一整夜。
祁韵心疼他,想把他扶到床上来睡,捧起他的脑袋时,才看见他脸上结了痂的血痕。
他是乔鹤年!
祁韵立刻松了手。
乔鹤年的下巴磕在了床上,当即痛叫一声,醒过来了。
他揉着下巴,勉强撑开眼皮,看向祁韵:“醒了?身子舒服些了么?”
祁韵却两眼圆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乔鹤年:“又怎么了?”
祁韵:“……”
他脑子有点儿迷糊,想,孪生兄弟,难道连气味都是一样的?
不应该呀,每个乾君的气味应当都不相同。可为什么乔鹤年身上的味道,和松年一模一样呢?
他心里起了疑,但到底不相信乔鹤年,并没有问出来,只小声说:“怎么是你啊。你怎么能在我房里待一整晚。”
乔鹤年揉了揉眉心:“不是我,还能是谁?我是你的丈夫,难道不能在你房里待?”
祁韵:“……”
他昨日听了这话,还觉得荒唐,可乔鹤年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再加上他的气味……
祁韵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你说你是我的丈夫,有什么证据?”
这下换乔鹤年愣住了。
他看着一脸真诚地发问的祁韵,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以祁韵的性格,就算记恨自己,应当也不会堂而皇之地背叛自己、叫另一个男人作丈夫的!
他紧紧盯着祁韵,道:“我是你的丈夫,还需要什么证据?我八抬大轿把你从云县抬到宜州的,那么多人都看着,你父母、兄长,亲自送你出的门,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祁韵听到“父母兄长”,立刻笃定了,说:“你骗人!”
乔鹤年:“……”
“我父母认的儿婿是松年呀,我和松年一起回家拜过年的。”祁韵说。
乔鹤年惊得瞪大眼睛。
祁韵这话里的信息太多,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了祁韵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阿韵,你、你不记得你嫁给我了?”
祁韵纠正他:“我嫁的是松年。你是东南首富,娶我这么个穷酸乡下人,不是太委屈了么,你家里就让松年和我履行了婚约。”
乔鹤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失声道:“谁这么告诉你的?!”
祁韵撇撇嘴:“松年告诉我的。我父母也认他了呀,喊他姑爷,他不会骗我的。”
乔鹤年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肩膀:“不,阿韵,他骗了你,你嫁的是我。你都忘了吗?你十六岁的时候来我家参加我的生辰宴,一眼就相中我了,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祁韵一愣,脑中霎时闪过零星的画面。
他腼腆地同男人说:“我中意你……我十六岁就中意你了。”
可男人只是浅浅一笑,漫不经心的模样。
祁韵被这一闪而过的画面吓了一跳,赶紧甩甩脑袋,把这画面甩出去,像是说服乔鹤年,又像是说服自己:“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呀,我嫁的是松年。”
乔鹤年急得不得了,几乎半跪在他跟前,抓着他的手臂,祈求般地说:“你再想想,我们一起经历了好多好多事情,你还跟我说,在你心里,我很厉害,无所不能,你好好想想。”
他像个幡然醒悟的恶徒,在他的佛祖跟前苦苦祈求、发愿,双手发着抖,求他的佛祖不要把他忘记。
祁韵歪了歪头。
乔鹤年半跪在他跟前,殷切地望着他,两眼闪烁着哀求的光。
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样恳切地求过人。他两手虔诚地握着祁韵的一只手,说:“我们总是这样牵着手,你还记得吗?”
祁韵垂眸看了看他握着自己的双手。
昨天,这双手还死死地掐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心中一阵恶寒,眉头微微一动。
乔鹤年的眼睛霎时亮了:“你想起来了?”
祁韵抬眼看他。
“我没讲过这种话。”他冷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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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鹤年心头一空。
祁韵毫不留情地把手抽出来,自己扶着肚子,下了床。
乔鹤年仍愣愣地半跪在原地。
祁韵把他忘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韵没管他,兀自洗漱、吃早饭,等阿影带着大夫来了,就自己在屋里让大夫诊脉。
乔鹤年眉头紧皱,把周婆婆叫了出来,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伺候阿韵的?”
周婆婆道:“去年底,过小年时。”
去年底过小年时,那不就是阿韵刚刚
落水的时候?
