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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夫妻2
祁韵在一片黑暗中度过了好几日。
当瞎子的日子当然不好过, 尤其他以前是不瞎的,因此没有像天生眼盲的人那样在日积月累中熟练掌握走路、吃饭、洗漱等技巧。
所以,他的这几天过得十分不顺。
比如拿拐杖摸索着走路时, 拐杖使得不好,只顾着前面顾不着其他,便不时磕到桌椅板凳, 把身上磕得青青紫紫。
吃饭喝水时,如果乔松年或者周婆婆不喂他,他自己是完全吃不了的。他曾经尝试自己喝粥, 舀起粥来吹凉的时候,因为看不见勺子在跟前, 一吹就把粥吹得四溅,烫得自己一哆嗦。
还有洗漱和沐浴,他只能等着人伺候,自己摸索着洗的话, 会把浑身都弄得湿哒哒。
祁韵沮丧极了。虽然没有总向乔松年抱怨这些不适,但他的话明显少了许多。除了吩咐家事,其他时间就沉默着坐在那儿,不肯出门,也不怎么吃东西,乔松年喊他, 他才有反应, 不喊他,他便不作声。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他也总发呆, 睁着盲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松年自然发觉他的消沉,想尽办法来逗他开心, 祁韵倒是每次都被逗得开怀,可不一会儿又沉默下来。
乔松年也有几分无奈。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祁韵:“韵儿,咱们在家里待了好几日了,现下已经立春,天气暖和,明日要不要出门踏青?”
祁韵仰躺着,睁着盲眼,两手抱着胸前的锦被:“……算了罢,后天就是除夕了,忙着呢,还出什么门。”
乔松年:“只有咱们两个过年,家里的事又不多,出门一趟也无妨。就在城外走走,吹吹风,很快就回来。”
祁韵仍轻轻摇头,把被子拉上来一些,盖住了下半张脸:“我不想去。”
乔松年凑过来,在被里搂住他,放柔了声音:“去罢,出去走走,你就会开心些。”
祁韵露出的一双盲眼眨了眨,而后就变红了。
“我开心什么?”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什么都看不见,风景再好也看不见。你带我出去,我连路都走不稳,慢腾腾的像个老头,还折腾你。”
他一把拉上了被子,蒙住了头,哭起来:“干嘛这么折腾呢,我也不开心,你也累,不去了。”
乔松年连忙过来,要掀开他的被子,他却用力蒙着自己,还翻过身去,不让乔松年掀开。
他一边呜呜地哭,一边说:“松年,我不是怪你,我就是自己难受。你对我够好的了,这几天我一直折腾你,我也不想折腾你……”
乔松年从背后搂着他,叹了一口气:“韵儿,说什么傻话。来,转过来。”
祁韵却没有动,依然背对着他,蒙着被子哭:“我不想折腾你了……呜呜呜……”
乔松年:“你不要觉得愧疚,这又不是你的错。如果换成我失明,你也会不辞辛苦照顾我的,对不对?”
“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他搂着祁韵,把脸埋在他后颈,“要是我失明了,我可不会对你客气,我一定要你天天喂饭,亲自帮我洗脸,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我。我会想,我媳妇儿待我真好啊,我可真是个幸福的男人。”
听他这么说,祁韵总算止住了哭,小声说:“我嫁给你,本就该伺候你的,但是你是在外头做大生意的人,你怎么能在家伺候我呢。”
乔松年挑眉,刚想说话,又顿住了。
他先前没有同祁韵以夫妻身份相处过,一直忽略了这件事 祁韵的家境和他家差得太远。
虽然他不在乎这个,但祁韵自己会觉得没有底气,会不由自主地以他为先、万事听他做主。
所以他会觉得自己伺候丈夫是理所应当的,而丈夫伺候他则让他诚惶诚恐。
怪不得。
怪不得他原先待乔鹤年那样好,两个人却依然矛盾重重 因为乔鹤年是个别人退一步,他要进十步的人。
祁韵傻乎乎地退让太多,乔鹤年就越发逼他逼得紧,最后让他无路可退、受尽委屈,只能选择和离。
乔松年脑子里转了片刻,才说:“我是个做大生意的人,可我也是你的丈夫,我们俩要过一辈子的。不互相扶持,怎么过得下去?”