乔鹤年立刻问:“那时候阿韵是什么情况,仔细说来。”
周婆婆回想一番,说:“那时候,是老爷把我买回家的,说夫人刚落了水,又撞伤了头,需要人照顾。”
撞伤了头?
乔鹤年心中一提。
“那会儿是在远波县,老爷带着夫人两个人,夫人还得在医馆住着,身边也没个下人,很不方便。”周婆婆回忆道,“老爷把我们几个买回来,又租了一处宅子落脚,买这买那,忙了一整天,才总算收拾出个家的样子来。”
“可是,夫人那会儿身子很不好,有半个月,眼睛都看不见,天天在家里哭。”
想到祁韵孤零零在家委屈地哭,乔鹤年心中有些发堵,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会看不见?”
“啊呀,撞伤了脑袋,脑子里有血块,压住了眼睛那条经络。”周婆婆说,“人也糊涂了,只以为自己是十六岁的年纪,还没嫁人呢,老爷哄了好多天,才哄好了。”
乔鹤年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一旁的周婆婆还在絮絮叨叨:“还好那时候有老爷在,无论夫人怎么哭闹、发脾气、发牢骚,老爷从来都不舍得对夫人说一句重话。”
“老奴还问过他,问他心里就没有一点儿怨言么?明明夫人落水受伤也不是他造成的,是意外,可夫人的脾气却都撒在了他身上。”
“老爷就说,生病的人,身子不舒服,心里当然也难受,谁叫夫人是他的媳妇儿呢?两个人成了婚,就得共同进退,换成他躺在病床上,夫人也会照顾他的。”周婆婆说起来,感慨不已,“老奴伺候过不少主子,可像老爷这样有情有义、明事理的男人,真是第一回见。”
“所以,夫人哪怕把他忘了,很快就又中意他了。只要长眼睛的人,就认得出好男人的。”
乔鹤年:“……”
他紧紧握住的拳头,一下子松了劲儿。
他再一次想起了祁韵的妆奁。
祁韵分得清别人的心意,他知道自己待他很敷衍。
他能坚持到现在,只是为了十六岁那一眼。或者说,他在用后半辈子为这一次一见钟情买单。
而乔鹤年,就在他这种优柔寡断、割舍不下中,继续阴暗地享受他的付出、他的爱。
只要祁韵还忘不了年少时的那点心动、放不下这么些年的付出,那他就永远离不开乔鹤年。
乔鹤年自以为拿住了他的弱点,自以为祁韵一辈子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了。
哪想到,祁韵失忆了。
什么心动、付出,刹那间烟消云散。
乔鹤年慌张地发现,他再没有其他能留住祁韵的筹码了。
第142章 失忆2
这次失忆, 就像给了祁韵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而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对自己好的男人。
乔鹤年只不过是因为意外,侥幸得到过他纯粹的真心。而又一次意外,他便骤然失去了它。
可他无法接受。
习惯了被爱的人, 怎么可能再回到过去孤零零的日子?
乔鹤年站在屋檐下,望着屋里同大夫讲话的祁韵,沉默了很久很久。
祁韵却只关注着自己的肚子, 很仔细地向大夫描述了昨晚的不适,又说今早起来好多了。
“应当是昨日受了惊吓,情绪紧张, 孕期的情绪是很重要的。”大夫道,“少夫人现在怀着孕, 不宜吃药,这几日吃些温补的东西,好好歇息,等脉象平稳, 就没事了。”
祁韵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夫。”
大夫写下了几样药膳,交给周婆婆,这才起身告辞。
祁韵忙要付诊金,阿影却道:“少夫人不用管,这是乔家医馆的大夫,他回去自然会记大少爷的账。”
听到“记账”, 祁韵微微一愣, 像是才意识到,乔家是很有钱的,请大夫、买东西, 同他这样家境的人自然不是一般做派。
他有点儿赧然,收起了自己的钱袋, 可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和松年相处的日子。
松年就从来没有这种做派,对自己的穷酸抠门也不计较 之前搬到云县时,自己想把远波县买的东西都带上,他只说搬家不便,却没说过自己行事小气。
松年从来不让他感到尴尬和难堪,祁韵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是因为松年在乎他的感受。
果然,还是松年对他最好了。
祁韵就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也不跟乔鹤年客气,反正是乔鹤年害的他躺在这儿走不动,这钱本来就该乔鹤年出。
大夫收拾了药箱退出屋,在屋外又同乔鹤年说了好一会儿话,祁韵也不去听,兀自躺下了。
他不管这个莫名其妙的乔鹤年怎么样,反正他得好好养着自己和孩子,免得松年回来了心疼。
送走大夫后,乔鹤年在门口犹犹豫豫站了一会儿,见屋里的祁韵背对着门躺着休息,便拎着袍子跨进屋门。
床上的祁韵登时看了过来:“你进门怎么不敲门?”
乔鹤年:“……”
他张了张嘴,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默默把跨进门的一只脚收回来,伸手敲了敲屋门。
“阿韵,我进来了。”
祁韵:“不准你进来,出去。”
乔鹤年:“……”
要照他以前的脾气,他早转身走人了,因为以前的祁韵爱他、心疼他、拿他没办法,他发脾气是有恃无恐的,无论他气冲冲地走多远,祁韵永远都会在背后等着他。
可现在,他知道,再发脾气,祁韵直接就走了。
人就是这样,被偏爱时有恃无恐,被抛弃时低声下气。
乔鹤年抿了抿嘴,就在门槛上坐下了:“我是想问问,你身子好些了么?”
祁韵翻回了身,继续躺着:“嗯。你走远点,我就更好了。”
乔鹤年:“……”
他低声道:“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
如果说没失忆的祁韵恨他,他还能想通,可现在祁韵把一切都忘了,怎么还对他冷着脸?
祁韵哼了一声:“乔大少爷,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差点把我掐死,今天就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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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乔鹤年:“……”
他的嘴张开又合上,最后艰涩地说:“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突然没法控制自己……”
祁韵打断了他:“如果昨天你真的掐死了我,我今天还能听到这句抱歉吗?”
乔鹤年:“……”
祁韵嘟囔道:“你好像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似的,真是个疯子。我有丈夫,有孩子,可不想死得这么早,我得离你远一点。”
乔鹤年:“……”
他像是还有很多话想解释,但看见祁韵冷冰冰的背影,又艰难地咽了回去。
祁韵不傻。
原先他愿意相信自己那些虚无缥缈的哄人话,多少是顾念夫妻情份,不是真的被骗了过去。
现在再想用几句话哄他回来,不可能了。
乔鹤年坐在门槛上,一时没了主意。
祁韵躺在屋里床上,本来警醒着的,可是昨日历经一番风波,他今天身子还发虚,沾上枕头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到了中午,他揉揉眼睛爬起来,竟发现乔鹤年还坐在门口 准确地说,是坐在门口的地上,靠着屋门睡着了。
祁韵心里不由嘟囔:在这儿睡什么呀,好像我多苛待他似的,明明再找村民借一间空屋子就行了,堂堂东南首富,又不是付不起这点小钱。
他扶着肚子起了身,走到门口,本来想叫醒乔鹤年,却忽然记起今早在乔鹤年身上闻到的气味。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会有两个人道气味一模一样?
祁韵心中疑惑,忍不住扶着肚子蹲下来,凑到乔鹤年身边闻了
闻。
就是这个味道。
和松年一模一样。
甚至,闻过之后,自己身上都被勾出了一阵躁动。
祁韵皱起了眉头。
这时,睡着的乔鹤年眉心一皱,猛地睁开了眼。
祁韵立刻站直了身子,装作无事发生。
乔鹤年揉揉胀痛的额头,缓了一会儿,扶着屋门站起身来,才发现他站在身后。
“阿韵,你醒了,身子好些么?”他问。
祁韵瞅了他一眼。
乔鹤年的脸色很憔悴,也许是因为昨夜没怎么休息,也许是因为被头痛折磨,他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可比祁韵还要差。
“好些了。”祁韵冷淡地说,“什么时候动身?”
乔鹤年抹了把脸,道:“你不要逞强,我们在这儿再歇两晚,等你身子完全稳了,再动身也不迟。”
祁韵:“……”
他又看了乔鹤年一眼,道:“我自然愿意多休息,可是,你没有事情要忙么?”
乔鹤年可是乔家的话事人,有这个闲时间陪他在路上耗好几天?