祁韵顿了顿,总算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回头转向他。
乔松年就把他翻过来,爱怜地捧住他的脸蛋,拇指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韵儿,你可真傻。”
祁韵吸了吸鼻子,抱住他的腰:“你才傻呢。别的男人巴不得不用伺候媳妇儿,就你这么傻,还说愿意伺候我。”
乔松年笑道:“对,我是傻男人。但是傻人有傻福。”
他愿意“傻”一些,因为他希望长久。
不像乔鹤年,聪明反被聪明误,样样都要好处,反把媳妇儿逼跑了。
他给祁韵擦干净脸,说:“那我们明日出门踏青,好不好?”
祁韵点点头,但又说:“不要去太远的地方。”
“不走远。”乔松年道,“远波县外就有一座小山,咱们去爬爬山。”
祁韵:“我这样哪能爬山呀,我就在山脚下走走罢。”
乔松年从善如流:“好。”
到了第二日,两人吃过早饭便乘着马车出发。李兴赶车,小豆子也跟着去,周婆婆则坐在马车外间准备招呼主子们,只留下李嫂守家。
远波县外的这座小山很近,马车出了南城门,走上一刻钟就到了山脚下,山包也不高,要是他们爬得快,还能赶回家吃午饭。
祁韵眼睛看不见,挽着乔松年的手,爬得慢悠悠的。不过他的耳朵依然能听见山中的风声、树叶的沙沙作响声和潺潺的溪流声,鼻子也能闻到清新的空气。
作为山里长大的孩子,这些熟悉的声响和空气让他的心情轻快不少,一边慢慢挪步,一边还有兴致同乔松年聊天。
“这山比我想象的要平缓呢。今天的天气也好,像阳春三月一样。”祁韵说。
乔松年:“台州本来就暖和得快,等过完年,不多久就要穿夏衣了。”
祁韵道:“我喜欢夏天。这儿的天气好,我能不能多待一阵子?云县总要冷很久,五月才回暖。”
乔松年笑道:“当然可以,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祁韵高兴地抱着他的手臂:“真的?”
乔松年:“当然。你在宜州待得也不开心,还不如待在这里。”
祁韵顿了顿,又发起愁:“可我不能总不回去罢……家里的长辈会不会觉得我没有规矩?”
乔松年不动声色:“原本我过完年也要在台州做生意,这事早和家里说过了,他们不会见怪的。”
“你要在台州做生意?”祁韵好奇地问,“做什么生意?”
“海盐的生意。”乔松年道,“等过完年,你的眼睛恢复,我大概也要忙起来了。”
他没法一直待在这温柔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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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生意还是得按照乔鹤年的计划去做,免得众人生疑。
祁韵似懂非懂:“海盐?那很挣钱罢。”
乔松年:“挣点钱,养家糊口罢了。你要是有孕,养孩子可得花不少钱。”
祁韵一时脸红,拍了他一下。
而后,他又说:“年后我想回云县看看父母兄长。”
乔松年一顿,道:“我们现在出去得十分
小心,多有不便。我差人去泰山泰水大人那里问问,如果他们有空,请他们来台州看你。”
祁韵连忙说:“这样再好不过了!”
他兴致勃勃,挽着乔松年不停往前,竟然真的爬上了山顶。
两人一块儿坐在山顶的巨石上吹着山风,祁韵仍觉得不敢置信:“我竟然爬上来了,我眼睛都看不见,本以为会爬得很慢。”
乔松年给他擦擦汗:“我说了这山不高的,怎么样,今天开心么?”
祁韵点点头,把脑袋歪在他肩上,感受着迎面的山风,道:“这儿景色好么?”
乔松年往远处看了看:“这儿看过去,就是远波县城。”
“这个县城不大,也不很方正,东西长,南北窄,城西有一处码头,运河从县城北面穿过……”
他细细描绘着,祁韵听着他娓娓道来的轻柔语气,仿佛也在脑海中想象出远波县城的模样。
“城里的主干道从西通到东,县衙就在这条道上,但是县衙门口有棵歪脖子树,大家都说这树长得丑,可是有它在,县城好像一直风平浪静的,所以也没人说要砍它……”
祁韵听着,不由笑了笑,说:“松年,虽然我看不见,但是听你说,好像更有意思。”
乔松年:“当然了。我为了哄你高兴,一路上都在打腹稿呢。”
祁韵咯咯地笑:“油嘴滑舌。”
他们在山顶上吹了好一会儿微暖的山风,又吃了周婆婆带着的点心,这才往回走。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祁韵歇了这一会儿,便觉得先前爬山的疲倦都涌了上来,脚板也酸软了,再加上往下走容易滑溜,他便走得尤其艰难磕绊。
乔松年见了,干脆把他背起来,往山下走。
祁韵伏在他背上,两手抱着他的脖子,小声问:“爬了这么久,你累不累?背得动我么?”
乔松年:“背别的背不动了,媳妇儿还是背得动。”
祁韵就埋在他肩头笑,笑完了,忽而小声说:“松年,我好中意你。”
乔松年蓦然停住了脚步。
祁韵察觉他停了,两只脚晃了晃,有点儿害羞:“怎么了?”
乔松年转过头看着他。祁韵的两只盲眼里倒映出他的影子,映出他克制而狂喜的神情。
他道:“韵儿,再说一遍。”
祁韵不好意思,把脸埋在他背后:“你快走呀,下人们都在后面跟着。”
乔松年:“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祁韵在他背后小声哼哼:“我好中意你。”
乔松年一下子笑了起来。
他背着祁韵,大笑着,猛地往山下跑:“回家咯 ”
第122章 除夕
祁韵在他背上惊叫一声, 随即又笑,拿手拍他:“你突然跑什么呀!”
身后的下人们都在急急地追,尤其周婆婆, 人老走得慢,连连叫:“老爷!夫人!慢一点!”
乔松年哈哈大笑,脚步慢下来, 但背着祁韵转了好几个圈,说:“我高兴,我就要跑。”
祁韵扯他的耳朵:“傻。”
扯完了, 他动作一顿。
他能看见了!他能精准地摸到乔松年的耳朵!
他失声道:“松年、松年,我能看见你了!”
乔松年一愣, 回头看他:“真的?”
祁韵:“一点点,像半夜里看见人影一样,但是能看见!”
乔松年高兴地说:“我就说要出来走走。快,咱们回去找大夫看看。”
他们飞快下了山, 让下人驾着马车回城,直奔医馆。
大夫给祁韵把了脉,又施了一次针,这回祁韵便明显能看到光亮了,只是看人仍有些模糊,影影绰绰的。
“再过个三四天, 就能完全恢复了。”大夫收了针, 说。
“多谢大夫!”祁韵高兴极了,他总算不用日日夜夜担心自己会一直瞎下去了。
乔松年付了诊金,带着他回家, 祁韵高高兴兴吃了午饭,下午又精神抖擞地安排明晚的年夜饭, 兴致好极了,一直忙到夜里才停。
夜里,他和乔松年一块儿躺在床上,仍叽叽喳喳地说着明天过年的安排。乔松年搂着他,盯着他说话的模样,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祁韵一把抓住他的手,嘻嘻地笑:“我能看见啦。”
说完,他又怀疑道:“这几天你是不是趁我看不见,总干这种事?”
乔松年:“没有。我知道你看不见,干嘛试你呢。”
他指着自己:“你现在能看清我的样子么?”
祁韵凑近一些:“要凑到这么近,才能看……”
话音未落,乔松年已往前一凑,吻住了他。
他很喜欢亲吻,这几日总是搂着祁韵亲亲抱抱,祁韵也习惯了,就闭上眼睛,张开了嘴。
男人的舌头探进来,缠住了他,舔着他的舌根、上颚,带起一阵颤栗,祁韵忍不住哼哼几声,脸蛋泛起了粉色。
他一出声,乔松年的喘息就粗重了些,一把扯脱身上的寝衣,翻身压住了祁韵。
祁韵红着脸,和他抱在了一起。
如果说前几日这样亲密还让他有点儿害怕,那现在这样亲密,就只让他觉得期待又甜蜜。
松年中意他,他也中意松年,他喜欢和他这样黏黏糊糊地吻着、抱着、纠缠着,觉得有种别样的快乐。
他一边同他亲吻,一边小声说:“松年,先前你这样对我,我总觉得有点儿怕。”
乔松年喘着气,低声问:“为什么怕?”
祁韵迷糊道:“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你看我的时候,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乔松年就幼稚地咬他的鼻子、脸颊:“像这样吃?”