乔鹤年笑了笑:“阿韵,现在你的事,就是我的头等大事了。”
祁韵:“……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乔鹤年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阿韵,我确实是你的丈夫。虽然你不记得我了,但是家里有婚书可以作证,等你见了父母亲,也可以问个清楚。”
“你要是还不相信,我们就去云县见你的父母,你听听他们怎么说。”乔鹤年道,“我不知道松年是怎么瞒过他们的,但是松年长得和我几乎一样,想来瞒过他们也不是难事。”
看他说得如此笃定,祁韵又想起他身上的气味,心中微微动摇。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动摇压了下去。
“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相信松年。”他坚持道,“松年不会骗我的,你就不一定了。”
这话狠狠地扎了乔鹤年一下。
他很想说他也不会骗他,可是想想之前哄祁韵的那些话,最后都没有兑现,又有些难以开口。
他很希望祁韵恢复记忆。
可是,之前祁韵说过,事不过三,而他已经犯了第三次错,如果祁韵把一切想起来,也许立刻就会离开他,永远都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了。
乔鹤年抿紧嘴唇,最后说:“这件事,我无需骗你。如果回到宜州后,你还是叫松年为丈夫,会有损你的名誉。”
祁韵张嘴就想反驳,可是一想到他身上那个和松年一模一样的气味,就打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鹤年的话可以作假,他身上的气味却做不了假,自己确实和他有过肌肤之亲……
可是松年身上也是这个气味呀!难道、难道之前的自己和他们两个都睡过?
不、不可能,这太荒唐了!他只有一个人,怎可能同时嫁给两个郎?!
祁韵甩甩头:“你现在讲的话,我根本不敢信。我自己会看的。”
他越过乔鹤年,走出了屋。
在这处小村庄歇了两天后,祁韵的身子恢复平稳,乔鹤年便带着他继续上路,慢悠悠走了一两个时辰,终于回到了宜州。
祁韵从车窗往外看,看到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看到热闹非凡的酒楼饭馆,看到莺莺燕燕的勾栏瓦舍,心里又新奇,又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乔鹤年在外骑着马,特意放慢了速度,凑到他车窗边:“阿韵,你在城西有一条街上的六间铺子,要去看看么?”
祁韵一愣:“我有这么多铺子?”
“是我送给你的。”乔鹤年道,“现在铺子由朱婆婆和林星儿管着,每个月林星儿还是上门来送账册和分红,不过你不在家里,我叫赵婆婆给你收着。”
他说的这些人名,祁韵一个都对不上,只嘀咕着:“你干嘛送我铺子,你会有这么好心?”
乔鹤年:“……我看上去就这么坏?”
祁韵:“又精明,又坏。你肯定不是无缘无故送给我的罢。”
乔鹤年:“……”
他发现,祁韵不中意他的时候,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祁韵仅仅失去了记忆,但这两三年的经历、意识等等,还潜藏在他的脑海中,所以他并不像真正的十六岁少年那样好糊弄。
乔鹤年轻咳一声:“是补偿给你的铺子。”
他这一句说的声音太小,祁韵根本没有听清,把窗户推得更大了些:“什么?”
乔鹤年当然不会再把之前的罪证抖出来,伸手关上了祁韵的窗户:“别把头探出来,街上都是人。”
祁韵被他强行推进了马车里。
乔鹤年四下看了看,催着马儿往前走了。
不远处的街角,被小摊挡住的巷子口,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们。
第143章 失忆3
马车从侧门进了宅子, 一直走到翠微苑门口,才停下来。
“到了,阿韵。”乔鹤年敲敲车窗, 而后才去掀开门帘,“下来罢。”
祁韵扶着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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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出来,刚要踩在车凳上, 乔鹤年已伸手抱住他一双腿,把他搂着接下车。
祁韵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等落了地, 才反应过来被他占了便宜,气得蹬他一脚。
乔鹤年也不躲, 挨了一脚,面不改色道:“进去罢,看看你自己的院子。”
祁韵抬头看了看眼前宽敞豪华的宅院,赵婆婆早等在门口了, 几乎是含着热泪迎了过来:“少夫人,您总算回来了。老奴在家里真是急得头发都白了……哎哟,您有身子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祁韵愣了愣,盯着她认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母亲以前的婆子,随母亲姓赵, 后来家里养不起这么多下人, 又把她发卖出去了。
怎么现在又在乔家?