祁韵被他咬得咯咯笑:“你别闹了。”
乔松年又把刚刚轻咬过的地方亲几下:“韵儿,我的心肝儿,我是恨不得把你吃进肚子里,可我舍不得。”
祁韵就嘻嘻笑了:“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所以他现在不觉得怕了。
因为他知道,松年是如何中意他,如何在乎他。
松年不舍得伤害他的,就像他也看不得松年难受和疲倦一样。
所以现在这样亲密,他只觉得害羞甜蜜,倒不会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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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松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笑着亲亲他,一把拉上被子,蒙住了两人。
纱帐垂下来,遮住了床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和情浓时的暧昧低语。
床头烛台中的蜡烛静静燃烧着,豆苗一样的烛光随着窗缝吹进来的夜风轻轻摇曳,映在纱帐上,平添几分静谧温馨。
蜡烛的烛泪滑落,在烛台里越积越多,直到后半夜,才终于被人吹灭。
第二日清早,祁韵是被外头的爆竹声吵醒的。
他觉得自己才睡了没一会儿,迷迷糊糊哼哼几声,揉揉眼睛,撑开眼皮,慢腾腾转了转眼珠 好像比昨天看得更清楚些了。
外头的爆竹声还噼里啪啦响着,让他很快反应过来,今天就是除夕了。
他便推推身后抱着自己的男人:“松年,起来了,今日是除夕,咱们早上得祭祖。”
乔松年搂着他,半梦半醒地嘟囔着:“再睡会儿,我累了一夜……”
祁韵脸一红,小声啐他:“不理你了。”
他自个儿爬起身,叫周婆婆进屋伺候自己梳洗。
周婆婆给他把热水端进耳房,祁韵洗漱时,她就在一旁说:“夫人,今日是除夕,县城里有驱傩游行,可热闹呢。等早上祭祖后,您要不要
和老爷出门去逛逛?”
祁韵双眼一亮,往外喊道:“松年,快起来,今早祭祖之后咱们出去逛逛!”
外头传来男人懒懒的一声“嗯”。
祁韵撇撇嘴:“真懒。”
周婆婆笑道:“咱们老爷可不懒了,不仅要顾着外头的生意,还得在家照顾您。老奴好几次看见他在您睡下后又起来,到书房去写信、看账册,忙这忙那,有时候直接忙到第二日早晨,直接让小豆子把信笺送去驿站。”
祁韵一愣:“真的?”
他一点儿也没察觉。
周婆婆点点头:“当然是真的,老奴亲眼看见的。这年关是最忙的时候,他说外头的事都忙得差不多,肯定是不想您担心,哄着您呢。”
“现在您眼睛总算恢复了,他肯定也松了一口气,就让他多睡一会儿罢。”
祁韵心里不禁有些心疼和抱怨。
都说了不让他这样忙了,他还不听,还在自己睡着后偷偷起来,真是……
松年要做生意养活他和这么些下人,也真不容易呢。
祁韵便道:“那待会儿咱们先准备祭祖的东西。”
周婆婆点点头。
她为祁韵梳了简单的发髻,簪上乔松年送的那支松枝玉簪,又换上居家便衣。
这会儿远波县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只需穿件单衣,再披一件稍后的外衫,祁韵不由道:“这儿的天气真好,我喜欢这里。”
他怕冷,就喜欢这种暖和的地方,一年到头都穿不上厚衣裳。
周婆婆道:“到了夏天就热咯。”
祁韵就笑:“那我就住到夏天,再回宜州去避暑。”
他收拾完,和周婆婆出去准备祭祖事宜,又吩咐李兴和小豆子把早买好的红灯笼挂上,给大门口贴上红对联。
这时,乔松年总算起身了,在屋里喊:“韵儿。”
祁韵连忙进屋:“终于醒啦。”
他坐到床边,见乔松年又摸出那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吃了下去,便微微蹙眉:“你又头疼了?”
乔松年揉揉眉心:“嗯。”
祁韵十分担忧:“你这毛病虽然小,但总这么头痛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要找个好大夫看看?”
乔松年:“我这药就是向名医求来的,普通大夫应当也没有更多的法子了。”
祁韵叹了一口气,想起刚刚周婆婆说的话,就说:“肯定是因为你太忙太操心了,你要好好睡觉呀。”
乔松年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好。”
他缓了缓,忍过服药带来的眩晕,便起身洗漱穿衣,同祁韵一道祭祖。
除夕的祭祖只是简单的仪式,向祖先上香、烧纸、祈福、燃放爆竹,然后就可以开始吃早饭了。
祁韵今天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心情也就好,吃早饭时开心地同乔松年聊天。
“松年,今年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远波县过年,也就没有亲戚可走了,大年初一初二咱们干什么呢?”
乔松年想了想:“可以去台州。台州有座庙,叫天后庙,供奉着一位海神娘娘,是当地信奉的掌管海运的神,渔民和商船出海都会去庙里求平安,那儿的无事牌很灵验。”
他拿下巴点点祁韵:“你脖子上戴的那块无事牌,就是那里求来的。我想,你这次落水凶险万分,最后却能平安归来,应当是海神娘娘保佑,咱们应当去还愿。”
祁韵惊讶地捂住胸口,摸到胸襟里那块无事牌,道:“原来是这样。那应当要去的。”
两人吃完早饭,又吩咐下人给家中各处屋门贴上红对联,给窗户贴上红窗花,这样一来,稍显冷清的家里便也显得热闹起来,有点过年的样子了。
外头的街道上已经十分热闹。老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就盼这么一个年节,不管有钱没钱,都和家里人相聚团圆,高高兴兴过上这么几天。因此每逢过年,不管城里乡里,都是从天不亮就开始热闹,一直热闹到深夜。
祁韵拉着乔松年出门时,时候还早得很,天光刚刚亮起来,不过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全是人了。台州的老百姓们勤劳肯干,脑子也灵活,年节时分大把的人仍在做生意,街上两边摆满了各样小摊。
祁韵惊叹道:“好热闹啊。”
乔松年笑着看他:“难道云县没有这么热闹?”
祁韵抱着他的手臂:“当然没有这么热闹,云县很小的,县城就那么一条街,从头走到尾也只需两刻钟。”
说着,他挽着乔松年往前走,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笑道:“我还是更喜欢这里,热闹,什么稀奇玩意儿都能买到,靠着码头就是好。”
说着,他就看见了一边卖糖画的小摊,摊主正拿糖浆画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祁韵连忙伸手一指:“松年,看那个!”
乔松年微笑着,却没有顺着他的手去看,而是在喧闹的人群中,静静望着他的脸。
真好。
有了他,自己终于也成为了这万家灯火中的一盏。
第123章 初一
祁韵没听到他的回应, 就回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乌黑发亮:“松年?想什么呢,咱们过去看看!”
乔松年笑着点头:“好。”
祁韵挽着他的手臂, 一块儿步入了拥挤的人潮。
远波县城虽然比不上宜州城繁华,但年味十足,到了晌午, 街上便开始驱傩游行,衙役和戏班戴上面具穿上各色衣裳,扮成将军、门神、灶神, 约摸有数百人,提着大红灯笼, 一路敲锣打鼓,又唱又跳,好不热闹。
祁韵就拉着乔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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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儿挤在人群里看,不时随着人群发出惊叹。
可惜, 他个子不够高,不时被前面的人挡住,努力踮起脚也看不着,而且一踮脚就没法在拥挤的人群里站稳了,被挤得晃来晃去。
又一个高大门神踩着高跷走过,举起火把, 喝一口酒一喷, 火焰呼啦啦喷出老远。
前面的人群登时高声欢呼,拍手叫好。
祁韵被他们挡住了,急得一直踮脚, 忽而身子一轻,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抱了起来。
他吓得连忙抓住男人的手臂:“松年!”
乔松年把他扛在肩上, 让他坐着自己的肩膀:“这样能看清了?”
祁韵扶住他的肩膀坐稳,抬头往前一看,视野一片开阔,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全被他踩在了脚下。
他立刻开心了:“这下看得好清楚!前面根本没人挡住我了。”
他就坐在乔松年肩上乐滋滋地看游行。而旁边有个小孩儿,原本坐在母亲怀里看游行的,一见祁韵坐在人肩上,那么高,登时大喊:“爹!我也要骑大马!”
祁韵听见了,有点儿害臊,弯腰同乔松年小声说话:“好像只有小孩儿才坐肩膀。”
乔松年闻言,往旁边一瞥。
那小孩儿已被父亲抱过去,坐在了父亲肩上,但依然没有祁韵高 这是当然的,乔松年的个头本来就高,祁韵又是成年人,可不比他这个小豆丁高多了?