他道:“赵婆婆,你怎么在这儿?”
赵婆婆愣住了:“少夫人,是您让夫人把老奴买回来伺候您的呀!”
祁韵满脸懵懂, 眨了眨眼。
乔鹤年适时开口:“好了,少夫人该歇息了。赵婆婆, 你把这些下人和箱笼料理好。”
他带着祁韵进了院,院里的下人恭恭敬敬朝他们行礼,祁韵看着却全是陌生的脸,只能糊里糊涂跟着乔鹤年走。
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好像又回到了刚刚失忆被松年救起的时候,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四周全是陌生的人。
他不由着急,本能地想找一个熟悉的、靠得住的人,便小声问:“松年呢?他在家吗?”
乔鹤年脚步一顿:“待会儿我去找他。”
祁韵忙道:“我也去。”
乔鹤年:“你在院里歇息。”
他可不想让孕夫看到什么血腥的场面。
祁韵急了:“我、我想见他,我在这儿一个人都不认得,我……”
乔鹤年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祁韵有些焦急无措,抬眼瞅着他。
乔鹤年忽而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 祁韵失忆了,再次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比起和松年争执,更重要的是抓住祁韵的心。
乔鹤年放柔了语气:“觉得害怕?没事的,你是这儿的主子。”
说着,他朗声道:“都过来,见过少夫人。”
院里所有的下人都停下手里的事,规规矩矩排在了院中。
这么大一个院子,伺候的下人有二三十个,祁韵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忍不住往乔鹤年身后缩。
“别怕。”乔鹤年伸出手臂,示意祁韵扶着他,“来罢,来。”
祁韵微微蹙眉,看看他,又看看院里的下人们,好半天,才犹犹豫豫把手搭在他手臂上。
乔鹤年扶着他,从游廊下到庭中,先把四名大丫鬟叫过来,让祁韵认:“这是近身伺候你的四个大丫鬟,其中,翠兰和翠青是掌事丫鬟,打理你的衣食住行。”
丫鬟们虽然不明白大少爷怎么突然介绍起她们,好似祁韵不认得她们一样,但还是规规矩矩向祁韵行礼。
乔鹤年道:“少夫人有了身孕,伺候要加倍小心。”
丫鬟们连忙应下。
而后,乔鹤年又叫了小厮、婆子、厨娘等等,一一让祁韵认了,顺带把整个院里的下人都敲打了一遍。
祁韵有些紧张,一直抓着他的手臂,一言不发。
赵婆婆把新来的下人们安顿好,将祁韵的箱笼都抬进了屋里,才走过来,喜气洋洋道:“少夫人,先前老奴给您做了夏衣,哪想到您有
身子了,这下得新做了,下午老奴就把料子送过来让您挑。”
祁韵:“……”
他刚刚认了那么多下人,脑子里还有点发懵,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下意识地看向乔鹤年。
这种被他依赖的感觉,着实让乔鹤年心中暗爽。
他道:“知道了,挑少夫人喜欢的颜色。”
赵婆婆应下。
乔鹤年又继续扶着祁韵,在院里转起来。
“我们这处宅子里,最大的院子,就是翠微苑,当时建宅子时,就是打算给我的媳妇儿住的。”乔鹤年道,“我住在东边的日升苑,比这里要小一些。”
祁韵默默听着,四下乱看。
这里实在太宽敞了,只是宅子里的一处院落,却比他在远波县、云县住过的整间宅院都要大。
“这院里,就只住我一个人么?”他问。
“当然。”乔鹤年一边走,一边说,“我没有妾室,以后也不会有。”
祁韵:“……”
他想起这院里的下人称呼自己为“少夫人”,看见他俩在一起时神色如常,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乔鹤年的夫人,忍不住问:“他们叫我少夫人,到底是大少夫人,还是二少夫人?”
乔鹤年偏头看他:“你觉得呢?”
祁韵:“……”
他摇摇头,喃喃道:“不可能。”
松年不可能骗他的。
乔鹤年盯着他:“你看着这院里,难道就不觉得熟悉?”
祁韵望着他,再次摇头:“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嫁给你这种疯子。”
乔鹤年猝不及防挨了骂,一时无言,最后无奈道:“我不是疯子,我正常得很。”
又道:“我在宜州城,好歹也算个鼎鼎有名的青年才俊,怎么到了你嘴里如此不堪。”
他嘀咕完,却见祁韵猛地愣住了。
乔鹤年:“怎么了?”