可小孩儿却不能接受,闹着:“还要再高一点!”
一边说,一边往他爹头顶爬,把他爹的头发扯得乱七八糟。
“哎哟,你这个小兔崽子,给我下来!”他爹被扯得呲牙咧嘴,把他揪下来狠狠打屁股,“爱看就看!不看就给我回家!”
小孩没能骑上高头大马,还被打了屁股,登时哇的一声哭出来,好不热闹。
祁韵在旁捂着嘴咯咯笑,乔松年也笑,小声说:“韵儿,以后我想要个坤君娃娃,像你一样,不要这么闹腾的。”
祁韵坐在他肩上,晃着两只脚看着前面街上的游行,一听这话,赶紧害羞地捂住他的嘴,不叫他说这些。
乔松年却不依不饶,仍在他手掌下发出闷闷的声音:“韵儿,我说我想要个坤君娃娃。”
祁韵红着脸小声道:“这个哪能说得准?”
乔松年:“我就要。”
他摇一摇肩上坐着的祁韵,像条得不到满足的大狗,把主人摇
得晃来晃去。
祁韵只能说:“好好好,要个坤君娃娃。”
他们在街上玩了半日,回家吃了午饭歇了半晌,下午起身便开始准备年夜饭。
台州的年夜饭风俗同宜州稍有不同,除了必备的大鱼大肉,一些甜点也是不能少的,比如五色糕、金丝蜜,这是希望新的一年能红火多彩、甜甜蜜蜜的好寓意。
这等甜点街上虽然也卖,但大多老百姓还是习惯自己在家做,李嫂就早早开始准备五色糕了,祁韵在旁看得新奇,也帮忙调色和面,捏了几个歪歪扭扭的五色糕。
夜幕降临,街上愈发热闹,家家户户传来欢声笑语,爆竹声此起彼伏,还有大户人家放起了烟花。
祁韵同乔松年吃好了年夜饭,守岁守到半夜。眼看着要到新年了,外头的爆竹烟花愈发热闹,他便催促乔松年赶紧去放早买好的烟花。
李兴把烟花搬出来摆在院里,点燃线香递到乔松年手中,乔松年便拎着袍子下到院中,拿线香点燃引线。
引线刺啦一声燃了起来,祁韵立刻叫着:“松年,快回来!”
小豆子年纪小,在旁边兴奋得大喊:“放烟花啦!放烟花啦!”
周婆婆把他一拍:“傻小子,快捂耳朵!”
李兴和李嫂在旁笑,也赶紧捂住了耳朵。
乔松年笑着快步跑回廊下,一手将祁韵揽住,与他一同看向夜空。
引线烧尽,烟花嗖的一声冲上夜空,霎时绽放一片火树银花。
祁韵捂住耳朵,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好漂亮!”
小豆子在旁欢呼大叫,其他下人们也没这样近地看见过烟花,纷纷说着真是漂亮。
就在这些欢声笑语中,乔松年凑到祁韵耳边:“韵儿,新年伊始,愿你平安顺意,万事无忧。”
祁韵一愣,转头看他,眼中十分欢喜动容,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松年,愿你新年顺遂,平安康健!”
乔松年笑着轻轻吻他的额头。
烟花冲上夜空绚烂绽放,新的一年在这欢声笑语中悄然到来。
第二日是正月初一,一大早祁韵就起身,催着乔松年出门去台州的天后庙还愿。
原本从远波县到台州城,走水路只需两三刻钟。可现在是年节,运河从除夕晚上开始封河,一直到初五才开,他们便只能坐马车去,路上得走一两个时辰,清早出发,到了台州也是晌午了。
祁韵近几日眼睛恢复得很快,今早起来已能看清十尺方圆的东西了,视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昏暗。
身子一点一点恢复,他的精神便好多了,早早起来洗漱梳妆,吩咐周婆婆准备路上用的吃的,便来催乔松年起床。
“松年,快起身了,不然去台州就晚了。”他拍拍乔松年的脸,叫了他好一会儿,乔松年才终于撑开眼皮。
“韵儿。”他声音低哑,“起这么早。”
祁韵:“不早啦,以往你不是都这个点起来么?”