他顺着祁韵的视线看去,看见了北跨院的小门。
乔鹤年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偏偏此时,祁韵开口:“我好像来过这里。”
乔鹤年头皮发麻。
他人生中少有慌张害怕的时刻,最近却总阵脚大乱,也许是之前做下的孽,全都疯狂地报复回来了。
祁韵望着这道院门,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画面。
他苦苦抱着男人哀求,但还是被赶进了这里;他饿得头昏眼花,阿福浑身狼狈地把烤地瓜塞给他;他被下人们欺负,跑出来时,撞在了松年身上……
“嫂嫂这里好热闹啊。”松年笑吟吟地说。
宛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雳,祁韵的头皮瞬间炸开了。
嫂嫂……嫂嫂!
松年叫他嫂嫂!
随着这个关窍被打通,那些尘封的记忆宛如潮水一般,霎时涌了进来。
他在这处宽敞豪华的翠微苑里,受尽了委屈和折磨,极尽卑微地讨好乔鹤年,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最后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他想起落水前看见的那个绝情的背影,想起自己在江底绝望地挣扎,想起被松年救起后哭着说过不下去了。
他两腿一软,就往地上跌去,乔鹤年立刻扶住了他:“阿韵,没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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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祁韵惨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想起了什么?”
祁韵看见他这张脸,就想起他一次又一次冷冰冰的眼神,想起他干脆利落地放弃自己时绝情的背影,身子一抖,像被火舌燎了一样,立刻把他推开了。
乔鹤年:“……”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又看看祁韵防备而怨恨的眼神,心中慌乱,急忙道歉:“阿韵,那时候我气昏了头,我保证过不会再犯了……”
说完,他想起自己后来又犯了两次,心中不由顿足捶胸。
怎么以前的自己混账成这样?
可他仍不愿放弃,放低身段求着:“阿韵,我知道错了。你失踪的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反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祁韵根本听不进他讲话,只再看了一眼北跨院的门。
阴森森的,好像一张吃人的巨口。
他发着抖,往后退,远离乔鹤年,远离那张吃人的巨口。
乔鹤年连忙追上来:“阿韵,我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祁韵双目通红,阴冷怨恨地盯着他:“你保证过。我想起来了。”
乔鹤年:“……”
祁韵:“你保证过三次。”
乔鹤年一愣,眼神霎时从慌乱转为绝望。
祁韵急促喘着气:“第三次,我差点就死在你手里了。乔鹤年,你好厚的脸皮啊,你怎么还有脸在我面前装得这么冠冕堂皇、装得好像无事发生!”
乔鹤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祁韵指着他,眼睛里蓄满泪水,大吼:“你骗我骗得好苦啊!一次又一次,永远都不会改!你骗完了,乔松年又来骗我,骗得我怀了他的孩子!你们兄弟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鹤年急了,还想去捉他的手,祁韵却猛地甩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我不会再信你一个字了,我祁韵也是爹生娘养的,不是理所应当给你当牛做马的!”祁韵朝他怒吼,吼得脸都涨红了,“你给我写和离书,现在就写!”
乔鹤年登时连脸都忘记去捂,扑上去抓住了他的手:“阿韵,你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说,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提什么和离……”
祁韵猛地甩脱了手。
“别碰我!”他两眼通红,胸膛急促起伏,“乔鹤年,你也配说好好过日子。你的好日子,就是要把我的命榨干吗?!”
乔鹤年徒劳地否认:“不是的,我知道错了,阿韵,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你一次机会?”祁韵短促地笑了一声,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我给你的机会还不够多?你何曾珍惜过一次?”
乔鹤年哑口无言。
他心慌意乱,还想去牵祁韵的手,祁韵却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我的这只手,原本希望牵住一个真心到老的人。”他的眼泪不停往下掉,“哪知道牵住的是一个虚伪精明的恶鬼。”
“别拿你的那些虚伪算计来碰我了,真恶心。”
第144章 和离
这一句话像扎中了乔鹤年的心尖,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怔怔看了看自己的手。
曾经他抓住过那样真挚的一颗心。
曾经他们牵着手一起度过了多少难关。
可现在,祁韵说他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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