乔松年揉了揉眉心,脸色难掩疲倦。
祁韵凑近来,支着下巴看着他,微微蹙眉:“这几天怎么这么爱睡懒觉?以前你起得很早的。”
而且,昨天晚上他们只弄了一回,歇得不算晚,松年是年轻强壮的乾君,应当比他精神更好才对。
乔松年揉着眉心,撑着身子坐起来:“这几日早起时,总是头痛。”
也许是他近来日子过得太舒坦,尤其是在晚上、早上这种精神松懈时候,便难以控制这具身体了。
祁韵在旁忧心道:“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乔松年摇摇头:“以后再说。今日先去还愿。”
他起身洗漱换衣,和祁韵一块儿吃了早饭,又服了一颗安息丸,才坐着马车出门。
“从这儿去台州得一两个时辰呢,你要是不舒服,就躺下歇一会儿罢。”祁韵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担忧地望着乔松年。
乔松年这回没有逞强,依言躺在了软椅上,闭目养神。
祁韵望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轻轻叹一口气。
松年这头疼的毛病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要老这么头疼,那也折腾人呀。
等从台州城回来了,一定要让他看看大夫。
一路摇摇晃晃走了一个半时辰,他们终于进了了台州城。
这座天后庙就供奉在城中,今日大年初一,来此上香祈愿的人特别多,附近的马车都摆不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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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早早下车,步行过去,留李兴在此守着马车。
“这儿的香火真旺。”祁韵挽着乔松年的胳膊,随着人潮走进庙中,“等还了愿,咱们也去抽个签,再祈个愿罢。”
乔松年忍着阵阵头痛:“好。”
这会儿正是晌午,等他们还了愿,祈愿抽签的人已排起了长队,祁韵见乔松年脸色不好,就说:“你先去旁边寻个地方坐着等,我给咱们两个都抽一签。”
他把乔松年扶到一旁的长廊中,可长廊两边也坐满了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处空位。
“松年,你就坐在这儿等我回来。”祁韵说完,又吩咐一旁的小豆子,“你在这儿守着老爷,不能贪玩乱跑,知道吗?”
小豆子点点头:“放心罢夫人。”
祁韵这才带着周婆婆过去排队抽签。
台州今日的天气极好,艳阳高照,暖和得仿佛阳春三月,廊下阴凉不晒,又有和煦的微风,舒服极了。
小豆子守在乔松年旁边,见老爷闭目养神,自个儿便东张西望,新奇地四处打量。
不一会儿,他看见老爷靠着廊柱似乎睡着了,他自个儿也站累了,便蹲下来,也靠着廊柱歇息。
今天天气真好啊,在这阴凉处吹着微风,可真舒服……
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总吃不饱,觉也总睡不够。小豆子吹着这清爽的微风,眼皮慢慢往下掉,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廊柱上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声炸响。
“小豆子!”
小豆子一下子惊醒,跳了起来。
面前是焦急又生气的祖母,他抓抓脑袋:“奶奶……”
周婆婆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叫你看着老爷,你怎么在这里睡觉!老爷人呢?!”
小豆子往旁边一指:“就在这……”
话音未落,他看见了方才乔松年靠着的地方,这会儿已经坐了一个陌生老太太。
小豆子傻眼了。
“老爷刚刚就坐在这里啊!”
周婆婆急道:“这可怎么办,老爷没告诉你他去了哪儿?”
小豆子老实地摇头。
周婆婆一拍大腿:“哎呀,等下夫人要扒了你的皮!”
正说着,后头传来了祁韵的声音:“松年,这签解出来了。”
周婆婆和小豆子齐齐回头,看见他,又齐齐低下了头。
第124章 鹤年
祁韵见他们这副神情, 奇怪道:“怎么了?”
随即,他越过两人,看见了游廊的长椅上, 方才乔松年坐的位置,已变成了一位陌生老太太。
祁韵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转向小豆子, 急道:“老爷呢?”
小豆子心虚地摇摇头:“我、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等醒过来,老爷就不在这里了。”
祁韵:“他没告诉你他去了哪里?”
小豆子摇摇头。
祁韵又想到方才解签的大师说的“两处桃花相撞, 婚姻变故重重”,脸色立时变得非常难看。
松年不会无缘无故就走的, 除非是碰上了什么突发情况。难道这儿的签真的这么灵,他这边刚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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